「其實我以前也學過醫。」
完全靜默的空間里,榮澤的聲音顯得很突兀。
「我媽媽曾經說過,她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做一個救死扶傷的醫生,可因為她嫁了一個霸道的丈夫,理想不得不就此終結。」
對于他的家庭,柯瑾瑜是完全陌生的。
兩人的夫妻關系本就有名無實,她也從來沒過問他當初之所以要娶她為妻的理由。
這應該是她和榮澤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交談。
彷佛沒有顧忌,彼此就像一對相互扶持多年的老夫老妻,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坐在客廳里,一邊喝著咖啡,一邊互訴心情。
「她是個很優雅也很溫柔的女人……」
陽光透過玻璃窗射進室內,泛起一層耀眼的光芒。
他一邊輕喃,一邊用干淨的紗布替她包裹傷口。「而我的父親,說好听一點,他霸道而張狂,但說難听一點……」他的眼中突然泛起難掩的恨意,「就是不折不扣的變態。」
她驚愕地微張嘴,想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因為她害怕一旦開了口,就會破壞了眼前這份好不容易的平和。
「或許在外人眼中,出生在榮家的我,前世不知修了多少福,可誰又知道我的童年,過得比任何一個孩子都要灰暗。」
整日的謾罵與毒打,曾在他幼小的心靈中,增添數道無法抹去的傷痛,而那時唯一能解救他的,只有他最依賴的母親。
「後來呢?」
當她听到他父親居然對年幼的他施暴時,突然覺得,他會如此冷漠和淡然,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後來……」哼聲一笑,眼中盡是嘲弄,「被我視為女神一樣存在的母親,最終選擇了背叛,嫁給一個帶著拖油瓶的窮鬼,很難相信吧?我媽居然會放棄現有的榮華富貴,嫁給一個一無所何的平凡男人。她走的那命,我只有六歲,那晚的雨很大,我跪在地上哭喊著求她不要走,可她卻冷冷的告訴我,從今以後,再也不讓我叫她一聲媽。」
聞言,柯瑾瑜的心也跟著澀澀的,很難受。
她可以想象六歲的榮澤,在媽媽離開的那瞬間,一定覺得自己的世界都塌了。
因為那樣的感覺,她也經歷過。
「直到有一天,我終于看到了她,她依然是那麼優雅而溫柔,當我興奮的想要沖上去叫她一聲媽媽時,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此時的榮澤,眼神突然變得很渙散,這讓她感到十分不安。
「她的懷中,抱著一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那女孩幸福的縮在她懷里,女孩當時掛著滿足的笑,那麼天真、那麼燦爛……直到現在,我都無法忘記那笑容有多麼無辜,無辜到,讓人忍不住想……親手撕碎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發狠的語句,猙獰的表情,伴隨著纏著紗布的手,用力地一系,勒痛了她的傷口。
一聲悶哼,終于拉回了榮澤的思緒,他怔怔地打量她許久,才慢條斯理地將系得過緊的紗布,輕輕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矛盾的。
被他深深憎恨著的那個人,對于發生在他身上的悲劇一無所知,可他卻選擇用最殘忍的手段,將那個被他恨了好多年的人,置于人生中最尷尬的境地。
他曾對自己發誓,只要他還活著,一定要揪著那人和他一起痛苦,可為什麼眼前的這張臉,突然無法再激起他任何報復的念頭了?
不,她分明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迷惑他的理智。
他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計劃多年的陰謀,他一定會執行下去。
霍地起身,帶著連他自己都感到詫異的驚慌,狠狠瞪了無辜的柯瑾瑜一眼,轉身大步離去。
她沒有追上去,而是無聲的坐在原地,任由傷口的疼痛無聲蔓延。
榮澤的那番話,令她震驚,她沒想到他竟會有這樣的童年,原來他一直都是不快樂的,那麼……他和她之間的婚姻,又是因何而起呢?
她有些好奇,當年榮澤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幫助她的母親?又為什麼會在母親去世後,要她嫁給他為妻?
很多事情都像是一團迷霧,這些年來,她也曾思考過這些問題,但直到現在,她還是不明白,榮澤所做的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一夜沒睡好,傷口又疼痛難忍,這個時候,實在不適合探究這些。
沖動之下甩門而去的榮澤,在慢慢調息了胸口的憤怒後,又回到房間去,就看到柯瑾瑜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走到她面前,細細打量她沉靜的睡顏,清秀淡雅的面孔,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這樣恬靜的氣息,讓他想起自己的母親。
那個並不是多美艷,但只要和她在一起,就會感到異常安心、曾經被他譽為神一樣存在著的女人,身上也同樣散發著這股令人心醉的柔美。
手指不經意的撫上她細女敕的臉頰,很輕、很柔,就像在撫模一個精美的玉器般小心翼翼。
其實,他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討厭她。
※※※※※※
柯瑾瑜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舒適的床上,身上蓋的被子干淨潔白,有著淡淡的消毒水味。
環顧四周,雪白的牆壁,高雅的擺設,一束散發著淡淡香氣的百合插在漂亮的花瓶里。
這個房間她非常眼熟,想了半晌,終于想起之前在這上班時,曾經參觀過最高級的私人病房。
不過她覺得很奇怪,自己怎麼會躺在這里?
突地,病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年輕貌美的小護士走了進來,見她醒了,急忙扯開微笑,「柯小姐,你醒啦?」
「我怎麼會在這里?」
「是榮先生抱你過來的。」
「榮先生……榮澤?」
「是呀!」小護士臉紅的點點頭,「榮先生說你的手臂受了傷,又幾乎一夜沒睡,所以親自把你抱到這里休息,還吩咐我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有什麼要求也必須第一時間為你做到。」
柯瑾瑜的心不由自主地跳了下,有一種奇妙的滋味,正在她的體內產生她無法控制的變化。
這時,放在枕頭邊的手機突然響起,看到顯示的號碼雖然很陌生,卻令她莫名感到緊張,她微顫抖著手,按下通話鍵——
「你醒了?」
電話另一端的聲音低柔悅耳,如美妙的旋律,在碧水寧波中,蕩起一輪漂亮的漣漪。
她第一次覺得榮澤不去當電台DI實在很可惜,這樣充滿魅惑的聲音,讓人听了,心也忍不住苞著迷醉。
「听說是你抱我到這里來休息的,我可能真的太困了,才會睡這麼熟,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我們是夫妻。」
短短的一句話,讓她的臉瞬間漲紅。
真的有什麼東西不對勁了,那一刻,她的心,也被一種奇妙的感覺所填滿。
夫妻?這是個多麼神聖的關系,現在正在和她講電話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呢!
與此同時,榮澤也十分意外自己會講出「我們是夫妻」這樣的話來。
他們的確是夫妻,可他曾幾何時把她當成是自己的妻子,真心疼愛?
結婚九年多,除了她母親的住院、喪葬費以及她的學費外,他不曾對她負過任何責任,就連她喜歡穿什麼款式的衣服,喜歡吃什麼菜,他也一無所知。
可剛剛那一瞬間,他竟本能的說出……「我們是夫妻」。
這真是讓他太意外了。
直到秘書敲門而入,才打斷他的震驚,慌忙的掛斷電話,體會著不正常的心跳加速。
「總裁,總裁……」
秘賽的叫喚拉回他飛遠的心神,見對方擔憂的看著自己,擺了擺手,示意他沒事。
秘書又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才說道︰「清栓口服液即將上市,很多媒體紛紛打來電話預約采訪,另外,一直和我們榮氏為敵的正宏藥業老板裴旭堯,昨天下午已公開宣布,再過不久,正宏一定也會生產出他們自家的頭痛藥。」
裴旭堯這個人,榮澤並不陌生,他是個十分危險的人物,如果一定要找個詞語形容他,「變態」是再適合不過了。
不過現在的榮澤,所有心思都放在剛剛那通電話上,所以暫時忽略了這個人,即將帶給他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