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員工餐廳的角落里,林宜儒認出了那個女人。
那是高佑輝的女朋友……不,也許現在已經不是了也說不定。畢竟有哪一對情侶可以忍受彼此瞞著自己去聯誼。
但是,話又說回來,他實在不知道高佑輝不滿意她哪一點。
她有一張水準以上的臉蛋,配上一副曲線性感的身材,再加上他听說那女人的家庭背景大有來頭。
這樣的女人實在不適合一個人吃飯。
「你今天怎麼一個人?」
林宜儒走到了楊雅涵面前,故作吃驚樣。
聞聲,楊雅涵緩緩抬頭,白了眼前的男人一眼。「你是誰?我現在心情不好,要搭訕去找別人。」
她的反應著實像是天外飛來的一顆石頭,直接砸在林宜儒頭上。
第一,他好歹也算是個二級主管,這個櫃台妹竟然不認得他?第二,活了三十年,他還沒遇過有任何女人和他共桌用餐之後還能忘記他……
好吧,梁慎翎例外。但那家伙根本不是個女人,所以不算。
「你不認得我?」林宜儒揚起笑容,逕自在楊雅涵對面的空位上坐了下來。「那天才聯誼過,你就不記得我了?」
聯誼?
楊雅涵皺了皺眉。
那天晚上當她看見高佑輝也在現場的時候,她除了想把他拖出去理論之外,再也沒有任何興致了。
「哦,」楊雅涵應了一聲,繼續吃著自己的水果沙拉。「原來你也是同公司的。」
見她對自己依然毫無興趣,林宜儒開始有些不是滋味。不管是以公事來看,還是私事。
「佑輝呢?」他刻意提起這個人的名字,即使知道可能會引爆對方的地雷。「他沒來陪你吃飯?」
「他?陪我吃飯?」這導火線果然有效,楊雅涵立刻笑了出聲,只不過笑得有些自嘲。
「難道他都不陪女朋友吃飯?」林宜儒皺了皺眉,開始試圖火上加油。「還是因為上次的聯誼害你們……吵架了?」
楊雅涵終于放下塑膠叉子,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你到底想干嘛?問這麼多干什麼!」
林宜儒微怔,隨即扯出一抹笑容。
「我當然要關心一下,畢竟聯誼那件事情是我硬拉佑輝去的……如果這害你們吵架的話,我會過意不去。」
听了他的話,楊雅涵先是沉默了一會兒,再次拿起叉子。
「那你放心吧,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原本就已經沒什麼食欲,被對方這麼一擾之後,更是雪上加霜。「他現在跟他的鄰居打得可火熱了。」
昨夜那幕情景不斷在她腦海里重演。
她不懂,那種毫無姿色的女人到底哪里比得上她?
「鄰居?」林宜儒一驚,這倒是新鮮事。「他和鄰居打得火熱?」
不是「車場的女人」嗎?難道那家火馬上就換對象了?如果是的話,那高佑輝還真是超乎他的想像。
「想到這個我就有氣,」她忿忿地叉了一片菜葉,卻完全不想塞到嘴里。「要嘛,也找一個可以讓我服輸的對象,偏偏他找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婆,擺明就是要氣死我嘛。」
「……男人婆?」
林宜儒眉頭略皺,腦海中有些被他給忽略的事情頓時變得清晰。「你是說一個頭發長長的、然後穿得很隨便的女人?」
「我是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她就是前陣子天天接送佑輝的那個女人。」楊雅涵哼笑一聲,繼續說道︰「我早就懷疑他們有一腿了,但他就是死不承認。」
「哦,原來那家伙是他的鄰居……」林宜儒喃喃低語了一句。
敝不得先前在他家門口等他的時候,高佑輝會忽然問他認不認得那個女人。
不過,鄰居就鄰居,他竟謊稱梁慎翎是車場認識的人,顯然確實是想隱瞞什麼。
「干嘛?你認識她?」
楊雅涵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醒神,隨即揚起笑容。「我認識她。只是現在沒有聯絡了。」
「原來你們都是同一掛的。」她悶哼一聲,移開了視線。「那我勸你還是快點從我面前消失,不然我可不保證這盤沙拉不會弄髒你的西裝。」
林宜儒笑了一笑。
他想,他開始能夠體會高佑輝為什麼想離開她了。
這女人刁蠻無禮、目中無人。但是,那又如何?在他眼里,沒有一個女人是無法被馴化的。
「其實……」他垂眼,欲言又止的。「有件事情我應該要讓你知道。」
「還有什麼事就快說。」
這女人的耐性同樣也是奇差無比,林宜儒不禁露出苦笑。「我懷疑高佑輝會去找上他的鄰居,其實是希望你能放棄他。」
「啊?」
楊雅涵一愣,完全被他的話給吸引了注意力。「希望我放棄他?」
她的反應讓林宜儒相當滿意。
「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要听我的話,去參加什麼聯誼?」
「等等……我不懂。這跟我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林宜儒刻意揚起一絲苦笑。「你知不知道他跟我抱怨過,說你這樣和他分分合合,讓他很痛苦?」
也許是因為「痛苦」這兩個字,楊雅涵那氣勢凌人的態度有了些許軟化。
「那又怎麼樣?你以為我喜歡?」這句話,她說得有些心虛。
「這我必須先道歉,」林宜儒故作低頭反悔的模樣。「一切都是我出的主意。我告訴他說,只要他能找到新歡,你就不會再找他復合。他會去聯誼也是因為……」
「你──」楊雅涵想開口罵他什麼,卻又找不出適當的詞句。「算了。」
她的表情變化,林宜儒絲毫沒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我想他應該還是很在乎你,不然,以我對他的認識,他不會像這樣急著隨便找一個對象。」
听了他的話,楊雅涵並未答腔,只是別過頭去。
「你自己想一想吧。」
點到為止,見好就收。這是勝利的不二法則。
林宜儒立刻站了起來,連道別都沒有,就這麼離開了座位。留下楊雅涵在原處,滿滿的思緒無法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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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才六點半,高佑輝就已經出現在機車行門口。
「今天這麼早?!」
梁慎翎吃了一驚,還不忘看了看手表。「你是直接辭職不干了嗎?」
斑佑輝笑了出聲。
「你要養我的話,那我明天馬上就去遞辭呈。」
梁慎翎卻是先翻了個白眼。「我是很樂意,不過我家暫時不缺佣人。」
她的回答總是這麼令人哭笑不得,一點也不可愛。
「我長得這麼像佣人?」
「佣人只需要體力好就行了,長得像什麼不重要。」她隨口回應了一句,收回目光,繼續看著電視節目。
「今天比較不忙?」高佑輝走到她身旁,同她一起盯著電視機──國家地理頻道,正在播放什麼「沙漠之美」的……。
「該忙的都忙完了。」她淡淡應聲,注意力仍然在電視節目上。
顯然,光是只有他改變是不夠的。
沒想到經過昨夜之後,她的立場還是絲毫未曾動搖,連沙漠的吸引力都勝過他。
「那換我去忙我的事吧。」高佑輝打了聲招呼,作勢要離開。
「忙?」梁慎翎皺了眉頭,注意力回到他身上。「你不是下班了?」
見她終于願意看他一眼,高佑輝竟欣喜異常。沒想到原來自己是這麼無聊的男人。
「下了班我還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忙的。」
「哦?」梁慎翎笑了一笑。「你又去接了一堆案子來操死自己嗎?」
「改天有機會再告訴你。」
斑佑輝不再多說,只是擺了擺手,走回自家去。
「嘖,神秘兮兮的。」
梁慎翔則是哧笑一聲,沒有多想。
斑佑輝回到了自己的臥房之後,把身上的背包隨手一扔,開始在櫃子里翻找這多年以來不再去踫觸的東西。
一只小小的工具箱。
一本陳年發黃的筆記。
他拍了拍筆記上的灰塵,迅速瀏覽著內頁;里面畫滿了各式各樣的插圖,有具象的,有抽象的……
忽然,他停止了動作。
一幅側身收起翼翅的蝴蝶設計圖,就和梁慎翎手中那條項煉的銀墜長得一模一樣。
幸好他還留著,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憑著記憶去做出另一枚相似的蝴蝶墜子。
斑佑輝不自覺的揚起嘴角,拿著那本筆記走到了桌子前,點亮桌上的燈,同時拿出前幾天在阿志那里買來的銀土。
他盯著設計圖,開始沉思,試著找回過去那種十指熟練的感覺。
餅了這麼多年之後,希望他的「手藝」還能保持相同的水準才好……否則蝴蝶變成飛蛾的話,那就真的一點也不浪漫了。
再次回神之時,已經是十點過半。
斑佑輝深吸了一口氣,伸了個賴腰,再看看桌上那只已經有了雛形的蝴蝶,到底還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當他把這條項煉送到梁慎翎手上的時候,她會是什麼表情?
老實說,他想像不到。
忽然,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高佑輝站了起來,筆直走出臥房,小步伐往樓下跑去。
丙然隔壁的摩托車行還亮著燈。
只是梁慎翎已經蹲在那兒開始在收拾東西,這時間也正好是打烊的時候。
「要關店了?」高佑輝故作順口問問。
「是啊,今天沒什麼人。」梁慎翎抬頭看他一眼,便繼續做自個兒的事,「你呢?忙完了?」
「告一個段落而已。」他走到她身邊,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她的後頸上。
「走下來散步透透氣嗎?」她問。
「肚子餓了,出來找東西吃。」
梁慎翎卻噗哧笑了出聲。「本店應該沒有你想吃的東西。」
她的話惹得他一陣笑,隨即左右探看了一會兒,才道︰「要不要去吃消夜?」
「消夜?」她含笑皺了眉,瞥了他一眼,手上的動作仍然沒停。「吃什麼消夜?」
「附近也只有豆漿店還開著。」他提議。
梁慎翎則是沉默不答。
不明白她是在考慮,還是根本不打算回應。
若是幾天前,高佑輝會選擇立刻搶話,自行找台階下;但現在,他寧可選擇等待她的回答。
「好吧。」終于,她抬頭應允。「不過,你要再等我十分鐘,我收一下東西。」
「才十分鐘,你慢慢收。」高佑輝在店里頭找了位置站著,卻又忽然想起了什麼。「還是要我幫忙?」
「你?」她一臉狐疑地看著他。「那會變成需要三十分鐘。」
「什麼態度……」高佑輝嘖了一聲,逕自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靜靜地看著她忙。
這畫面令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他也曾經像現在這樣,坐在一旁,安靜看著老板專注地修理他的摩托車。只不過當時的老板是梁慎翎的父親,而不是她。
「你算是正式接手這家店了?」冷不防的,他問了出口。
梁慎翎先是靜了靜,才道︰「可以這麼說吧。為什麼這麼問?」
「沒什麼,只是很久沒看過你爸在顧店。」
她笑了一笑,似乎也想起了不少往事。「反正我也不知道要找什麼工作,再加上我爸年紀大了,就干脆全盤交給我來做。」
「也是。」
想想她父親也快六十歲了,實在不適合做這種工作。
不過他實在很難想像,當梁慎翎日後有了孩子之後,那又會是什麼樣的畫面?一邊管教小孩、一邊改裝車子?
思及此,他不自覺笑了出聲。
「……你干嘛?」梁慎翎不明白他在笑些什麼。
「沒什麼。」若他真的說出他的想像,大概會飛來一把扳鎖吧。「只是聯想到一些別的事情而已。」
「我還以為你終于崩潰了。」
她哼笑一聲,別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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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就叫作「好感」。
對高佑輝而言,這種感覺並不陌生,畢竟他不是什麼情竇初開的小男生。只不過,這一次是發生在他沒料想過的對象身上罷了。
他還是一樣過著自己開車上下班的日子。
然而,他已不再眷戀那些讓梁慎翎接送的短短幾天,至少他在找到了可以接近她的借口之後。
很奇妙的距離,不是嗎?
明明就只是隔著一面水泥牆,他曾經自以為跟她很熟,卻沒想到那還有一大段路可以讓他慢慢走。
「佑輝!」忽然,身後傳來的叫喚打斷了高佑輝的雜思。
他回頭,見林宜儒從容地朝著他走過來,心里除了自認倒楣之外,還夾雜著一絲敵意。
「哦,是你呀。」但是辦公室之間該有的交際還是必須顧全。「你今天好像比較早?」
「還好啦,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
林宜儒理所當然地和對方並肩走著,絲毫感受不到對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抗拒。「那個女人不再接送你了?」
說是刻意也行,林宜儒就是故意要開啟這個話匣子。
「車子都修好了,人家有什麼義務要接送我?」高佑輝苦笑了一笑,完全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至少不想和這個男人談這件事。
「就算車子沒修好,人家也沒那義務吧?」林宜儒帶著微笑反駁,同時留意高佑輝臉上的表情。
丙然,他沉默不語。
「你就老實說吧。」林宜儒吁了口氣。「我早就知道那是梁慎翎,也知道她就住在你隔壁了。」
听了他的話,高佑輝先是心一驚,隨即故作不在意。
「看樣子你還是認出她了。」不知怎的,這讓他心里相當不爽。
尤其是在過了這麼久之後。
「而且我听說你正在追她?」面對高佑輝,林宜儒說話倒是很直接。
此話一出,高佑輝不自覺地停下腳步,側頭看著對方。「你到底是從哪听來這些莫名其妙的事?」
他已經完全忘了眼前的男人是自己的上司。
林宜儒則是微微一笑,笑得相當有把握。
「辦公室的八卦傳得很快的。」他拍了拍高佑輝的肩膀,毫不在乎對方的態度。「你早點告訴我的話,我可以教你怎麼追慎翎。」
斑佑輝不自覺地皺了眉頭。
是錯覺嗎?他怎麼覺得這家伙似乎是在向他炫耀什麼?
「我沒有在追她。」他重新跨出腳步,不理會對方的「好意」。
「你就別不好意思了。」林宜儒則是繼續走在他身旁。「我知道你在意我和她曾經交往過,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既然都是過去的事了,那就別提了吧。」
斑佑輝打斷了他的話。
這似乎有了點效果,林宜儒不再往下說,而且彼此保持沉默了好一下子。
「好吧。」良久,林宜儒打破了沉默。「不過,雖然我跟她交往的時間不長,不過我對她的喜好還滿清楚的……如果你需要這些訊息的話。」
「我說了,我沒有在追她。」高佑輝不耐煩地再重申一次。
「我知道。我只是順便提起而已。」
說完,林宜儒揚起制式的笑容,然後加快腳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