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上門,主僕二人正待回房,就看到蘇夫人站在側門通往後花園的拱門處。兩人大驚,尤其是風輕,險些跳了起來,無措地看看篆香,娘親可有听到什麼嗎?
「娘。」風輕欠身問安。
蘇夫人一直沒開口,這讓風輕更加慌了起來,娘親不會是真听到他與韓偵的話吧?
「娘。」她再喚一聲。
這下蘇夫人有了反應,盯著女兒的眼光柔和了下來,「輕兒,娘一直認為你是個懂事體己的女兒。」
「娘。」
「剛才那人是韓府的公子吧?」
風輕沒答,其實是答不答都不重要,娘親自是看到才會有如此一說。
「書院里傳得風言風語相信你也知道,我雖知道你斷不會如傳言中的那般,但現在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你再這樣背著你爹與韓公子見面,到時要如何收拾?」
「娘,孩兒只是與韓公子……」
「你們的話娘都听到了。」蘇夫人沒等風輕辯解,就拋出這話,讓風輕的腦袋「轟」的一聲。娘……娘她听到了?听到多少?
「娘你……」
「月白之事我自是不會與你爹說,自當你們是一時糊涂。但你與月白要老實待在家里不得出門,以後也容不得這樣不經爹娘的同意就私下見面的事情發生,娘是決不會讓你這樣一錯再錯下去。」
不得出門那她才與韓偵約會的事情……「娘,」風輕咬咬牙,這事不能毀在她手里,韓偵不是說了要爭取的嗎?「三姐與孫公子是真心實意的,兩人也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光明正大的,為什麼要理會別人說什麼?」
「輕兒,」蘇夫人驚叫,「女兒家說話要慎重!這種話豈能隨便出口?」
輕輕吸氣,風輕的聲音也小了下來︰「女兒失言了。但,爹爹不是有意想把三姐許給當今狀元嗎?如果孫何能高中,是不是一切就有得商量了?」
蘇夫人盯著風輕,似乎不敢相信這話是自己的女兒說出來的,「你從哪里听來的事?」
「下人們都在傳,不是嗎?」
「即便如此那也是你爹的事,兒女之事自有父母做主,你這個做女兒的不該過問這些。」
「可是……」
「沒有可是,好好待在閨房里多學些針織女紅才是。」蘇夫人說道,「篆香,扶姑娘回房。」再看看風輕,不由嘆息一聲,走了兩步,又復而回過頭來看她。
風輕呢喃︰「娘……」
蘇夫人再嘆,半晌後猶豫地開口︰「輕兒,日後不要再與韓府的公子有任何牽扯。」
風輕怔住,拇指指尖慢慢攏起扎著指月復,心一下空了、模糊了,然後空空地跳著,有種被抽干血液的虛弱無力,「為什麼?」輕如蚊蚋的呢喃對著娘親欲遠去的背影。
「為什麼?」她咬著唇,握緊的手心里可以感覺到「突突」的脈搏跳動,沖破嗓子里哽咽的阻礙,「為什麼?」她朝母親的背影喊出聲來,「為什麼女兒不得與韓偵來往?」
蘇夫人也被風輕的激烈給嚇住了,幾乎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女兒說出的話,她愣愣地看著風輕,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清秀的臉上有雙清湛明亮的眼,她一直知道女兒有一雙漂亮的眼,而這一刻這雙眼閃著堅定與執著的光芒,一遍遍地問著︰為什麼?
「你听娘的話,娘是為你好。」蘇夫人不想解釋什麼,有很多事也不是她這個婦道人家能夠決定的。
風輕迎視娘親的目光,「女兒想知道是為什麼?」
「唉!你這孩子什麼時候學得這麼直了?」蘇夫人感嘆,感覺女兒似乎一下變了好多,搖搖頭不打算再糾纏這事。
「娘,」風輕緩緩吐氣,「無論如何,女兒今天都要知道為什麼。」
蘇夫人沒有回頭,肩小小地振動了一下,沒有做聲繼續朝前走。
「娘——」不容置疑的這一聲喚出,風輕知道,自己要學會爭取。
蘇夫人停下腳步,半晌後似乎軟化了,幽幽地嘆息,慢慢地開口︰「听說最近會有軍制革新,」她停頓一下,頗為困難地再道,「尤其是禁軍方面,所以……」
風輕安靜地等著下文。
「你知道太祖皇帝原本就是親軍都檢點,才有後來的‘陳橋兵變’建立了大宋。所以這軍制革新首當其沖會是親軍都檢點。雖然目前沒有明確,你爹也是從朝官們那听來的,但,還是能避則避地好。你知道韓公子的父親就是副都檢點……」
話不再說下去,風輕已經明白了,煞白了一張臉,直直地看著娘親。
蘇夫人再次嘆息,無奈地望著女兒,「你現在都明白了,想來也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事,娘親相信你是明白人。」
平靜地吸氣,平靜地開口︰「娘,這就是原因嗎?」娘親的默不作聲已是默認這種說法,「先前因為韓家官拜副都檢點,所以讓女兒與韓偵來往,而現在擔心韓家會因革制一事大不如從前,爹與娘親是覺得我們蘇家沒有必要與這樣還沒有任何著落的家庭扯上關系而就此不讓女兒與韓偵見面嗎?難怪一直以來女兒就奇怪,怎麼才短短幾日時間就有如此大的差別,原來是、原來是……娘,」風輕平靜地問,「女兒,難道女兒就是為了攀上名門望族、能夠給爹爹增臉面、能夠給書院帶來好處所以才存在的嗎?是嗎?」
「輕兒你……」蘇夫人驚呆了不知如何回答,這孩子怎麼會這麼想?
「娘,你告訴女兒,是不是這樣?女兒本身……女兒本身的情感、本身的想法、本身的所有一切都是不存在的嗎?」
「你這孩子怎麼會這麼想?你當然是存在的,你不是好好地在這嗎?」蘇夫人不理解平日乖巧懂事的女兒怎麼了,「你要知道這樣是為了你好。如果韓府就此沒落了,你真過去了豈非去受苦?你怎麼就不能理解,一個女人要嫁得好才會有幸福?」
「女兒是不懂。女兒只是不懂當韓家還是禁軍統領長官時爹爹就能讓女兒與他來往,如今只是偏听了些朝中流言就讓女兒與之斷交。如果說今天爹爹與娘親如此看重韓偵的家世,那若是革制後韓家仍是朝廷重臣或是更進一步進入樞密院,是不是爹爹又會急著讓女兒與之來往了呢?女兒與韓偵的交往難道是建立在富貴與名利之上的嗎?」一口氣說完,風輕的心情也漸漸清晰。有種她以往所沒有了解的東西慢慢地在心里成形,是勇氣也是對自我的重新認知。
「你這孩子,竟說出這麼忤逆的話來!你從哪學來的倔強性子?篆香,你說平日里都與姑娘去了什麼地方,竟學會這些忤逆父母的話來?!」
篆香聳著腦袋,小小聲地答︰「奴婢不知。」
「天天與姑娘在一起竟然不知?就是你們這些丫頭片子把姑娘給帶壞了!」蘇夫人頗為氣惱,要不是這貼身的丫頭嘴碎,輕兒哪來機會學到這些忤逆的話。
篆香戰戰兢兢說不出話來,倒是風輕鎮定地開口︰「這與篆香無關,她一個丫頭還不是我說什麼她听什麼嗎?」
重新瞪視風輕,蘇夫人痛心地說︰「你,居然……」
「女兒只是說出真正的想法,並沒有忤逆娘親的意思。」風輕低下眉。
「真正的想法?」蘇夫人不能理解的,她只知道一事,「無論如何,不管韓府將來會如何,兒女婚姻本來就是父母做主,由不得自己。所以……篆香,扶姑娘回房。」她再看向女兒,「不管你的想法從哪兒來,但娘希望你就此打住,到此為止。與娘親說說也就算了,娘親自是不會當真,但不可在你爹爹面前說!這話也說不得!」說罷不再理會風輕,揮揮裙衫下的塵,她朝廳里去了。
風輕站在當處,看著沒有前方的前方,心居然「怦怦」地跳得厲害,渾身也有股戰栗的沖動。
「四……姑娘,剛才,你、你好厲害哦。」篆香崇拜地、結巴地看看夫人消失的地方又看看自家姑娘說道。
「是嗎?」風輕沉靜下來,對上篆香崇拜而又欣喜的目光,輕聲道,「很多常理在我們沒有觸及時以為那是天,但明明是可以努力為之便可擁有的,興許這叫做幸福也說不定。」過了這道「天」也就離幸福不遠了。
篆香努力地想風輕所言的幸福模樣,「姑娘,這個很難耶。」真的很難想象出來。
風輕搖搖頭,不語。不是自己親自去剝開層層阻擋之繭,又如何能自己想出來?
只是現在娘親知道這事,想來初一之約必定是行不通了,得想其他的辦法才是。一想到這個就想到月白哭泣的臉,不能這樣,她一定要想到法子讓月白與孫何見面。哪怕是通個信也好。
是啊,韓偵說得多好,為什麼要阻止相愛的人在一起?
相愛的人本來就應該在一起,即便水到渠成也要努力爭取。是的,就是「爭取」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