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堡少主的傷勢一直未能痊愈,甚至引起並發癥,高燒不退了好幾天。這陣子臨水堡的生意越趨低調,比起前陣子堡主剛過世時還要糟,這種情形引起外界一陣討論及恐慌。
行商的怕他們錢莊倒了,做買賣的怕他們漕運停擺,北方的各大商家都擔心無人運貨、無處借錢周轉。臨水堡在北方本就是一踏步就會震動半個天下的地位,現在堡主及少堡主接連出現狀況,人人都怕極了。
當然,也有希望從中得利的同行虎視眈眈;過去整個北方被壟斷的情況或許會因此而有了轉機,若能打破這個局面,除去了老虎,猴子自然就能稱大王了。
為了解決這一堆衍生出來的問題,晏禱特地帶了個人來見臥傷在床的晏霄。這人自稱李老板,是個文質彬彬、出口成章的中年文士,身著深灰色長褂,風采翩翩。
「霄兒,你身子撐得住嗎?」晏禱故作關心地開口詢問,眼前的霍季雲靠坐在床上,臉色蒼白,連拿碗的力氣都沒有,還得靠身旁的齊洛飛喂藥。
霍季雲急咳了幾聲,無神的雙眼好不容易聚焦在來人身上,好不容易擠出幾個字;「謝……謝謝叔叔關心,我……還好。」
「怎麼會傷成這樣呢?依你習藝十幾載的武功,應當不致落得如此重傷才對。」銳利的眼光左右審視,似是想瞧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是我……太過大意了……咳咳咳……」他低下頭咳嗽,恰巧避過正面迎視。
「唉,瞧你臉色差成這樣。要不,讓李老板幫你看看,他除了在南方生意做得大,也擅長歧黃之術。」晏禱遞了個眼神給身旁的人,李老板立即趨上前去。
鏘!齊洛飛突然拔劍出鞘,擋在霍季雲身前,不讓來人越雷池一步。
霍季雲心中暗笑,又裝模作樣地咳了幾聲,臉色更加蒼白。「洛飛,不得無禮。」表面上看起來他似乎試圖擠出一個笑容,卻又無力為之,表情顯得有些僵硬勉強。
伸手模模自己的臉,天知道他的僵硬勉強,全是因為齊洛飛在他臉上撲上太厚的白粉。這下他終于體會到,為什麼百花樓里那些花娘全都笑得假假的。
明白只要再進一步,齊洛飛那把劍肯定會毫不遲疑地揮過來,于是李老板退了回去,換了個方式道;「在不見少堡主氣色不佳,氣血淤塞,雙目無神,或許讓在下看看少堡主喝的藥,增加幾味藥材會比較好。」
說完,手就要伸向矮幾上才喝一半的藥。霍季雲與齊洛飛暗地里對視一眼,突然前者大喊一聲,撫住心口直喊疼,後者則忙著趨前探望,恰好擋住李老板的手。
「霄兒,沒事吧?」晏禱見狀皺眉,李老板被擋住,只好訕訕收手。
「沒事……我……還好。」還好那酸儒沒真的踫到那碗「藥」,否則他霍大公子今天可就要穿幫了。
「你不是背疼?怎麼捧著胸口?」晏禱眯起眼懷疑地道。
「大夫說……我的病……深入肺腑……所以……前後都會痛……」」
時倒沒想那麼多,霍季雲硬著頭皮胡謅。
反倒是李老板舒了眉心,不著痕跡地朝晏禱點個頭。「少堡主冷汗直冒,確是氣血均虛之相。」
呼!床上及床邊兩人同時松口氣,知道闖過了這關。剛才險些露陷,霍季雲嚇出的那身冷汗還真是恰到好處。
「既然如此,霄兒,你好好歇著,听為叔的說就行了。」晏禱指著李老板。「李老板是南方商會的龍頭,他有意將幾個南方的大商會整合成聯會,由他作為代表。現在他希望與我們合作,以後聯會的貨運和款項都交給我們臨水堡旗下負責,為叔認為這件事子堡里生意大有裨益,所以特地帶他來見你。」
「咳……是嗎?」霍季雲垂下眼簾,狀似深思。
「既然現在我是代堡主,霄兒你又病成這樣,不如這件事就這樣定了。等會兒我來拿合約讓齊洛飛用印。」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晏禱和李老板交換了眼色。
「等、等一下……」霍季雲艱難地睜開眼楮。「這事兒,可能要先問問舅舅……」
「為什麼要問他?」笑容驟然消失。
不僅晏禱變了臉色,齊洛飛也眉頭微攏,不懂霍季雲在搞什麼把戲。
「因為……叔叔你代理堡主,瑾弟……代行漕運,都很忙碌……我現在傷成這樣,只好請舅舅幫忙……幫忙處理其它的生意……」
「你居然把錢莊生意交給他!」晏禱暴怒,上前伸手就抓,齊洛飛無法對他用劍,只得移動身形,接下這一抓。
「二爺,請自重。」他沉聲警告他,放手時,卻暗瞪了霍季雲一眼。
「你們……唉。」恍然想起自己這樣的行為易落人口實,晏禱馬上泛起憂色,深深嘆氣。「霄兒,你怎麼會這麼糊涂呢,陸可久為人野心勃勃……」
「叔叔放心……看在青煙的份上,我相信舅舅會好好打理生意……」
「原來是這妮子!」幾乎是咬牙擠出這句話,晏禱臉色難看到極點,
向霍季雲瞥去憾然一眼。「你真是色迷心竅了。不行,叔叔定要好好解決這事。」
語畢拂袖而去,隨之前來的李老板也神情不豫地離開。
見來人走光了,床上的霍季雲恢復從容,笑吟吟地拿起他的「藥」,咕嚕咕嚕喝下,而後撫撫意猶未盡的肚皮。「這時候,如果有幾塊涼糕佐茶就更好了。」
「這和我們當初協議讓你裝病的用意不同。你真要把權放給舅爺?」
齊洛飛凝重地質問。
「唉,不給他點甜頭,我的美人兒不知會被他欺負成什麼樣子。」他在床上躺得煩了,利落地一翻身,便站起來伸展四肢,東張西望。
「難道真是表小姐慫恿你這麼做?」他越來越同意晏禱所說的,這痞子果真是色迷心竅。「你把權力放給舅爺,會害了整個臨水堡你知不知道!當初少堡主並未授權你這麼做。」
霍季雲反睨著他。「他也沒有告訴我,暗殺他老頭的除天尊教之外還有內奸啊!說什麼不出堡就不會死,差點害老子丟了命你又怎麼說?」
齊洛飛被他問住了,有些悟羞成怒地低吼;「反正我不會讓你亂來的!」
「試試看嘍。反正現在的少主是我,令璽在我手上,我就是想亂來怎麼辦?」他不甚在乎地聳肩。「給你一個良心的建議,這時候與其管我和青煙的事,不如好好看著那位李老板比較實在。」他更壞心眼地加了一句;「而且,你不認為他們已經開始懷疑了嗎?」
「懷疑什麼?懷疑你的病?」
「或許不止。」霍季雲寓意深遠地笑,一頭鑽進壁櫥里東翻西找。
齊洛飛憤憤地盯著他泰然自若尋找吃食的模樣,忽然覺得,霍季雲已經漸漸月兌離他的掌控,更或者,自己反而被他給掌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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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推門聲,又輕輕地合上,一抹身影來到趴在床上休息的少堡主身邊,靜靜地開始換藥。
一只玉手才搭上他的背,床上的人做夢般發出囈語;「未來娘子……你來了,咳咳咳,這次我可沒……可沒把你錯認成春兒……」
「你這麼戲弄人,很好玩嗎?」聲音不僅失了平時的淡然,且更加冷峻。
「你怎麼了?」他翻過身,果然還是那副令人氣結的灑月兌樣,一點兒病態也沒有。「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去幫你剝了他的皮,把他吊在樹上,用火烤個十天十夜做成人干,再剃光他的頭發丟上街,讓眾人朝他吐口水……」
「有你臨水堡少堡主在,誰敢欺負我呢。」語氣里有些譏諷。「連爹都反常地對我極好,直贊我這個乖女兒終于听了他的話,不都是托了少堡主的福?」
「不敢不敢。父親對女兒好是應該的嘛。」他打蛇隨棍上地接話。
「你!」她杏眼圓瞪,若非長久以來的教養,說不定早已吐出那些有損氣質的字眼。「你為什麼要將權放給我爹?」
「你老爹權力變大,地位變重,你這個女兒應該高興啊,怎麼氣成這樣?」他猶不知死活,笑嘻嘻地逗她。
「臨水堡的產業由堡主一手創立,理應一脈相承,你今天這麼做,等于將大好江山拱手讓人,置死去的堡主子何地?」
「不,未來娘子,你應該由另一個角度去想這件事。無論是舅舅掌權,或是叔叔掌權,反正賺錢的都是臨水堡。既然如此,就讓他們去忙好了,我反而落得輕松,不就有更多時間陪你了嗎?」他有些入迷地望著她因氣憤而微微泛紅的雙頰。果真是美人啊,連生氣都這麼美。
「所以這下我就變成媚主的禍水了?我以為你只是小事懶散,想不到竟昏庸到這種地步。」她冷笑,平淡語氣間卻布滿尖刺,而刺的,是她自己。
這些日子來的權力更迭造成臨水堡人心浮動,原本她陸家父女住在臨水堡已是名不正言不順,現在陸可久掌了大權,又全是因她陸青煙迷惑了少主,令一些忠心護主的僕佣們的冷眼更盛。
「不會的,現下臨水堡的產業只是由他們掌管而已,反正我隨時可以收回來。」他不但未因她的譏刺而動怒,反而笑意盎然地安撫她。「我說過,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如果小小討好一下未來岳丈就可以讓你好過些,我何樂不為?」
「我不相信你不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你能做主、能決定,可是我卻沒有選擇的權利。」譏諷到了後來變為自嘲,她連個苦澀的表情都擠不出來。「所以,我只能任人擺布,被動的看你們的臉色存活。」
她知道他的聰明,更清楚他知道放權之後將會帶給她多大的沖擊,每個人都將矛頭指向她,即使是父親的善待,也是一種變相的威脅。
可是他仍是這麼做了。她不懂,每個人都在逼她,難道她不能有一些自主嗎!
「別這樣,乖娘子。」他拉下她,親昵地摟住。「我還不是因為疼你。」
她用力地推開他——這是第一次,她堅決地拒絕他,語氣無比森冷;
「別用你哄婢女那一套來哄我。」
「我絕對不是哄你。我這麼做,確實有其它的目的,但追根究底還是為了你啊,為什麼你不信呢?」他有些苦惱。
「你有什麼目的?」她擰著眉,不斷壓抑上涌的心火。她一向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緒,為什麼?為什麼這一次她會如此氣憤,甚至覺得……被他背叛了呢?
因為她對他有了期待啊!她以為他不是以前的晏霄了,她幾乎被他的戲言迷惑,什麼保護她、喜歡她、疼愛她,全都是幌子,原來他也是在利用她,然後達到他想要的目的。
每個人都這麼對她,她忽然覺得,自己為父親、為他、為臨水堡做的一切,是否全是她的自以為是?
「我、我不能說。」一說出來,勢必違背晏霄與他之間不得揭露身分的約定。他苦惱地望著她凝結成霜的容顏。這陣子好不容易才拉近與她的距離,現在,她卻似乎變本加厲的武裝起來。「你要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受到一絲傷害……」
她不願再听下去,寒著臉轉身離去。至少,眼下他的敷衍已經傷害到她了,他還是沒做到他的承諾。
霍季雲凝視著她決絕的背影,所有笑容全被隆起的眉間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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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青煙信步來到水道旁的涼亭內,這是她與晏霄重逢的地方;在這里,他毫不掩飾對她的興趣,一反過去冷漠以待的態度,而後,便莫名其妙落了水。
憶起全堡因此而兵荒馬亂的情形,陸青煙微彎地唇角;拐個彎步上長廊,廊的盡頭是議事廳,在廊邊的假山,他帶著她與齊洛飛大玩捉迷藏,充分表現出與她的親近更甚子貼身侍衛。
越過議事廳,所走過的地方,都是兩人曾並肩踏過的,有他的嘻笑怒罵、裝模作樣;再經過自己的房間,那日兩人聚在一起擲骰嚇壞招喜的情境又浮上腦海。
再過去就是後山林場了。他一針見血地說出該地生死同門的天險,他為她拒絕了晏名瑾的糾纏、為她被殺傷臥床不起……
這些全都是他的偽裝?全都是他為了利用她而示好以卸下她的心防?
她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他是堡內唯一稱得上對她好的人啊……
「青煙。」
身後傳來的聲音令她心神微微一動,深吸口氣蓄積勇氣後,她從容地轉過身。
「叔叔。」該來的總會來,在她的估算里,晏禱這一喚還算遲了。
「你倒是個好女兒,陸可久要的,你全替他弄到了。」晏禱臉上雖然有笑容,卻是肥肉顫動,很是猙獰。
「如果我說我不知道晏霄為什麼會有這個舉動,你會相信嗎?」她冷靜反問他。
「你們父女都把人當傻子?」晏禱冷笑。「別以為我不知道前陣子天尊教襲堡,陸可久也參與其中;若我將這件事讓晏霄曉得了,你想,你們父女在臨水堡還有什麼立足之地?」
她沉吟了一陣。「我不介意叔叔將這件事告訴晏霄。」反正他已經知道了,拿這件事威脅她根本沒有意義。一雙澄淨的美眸對上晏禱的眼,無畏無懼。「而且,說了這件事,對你並無好處。」
「怎麼說?」晏禱提防起來。
「天尊教入侵時,叔叔的人馬似乎未盡全力。天尊教徒由水道入侵,為何巡邏的守衛要等到少主的侍衛發難才有反應?為什麼代堡主到最後一直都沒出現?」那天從屋頂上到林場前,她可是看得溝清楚楚。
「我是因為……」晏禱一時語塞。
不理會他的辯駁,陸青煙接著道;「何況,叔叔能清楚的知道爹的事情,卻未在第一時間告訴晏霄,一直要等到爹掌了權才告密,這是否代表叔叔知而不告?」她的語調平緩,臉色漠然,完全不摻雜一點個人情緒,讓晏禱想罵她以下犯上的機會都沒有。
被她一激,晏禱反而冷靜了下來,對她另眼相看。「你身為女兒身,真是可惜了。」想到自己那不長進的兒子,他眼角一個抽搐。「如果晏霄知道陸可久的事,為什麼不治他?我相信攸關整個臨水堡的大事,晏霄不可能因為一個女人而姑息。」
陸青煙無語。在她的想法中,現在的晏霄非常可能做出各種光怪陸離的事。
「因為晏霄沒有證據不是嗎?」他一針見血地刺中要害。「要能辦陸可久,早就辦了,不會等到現在。青煙,臨水堡是晏家的產業,不是你們陸家的。當年堡主對你那麼好,你實在不該忘恩負義。陸可久是內奸的事我可以按下,但是,關于陸可久中飽私囊的內帳,或許我就必須要讓晏霄知道了。」
他說的沒錯,此舉確實能讓陸可久身敗名裂。他嘴上說得冠冕堂皇,骨子里仍是在威脅她。
陸青煙靜靜凝視著他,片刻後才回道;「你們不都認為晏霄很軟弱?他現在連生意都懶得管了,會去在意爹的內帳?」
細小的眼發出光芒。「你說得對,現在的晏霄……表現得確實很奇怪。」晏禱皺起眉,嘴角不經意流露出邪惡的笑。「他變得太弱了,簡直像換了一個人。武功不行,行為浮靡,若非是他裝模作樣,那就是……他根本不是晏霄。」
「叔叔這個猜測,是在為自己的未來鋪路嗎?」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客氣地問了。「若硬要說現在的晏霄是假,那麼晏禱便可大加韃伐,加上他握有陸可久的把柄,整個臨水堡要落入他手中不是難事。」
「哼,你看著吧。」他陰狠地低笑,拂袖便要離去。
「叔叔請留步。」她叫住他。他留下的線索太少,她無法推測他的下一步,因此,她必須先下手為強,不能讓他做出不利于晏霄……不利于臨水堡的事。
「我……若我能幫您呢?」想到晏霄也是在利用她,她心中一慟,咬牙道︰「事情到了最後,您是否能放過我爹?」
「你能做什麼?」
「我……能幫您得到堡主的令璽。有了這個,您要扳倒誰都更為容易。」只能先穩住他了。「不必多想,這不只為了我爹,也是為了我自己。」
先博取他的信任,與他條件交換,她才有足夠的時間弄清楚他的企圖。
可是日後呢?她能拖多久?若晏禱發現她的敷衍,她又會有什麼下場?
陸青煙嘆息,根本不願去想。她這條命在這個時機,只能說是為臨水堡拖著。
「希望你說到做到。」晏禱姑且相信了她,自以為達成了某種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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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天空,空氣里飄浮著潮濕的味道,沒有雨水,吹過的風帶著絲絲涼意。詭異的天氣,正搭上了臨水堡的渾沌氣氛,走在堡內的佣僕們不怎麼敢交談,怕不經意說錯了話,得罪了人;堡內的一切日常采買、用膳、分配衣服用品等行事都極為低調;過去偶爾堡里會有人搭小舟子在水道里游憩玩耍,或以船代步穿梭堡內,現在,平靜的水面上甚至連一絲漣漪都沒有。
大家都沉默了,因為不知如何揣摩上意。二爺晏禱是名義上的代堡主,但大部分的人都知道少堡主才是真正的主子;可是,現在少堡主又將生意交給了舅爺,舅爺的權力儼然壓過了二爺……每個人小心翼翼地服侍著掌權的幾個人,服順的表面下暗涌著權力更迭。
下面的人如此,上頭的人更是外弛內張、爾虞我詐。陸可久對待女兒越來越好,好到令陸青煙有些害怕;晏禱似乎痛下決心振作,每日和李老板關在房內談生意;而少堡主晏霄在住處里養傷,偶爾才會見他踏出房門。
最重要的是,彼此似乎老死下相往來,連訊息的傳遞都是透過下人,因此,堡里的奴僕全都吊著膽子在做事。
陸青煙仰首望著沉郁的天,微微長喟。爹今天又派人「關懷」她了,無非是問些她今天又做了什麼、去了什麼地方、有沒有去探望晏霄……之類的問題,這樣別有用意的關心,壓得她幾乎透不過氣。
陸可久沉不住氣了,被權勢慣壞的他,對堡主的令璽更加勢在必得。
她夾在陸可久和晏禱之間……或者再加個晏霄,她走到哪里都是步步為營,不能露出一絲異樣。
這樣的日子,很累。
「小姐,齊護衛求見。」招喜來到身邊,有禮地稟告。陸可久對陸青煙的態度改變得太明顯,她不敢再和以前一樣出言不遜。
齊洛飛?陸青煙面容平靜,輕聲道︰「請他在園里等候。」即使詫異,也不容許她表現出來。
蓮步輕移至庭院里,齊洛飛盯著她的眼神並非善意。她在心里自嘲一笑,看來,這又是少堡主替她惹來的麻煩。
「表小姐。」他看了看招喜,直到陸青煙撤下她。「你最近很少去探望少主。」
「他的病需靜養,我不好太過打擾。」
劍眉隆起,齊洛飛臉色一沉,語氣已下太客氣。「是否表小姐認為已經達到目的,所以便不用再浪費時間在少主身上?」
「我達到什麼目的?」她雲淡風輕地問。
「舅爺如今掌權,表小姐敢說與你沒有關系?」
「連你也認為是我敲邊鼓讓晏霄放權給我爹?」她出入意表地微笑,直視齊洛飛。「你認為少主是可以隨便任我擺布的?」
齊洛飛臉色更為凝重。要是真正的晏霄,一定不會為陸青煙所迷,但霍季雲……他真的不敢肯定。
「表小姐,屬下這次來是想勸你,堡主生前待你不薄,你不能忘恩負義……」
「你哪只眼看到我忘恩負義了?」她打斷他,「你是晏霄的隨身護衛,他做的決定你有異議,自然應該同他說去,找我不是本末倒置嗎?」
「若你不試圖勾引他……」
「若怕我勾引他,你更應該留在他身邊看著他。何況,他現在‘情況特殊’不是?」她輕描淡寫便堵住他的口。
情況特殊?指的是霍季雲裝病的事?還是……齊洛飛心跳岔了一拍,險些以為她看出了什麼。「你既已知道少主裝病,卻藉這時機在堡內興風作浪……」
「齊洛飛,你僭越了。」她冷冷吐出一句。
「你……」齊洛飛頓住。這下確實是僭越了,她畢竟是表小姐,少主的未婚妻,他于情于理都不能對她惡言相向。但這回,他實在是忍不住。
「表小姐,以我的職責所在,我便有義務……」
「小飛子,你在這里干什麼?」霍季雲突然從某個角落里冒出來,語氣不善,不悅直達眉梢,惡狠狠地盯著齊洛飛。「你好端端的不服侍我,沒事來尋我未來娘子的晦氣做什麼?」
「少主。」這家伙不好好待在房內跑出來做什麼?齊洛飛憤憤地垂首。
「我一轉眼你就跑得不見人影,原來到這里來了。」他責備了一句,而後帶著歉意朝向陸青煙。「未來娘子……」
「你的‘傷’好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門閑晃了?」她不看他,不想再被他的任何言語表情蠱惑。
這明顯的語中帶刺令齊洛飛極為不悅,見她不若以往溫順,他直覺開口制止。
「表小姐,注意你的態度。」就是霍季雲把她寵壞了,難怪陸家人在臨水堡內越來越囂張。
「小飛子,你閉嘴!」霍季雲凶神惡煞似地瞪他。
「我沒有說錯!少主,你不能執迷不悟……」霍季雲要被美色所迷是他家的事,但不可以拖累臨水堡。
「我的事我自有主張。」見著陸青煙越發冷凝的神色,還有她所受莫須有的委屈,霍季雲不禁冷下聲音,心火上涌。「你給我記著,現在我是少主,有種你就把我從這個位置踢下來,否則你就要听我的!」
「哼!」為了避免霍季雲把所有事情抖出來,齊洛飛只能黑著臉離開。
像驅蟲般驅走了人,霍季雲才一臉賠罪的轉向陸青煙。「未來娘子,是小飛子太沒禮貌,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
「這不是你所希望的嗎?」她冷冷瞥他一眼,轉身回房,拒絕听任何狡辯。
他可以在蓄意打人之後賠禮,但她沒有興趣奉陪。
第二次不歡而散,霍季雲只能眼睜睜目送她,黑眸中是前所未有的深沉。
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場賭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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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漕運的營運大有進展,李老板在聯合南方幾個商會後,大部分都願意與臨水堡建立合作關系……」議事廳里,晏禱說明著漕運生意的流水帳,由話里可听出他與李老板合作愉快,但實際內容上也是敷衍大過實際。
待他結束說明,換成陸可久滔滔不絕。「關于錢莊和當誧的生意,最近也打算往南方拓展,或許,借助聯合商會也是個不錯的方式……」
名義上,少堡主將大權給了舅爺,但實際上他也不能真的放著不管,而代堡主始終就只是輔佐,無法取代將來的正主兒。因此,在少堡主的身體稍微恢復後,眾人便聚集起來向少堡主匯報。
然而,主位上的霍季雲坐在廳里,雙眼卻直直地直盯著陸青煙。她冷著面孔,他就哭喪著臉;她稍微抿個嘴,他就皺起眉;而她輕嘆口氣,他便連坐也坐不住,若非齊洛飛在他身後制止,他可能早就摟著美人兒輕輕憐惜了。
陸青煙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趁著眾人不注意,她面無表情地輕聲道︰
「你看夠了沒?」
「不夠不夠,永遠都不夠。」他眼中散發出純然的驚喜。「你願意理我了?」
「誰敢不理少堡主呢?」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別當我是少堡主,你私底下叫我季雲,又不是叫我晏霄,就當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說話的同時;身後齊洛飛面容微微變色。
「若這兩個名字都是你,那又有什麼不同呢?」她終于轉頭看他。
「呃……」霍季雲被她問住,只能傻笑。若現在承認只有一個名字是他的,等于違背了當初對晏霄的承諾,再者,後頭臉色已經鐵青的齊洛飛恐怕會直接一劍砍了他。
陸青煙收回目光,沒有再問下去,仿佛這只是個無聊的問題。不過,霍季雲仍是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她不禁微微一喟。
「你專注在會議上好嗎?叔叔和爹在同你說話。」
「他們老的老丑的丑,我只想看你。」
「難道沒有更令你感興趣的事嗎?」她微惱。
「沒有。」
唉……短嘆變為長吁。他想從此君王不早朝,她可不想三千寵愛在一身,再讓他這麼肆無己心憚下去,她遲早落得花鈿委地無人收的下場。
「你……」漸漸感受到四周的人已開始注意他的分心,她思緒一轉。
「你說過我說什麼你都听的,還作不作數?」
「當然作數。」他認真地點頭。
「那麼,」她將茶幾上的點心推向他。「你不是喜歡吃嗎?把這些吃完吧。」
她試著把他的注意力轉到食物上。
「好,我吃。」他二話不說,拿起點心便一口接一口,這次沒忘了要喝茶,只不過,目光的焦點仍沒有稍離。
陸青煙差點要不顧形象地開口罵人,因為整個廳里的人已開始竊竊私語,相信揣測的都是堡內最新的流言——少堡主已被表小姐迷得神魂顛倒、欲振乏力了。
他,一定是故意的!
「霄兒,霄兒。」報告完畢的陸可久出聲喚他,語氣帶著征詢;「你一直看著青煙做什麼?」
「等我吃完再說。」他拋過去一個白眼。
晏禱聞言不悅。「開會才是正事,你不能等會兒再吃嗎?還有,看看你,直盯著一個姑娘家,成什麼體統……」
「停。」他慢條斯理地咽下最後一口白糖糕,雙眼才懶懶地移向晏禱。「我現在還病著,如果我不吃,就會沒有精神,沒有精神就會氣血耗弱,氣血耗弱就會病得更重,到時候你們連少堡主都沒有了,還開什麼鬼會?」
「這……」此論一發,居然沒有人頂得上來,全部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反應。
「因此,青煙才會叫我吃些東西。這些天都是她在照顧我的,而你們除了來看過我一次,又做了些什麼呢?」他進一步涼涼地問。
忙著爭權奪利的人略帶難堪地別開臉。這幾日因少堡主病重而偷懶不做事的奴僕,還有見風轉舵的堡丁們也低下了頭,全場只有陸青煙端莊的坐著,但玉容上沒有被夸獎的喜悅;齊洛飛則站得筆直,有些意外地揚起眉梢。
「你們方才說的,不必開會我也全知道,那麼這樣的議事有何意義?」
他不耐煩地揮揮手,但底下好幾個人都因少堡主的話而飆出冷汗。「所以,我宣布完一件事後,大家就可以離開了。」
三言兩語便讓眾人正襟危坐,霍季雲確實有他的一套,齊洛飛側目看他在玩什麼把戲。
「我發現,堡內可資信任的人實在不多……」霍季雲這句話讓陸可久及晏禱面露凶光,雖只有一瞬,但他毫無還漏地捕捉到了。「當然,叔叔、舅舅和一些老管事們例外。」他略帶不屑地勾起唇角,欣賞著座下眾人忽青忽白的臉色。「由于我最近因傷無力管事,所以我決定把堡主的令璽交給青煙,請她替我保管一陣子,這段日子,什麼事都她說了算。」
嘩!全場陷入難以置信的錯愕,陸青煙秀美的臉龐泛著慘白,陸可久及晏禱同時向她拋去一個眼神,像是在暗示什麼,卻看不出意寓何在;齊洛飛當下用劍抵著霍季雲,只靠意志力強撐沒讓自己真宰了他;而坐在主位上的正主兒,卻泰然自若地由懷里掏出印璽,在眾人面前遞給了陸青煙。
「青煙,你可要好好保管。」霍季雲大聲宣布,而後低聲以只有兩人能听到的音量道︰「這樣你才能有所交代,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