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可以不再無頭蒼蠅似地逛臨水堡,晏霄和齊洛飛去處理堆積如山的賬冊,招喜被父親叫去問話,陸青煙獨自一人立在亭邊,望著湖邊美景。
她回想著近半個月來晏霄的一舉一動。他真的變了很多,以往莫測高深的沉默不再,變得多話風趣……或許該說是輕浮隨便比較恰當些。
但她並不討厭這樣的轉變,因為這樣的他和以前比起來顯得真實率性。他從不掩飾他對她的興趣,眼中流露的是純然欣賞,不像晏名瑾那般,只存著下流的色欲。
但是,他仍是給人莫測高深的感覺。
雖然他和堡主自小分離,父子之情不深,但他對堡主之死卻鮮少露出悲戚,更是一下子便能有條有理地掌握堡務,控制情緒的能力亦令人驚訝;而有時他的嘻笑怒罵,讓她覺得他只是不忍看她為故堡主難過而逗她笑。
甚至當她一句無心的話提到堡務,他就能舉一反三的聯想到許許多多堡內的事情,令她有些不安。她寧可他像以前一樣一句話都不跟她說,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仿佛想在她身上探得什麼。
輕嘆口氣,平靜河面吹來的和風,卻再也安撫不了縈繞心頭的煩悶。
「青煙。」不帶感情的聲音由身後傳來,陸青煙心里一驚,以最短的時間整理思緒後,冷靜地轉身。
「叔叔。」她向晏禱施個禮。
「青煙,為叔的好像甚少和你好好的說上話?」晏禱上前與她並立,揮手撤下了身邊隨從。
這個動作令陸青煙防備心起,不慌不亂地直視著他,淡然卻不失禮節地回答;「叔叔特地到此找青煙,是有事賜教嗎?」
「很好。看來你也不是拖泥帶水的人。」若非有事,他壓根懶得與這個空有容貌的晚輩談話。「最近,你和霄兒感情很好?」
「青煙只是盡自己的本分陪表哥巡視。」
「才說你不拖泥帶水,又是一堆廢話。」他盡量按捺下心里的不耐。
「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霄兒成天和你黏在一起,看來你爹處心積慮想撮和你們,就快如願了。」
她沉默下來。爹的居心昭然若揭,她又能辯駁什麼呢?
在堡內所有人的心里,她就是攀附了晏霄不是嗎?
「不過,霄兒這麼喜愛你,叔叔也替你高興啊。」晏禱臉上帶笑,但笑意卻未及眼底,反而顯得偽善。「所以為了你未來堡主夫人位置坐得穩,叔叔想請你幫個忙。」
「青煙什麼都不會,叔叔可能要失望了。」她並不會因一個施恩似的笑容就忘了自己是誰,她更清楚自己根本不想坐上堡主夫人這個位置。
「你幫得上忙的。那天在議事時你也听到了,霄兒要瑾兒把漕運的賬冊全帶回來,這幾日你有沒有听說他想把漕運收回的事?」已故堡主一直有這個打算,晏禱不得不提防晏霄「子承父業」。
「我沒有听說。」她坦然地搖頭,且這也不是她該知道的事。
「其實,我不避諱的告訴你,瑾兒才剛把賬冊帶回來,霄兒就帶著齊洛飛在書房里關了一天,我不相信他們對漕運的現況沒有其它的打算。」
晏禱和善的笑容有了一絲裂縫。「對你說太多你也不懂。霄兒才剛回來,又一副散漫的模樣,我怕他不熟悉事務而做不錯誤的決定,所以我要你去幫我打听,霄兒是否要將漕運的經營權收回去。還有,他如果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希望你能來告訴叔叔。」
「我不清楚這些堡內的事情。」
「霄兒和你這麼親近,你多問一句不行嗎!」不曉得這死丫頭這麼難纏,晏禱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而且,你們陸氏還想在臨水堡生活下去吧?」
「叔叔的意思青煙不明白。」一番略帶威脅的話令她十分不舒服。
「你先看看這個。」冰冷一笑,晏禱從衣袋中拿出一份卷宗遞過去。
陸青煙不明所以地接過,展開一看,內容的一字一句漸漸令她擰起眉,芙蓉似的臉逐漸失去血色。
晏禱看她陡然蒼白的臉,有些不敢相信她明明震驚惶恐,卻能不外露,還能詳詳細細地看完,要是一般姑娘家,早就失序啼哭了。他對她似乎有些估計錯誤,幸虧有這份卷宗,否則他倒沒把握能輕易控制她。
「看完了?」原本善意的笑變成了猙獰。「那麼,你願意幫我了吧?」
她深吸口氣,盡量使聲音平穩。「卷子里寫的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爹接了堡里總管職務以後,便開始在堡內每月的采購上貪污;後來養大了胃口,便篡改賬冊,自個兒支帳和外頭商家交易,賺得的全入了自己口袋,每月經手的金額可是相當可觀。所以你說,這事持續了多久呢?」
一記悶棍重重地擊在她心口,幾乎使她喘不過氣來。垂下眼簾掩飾這一陣痛心,她單刀直入地問;「叔叔調查得如此詳細,相信是費了很久的時間,為什麼你不把這事向堡主揭發?」這對他而言是極有利的事,何況他一向視她爹為眼中釘。
「你又怎麼知道我沒有?」只是時機必須挑對啊。他勾起一個陰沉的笑,她遠比他想象中還聰明,但他也不怕她不幫他。「可是,堡主後來就被天尊教暗殺了,就算他知道了,你以為他又能做什麼處置?」
陸青煙整個人呆住,仿佛遭受到太大的打擊,連話都說不出口。他……他這是在暗示什麼呢?不,不會是她想的那樣,絕對不是她想的那樣滿懷震驚望向晏禱,她明白他在等她的答案——做一個晏霄身邊的間諜。可是,夾在血濃于水的父親和恩重如山的堡主之間,她能怎麼選擇?
又該怎麼選擇?
「青煙會……好好考慮叔叔提的事……」只能語焉不詳地丟下這麼一句,她幾乎要承受不住這一切。
晏禱用著譏誚的眼神睨了她最後一眼,轉身離去,知道自己已達到了目的。
盯著他的背影,陸青煙只能愣愣站著,心里充滿了力不從心的悲哀。
她只是想平靜地、安分地過日子,為什麼上天連這一點小小的奢求……都不能施舍給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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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這簡直是帝王般的享受。」
霍季雲赤果著上身,趴在鋪著柔軟錦被的床上,雙眼極為享受的閉起,偶爾嘴里還會逸出一兩聲滿足的嘆息。
專門服侍少堡主的四美婢,春兒跪在他身旁為他推拿,夏兒拿者涼扇替他揚風,秋兒偶爾遞上果物甜品,冬兒則彈琴愉悅他的視听。
當少堡主居然能有這等風光,霍季雲恍如置身雲端,飄飄然不知所以。被齊洛飛纏了一天,害他見不到賞心悅目的陸青煙,還得呆坐一旁看齊洛飛處理賬冊,他只感到頭昏腦脹。因此事情一了,他馬上遣走惱人的家伙,傳來四大美婢伺候。
「不錯、不錯,春兒,肩膀處再用力些。」頭埋在香軟的被褥里,悶悶的聲音還不忘下令。
「是。」春兒又加了幾分勁道。看著手底下少主極為享受的模樣,她噗哧一笑。「少主,您這趟回來似乎變得比較親切,以前你從來不要我們此後的。」
「那是晏霄……是我有福不會享啊。」唉,真舒服,他模糊的低吟。
「既然如此……」春兒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小臉浮起紅暈,嬌羞地貼近他耳邊。「那少主今晚要了我們四個吧,春夏秋冬已經等好久了呢。」
「嗯……要了你們……嗯?」如遭電殛一般由床上跳起來,霍季雲張大眼支支吾吾;「春春春……春兒啊,你說叫我、叫我、要了你們?」
「是啊。」春兒來不及回答,夏兒倒開口了。「我們四個本來就是侍寢,是少主一直沒有召我們啊。今天好不容易少主想到我們了,您就……就依了人家吧。」此話一出,一旁的秋兒和冬兒也垂下嫣紅的臉。
「天!我以為、我以為你們只是純粹的婢女……」他拍了一下額頭,有些苦惱。「這個……春夏秋冬,我沒有那個意思,我不會跟你們……唉,我是說,你們四個長得如花似玉,又這麼懂得伺候人,嫁到好人家都沒問題,我怎麼能因為自己的私欲就欺負你們呢。」
嘴里調戲是一回事,真的要披掛上陣又是另一回事。他雖喜歡美人,卻不會輕易褻瀆美人,這是他的堅持。
包不用說以一敵四可能會將他榨干,更可能因婬亂臨水堡而被晏霄一刀給砍了。
「少主怎麼會是欺負我們!我們都是心甘情願的!」秋兒連忙搶白。
「不。若你們真的抱著這種心態,那麼我就不需要你們伺候了。」他突然正色起來。「我不是嫌棄你們,你們都是好女孩,我不能罔顧良心毀去你們的清白。何況我已經有青煙了,又剛逢父喪,所以以後切莫再提此事,我無論如何不會答應的。」
一番義正辭嚴的話令四婢黯然不語,但不能否認其中含著某些感動。
冬兒首先開口打破沉默;「原來少主這麼疼我們……既然少主不喜歡,我們不會再提了。」
心里大石終于放下,霍季雲又從嚴肅轉為溫和的微笑,仰身躺下繼續接受四婢的服侍。
「少主對表小姐真是一往情深,我們原以為少主不喜歡表小姐的。」
秋兒有些酸溜溜地說,眼角略帶遺憾地瞄了瞄少堡主精壯結實的赤果胸膛。
「怎麼說我不喜歡青煙?」本來只是找個借口,但秋兒的話引起了他的好奇。
「以前少主對表小姐冷冷淡淡的,一年難得回堡一次也說不上一句話,見了面頂多點個頭,這樣哪像喜歡呢。」夏兒解了他的疑惑。
「哦?」他劍眉攏起,又問︰「在你們眼里,青煙是怎麼樣的人?」
「表小姐很少和下人說話……除了服侍她的招喜以外。」春兒仔細回想,「她總是待在她的房內,要不就在堡內四處走走,行事很低調。」
「不過,堡主很疼她呢。」秋兒接著道;「舅爺和二爺根本不理表小姐,反而是堡主常叫表小姐過去聊天,所以才會指婚給少主您啊。」
「從沒見過她大聲說話,表小姐應該是沒什麼脾氣的吧。」夏兒猜想。
冬兒停止了撫琴,順著眾人的話,「少主,您這個問題真是問倒我們了,表小姐和誰都不熟絡,誰又真的認識她了呢。」
這些訊息就很足夠了,霍季雲心想。可以想見陸青煙在堡內相當安分,可是她不經意表現出來的聰慧,別人對她不應該只有這樣的印象。究竟她如此鋒芒盡斂、低調隱藏的目的是什麼?
而她對晏霄雖百依百順,卻不刻意討好;不常顯露歡容,眉梢又總是隱約透出愁緒,這些都不像是未來堡主夫人該有的表現。
冬兒說得好,誰又真的認識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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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懷抱著對陸青煙無盡的好奇,霍季雲瞞著齊洛飛興忽忽跑到美人房前敲門。
開門的是招喜,見到少堡主先是訝異,一時忘了下人本分,多看了他一眼。
此刻的霍季雲風采翩翩、氣質出眾,可能連他自己都想不到只是換了一身富貴衣服,就讓他更加豐神俊朗。以往他衣著樸素,若非存心招惹,一般姑娘家還懶得看他一眼。
「青煙呢?」他微笑盯著招喜,直到她羞澀地別過臉。
「小姐在里頭,奴婢去叫她。」被俊逸挺拔的少主看著,招喜只覺臉上一陣陣發熱,扭頭跑進房,心想陸青煙不知怎麼能面對他而面無表情。
霍季雲跟在她後頭進了房,老大不客氣地在繡廳坐下,欣賞陸青煙繡到一半的花鳥,絲毫不避嫌。
半響,一抹淺綠身影裊裊婷婷由內室踱出,陸青煙對他大刺剌的舉動甚至沒有眨一下眼,便在他對面落座。
「招喜,送壺熱茶來。」水眸瞅著他,儀態端莊,不像春夏秋冬或招喜會因他的注視而羞怯。忽又想到什麼,她叫住招喜。「順便揀幾樣茶點來,要甜的。」
霍季雲笑了。好一個細心的女子,而且完全不被他的「色誘」所影響。「未來娘子,你記得我喜歡吃甜品?」
「很難得的習慣不是嗎?」她淺淺地送上一個笑。
但霍季雲從她的笑容中看出些許惆悵。越看著她,越覺得她嬌柔的表相里似乎藏著許多心事,這麼多的情緒壓迫著她,應該不太好受吧?他不免一陣心疼。
「未來娘子,你知道我昨兒個被小飛子欺負得多慘啊!整個人幾乎埋在賬冊山里,到現在,腦子里還是一堆數字呢。」他指著頭,佯裝可憐地瞅著她。「還是未來娘子你好,我一來就叫招喜弄東西給我,小飛子他不讓我吃,不讓我喝,不讓我睡覺,不讓我休息,連蹲茅……如廁都不讓我去,唉,我是多麼可憐啊。」
陸青煙被他的模樣弄得有些忍俊不禁,看他又朝窗外探頭探腦,似乎在期待招喜端著大魚大肉回來,她淡漠的臉上終于綻出一個真心的微笑。
「你笑了!」霍季雲眼楮一亮。「這樣才對嘛,美人兒就是要多笑,否則不是辜負這花容月貌了嗎?」
她頓時領悟過來他裝模作樣是在逗她笑。或許是昨日二爺的話壓在心頭,她一直無法放開心情,他卻在短時間內便發現她的異樣,不僅沒有揭破,還迂回地抒解了她的郁結。
他真的不同了。
「你一直能保持心情愉快嗎?」她一直無法理解。「甚至連自己的父親被暗殺,你似乎也沒有很大的哀戚。」
「呃……這個,其實我和他並不十分親近……」這麼說也沒錯,因為晏祈又不是他真正的老子。「何況,一直沉浸在哀戚里怎麼成呢?如果連少堡主都郁郁寡歡,誰來挑起臨水堡的大擔子?」他真是太聰明了,居然能想出這個理由。
「堡主自小將你送上山,難怪你們不親近。」她嘆口氣。「你說得對,一直沉浸在哀戚里怎麼成呢……有些事情,還是必須自己去克服的。」盈盈目光突然鎖定了他,泄露出矛盾的情緒。她想起父親的要求及二爺的逼迫。若她使手段逼婚,或假意親近晏霄竊取情報,臨水堡產業落到父親或二爺手里,便辜負了故堡主對她的期待;若她不理會二爺的要求,父親很可能身敗名裂,自己也可能落得連立足之地都沒有……她究竟該怎麼做?
「未來娘子,你怎麼一直看著我?」霍季雲靈光一閃,得意地笑起來。「嘿!你終于發現我長得英俊非凡,所以目不轉楮嗎?」
被他這麼一說,她一向淡然的粉頰上竟也浮現一絲不自在,禁不住做了一個有違大家閨秀禮教的動作——橫了他一眼。
「誰管你是不是英俊非凡呢。」她微嗔地啐了一聲。
「那你為什麼直勾勾地瞧著我?」見她難得流露出小女人的嬌媚,他心花怒放,連忙笑著拉過椅子坐到她旁邊。「說吧說吧,你情不自禁愛上我了,是吧?」
「胡說。」她轉目不看他。
「沒關系,我知道你害羞。喜歡上我是很正常的,以前在淞田……在外頭的時候,只要是女性,上至七十下至七歲,誰不喜歡我呢……」把頭湊過去和她對上,他真把自己當成了她的未婚夫,完全沉浸在與未婚妻打情罵俏的樂趣中。
「你真是……」完全拿他沒辦法,她只能極力平息心湖的漣漪,不讓他的胡言亂語擾亂了她。「我看著你,只是考慮著事情罷了。」
「考慮什麼?要不要承認愛上我,有這麼難決定嗎?」霍季雲對她無可奈何的臉色視而不見,突然由衣服暗袋中掏出一樣東西。「這樣吧,用這個決定?」
待陸青煙看清楚他拿出來的東西,不禁詫異地揚起柳眉。「你怎麼隨身帶著這個?」
「嘿嘿,少主我無所不能,除了武功高強、玉樹臨風之外,當然也要賭技精湛。」他環顧了周圍,將繡桌旁用來裝線扣、繡針的小缽拿起,倒出里頭的東西,回到她身邊。「這個骰子我玩了十幾年了,也算小有成就。現下咱們來比擲骰,若我贏了,你就得承認愛上我,如何?」他笑眯了眼的將骰子遞給她。
玩了十幾年?望著手中骰子,听著他興高采烈說著渾話,她好似重新認識了他一般,怔忡了一會兒。
不過,她是不會違逆晏霄的意思的。「我就算擲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贏是輸啊。」她搖著頭,縴手順勢將骰子往缽里擲。
「放心,贏就是贏,輸就是輸,我不會眶你的。」他經驗老地道拍胸脯保證,眼光這才落到缽里……「豹子?!」
「豹子?」她不明白。
霍季雲表情難解地望著缽,三個六明明白白排在一起,他只能安慰自己,第一次玩的人通常是有些運氣的。「投出豹子就是通殺……就是贏了這局,我不必再投了。」他沖著她賴皮道;「不管,你再擲一次。」
陸青煙不置可否地又擲了一次,骰子在缽里發出叮叮當當的撞擊聲。
待聲音平靜下來,霍季雲瞠目結舌的望著骰面,嘴角有些抽搐。「四五六?你居然投出了天順?」他懷疑地拿起骰子掂了掂,該不會失手拿成灌鉛骰吧?
「唉,還是通殺。姑女乃女乃你手氣未免好得不像話。不行,再一次。」
他不信邪地又將骰子遞給她。
「三個四?又贏了!再擲!」
「三個麼?不算,再一次!」
「又是豹子?天哪……」
幾回下來,霍季雲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他無力地看著她。「其實你是經驗老道的老千吧?」
「怎麼可能。」陸青煙仿佛越丟越有興趣,玉手拾起骰,輕輕松松又擲了個四五六出來。
「我又贏了對不對?旦她難掩興奮之情,眼波含著期待地凝視著他。
「是啊……又贏了……」這回真是踢到鐵板,他暗自警惕自己下回千萬別和她賭。不過難得見她笑得這般開懷,他苦笑著由她踐踏他的信心;反正逗笑她,也算達到目的了。
「那麼,你認輸了?」她隨口一問,注意力仍放在缽里。
厚臉皮地抓住她擲骰的玉手,霍季雲享受著冰肌玉骨的觸感,一邊無賴說道;「是啊,若我贏了,你就得承認愛上我;若我輸了,你就得承認很想嫁給我。」
佳人聞言一怔,眼光落到被他緊握的手上,又看了看他似笑非笑的臉,不明所以的陷入沉思。須臾,她像想通了什麼,幽幽地望向他,並未掙月兌他的大手。
「或許……嫁給你也是一個方法……」
「你說真的?!」他雙眼放光,驚喜大叫。「你真的承認很想嫁給我?真的?」
他忘記此刻自己是晏霄,只記得他是霍季雲,而她的話,是對著霍季雲說的。
鏘鈴匡啷!一陣瓷器破碎聲忽爾傳人兩入耳中,他們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朝聲音來處望去。
「少……少主,小小小……小姐,你們在、在干什麼?」招喜張大了嘴,難以置信尊貴的少主和文靜的小姐居然在……聚賭?
而且少主還緊緊抓著小姐,情緒激動,像是要硬搶她手上的骰子。
陸青煙和霍季雲對看一眼,而後極有默契地各自轉開。前者神色自若地抽回玉手,慢條斯理地收起手上的骰子;後者則板起了臉,沉下聲道︰
「招喜,你把我的茶點丟在地上是什麼意思?」
「少少……少主,招喜不是故意的,奴婢……奴婢再回去拿……」被他一嚇!她話一說完,跌跌撞撞地想往回走。
「不必了。青煙要和我到堡里巡視,你把這里收拾一下便成。」廢話不多說,他領著陸青煙離去,留下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小婢女,還青著臉猛想方才自己看到的畫面是否是一時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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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哈哈哈……你看到招喜那個表情了嗎?實在太有趣了……」遠離了陸青煙的居處,霍季雲才放聲大笑,他敢斷定那個小婢女現在一定還滿臉疑惑。
「你怎麼欺負招喜呢。」陸青煙雖和招喜有隔閡,但見她被少堡主的不豫嚇得臉色發白,還是忍不住替她說了話。
「她也不見得對你多好吧?」霍季雲眼神里閃過一絲憐惜。他不管事,並不代表什麼都不知道,至少招喜每日都要跑一趟陸可久的屋內,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你什麼意思?」她覺得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似乎對什麼事都很清楚。
「我什麼意思都沒有哇。」他無辜地攤手。「招喜那丫鬟砸了我親親未來娘子替我準備的茶點,我才會說她兩句嘛。」
「你……」他的話,教她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只能語重心長地盯著他說;「你,真的變了很多……這樣的改變究竟是好是壞呢……」
「霄兒,青煙!」陸可久忽由廊下現身,笑容滿面地朝兩人行來。他很滿意地看著兩人交頭接耳的親昵樣。「你們小兩口在這兒培養感情?這樣很好、很好。」
「舅舅有什麼事嗎?」又來一個殺風景的人。他們前腳才離開房間,
他便跟著封來,想也知道是誰通風報信。想到這里,霍季雲臉色自然好看不起來,但這樣一來,也讓他「恢復」了晏霄的冷峻。
「沒事,只是路過見到你們在這兒,過來聊兩句罷了。」他的目光轉向陸青煙,意在言外地笑道︰「青煙,爹就知道你是個乖女兒。」
陸青煙沒有回話,只是輕輕低下頭,就像默認一般,方才好不容易被霍季雲逗出的笑容轉眼即逝。
霍季雲可就沒這麼逆來順受了,他一眼便瞧出她的僵硬。「舅舅沒事的話,恕我無法多聊,我有事和青煙先走一步。」
「也對。霄兒你成天被公事纏住,難得能和青煙聚聚,是該把握時間。」陸可久像听不懂他的暗示似。「你昨兒個一整天和齊洛飛關在書房里,真是辛苦了。」
「這是我的本分。」廢話!齊洛飛那死家伙拿押寶莊的未來威脅他,他能不和他關在一起嗎!
「關了一整天,帳沒什麼問題吧?」
「到目前為止還好。」
「積了這麼久的事,一時半刻當然處理不完啊。」在談話的同時,陸可久仔細觀察著霍季雲的神色,瞧不出什麼異狀,他才微笑拂拂美髯。
「霄兒,身為你的舅舅、青煙的父親,我不希望你累壞身子、太過憂慮,當然也不希望青煙受到冷落。那些沒看完的帳,你大可搬來讓我幫你處理,你們才能多一些相處的時間哪。」
「這……」霍季雲怎會不清楚他的意圖,撇唇一笑。「我還應付得來。」
「話先別說得這麼滿,等你處理完那些堆積如山的公事,妹婿的百日也過了,你錯失和青煙成親的時光,可是要再等上三年,那時候啊,青煙都是個老姑娘嘍。」他狀似輕松,暗地里卻向陸青煙使了一個凌厲的眼色。
她收到了父親的暗示,仍是沉默,只是螓首輕微到不見痕跡地點了一下。
陸可久滿意地笑了。「霄兒,你再好好考慮一下,過幾天再回答我,找這老骨頭就不妨礙你們了。」
目送他拂著胡須離去,陸青煙才略微放松了緊繃的精神。她一直一直看著,直到父親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才幽幽開口;「季雲……你會答應他嗎?」
「我想听听你的意見。你是不是也認為公事佔了我很多時間呢?」他狀似不經意地又喃喃自語道;「本來以為,叔叔和舅舅在我回堡前就忽忽將故堡主……將爹下葬,連讓親生兒子送他最後一程的機會都沒有,是為了掩飾什麼,如今听舅舅一言,或許是我誤會了……」他深深地看了陸青煙一眼。「是吧?」
嬌軀陡然一震,沉靜的美眸中透出驚疑。「你都知道了?」
「我該知道什麼呢?又不該知道什麼?」他莫測高深地一笑,然後輕佻地刮了刮美人兒滑膩的臉蛋。「這要看你認為什麼是該讓我知道,又什麼是不能讓我知道的,才能決定我是不是知道啊。」
說了一大串話像繞圈子一樣,陸青煙思考著他的話,漸漸回復冷靜。
「其實你什麼都很清楚對不對?」
「當然。我當然清楚舅舅怕我太累,怕我冷落他的乖女兒,想幫我分擔公事;我想,過不久,叔叔也會來向我說一樣的話。唉!青煙,你認為受到這麼多的關心,我該不該答應他們的提議呢?」
她注意到了他喚的是她的名字,而非戲謔的「未來娘子」,這是實實在在的征詢。抬起頭,她像做了什麼決定似,堅定地望向他。
「我認為,父親和叔叔做的任何提議,你全都不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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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然,在隔日的議事之後,只見晏禱和陸可久暴跳如雷地離開主樓。
霍季雲並沒有帶著陸青煙出席,所以她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不過,見下人這幾日戰戰兢兢的表情,她約莫能猜出少堡主做了什麼決定。
還記得當他反問她為什麼不能答應陸可久和晏禱的提議時,她只雲淡風輕的回答;「掌握臨水堡的產業,你才有本錢和他們周旋。」
是啊,他掌握了與他們周旋的本錢,可是,她卻同時失去了可憑恃的條件——影響晏霄決定的能力——從今以後,她的生存空間被擠壓得更狹窄了。
她,只能靠自己了。
冷凝著一張動人的臉龐,她靜靜地坐在房里,等著即將到來的暴風雨。晏霄今日又與齊洛飛開在書房,她很清楚接下來自己將面對什麼樣的處境。
咿……房門被推開了;不是招喜,她再怎麼仗勢也不至于敢無禮到不敲門。陸青煙甚至連頭都沒有回,就淡淡地喚了一聲;「爹。」
陸可久臉色鐵青地摔上門,氣沖沖走到她面前。「我生你養你這麼大,連一點小事都辦不好!呸!虧我還辛辛苦苦讓你成為晏霄的未婚妻!」越說越氣,一只巨掌高高舉起,就要往她細致的臉揮下。
「爹,」她不閃不躲,抬頭注視凶惡的父親,語氣仍是平緩;「晏霄會看到的。」
陸可久頓時听懂了她的意思,重哼一聲將手放下。「晏霄這小子究竟怎麼回事?他從小離家,明明就對經商沒有興趣,回來之後也只見他整天閑晃,你天天和他混在一塊,怎麼連叫他騰出部分產業讓我管理的能力都沒有?!」
這些話他說來理所當然,听在陸青煙耳中卻是難以言喻的刺耳。她放緩了聲調,和顏勸說;「爹,臨水堡是晏堡主白手打下的天下,傳給兒孫理所當然。我們只是依附著晏堡主,甚至連他弟弟二爺都沒有資格爭奪。你平時管理堡內庶務,薪餉已很優厚了不是?何必貪求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哼!我為晏家作牛作馬十幾年,又得到了什麼?!」他義憤填膺地瞪著她。「你沒有盡力就算了,還整個人倒戈過去,早知道當初生下你時就該掐死你!」
「你沒有得到什麼嗎?虧空公帳、中飽私囊,這幾年不公不義得的錢,已經夠你揮霍一輩子了。」見父親臉色忽青忽白,還透出一絲心虛,
等于正面肯定了晏禱那份書卷寫的內容。她緩步走到他面前,語重心長問道;「爹,你老實告訴我,晏堡主的死……和你有沒有關系?」
「你說什麼?!」他大力地推開了她,害她往後踉蹌好幾步,又惱羞成怒地喝道;「你方才說的話,是誰告訴你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沉痛地擰起眉……她發現,她從沒有了解過自己的父親;或者應該說,她太了解他了。
「你知道……所以晏霄也應該知道。」他突然轉怒為喜,陰惻惻地尖聲發笑,不帶一絲親情的目光慢慢掃過她。
陸青煙瞬間感覺到一陣透骨的寒。「不,晏霄他不……」
「你不用說了!」他舉起手制止,算計的眼光仍下停打量她。「其實我一直看錯你了,你的功用應該更多才對,花在晏霄身上算是浪費了……」忽然神色轉為凌厲。「你應該沒讓晏霄那小子破了身吧?」
「不!女兒沒有!」她急忙否認。
「沒有最好。給我守著你的身體,別便宜了那小子!」撂下這麼一句,陸可久拂袖而去,徒留陸青煙滿月復悵然。
案親那麼說是什麼意思?他不是一直要她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要親近晏霄嗎?現在又改變主意,難道……
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性,她忍不住起身想追出去,才轉個身,眼光不經意飄過窗外,突然看到晏禱站在遠處,噙著一抹不懷好意的微笑,直盯著窗內的她。
她猝然失去了走出這扇門的力氣,一手撫著微微發疼的胸口……漸漸地,填塞在胸口的悶窒轉化為不平與怒氣,她踩著毫不遲疑的步伐至窗前,定定地迎視那挑釁的眼光,直到晏禱失去笑容、迸發怒氣……
砰!玉手果斷地合上窗戶。這些人,究竟要逼她逼到什麼程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