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東宮門,高月立即放開豐鈺的手,因為她總算在眾人的眼中瞧見自個兒的行徑有多放肆。
她困窘得直想撞牆了,可她一松手,某人卻立即露出大為失望的模樣,不過她心思沒在他身上,壓根沒瞧見。
這時打石已命人端進春露茶,太子與王爺夫妻落坐後,茶幾前都擱有一茶碗的香茗。
斑月站在太子身後,不安的等待著即將發生的清算大會。
豐鈺在詠龐王爺還未及開口說上話之前,揭開了茶蓋子,先飲了口茶。「春露還是這麼樣的馥郁清香。」他贊嘆道。
「高女官,今日這茶好喝嗎?」他忽然側身問向她。
「下官沒喝,無從知曉。」明知她地位低微,沒茶水可喝,還白問這做什麼?
一旁負責伺候的打石一听,馬上機靈的上前。「奴才這就去為高女官再沏一碗茶來。」
「不用這麼麻煩了,高女官喝這碗吧。」豐鈺起身,將自己手中的春露茶遞給她。
斑月一愕,沒去接,都什麼時候了,她哪有心情喝茶?
「下官不渴。」她想也不想就拒絕。
他也不惱,竟就捧著茶湊到她嘴邊,柔聲哄道︰「喝嘛,今日這茶香真的非比尋常,你只稍喝上一口就知。」
她臉頰生出微微紅暈,瞪著他。他干麼強迫她與他共飲一碗茶水?
她不為所動,太惡心了!
況且,在詠龐王爺面前,他是不是又想使什麼壞招害她?」高女官?」他茶水還捧著。
「誠如太子所言,下官的威名己響徹京城,您如果再出什麼花招,這回出丑的鐵定會是您!」她用只有他听得見的音量小聲警告。
既然名聲已臭,她也不在乎拉他下水,要丟臉大家一起來。
她已做好準備,將他手中的那碗茶澆到他鞋子上去。
他挑了下眉峰,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樣,最後還是識時務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她滿意的露出微笑,這可是她第一次在他身上佔到上風。
等豐鈺放下手中的茶時,這才瞧見詠龐與其側妃下巴已是雙雙落到胸前去了,他也不以為意,面不改色的逕自問道︰「王叔,有話可以說了。」
詠龐困窘的將下巴推回去後,又換了一副怒容。「太子,臣要參您的女官,她假傳旨意,目中無人,污辱皇親,對臣出言不遜,罪大惡極!」他馬上奏上一本。
「喔?」豐鈺竟還能露出一臉的興趣盎然,仿佛是第一次听見這事。
斑月瞧得一肚子火,她發覺越是了解這家伙,越是覺得他虛偽得可以!
「請太子為臣做主,這丫頭非得處死不可!」詠龐恨聲要求。
「嗯……光污辱皇親這條罪就足以問斬了。」豐鈺點著頭應聲。
「太子說的是,那就請太子快命人將這丫頭拿下。」詠龐得意的道,非常高興太子肯听他的。原先看太子對這丫頭百般縱容,他還擔心要處置她不容易,想不到太子倒是爽快的幫他。
「王叔稍安勿躁,要問斬也得將罪行間仔細後再執行,你說是不是?」
詠龐一愣。「呃……這自然是。」他小心的點頭稱是。
「嗯,那就讓本太子將事情了解個透徹再定她的罪吧。高女官,你站到王叔身旁去。」豐鈺吩咐。
斑月不得不局促地往前站,詠龐對著她立即擺出惡相。
「好了,高女官,本太子問你,你可有對王叔不敬過?」他開始問話。
「這……有吧……」她的聲音細若蚊蚋。這回真要慘了!
「太子听听,這丫頭承認了。」詠龐立刻高興的道。
豐鈺點著下顎。「好,本太子問清楚了,那就斬吧。」
她倏地抬頭,雙唇顫抖,吐不出任何言語。
這樣就叫問清楚了?還草率的要斬她?她身軀當下如同掉進冰窟里冰冷得不像話。
「太子真是英明啊!」詠龐豎起拇指大贊,連他身旁的五夫人都眉開眼笑的。
豐鈺笑著承應了。「王叔謬贊了,高女官待會就交由王叔處置了,至于王叔與國舅的恩怨,這就也一並解決了吧。」他笑吟吟的主動說。
「臣對太子的斷事能力自是佩服萬分,太子若肯為臣伸張正義,臣感恩沒齒難忘。」
他點點頭。「既得王叔信任,那本太子就說出一些意見,讓王叔听听,參酌參酌。」
「說什麼意見,太子自然是絕對萬無過錯的。」詠龐心情大好,對豐鈺萬分佩服。
「王叔能這樣想,那就太好了。高女官,這事當初本太子已全權交由你負責,你將事情處理得如何?」他轉而問向她。
斑月不解的望了他一眼,她都要因此送命了,他還問她怎麼處理,這人到底想要她怎樣?
「下官要王爺先攜五夫人去國舅府賠禮,之後國舅夫人再向王爺夫妻致歉。」她說。
「太子問一個罪人做什麼?她當初就是假傳您的意思對臣狐假虎威,讓臣成為京城笑話,您現在問她這事,做得了準嗎?」詠龐立即不痛快的問。
是啊!斑月也很想問,到底關她什麼事,現在問她算什麼?
「當然做得了準,本太子那時已交代她處理此事,她說什麼,就是本太子的意思。」
詠龐瞬間臉色一變。「太子,您的意思難道是真要臣去國舅府道歉?」
「不是本太子的意思,是高女官的意思。」豐鈺竟一本正經的更正。
「高女官的意思不就是您的意思?」詠龐的音調不住提高。
「不不不,王叔的事情本太子未曾真正插手過,這怎會是我的意思?」
「可是您方才——」
「高女官負責處理此事,是她認為王叔的五夫人有錯在先,得先去認錯,這是她的主意,她得負全責。」
詠龐有些蒙了,就連他的五夫人也一臉糊涂。「她負責?負什麼責?」
「負責讓王叔去道歉啊!」
「什麼?」
「高女官,這事你既已接手,後續得自行處理完畢,不可為東宮帶來麻煩。」
斑月心中一把無明怒火頓時燃燒起來,這人到現在還想把棘手的事丟給她嗎?
他到底有沒有擔當啊!她真想對他破口大罵。
「好,下官會處理的。」反正她橫豎都得死,她豁出去了。「來人,把王爺以及五夫人給請上轎,咱們這就去國舅府道歉!」她大聲的喚人。
原本沒人敢動手請人的,但大家見太子居然不吭聲,這意思是要照辦了?
打石打不定主意。「主子?」他不得不出聲詢問一下。
「又不是本太子要負責,你問我做啥?」
「那該問高女官嘍?」
「自然。」
「那高女官——」
「走!」高月這一聲令下,王爺與五夫人立即臉色大變的被架上轎,一行人浩浩蕩蕩招搖餅市的來到國舅府前,這下人人都知道詠龐王爺被人架來道歉了,不少百姓跟著轎子走,等著來看熱鬧。
柄舅府前圍滿人潮,國舅聞訊更是攜著夫人早就站在府門前恭候,詠龐被逼下轎。
「太子,您這太過分了!」連他都跟著來了,詠龐見到他氣得眉毛倒豎。
豐鈺聳了聳肩。「王叔此話差矣,這根本不關本太子的事啊。」他還是將責任撇得一干二淨。
詠龐怒極,什麼不關他的事?若不是仗著他的勢力,那丫頭敢這樣張狂嗎?
「老早听說王爺專程帶著五夫人來致歉,我等出來恭迎了,咱們這就接受王爺的賠禮了。」國舅趨前,噙著笑說。
他氣炸了。「誰說本王是來道歉的——」
「王爺若不道歉,五夫人就得為藐視太子而挨板子。」高月冷冷的道。
五夫人一听,悶頭就大哭。「王爺救我,我不想挨板子!」
詠龐也刷白了臉。「你敢動我的愛妃?」
「怎麼不敢?王爺上東宮來請求太子做主討公道,這就是公道!您的妃子是當事人,她不依公道辦事,就是藐視太子權威,而我身為東宮女官,有職責為太子杖責。」
「啊?」詠龐大驚,身旁的女人更形驚恐,哭喊不止,他只得轉向豐鈺求救,「太子……」
再怎麼樣這人都是他的王叔,他瞧了于心不忍,只得開口,「高女宮——」
「太子可是要說情?」高月馬上截住他的話。
「嗯……不行嗎?」他中氣有點兒稍嫌不足。
她冷森森的回頭瞥他一眼。「太子說過,這事由下官全權處置,難道您又想干涉?」
「想——只是想想而已……」
詠龐等人見太子在一名小小女官面前竟是這般低聲下氣,全瞧得傻了。
「太子,我可是當今天子的弟弟,您的親叔叔啊!」他暴躁之氣不見了,只剩氣弱的求饒。
豐鈺瞧了,只是問高月,「是啊,王叔畢竟是皇親,不能從輕量刑嗎?」他向自個兒的女官關說。
「皇親怎樣?皇親就可以犯錯不認帳嗎?」她再次不客氣的堵他的嘴,擺明六親不認。
「是不能,那……那好吧,你就看著辦吧!」他馬上從善如流的點頭。
詠龐大怒,太子分明只是虛應他一番,就是要他出丑,他早該在見到太子任那丫頭拉下馬車,以及軟語輕哄要與她共飲一碗茶時,就該發覺這丫頭不簡單,太子護的人是她,是他瞎了眼沒即時警惕上心頭!
「太子,您怎麼能容一個丫頭胡作非為?您這是、這是糊涂至極!」他隱忍不住,終于大罵出口。
聞言,豐鈺眯了俊眸。「王叔方才還稱頌本太子英明,對本太子的斷事能力佩服萬分,這會兒竟說我糊涂?你這不也對我目中無人,出言不遜,罪大惡極!」他指出。
「啊?」詠龐的臉孔霎時青又黃。
豐鈺狀似痛心的搖著頭。「我說高女官,王叔犯了跟你一樣的罪,有道是主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王叔是不是也該問斬啊?」他走近高月,像是與她商討罪行的模樣。
斑月眸光對上他,只覺得眼前的笑臉很狡猞,恍然間她了悟了。這人……是故意要她一個小人物大大的挫挫詠龐王爺的銳面,讓他在百姓面前丟光臉,但是……他這麼做又是為什麼?
還有,拉她觸怒皇親,又演出這段明顯是要幫她月兌罪的戲碼,且無形中大大拉抬了她東宮小女官的減勢,他將她一再往浪頭上拱,究竟是有何居心?她蹙著眉著實想不通。
「斬與不斬但憑太子做決定。」她猜不透他的想法,只得道。
「怎會是本王決定,你是東宮女官,這事還是你說了算。」他還是將問題丟回來。
今天他就是要她做足壞人就對了,她皺眉。「那就斬。」事到如今,她已確定自己鐵定會平安無事,他會保她周全,這是他之前給過她的保證。
「你敢!」詠龐大喝。
「她是東宮女官有什麼不敢的。」豐鈺淡淡道。
「太子真要放任一個小女官欺人?」詠龐氣結。
「放任?王叔說過本王絕對是萬無過錯的,既是如此,本王又怎會放任自個兒的人欺人。」
這句「自個兒的人」讓詠龐徹底鐵青了臉,頓時明了,他是找錯人做主了,今日的臉是丟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