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蟬鳴 第8章(1)
作者︰淺草茉莉

這日,秋兒急匆匆地沖進他的書房。

「三爺,快來瞧,春宵公子又有新作了。」她手中揮著一本由坊間買來,才剛問世的簇新書冊,興奮道。

秦有菊放下手中帳冊,也露出笑容。「二哥、二嫂他們又有消息了是嗎?」

「是啊是啊。」小姐愛書成痴又愛創作,「春宵公子」便是她的化名,小姐隨二爺去了塞外生活,聯絡不易,就靠這數月一本的新作了解他們的狀況。

小姐喜歡將生活點滴融進書里,當成故事來寫,所以從書中多少能猜出,他們目前過的是怎樣極意愉快的日子。

「這書我剛拜讀過,我猜書中男三與女四分別是二爺與小姐的化身。」她興致勃勃的說,然後將書攤在他桌案前。

男女主角通常不會是二爺與小姐本人,書要好看,男女主角總要有些苦難經歷,而他們苦難的已過,若老寫些風花雪月、無風無浪的事,書大概也賣不出去,所以他們會隱身在故事中不痛不癢的小角色里。

「他們去了離塞北有七百里的『大月國』行商,那里的風土民情又不同于塞北人的豪情,是人民性格較為合蓄的民族,可盡避如此,二爺是個大商人,人長得又俊,還是受到不少當地女子的愛慕,讓小姐心里頗不是滋味,連著七天狂整二爺,夜夜需索無度,整得二

爺無力去瞧有多少愛慕的眼楮。

「但小姐也因此嘗到惡果,因為隔月便發現懷了第二胎,二爺自是喜不自勝,但小姐自己卻是笑不出來,懷孕三個月,她天天害喜,吐得她腸子都要吐出來了,二爺只得丟下在「大月國』談了一半的生意,匆勿帶她回塞北去。」她一口氣將書中內容說出。

「把二哥綁在床上七天,果然是二嫂會干的事」他听後笑著搖頭。自個兒又多了個佷子,真是太好了!

秦有菊隨手翻了翻那本《大月國之悲情城市》,明明瞧似悲劇,可經過二嫂一加上自己的故事後,這書大概要變成喜劇。

秋兒捂著嘴也笑個不停,小姐這愛吃醋的性子到哪兒都改不了,性格更是奔放到令二爺頭痛吧,呵呵。

「秋兒,不用光看書揣摩他們的狀況,今兒個二哥給我來信,說他在塞外的生意做得極為穩當,儼然已在當地站穩腳步,這才想擴張到大月國去,而二嫂肚子已經九個月大,過不久就要生了,只是二嫂一心想要個女娃,拚命替未出世的娃兒縫制女裳、繡花鞋,他挺

擔心萬一生出來又是個帶把的,她會失望。」他笑著將早上才收到的信拿給她看。

她驚喜……忙開始讀信,可不知看到哪一段,她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但隨即又教信里其他事給逗笑了。「小姐本就喜愛女娃,對小主子嫌棄得不得了,說生男娃沒用,將來不會向娘撒嬌,還道兒子才是賠錢貨,將來成了親就跟娘子跑了,哪管兩個老的死活,可她也

不想想,若老爺夫人還在,她還不是拉著二爺跑得遠遠的自己逍遙去,跟生男生女根本沒關系」她眉飛色舞的嘻笑說。

瞧著她的模樣,他微微一笑,每回有二哥他們的消息,她就特別開心,好像什麼愁緒都沒了。

他多希望這笑容能一直下去,永遠不要消失。

「過陣子咱們上塞外一趟,探望二哥的新娃兒吧。」他提議。

秋兒驚喜不已。「您說真的?」她是真的想死小姐與小主子了,很想見到他們呢!

「當然是真的,等咱們大婚完就去。」

提到大婚,她笑容立刻斂去不少。「婚後還有公主,新婚燕爾,您恐怕不方便拋下她吧。」

再過一個月便是迎娶公主之日,秦府雖然已經夠富麗堂皇,但顧及皇家體面,仍是大批采購許多公主嫁過來所需的物品,連菊院都重新修蓋過,變得更加新穎與奢華。

而她盡避同日進門,但當然不能與公主爭鋒,只能由後門進府,然後悄悄回到自己屋里躲著,直到賓客離去才能點燈,朝菊院的方向拜三拜,算是完婚了。

她曾幻想過自己出嫁的樣子,穿看大紅嫁衣與新郎喜氣洋洋的拜堂,並接受大伙的祝賀,可如今這景況,她比任何人家的新娘都不如,只因對方是個尊貴公主,她只能默默退至角落,當個無聲的人。

見到她神色黯然,明白她在想什麼,他心中一痛。「是我委屈你了。」他心疼的說,他從沒想過讓她嫁得如此委屈,原想有機會可以補償她,可世事難料,他沒了將來,這補償再無法做到。

「沒關系的,公主為大,我不爭這個,而且您心給了我,公主得到的也只是地位與體面,真正贏了里子的人是我。」

「秋兒……」他心頭百般的痛,卻無法喊一句,他心里何只有她,滿滿都只剩她,只盼她未來真能了解,別再怨他才好。

「我不委屈的,完婚後也會好好侍奉公主,咱們先別去塞外了,見小姐的事可以等等,但公主剛進門,我不想她覺得受您冷落,拋下她出遠門。」

「公主的事你別擔心,二哥那我是無論如何也要在兩個月內走一趟的。」

「為什麼一定要在兩個月內過去?」她有些訝異。

因為他命不久矣,有生之年他還想再見二哥一面,親自將這丫頭托付給二哥,念在他與二嫂的分上,二哥定會代他好好照顧她,這是他的打算。

「沒什麼,就想趕在來年春節之前,能夠給二哥的新娃兒包個禮、給孩子們一包壓歲戲……」他說著忽然咳了起來。

秋兒緊張的倒了杯熱茶讓他喝下,可這一咳一發不可收抬,連茶水也喝不下,都快干嘔了。

她不住心驚,近來他的身子每況愈下,莫不是未續命,所以身子骨逐漸虛弱?

若真是如此,她也得加緊腳步準備。

瞧他氣色極差,今兒個這些帳他準是沒體力再看。「這些帳耽誤不得,還是讓我來做吧,您先休息會。」她接手他的工作。

秦有菊塵在一旁瞧似休憩,其實一直在望著她,想把握剩余時間將她望個夠,狠狠記在腦子里,她的嬌顏他半絲也不想遺忘,將來地府的那碗孟婆湯會將今生的一切全部抹去,他盼望,至少別教他忘了她如水仙盛開般的笑顏。

「對了,二哥那信上有句話是二嫂帶給你的,說你要的東西目前還沒下落,你向二嫂討了什麼嗎?。」他忽地想起這件事。

正在撥算盤核帳的秋兒,手指彈了一下,珠子撥錯一個。「呃,沒討什麼,就向她要些塞外才有的名產,可能是那名產銷得太好,暫時沒有了吧。」

「原來如此,不如等咱們到塞外親自去找吧。」他笑著提議。

她沒答話,假裝專心打算盤,意思是暫時不想離開這里。

鮑主大婚之日,她穿著淡色素服,身上僅有的紅,是捏在手中繡有鴛鴦交頸圖騰的紅巾。

秋兒獨自靜靜坐在勾欄院的小屋里,桌上不可以有喜燭燃燒,四周漆黑一片,沒有任何光線,相較于菊院人聲鼎沸的熱鬧光景,她這里簡直是無處話淒涼。

她怔愣落淚,他是公主的咐馬,得一起接受眾人的祝賀,而這兒就只是她一個人的婚堂。

雖然以她的身分不該奢望能成為三爺的唯一,但她所寄望的幸福並不是與人共享丈夫,她不是不在乎他娶公主,不是不在乎讓出他,而是……沒辦法阻止。

她明白他一定得娶公主,但不是因為皇命不可違,而是唯有讓公主進門,他才好方便取她的性命!

那晚鬼婆婆收下她大批金銀珠寶後對她說,公主的壽命其實僅剩十一個月,但因她是皇族鳳命,命數極為貴重,十個月的命若移至尋常人身上,可增加二十倍,等同有二十年的壽命,這才是三爺同意娶公主的原因!

而她,也因同樣的理由嫁他為妾,可與他不同的是,他要取對方的命,她卻要阻止他這麼做。

她不能再讓他危害人命,就算那對當事人來說是痛苦的最後階段,也是屬于他們的經歷,他無權剝奪、無權左右,因為這是天道。

況且公主何其無辜,她瞧得出公主對他已有了愛戀,她何忍讓公主得知那男人是如此殘忍,觀誠的竟是她的壽命。

然公主多活一天,轉壽後的壽命就少了二十日,所以他定會盡可能早日取走公主的性命,而他雖然心急,今夜卻不是動手的好時機。

洞房花燭夜公主若粹死必引起非議,皇上也定會徹查此事,他不會冒險教轉壽術曝光,定會另外選蚌適當時機,讓公主死得毫無破綻,因此今夜該是公主嫁進秦府最安全的一天。

只是,洞房花燭三爺今夜應該會與公主圓房吧……

坐在冰冷的床緣,一陣冷風由門縫灌進來,她打了個冷顫,用雙臂環緊身體,希望能為自己帶來些暖意。

她不想他踫公主,不管任何理由她都不想他這麼做,可她卻無能為力,只能在這兒獨自飲泣。

她心一陣一陣抽痛,弓縮起身子躲上床,縮進被子里,她放聲喊叫的發泄,可明明覺得自己已經拚命在喊,為什麼該是震耳欲聾的尖叫聲,傳到耳朵里的卻是出奇微弱與破碎。

她哭了,強裝不了堅強的哭了。

眼淚像決堤的洪水涌出,其實她曾經打算成全他們的,但自從得知公主的命數後,她徹底心涼了,造化弄人,別說他不可能愛上公主,就算他肯去愛,公主也無法與他白頭,這是一個多麼可笑的組合,他們三個都不是長壽之人,卻苦苦追求幸福,拚命做長遠打算。

她嚶嚶哭泣,內心充滿茫然與無奈,寂寞黑暗中,她終于哭著入睡了。

黎明前,賓客散盡,一道清瘦的身影走進來,屋內一晚的漆黑,寂涼得沒有一絲燭光,這便是他給的洞房花燭夜。

想當初,他曾經計劃過在洞房中捉弄她,讓她獨坐床頭苦等良人,之後他再出現好言相哄,哄得她破涕為笑,心花怒放的任他吃干抹淨。

而今,讓她一人獨守洞房不是捉弄,已然成真,她孤塵床頭,卻等不到他相擁而眠。

由窗欞透進微弱泛白的天光,他哀傷的眼緊盯著她臉上斑駁交錯的淚痕。

秋兒,對不住,讓你傷心了!心里深深的致歉著。

他一直渴望能擁她入懷,但真正到了這一天,他卻不能這麼做,因為他再不能給她幸福,又如何能奪取她的清白,她該配的是個福壽雙全的人,而不是他這短命鬼。

可他仍是娶了她,只因姚大夫極為長壽,至少還有四十年可活,他得讓姚大夫念在她是他的妻子分上,也算是他恩人之後,今後代替他繼續照顧她,就算有了公主二十年的壽命,但四十歲死還是太年輕,他盼她能過完生老病死的完整人生,最好能再改嫁生子,親眼

瞧見自己的兒孫成長。

他所遺憾不能得到的,他希望她一一擁有。

合上眼,兩行淚沿著面龐流下,眼底的悲傷如江水奔騰。

他只是放心不下過來瞧瞧她,此刻見她既已入睡便要離開,他竭力強忍傷痛,卻在轉身之際,忍不住胸腔的郁結劇咳起來,驚動了好不容易閉眼的人。

「三爺?」秋兒吃驚他的出現。

沒想讓她知曉他來過,秦有菊臉色一白,只得回頭勉強露出笑。「醒了嗎?天還未全亮,再睡會吧。」他想將她再哄睡回去。

但她怎麼可能願意再乖乖閉上眼楮。「您怎麼來了?公主呢?」她睜著仍有淚跡的大眼問。

「她喝了交杯酒就睡下了。」他說。

秋兒眉心一動。「您對她下藥?」

他苦笑。「是你變聰明了,還是更了解我了?」他自嘲起來。

「您真對她下藥了」她愕然。他可真不是君子,連藥都使上了。

他雖然使了壞,但卻教她松了一口氣,他沒踫公主!「可外頭守著一票陪嫁的宮女與蟾蟾,您怎麼出得了洞房?」

「公主怕羞,老早就將人打發得老遠,門外沒人守。」就因如此,他才能順利過來。

「那麼,您是特意來找我的?」她聲音微噎起來。

本來不敢想他會過來,而他真的來了。

她原先還郁結他會與公主圓房,可這家伙不像大爺,女人一個接一個,他眼底一直僅有她,多年未變,若未來他們還有個一百年,相信他也不會改變的,自個兒方才的憂怨根本是白費。

這會瞧他眼眶泛紅,難不成他來了一會,還對著她流眼淚了?

她心窩馬上暖熱如爐火在燒。「三爺,您要走了嗎?」她低聲問。

偷瞧人家被活逮,他有些尷尬。「呢……對,這就要走了。」他不敢多留,忙起身,轉了腳跟要走,可手掌卻教一雙熱呼呼的柔黃握住。

「三爺別走。」她臉上綻出紅暈。

秦有菊一僵。「秋……秋兒?」

「天未亮前,今兒個也是我的洞房。」

他不敢回頭望她的臉有多嬌艷誘人。「我知曉不過我想你該還是很困,不如改明兒個咱們再——」

「您嫌棄我嗎?」

「嫌……嫌棄?」她怎會用這樣的字眼?!

「若非如此,都來了為何不留下?」

「我……」

「您連頭都不轉過來,難道是嫌我丑?」

她都如此說了,他哪還敢不回頭,只是轉過身的臉龐笑得有點不自然。「你胡說什麼,我的秋兒最美了,哪里沾上個丑字,只不過為夫身子有點虛……」他誕笑咬牙說,大恨自己得找出這種爛理由拒絕她,這簡直是赤腳丟在刀山上,警告自己不可輕舉妄動,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

秋兒溫暖的手仍然沒松開。「兒時我娘曾對我說,洞房之夜若未圓房,將來夫妻情分定不圓滿,我本來就擔心不能與您長久,如今又不能圓房,您說,咱們是不是……」未竟之話在她憂愁的表情里展露無遺。

秦有菊張口想說些什麼,但唇扯了半天,喉嚨就是梗著不知說什麼好。原來他也有詞窮的一天。

正努力要再試著委婉的拒絕時,她就哭了,他馬上情急的跳上床。「來了,我來了!」從前他總想盡法子要跳上這張床,可今兒個這張床成了油鍋,而他變成待煎的生肉。

見兩人同臥一張床,她桃腮嫣紅,就像春日里綻放的桃花,這份美讒得他咽了口水,然而他仍極力的壓抑,他可以壞事做絕,但絕不能毀她清白!

若帶著清白之身,將來秋兒還可能找個好男人改嫁,不會被他這個死人拖著壞事。

因此,不能,他再想要也不能!

秋兒柔若無骨的手忽然撫上他的胸前,他的心有如萬馬奔騰的狂跳,不禁後悔不該走這趟,不該來瞧她的,不該一

她大膽的滾上胸膛壓著他,烏黑長發自她雙頰邊傾泄,順著她白王般的頸項柔順的垂落,嫵媚風情他從未見過。「秋兒……」

她媚眼如絲低頭瞧他。「我想纏綿……」她唇如桃蕊,語氣鷗然。

帶著絕望的心恩,她只想把握生命的最後將自己獻給他,希望在她離世後,他還能記得她,記得有個女子,曾經這樣愛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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