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吃嗎?要不要吃我的?」
她搖頭,抬眸,納悶他為什麼要這樣問。
「你吃東西都這樣狼吞虎咽嗎?要推薦淡水的美食,也可以吃慢點。」
「唔……」嘴巴鼓鼓的她,愣看著他。「因為……好吃啊!」
「那個男人是誰?」他忍不住問。
「什麼男人?」她裝傻。
「跟一個女人親吻,長得瘦巴巴,跟竹竿一樣的男人是誰?」
含在她口中的珍珠差點噴出來!
「你怎麼……那麼問?」她瞪大眼楮看著時允各。
「我看見你看到那個男人後,整個人僵成一根木頭,眼神也變得很悲傷……他是你的男朋友嗎?」傻瓜都猜得出來,她為什麼會那麼異常。
「前男友。」她糾正他。
「他移情別戀?」
「總經理,你知不知道,這些問題涉及個人隱私?」
從她苦笑的表情中,他知道他猜對了。
「員工的私生活,會連帶影響公事。」他說得理所當然。「女人的行為怪異,通常是為了愛情。」
「是啊!你的觀察力真敏銳,逃不過你的眼楮。」她眺望淡水河,眼神顯得空洞而無奈,感覺吹來的十月晚風也變得冷颼颼的。
沒想到他會看得那麼仔細,她不禁自嘲。「我看起來是不是很蠢?」
每一次,都是在他面前流露出最黯然神傷的一面,每一次,她總是失控地克制不了自己崩潰的情緒,要他不察覺到她失戀也很難吧?
他應該會乘機回報她剛才對他的揶揄吧?
「再聰明的人,都逃不了情關的考驗。」
咦?他在安慰她嗎?
她微愣,轉頭,注視著他友善的黑眸,心里像是突然被灌進一些暖意,讓她得以找回一絲氣力。
沒想到會听到一句安慰的話語,而且還是出自于剛被她揶揄的總經理,她覺得四周的空氣突然暖洋洋了起來,整個人放松下來,不由自主地透露了她和前男友的戀情。
「我跟他是在淡水一家我叔叔開的夜店認識的,他在那里駐唱。休假時,我常去店里招呼客人,喜歡上听他唱歌,被他的歌聲打動了,所以後來我們就開始交往。雖然他年紀小我兩歲,而且沒有錢,但有才華,只是懷才不遇,沒有被發掘而已。我發誓總有一天會實現他的願望,兩人合開一家Pub,圓他的歌唱夢,所以我很積極地在賺錢。」
她一直以為兩人會為了夢想而努力,但是,事與願違。
「那為什麼會分手?」
「他做事缺乏計劃,好高騖遠,口袋里有多少錢就花多少,很多事情都想得太過于樂觀、太浪漫美好。前不久,他突然在眾人面前跟我求婚,我顧及金錢和現實考量而回絕了他,不料他卻惱羞成怒,說我不給他面子,跟我提分手。後來,他就跟那個女孩子在一起了,還要我別再去找他。」
「像這種不切實際的男人不適合你,比起無知的他,你成熟多了。」
「是嗎?」憋了好些天的不悅,因為他的幾句安慰,積郁在胸口的滯悶突然散開了。
「一個不懂你的心,只會讓你傷心的男人,你為什麼要受他影響呢?不值得。」她的眸底流露脆弱的神情,莫名地揪住他的心。
他並不是個很會安慰女人的男人,尤其是失戀的女人,但他瞧不起背叛感情、會惹女人傷心的男人,也不喜歡她為了一個沒有責任感、沒有擔當的男人而哭泣傷心,浪費淚水。
「說的對。人的緣分很奇妙,我跟他分手的那天,就是我跟你認識的那天。」
「看電影那天?」他終于理解,她那一天為什麼哭個不停,喝錯他的海尼根啤酒,還罵那部電影是大爛片,原來全都是因為失戀惹的禍。
是那個男人不懂得珍惜她。
「對。」她點頭。「我只想看場電影,轉移悲傷的情緒,沒想到……害到你。」
「對我來說,那確實是個難忘的回憶,不過都怪他。」
「對不起。」
他拍拍她的肩,很想擁她入懷安慰她,但最後只把手搭在她的肩上。「那怎麼還哭?小姐,你再哭下去,淡水河泛濫了,也只會害其他店家淹水而已。」他掏出放在口袋里的手帕,遞給了她。
他的話,使她破涕為笑。
「淡水這里,有我們曾經相戀的回憶……我生日那天,他身上只有幾百塊,可是他很懂得制造浪漫的氣氛,他請我去吃飯,還送花、買了瓖有水鑽的蝴蝶發夾給我,說等他有錢後,他會補送瓖真鑽的給我……」
他都抱著別的女人走遠了,而她還在懷念他往日的虛偽浪漫,該說她太投入,還是太純真呢?
這種懂得花言巧語討女人歡心的家伙,就是制造怨女、不懂愛情的垃圾。
……等等,原來那支發夾,是情人送她的?
「不過,那支發夾也在跟他分手後不見了,可能是掉在電影院附近吧!」她猜著。
「他送你的是這支嗎?」
「怎麼會在你這里?」她愣瞪著眼熟的發夾。
「說了要還你東西。」
「……原來是掉在飯店里啊!」她這才恍然大悟。
「對。不過現在看來,不用還了。所有的愉快,在淡水開始,不愉快也在淡水結束吧。」
「什麼意思?」
「我來幫你遺忘可惡的男人。」他起身,拳頭握緊,長臂一抬,將發夾拋向淡水河里。
「……你怎麼可以替我作決定?!」弄懂了他的意思,她急著去拉他的手臂。
「你還忘不了他?」
「你管太多了!」她氣憤地說著。
「那種讓你痛徹心肺的男人,長得又像衣索比亞來的男人,你還留戀他做什麼?」他有些光火,不懂為什麼她還割舍不下劈腿男,但仍是忍不住要勸她想開一點,要她看清楚事情的真相。「他真心愛過你嗎?拿你的真心,去換一個只懂得甜言蜜語的男人,值得嗎?」
「就算你是總經理,也無權這樣做!」他的話太直接犀利,刺中了她的心,讓她傷得不輕。
看著她眼中蘊含著氣怒的淚霧,他心里突然被扯動了下,難受和不舍襲進胸口。
他的話刺傷了她吧?她說的對,他根本沒有權利這樣做。
他不該多管閑事,不該用這樣直接的方式去剖析她的內心,不該急著要救深陷愛情泥沼的她月兌困。
「唬你的。」
「你沒丟……」她詫異地望著他,再看看他攤開的掌心里還躺著一支發夾,這才知道他原來是鬧著玩的。
「沒有。你說的對,東西是你的,你有權決定如何處理它,就算仍決定回頭找劈腿男,挽回愛情,也不關我的事。」他故意這樣說著,但仍忍不住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拿起閃亮亮的蝴蝶發夾,握緊,在心田回味一下,但腦海里浮起的盡是周寬霖摟著女人打情罵俏的畫面。
對,她早該看清楚自己的感情了。
周寬霖這樣的男人,既沒有責任感又幼稚,僅存的浪漫只是令人傷神的殘破回憶,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呢?
很快地,她舉手提高,將發夾拋向河里,遠遠地將這份愛情沉入河底,永世長眠。
「要丟,也要我自己丟。」
突然,她破涕為笑了。
她的舉動,令他一愣。「做得好。」
曾經在這里啟航的戀情,就在這里結束了。
她不用再抑郁沉悶,不用假裝堅強,也不用對沒守著愛情承諾而感到遺憾。
快樂不會永恆,痛苦也不會。
因為時允各讓她發現,她跟她所愛的人,正朝不同方向越走越遠了,她揮別了過去,就代表她要重生。
「謝謝總經理陪我到淡水。」如果是她自己一個人,她不知道會怎麼做?現在一定會崩潰,陷在痛苦的沼澤之中,鑽不出來。
「明明是你陪我到淡水。」
「我把手帕洗好再還你。」
「說好了,不能有淚水的味道。」
她又笑了。
她嘴唇上揚,彎起的笑容甜甜的,眼底少了黯然,顯得晶透而清澈。
看到她笑,他也不由自主地跟著開心了起來。
他很高興,她沒有一直沉浸在悲傷中,很高興她瀟灑地把發夾丟向遠方,這表示她要告別舊愛,心里才能騰出空間再裝入別的東西。
……裝別的東西?是什麼?
他怎麼會替她想那麼多?
他只在乎跟工作有關的事,但幫她揮別舊情,這根本跟工作無關,不是嗎?
他的人生一向是按部就班在進行,就像火車行駛在筆直的軌道上,往既定的目的地前進,不容絲毫的偏差,但這個女人卻可以讓他一成不變、枯燥沉悶的人生旅程注入鮮活奇異的樂趣,而現在,行走在「偏差」之中,他竟樂在其中。
遇上她,他的人生好像變得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