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發至今,樊情都無任何清醒的跡象,昏昏沉沉的睡了三日。今晚,趁著殘月被烏雲遮掩,有人混進了鬼門莊。
來人穿著輕便的黑色勁裝,一頭過腰的長發被收至身後,唯獨那曼妙的身子泄漏出其身分是名女子。
她快速的走在毫無人煙的走廊上,當她來至別院前,還不忘查看是否有人守在里頭,確定里面都無他人,她才敢輕聲進入。
門咿呀響起又很快關上,來人在室內看見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女子,她將面罩拉下,露出猙獰的臉龐。
姬華慢慢的拿趄匕首逼近床邊,撩起床帳看清楚——
丙然是沒死的樊情,她的心中不禁有了怨恨。
就算樊情體內余毒已清,但看來仿佛生病的她卻像是沒事人一般,即使膚色稍白,依然不減她絕色的豐采。
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對她?
姬華拿著匕首,恨恨的瞪著還不知道自己要被殺的樊情自問。
既然讓她遇見了樊天,又為何要讓樊天遇見樊情?
只要是男人,都會選擇最美的那個女人,樊天只是個平凡人,他當然也會選擇樊情。但為什麼在她陷入愛情泥沼的同時,卻讓她了解到人外有人的道理?
「你不能怨我,要怨,就怨你長得太美!」手起刀落,還未到樊情胸前,即被彈開,姬華不禁怔住了。
「姬華。」
懾于這聲再熟悉不過的嗓音,姬華僵在原地不敢回頭。
身處黑暗,樊天悠閑的坐在椅上品茗,芬芳的茶香繚繞于室,似在笑她太無所覺。
姬華難掩憤怒的回身看向那雙在黑暗中依然亮眼的雙瞳。
「我就真的這麼比不上她?」她的難過全數發泄在這句略帶高音的問話里。
樊天沒看她,只是望向窗外的明月啟日,「樊情的出現是個巧合,這與你比不比得上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再者,你為何認為我一定只鐘情于你?你的一相情願造成你今日的下場,真的只怪樊情長得美嗎?」
「你的身邊一直都只有我一個女人陪伴,你甚至還願意替我贖身,並買了花船贈我,難道這些全不足以說明你對我是有心?」姬華哭喊著,怨懣他當初對自己的一切。
樊天撐著下巴,冷淡的說︰「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逢場作戲,你一個青樓女子會不懂這個道理?」
「逢場作戲?這麼多年來,我盡心盡力討你歡心,得到的,竟是這無情的四個字!」她的眼淚干在臉頰上頭,因這個驚人的消息而嚇得節節後退,直到抵住癟子才停住。
「我以為你該知道的。」樊天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姬華滑跪在地,搖著兩行清淚反問︰「我怎麼會知道?我怎麼可能會知曉你的心思?你從不告訴我任何事情。我一直以為只是時候未到,所以你才什麼都不說,卻從沒想過,這竟是你絕情的原因……樊天,在你眼里,我當真如此可悲?」
覺得煩了,樊天起身,「你可以用不著那麼可悲,我說過了,這輩子,你都不要在出現我面前了。」
他欲拉起跪地不起的姬華,她卻突生怪力,沖往床邊要再對樊情行凶,悲劇就這麼發生了。
姬華的淒聲尖叫,喚醒那些早已睡著的下人們,當他們穿戴整齊來到別院,看見的,便是一只手臂已斷躺在地上,嚎叫不已的姬華,以及冷然睇向她的主人。
「把她帶下去找大夫。」樊天背對著下人們吩咐。
眾人將姬華帶走後,室內又恢復一片寧靜。撩起床帳,樊天注意到睡著的人似乎已醒。
「再裝睡,就不像了。」
樊情睜開眼,睡了幾日的雙眸顯得有些適應不良,試了好幾次才能如願完全睜眼。
「你對待舊人的方式都如此狠心嗎?」
她也是個女人,怎會不同情姬華的處境?原本,她就是醒的,等著姬華來解決自己的生命,她根本不曉得他也在這兒,如果知曉他的存在,或許她會先他一步要姬華打消念頭,只因為她老早就見識過他是如何對待該罰的女子。
「我的舊人也不過那麼一個……怎麼,怕我用相同的方式對待你?」樊天坐在床邊,仔細觀望那個「據說」面如死灰的女子。
面如死灰?她看起來比他這個日夜兼程趕回來的人氣色還紅潤,是不是該換一個眼線才好?
樊情撐起身,在他的扶持下靠在床邊,也不過一個眼神對視,他便曉得她爬起來是為了喝水。接到他遞來的水杯,她的確有些驚訝。
「如果你有了新人,記得請下人通知我一聲,我自然會離開,不勞你費心。」喝了一口水,潤潤喉後,樊情淡淡的回答。
「我想也是,你巴不得能早點離開這個把你關起的鳥籠,是不是?」他勾起她掉落床楊上的發尾把玩。
樊情垂下眼,身體有些難受的啟口,「女人之于你,不過是一件又一件的玩賞物品,舊的丟了自然會去找新的,等到時間到了,我也會成為那個被丟的舊物,反正早晚還不是一樣?」
手勁稍一使力,她的身子便倒入他的懷里,靠著屬于他的味道與同樣溫暖舒適的身軀,她閉上眼無法言語。
「我從不曉得自己會讓你如此誤解到這種地步,是我的記性太差忘了先聲明,還是你的腦袋記性與我同樣差勁?」他撫模地依然保養得宜的鳥絲輕語,「樊情,試探一個男人的耐性最好不要超過兩次,兩次,是我最大的容忍度,隨便你的小腦袋去胡思亂想,我都不介意,但你最好不要再讓我發現你欲逃月兌或是等著我讓你離開的一天,那只是痴人作夢罷了!」
熟悉的氣味與觸感,樊情在昏昏欲睡之際還不忘回話,「能作一個永遠都無法實現的美夢……也挺好的。」
听見她沉穩的呼吸聲,他知道她睡著了,睡得那麼不設防。
明明早已習慣他這個人的存在,還痴人說夢的要飛離,看樣子,她當真只能說說罷了。
呵!就讓她作個夢吧!只要她還在他的身旁,她要怎麼作夢他都沒意見的。
將身上的外衫月兌去,樊天摟著她,兩人就這麼相擁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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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新的早晨,空氣中混合了泥土的味道,寒冷的冬風被阻絕在馬車之外。
顛簸的車動驚醒了沉睡中的樊情,她听見那令自己安心的心跳聲,熟悉的味道環繞周身,她知道自己被樊天抱在懷里。
睜眼一瞧,她看見不算小的空間里擺放著整齊的食物與一些書籍,他們正在一個馬車上。從不斷飄起的窗簾看去,外面早已天亮許久,濃密的樹木讓她猜出他們處于樹林中。
「醒了?」樊天發現她的移動,低頭看她。
「我們要去哪里?」她想坐到一旁,卻被路程的晃動震回他的懷里,只好安分的窩在他護著自己的胸膛里。
「出遠門去工作,順便帶你走走。」
他這算是變相的體貼嗎?
「你不是才回來?」他……很忙嗎?
「反正待在莊里也沒事,正巧你的身體剛康復,帶你出來透透氣,誰知你反倒沒那麼歡喜。」
拿起一串葡葡萄,他摘了一粒放入她嘴里,微酸的滋味今她不禁皺起一張臉,看得他微笑。
他遞上泉水,她喝了幾口,才稍稍緩合臉上的表情。
「出不出莊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她依偎在他懷里,掀起窗簾看著外頭。
青草干淨的香味伴隨著冷風撲向她,沉醉在大自然的風情里,她顯得很高興。
「哦?意思是,我帶錯人了嗎?」他自嘲的垂眼,輕嗅她發間的香味。
「你的確可以帶別人出門。」明知這句話會惹怒他,但她還是口不擇言,為了那小小的嫉妒。
一閃而逝的怒意掠過樊天的眼里,他執起她的發輕撫,「是嗎?你這個建議我會考慮。」
他發現她一直靠著窗邊,以為她禁不起馬車的顛簸,他突然拍拍手,讓車夫停下馬車。
她不明所以的被他扶著下車,一聞到綠草如茵的氣味,頓時讓她紆解了這幾日來的氣悶。
他將大氅披在她身上綁好,雖沒下雪,但山里的溫度明顯的偏低,他不希望她才剛恢復的身子再有什麼差池。
她盯著他難得看似好心情的臉龐,「我以為你不會帶我出遠門。」
「哦?為何這麼認為?」梳理她微亂的發絲,他好奇的問。
「因為我不會對你阿諛奉承,也不會說些軟言軟語來討你歡心。」他們站得如此靠近,她甚至能看到他吐出的白氣。以前她會試著離他遠一些,而現在……當真習慣了他的存在嗎?
樊天挑眉,「如果我要找一個這樣的女子,何必花一錠黃金買你回來?」
幾經思考下來,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在她心中佔有極重的地位,但如果她一直都不承認對他的感情,那麼她是不是可以保有一點點的自尊?
她別過臉,不願因為他的注視而擾亂心里的想法。
他似乎猜中她的意圖,以指勾回她小巧的下巴,低頭親吻她略干的薄唇。一吻結束,他輕撫她的薄唇,突然笑道︰「薄唇的女子是無情的象征,你認為呢?」
她想起自己待在萬花樓的那段時間里,對任何人,她都不用感情。無情嗎?
「或許吧!」
「是嗎?對男人也是?」不容許她的逃避,他執意盯著她的雙眼。
她微皺眉睇他,「我只有你一個男人,我不知道是不是。」
「很好,不管你是否無情,你都是我的。你盡避去對任何對你有意圖的男人無情吧!但對我,你就收起那一面。」
他牽著她,打算帶她回馬車內。才一眨眼,他們周圍突然多出幾名黑衣人,個個蒙頭蓋面,手中都拿著刀劍,擺明了來者不善,而他們又是處在羊腸小徑,要月兌身,就必須打倒他們全部的人。
樊天環視一圈後,心里有了想法。
黑衣人中有人開口了,「樊莊主,請你把懷里的女子交出來,我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樊天態度輕松的摟著樊情,「各位是奉主人之命前來,抑或是收錢殺人的殺手?」
「我們的確是收錢買命的殺手,但委托人對我有恩,所以就算你開出天價,我也絕不背叛恩人。」
「哦?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的委托人正巧是屬于皇親國戚那一類的大人物吧!」哼!狽急跳牆了嗎?
帶頭者因他的話而眼露訝異,雖然只有那麼一剎那,但也足已證實樊天心里的想法了。
樊天點頭,「那麼多說無益了。」
「得罪了!」
一聲今下,黑衣人全攻向樊天,對于他懷里的樊情卻是不願傷到一分一毫,動手中,也有人想乘機將她擄走,奈何樊天攻守堅固,難以切入。
就在黑衣人一籌莫展時,數支破空而出的利箭朝著樊天射來,一心只想護住樊情安全的樊天絲毫忘卻對方不會傷害樊情,怕她被利箭刺中,他反身斷箭,卻因分心旁人搶奪樊情而中箭。
霎時,殺手們全數停手。
鮮血直噴樊情的臉,她驚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要扶住樊天倒下的身軀,卻被人帶到馬上,樊天反應不及,來不及抓住她的手。
看見樊天倒地後,樊情才流著淚尖叫,「樊天!」
還有氣息的樊天握緊拳頭微笑了,黑衣人看見他的笑容後,都驚嚇得趕緊離去。他們以為,樊天是為了報仇而笑,卻不知他笑,是為了他養的鳥終于肯回應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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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奔的馬兒突然停在一處草原上,馬主人跳下來,順便抱下安靜過頭的樊情。
當此人摘下面罩時,樊情從沒想過今生竟會有人讓她記得住而且如此憎恨。
「樊姑娘,近日可好?」易風元面露微笑站在樊情的面前,不介意她臉上的怒容,因為那一點也不損她的美麗。
「你為什麼這麼做?」她以為他應該是名正人君子才是。
易風元笑得得意,「你難道不曉得,你的美麗會讓盲目的男子為你瘋狂嗎?我並沒有殺了樊天,我還讓他苟延殘喘的活著,未來的日子里,他還是會養好傷來帶走你,但這段日子里,你將為我生下一兒半女。我不相信那個男人會為了一個別人的妻子,而甘冒強擄人妻之罪。」
她眯起眼,避開他的接近,那舉動活像他是什麼骯髒之物似的,但他不介意,他有信心可以讓她回心轉意,再難搞的女人,他都能馴服得眼服帖貼,她也同樣會嘗到這個滋味。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離開鬼門莊,現在我讓你自由了,你怎麼一點開心的表情都沒有?」易風元狀似疑惑的問。
樊情看著他,「你不認為自己太過—相情願了?我並不是什麼可以讓你榮華富貴的皇宮之女,你得到我有什麼好處?」
「哈哈哈!得到你有什麼好處?美之物人皆愛,就算因為得到你而落得身敗名裂,我易某也心甘情願。那些榮華富貴算什麼,有了絕世美女陪伴在身邊,錢財乃身外之物,不過,為了讓你不愁吃穿,我依然會繼續賺錢來供養你的。」
「你只是要我的皮相……」樊情喃喃自語,視線落在易風元腰上的匕首。
「別沖動,我不會讓你如願的,更何況,你應該不希望樊天看見你時,是一副丑樣子吧!」易風元將匕首收起,輕聲安撫她。
「你是為了讓他來帶我,才將我擄走的?」她不認為自己的美貌可以讓這個看似精明的男人目空一切。
「你或許不曉得樊天以前的身分是什麼,但是對于朝廷來說,樊天的存在就像芒刺在背,不除心不安。我這次會特地接近他,也是想探他的底細,而你,卻是我意想不到的收獲。將你帶在身邊,就等于讓樊天的弱點現世,你說,你的身分是不是很重要?」
易風元一個箭步摟住樊情的縴腰,她揮手賞了他一巴掌。
火辣辣的五指印明顯的留在他白皙的臉上,但他一直微笑的凝望著懷中人。
「第一眼見到你時,我驚訝于你的美貌,和你談話不到幾句,我就認定了你在我心中的地位。第二次見到你時,我簡直欣喜若狂,這份難掩的心情就連知曉你和樊天的關系後都不曾抹殺。我不在乎你的心是否已給了別人,更不在乎你非處子之身,只要能有你相伴此生,我死而無憾。」
本以為他又會對自己說出什麼令人鄙視的話語,卻在听清楚他是在對自己表白後面露錯愕。
她有什麼好?
頂多外貌可以騙騙人之外,她有什麼值得他爭奪的?
樊天為了她,把相處多年的姬華都狠心拋棄,樊天為了她,更因此受到傷害,她有什麼好?
「只因為我的外貌,你就有借口來鏟除異己,你不覺得這樣的作法太卑鄙?」如果沒有她,樊天就不會被這個家伙怎樣……
「樊天不願把你讓給我,才是我痛下殺手的主因,朝廷的人要我怎麼做都與我無關,但為了你,我甘願當這個劊子手,只要得到你。」
樊情看著他,眼前的男人眼中只有她,他的行動、他的言語在在表現出對自己的痴汪,曾幾何時,她也有讓人爭奪的一天?
「少了我,你不會有任何損失。」
遠處駛來一輛豪華的馬車,易風元抱起她,不容她掙月兌的回答她,「這句話,你要跟樊天說才是。」
他將她抱進馬車內,兩人一坐定,馬車立刻行駛。
樊情看著馬車外沉默了。
同樣坐在馬車里,但是身旁的男人,卻不是讓她安心的男子,那份小小的心願,怕是無法達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