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這件衣服真的合適嗎？」

在進入會客大廳之前，上官小仙輕扯溫醇的袖角。

溫醇轉身微微一笑，「你並不像經常感到緊張的人。怎麼，上官，有什麼事值得你去在乎這件小小的禮服嗎？」

「不不。」上官小仙若無其事地挑了挑眉毛。這溫醇可不容小覷，一個男人長著一雙善解人意的眼楮，還有什麼是他看不出的……

「那我們走吧，上官總監？」

「拜托，」上官小仙苦笑，「不要這樣喊……」

溫醇停下腳步，愕然地看著她，「可是事實就是這樣，上官，雖然還年輕，但也不必如此謙卑。」

「不是謙卑……」她聳聳肩，「是人言可畏……」

「為什麼要理他們呢？」溫醇顰眉，「在你加班工作時他們並沒有注意到你，上官，你還年輕，沒有什麼夢是不敢做的。」

「金玉良言，謹記在心。」上官小仙甜甜地一笑，「謝謝溫總裁的栽培和提拔。」

「接受你的謝意，」溫醇感慨似的嘆口氣，「這是我第一次放肆地動用手中的權力……如果不是听說那件事，恐怕我不會這樣幫你……」

「為什麼听說那件事後，你會如此毫不猶豫地幫我？」她奇怪地問。

溫醇緩緩地笑了，笑得相當溫柔，「我想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因為我無法像你一樣抓住手中的機會去追求……可能，我把我的某些夢想加諸到了你的身上。」

上官小仙轉了轉眼珠，笑了，「是無法把握機去追求那個女孩吧……」

多日來的相處，兩人竟已成了朋友。老實說，溫醇還是她第一個朋友呢……

偶爾听溫醇談起他心儀的那個女孩，只是因為馬上要回英國了，所以無法……

「她叫什麼名字？」

「她叫童瞳。」

「她是怎樣的一個人？」上官小仙有點好奇，「可不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

溫醇想了想，眼神變得溫存，「冰雪聰明吧……」他說，轉頭看了上官小仙一眼，「她的智慧不亞于你。」

上官小仙搖頭，「不，通常我這種人不能稱作智慧。」

「那應稱作什麼？」

「陰險狡猾。」她撇嘴。

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現在我欠了你一個天大的人情……」上官小仙沉吟，「怎麼辦？」

溫醇搖頭微笑，「不過是舉手之勞——」

「不，我從不欠任何人。」她固執地說。

看著她倔強的目光，溫醇嘆了口氣。

「在你走之前，我一定會想辦法償還你。」她堅持著。

溫醇想了想，忽然微笑，「這樣吧，替我做件事，算是償還。」

「什麼事？」

「明天，明天會告訴你。」溫醇賣了個小小的關子，伸手挽起上官小仙，「走吧，晚宴就要開始了，相信你急于見到的那個人早已出現了……」

方佳境一眼便看到了那個走進大廳的女孩——

誰能做到真正毫無顧忌地穿一襲勝雪白衣？你會擔心肌膚在白衣的映襯下黯然無光嗎？你會擔心身姿不夠修長曼妙嗎？你會擔心自己不夠骨感穿不出白衣的飄飄欲仙嗎？

這些擔心在上官小仙身上完全成了多余。

誰也不知一襲月白色的絲袍能令在場所有女士的華美晚裝黯淡失色。毫無疑問，她已成功地吸引了無數驚艷的目光。

的確是一襲最簡約的絲袍。立領的設計半遮住優美修長的頸項，那一頭天然卷曲的美麗長發隨意地散落下來，襯得她的臉益加膚光若雪。

她並沒有化妝，但是不知因為燈光還是什麼原因，她那向來蒼白的膚色在此時看來竟隱隱散發出象牙般尊貴的色澤。

等到再次打量那襲月白色的絲袍，方佳境不由得微微怔愣了。

那襲絲袍的衣襟有一處含蓄的銀絲手工刺繡，竟赫然是一只凜然神聖的游龍！

天，游龍……恐怕也只這樣的女孩才配穿這樣的衣裳。

方佳境默默地吁出一口氣。此時，上官小仙懶懶地微笑著，她不需要說什麼，因為她的微笑就已經是極致了。

也只有這麼年輕的女孩才敢任性地摒棄高跟鞋而搭配一雙別致的金色芭蕾舞鞋——當然，她有修長曼妙的身姿，根本不必借用高跟鞋來搖曳生姿。

也只有這麼年輕的女孩，才敢懶洋洋嬌慵無限地散著一頭天然卷曲的長發，而不是像一般女性一樣優雅地挽起，抑或燙成硬邦邦的發卷……

也只有這麼年輕的女孩才敢素面朝天，清顏無妝地來到會場，在面對一個個堆脂砌粉的女人時，笑得依然燦爛驕傲，無所畏懼……

就連身邊這一向以冷淡著稱的喬穆，也會因那道身影而有片刻的失神嗎？

方佳境微微地笑了。

「這次你們仙境公司與客戶聯合舉辦的慶典就是為了答謝她對不對？」方佳境面向喬穆，「她就是你手下的職員上官小仙？」這女孩她是見過的，別忘了那晚……

喬穆淡淡地開口，像說別人的事一樣不帶任何情緒︰「她已不是我手下的職員，現在她是平面廣告部副總監。」

方佳境地微微地錯愕，可是她看上去是那麼年輕……收起錯愕的表情，方佳境嘆息微笑，「後生可畏。」

如果沒看錯的話，那女孩的目光總是時不時地瞥過來。看來她的心不在那里呢……方佳境微微地笑著，忍不住瞥了眼身旁的喬穆。這喬穆對周圍的一切仿佛視若無睹，依然是雲淡風輕的一張臉。他到底在想什麼？那樣隱忍著無限熱烈感情的目光，他真的視若無睹嗎？

略一沉思，方佳境決定拋開腦中的猜測。看看大廳的鐘表，她開口︰「喬穆，馬上要到你上台發言的時間了。」

「在這之前可不可以預約，在我發言完畢後請你跳支舞？」喬穆微笑。

聞言，方佳境嫣然一笑，「當然可以。」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

但是會場內的氣氛依然是愉快熱烈的。雖然這次晚宴所宴請的第一主角是上官小仙，但是上台演講這類事自然還是要落到資歷頗深的喬穆身上——

喬穆的發言簡練平穩，卻贏得了大多數人的欣賞注目。今天穿衣較為端正，灰色西裝配白襯衣淺灰領帶，像以往一樣，看上去毫不張揚卻令人如沐春風。

這無疑是一個難得的優秀男子，方佳境靜靜地在台下注視著會場，但是究竟誰才能觸模到他的心底？相處那麼久，她甚至還是無法完全地了解他。他太淡然了，對一切事物都是那麼淡然，似乎真的沒有什麼能令他動容……

「打擾，可以坐在你身邊嗎？」

年輕而清脆的聲音，雖然還沒看到來人，但是方佳境已經知道是誰了。

她轉過頭微笑，「當然可以。」

上官小仙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看著台上的喬穆。良久，她忽然道︰「喬總監的神采依然是那麼出眾，是不是？」

方佳境一怔，不言不語。

「無論面對怎樣的人或事，他永遠都是淡若春風，卻又永遠都是如此出色，是不是？」上官小仙並沒有看向方佳境，事實上，她的雙目正緊緊地凝視著會台的那個身影，並漸漸發出奇異的熱烈光彩。

方佳境詫異地看著她。

「他永遠都是如此出眾，即使他根本不在意別人的目光……」上官小仙喃喃地說著。

方佳境收起微詫的表情，禮貌地微笑，「如果喬穆知道像你這麼美麗的女孩都會如此欣賞他，想必會很高興的。」

「高興？」上官小仙驀地轉過臉，漆黑的雙眼靜靜地盯住她，「你跟他那麼熟，何時見過他高興的樣子？」

聞言，方佳境怔住了。

「他那樣一個男子，是從來不會把情緒表現在臉上的……」上官小仙略帶嘲諷地看著她，「想不到你竟然一點也不了解他！」

方佳境依然沒有回答。

上官小仙緊緊盯著她，目光中射出幾分厭憎，「既然一點也不了解他，你何必要霸住他呢？他的優點你會欣賞嗎？他不只是一個工作出色的男人！他所有的優點你能全部地欣賞到嗎？你不能！你根本不了解他！」

她的目光如一條花紋詭艷的蛇一樣緊緊纏繞著方佳境。

她失態了。方佳境肯定地想，上官小仙失態了。

畢竟年輕，還沒有那樣高深的修養，然而她絕不是一個能輕易泄露內心情緒的女孩，她一點也不簡單，但是眼前她卻輕易地為喬穆失態了。

看著那雙年輕不馴的眼楮，方佳境忽然隱隱感到可怕——在這雙眼楮背後，這個女孩究竟對喬穆有著怎樣瘋狂的感情？

方佳境依然不言不語。這時，台上喬穆的發言已經結束了，周圍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

上官小仙平靜下來，也在鼓掌。

「那麼好的演講，你卻根本不懂得為他鼓掌。」上官小仙淡淡地看了方佳境一眼，輕輕地站起身準備離去。

在經過方佳境身邊時，她輕輕地側過頭，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露出一個莫測高深的笑容——

「BellmareHiatusuka的香水，相同的味道，」她深深地看了方佳境一眼，「喬穆真有眼光，不是嗎？」

心中驀地一驚。但是多年的經歷卻使方佳境很快地平定，她回笑了她，終于開口︰「真巧，想不到你也用BellmareHiatusuka的香水，氣息很獨特不是嗎？」

聞言，上官小仙只懶懶地回過身，一笑。

這一笑無限慵懶、嬌媚，方佳境的心微微縮緊。

卻听上官小仙笑道︰「方佳境啊方佳境，看來你是死也不肯相信，喬穆會買兩瓶一模一樣的香水，分別送給兩個不同的女人……」

方佳境不動聲色。

上官小仙挑起眉毛，又是一笑。那笑容輕佻而風情，擁有這等笑容的女子絕不只是一個小女孩子。

方佳境慢慢地開口︰「我只是相信，像他那樣一個高貴理智的男子，是絕不會同他的下屬有所糾纏的。」

「哦？」上官小仙微微地揚起下巴，像一只驕傲優雅的黑天鵝，「幸而我不是他的下屬。在仙境公司的平面廣告部，我與他，是同一等級。」頓了頓，她再次笑了，「試問方小姐，你又有什麼資格如此信任喬穆？」

這是一張年輕的臉，她的無比青春正是她得以放肆的本錢。方佳境的心不由得一點一點變冰冷。

「失陪了。」不待她回答，上官小仙毫無興趣地轉身。

這時，喬穆已經向她們這邊走來。經過喬穆身邊時，上官小仙綻放出一個風情萬種的微笑，「喬總監，發言相當精彩。」

喬穆淡淡點頭，「多謝。」

走出會場時，雨已經停了。

溫醇挽著上官小仙走在前面，喬穆與方佳境隨後。三三兩兩的同事笑著互相道再見。

「小心，地上有積水。」溫醇很紳士地提醒上官小仙。

「哦……」上官小仙有點心不在焉，她正側耳傾听身後的動靜——

後面的方佳境正在與喬穆道別，喬穆聲音低低地問︰「真的不用送你？」

「不用，我有開車來。」方佳境笑著揚揚手。

「那，再見。」喬穆微微欠身。

方佳境低下頭，聲音有幾分落寞︰「再見。」

上官小仙沒有回頭，神情卻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愉快。只听身邊的溫醇說︰「你稍等片刻，我去停車場開車。」

上官小仙點點頭。

同事的背影都已散盡，雨後涼爽的微風襲來，上官小仙靜默著，有點不勝寒瑟地抱了抱肩，然後她邁開腳步向前走去。只見她身上那一襲華美的晚裝拖曳在積水里，精致的芭蕾舞鞋更是毫無顧忌地踩進水窪里，飛濺起的水珠有種奢華的美。

即使腳上穿了再昂貴的鞋子，她也會毫不顧惜地踩進水里，只為那種奢侈的愉快。

喬穆腳步頓了頓。

在不遠處的前方，女孩身上那種灑月兌桀驁的美麗正像一朵肆意綻放的野生薔薇一樣散出著致命的吸引力。

他怔忡著，良久。

最後看了一眼那道身影，他轉過身，大步地向停車處走去。晚風吹來，空氣是如此的新鮮涼爽。在這樣的暮色里，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

「喬！」

喬穆腳步一頓，沒有轉身。

「喬！」聲音再次由背後傳來，無比甜美。

喬穆略一猶豫，終于轉過身。他看到上官小仙正遠遠地站在對面，晚風吹起她的裙角，此時，那道曼妙的身影如同一朵盛放在暮色曠野里的罪惡白罌粟。

喬穆靜靜地看著她。

「喬！」上官小仙兩手罩在唇角，臉頰上帶著嬌俏迷人的紅暈，「喬，以後可以這樣喊你嗎？」

喬穆怔忡著，不說話。

遠處的溫醇已駕車等候在路口處，他坐在車里含笑看著這一幕，並在心里為好友的灑月兌喝彩。

「可以嗎？」上官小仙再次喊。

喬穆輕輕地吁出一口氣，臉上慢慢浮起一個微笑。他依舊沒有開口，卻含蓄地輕輕點了點頭。

「真的？」她像孩子一樣雀躍歡呼。

從來沒有人因為他的一個回答而如此歡聲雀躍！喬穆的心不由得怦然一動，原來她要的只是這些……

「喬、喬……」她愉快地揮著手，「再見，喬。」

棒著這麼遠大聲講話，喬穆恐怕一輩子也做不出來。所以他依然靜默地微笑著，輕輕揚了揚手。

上官小仙笑著提起裙擺，像森林小鹿一樣優雅地轉身跑去。那飛揚的白色裙角消失在路口處，暮色中，只留下襲人的晚風和那一串銀鈴般悅耳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