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五十分，飛機場咖啡廳。

葉歌淮仍是一身墨綠色的長披肩，坐在咖啡廳靠窗戶的位置點了一杯紅茶。看了一眼表，時間還沒有到，打開提包拿出了一本剛買的小說。她一向知道怎麼打發時間，而且也很自得其樂。

小說翻了五頁，紅茶喝了小半杯，機場里響起了整點的報時。

「你還是沒有變，和人約會總是提前十分鐘到。」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她面前出現。

放下手中的書，為剛剛讀到有意思的章節而惋惜，「教授，好久不見。」她抬頭站起來，微笑地看著眼前許久不見的朋友。

方周，她大學時的老師，同時也是江赫的老師。永遠是一副學者的風範，他似乎從來沒有發過脾氣，對任何人都是溫柔的。

大概沒有人知道，她第一次戀愛的對象是自己的老師。提出在一起的人是她，提出分手的人也是她。

「是很久不見了。」方周看著眼前曾經愛過、優雅如往昔的女人，心中有些惆悵。

「今天下午五點的飛機嗎？」葉歌淮看到了他身邊的行李。

「對。」方周點了點頭，「很抱歉臨時找你出來。」

「沒關系。」她輕聲對他說，「如果早知道你要出國，我會請你吃頓飯。」

方周有些懷念地笑了，「你還是這樣的個性。」一樣的自主得體而優雅。

「教授也還是一樣的溫文爾雅。」當年吸引她的就是他的這些氣質。

「也許正因為這樣，你才在當年選擇了我，又在一年後我向你求婚的時候離開我。」

「其實，」她看著方周——很真誠，「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向你道歉——為我的任性，傷了你。」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歌淮。」

方周的表情依舊溫柔卻帶著點傷感，「我之所以喜歡你，是因為你永遠冷靜而理智的個性。你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當你發現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時候，你就會離開——而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所以你離開了我。」

桌上的紅茶咖啡早就涼了。

「教授，以前我選擇和你在一起，是因為你的溫暖和溫柔是我一生向往的，也是我所缺少的。

「當你跟我求婚的時候，我之所以拒絕，是因為我發現我對你的感情不是愛情。這很像柏拉圖式的父愛。我只是在你身上吸取我自己缺少的東西，這對你來說是不公平的。

「教授，我喜歡你，所以希望你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方周長長地喘了一口氣，「謝謝你今天能和我說這麼多的心里話。」這樣，他就可以放下擱在心中多年的遺憾。

「不客氣。」

「其實我今天約你來，除了是想在出國之前見你一面，還有就是——」方周從西裝口袋中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想把這個送給你。」

葉歌淮接過來打開一看︰盒子里靜靜地放著一個玉和珍珠合成的胸針，胸針的模樣是朵菊花。菊花代表著祝福，而它是朵很精致的菊。

「謝謝。」

她從包里拿出一個磁盤遞給方周，「這個磁盤在我這里放很久了，本來早就要給你的，一直沒有機會。我把以前照的照片全都存了進去，送給你做個紀念。」

「謝謝你，歌淮。」

兩個人相視一笑。

「我該走了。」方周說。

「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記得你不喜歡看人的背影。」

她低頭一笑，「沒有想到你還記得。」

她朝他伸出了手，「珍重。」

「你也是。」方周松開了她的手提起了行李。

這個時候咖啡廳里放了一首很老的歌曲︰《當愛已成往事》。這首歌很悲傷，這個時間整個咖啡廳里只有她一個人。

到頭來，她還是適合一個人。

握緊了手中的胸針，她收起了書和胸針走出機場。

機場前的廣場空蕩蕩的，冷風刺骨，同時也吹亂了她一頭披肩的長發。攏了攏頭發抬手招了輛計程車，說了FreedomSea的地址後沉沉地閉上了眼楮。

司機開了電台一路在听，電台里放著《電台情歌》。她微微地笑了笑——這倒是很合適。

一陣熟悉感讓她睜開了眼楮——現在她正經過葉氏東方的大樓。冷冷看著這棟鋼筋水泥砌成的大廈——只像一個陌生的過客。

只一瞬間葉氏東方就已經在她的身後了，車子拐了一個彎進入了另一條路。

在春天，接近五點半的時候——華燈初上。

一個個櫥窗飛逝而過，突然一個影子抓住了她的視線。下了車，她進了一家寵物店，出來的時候抱了一只小白貓。

這只小貓比記憶中的那只還要漂亮和小。小小的身體縮成了毛茸茸的一團趴在她手上，觸感和想象中的一樣柔軟。

小貓微微地有些不安，在她懷里開始動了起來。葉歌淮輕輕地笑了，用披肩裹住它有些發抖的身體，開始想著可以給它取蚌什麼樣的名字。

養只小貓，也許是個不錯的主意。

「哇——」張杭從葉歌淮手中抱過小貓，「好漂亮的貓哦，歌淮姐，你怎麼會想起買只小貓？」

「路上看到就買了。」葉歌淮月兌下披肩，找了只籃子。

「取了名字沒啊？」

「還沒有，」她從張杭手中抱過小貓，「現在取不取名字沒有關系，有關系的是——你的咖啡再不端去就要涼了。」

「啊！」張杭看著手中的咖啡，立刻端起盤子走了。

籃子里的貓，歪著頭好奇地看著她。她笑著模了模它的頭，然後開始在一天中最忙的時段煮咖啡、收賬單、泡紅茶、把中午烤好的蛋糕切好擺在碟子上……

小貓也很安靜，乖乖地睜著它那雙琥珀色的眼楮，打量著陌生的環境。

她抽個空檔放了一張鋼琴曲的CD，抒緩而溫柔的曲子讓夜晚的FreedomSea听起來更加浪漫和有情調。在現在這一刻，人的心都可以變得安逸而柔軟。

微笑地看著眼前翻著書的學生、吃著蛋糕的情侶、獨自坐在窗邊寫東西的女人，還有坐在角落拿著畫板的老人。這樣的時候，她不免有些感懷，想起了下午方周送她的菊花胸針。拿出來細細地摩挲，再輕輕地戴在了她火紅色毛衣的領口。

二月十四號星期五，情人節。

又是忙碌的一天。

開完了會，江赫一邊走一邊對周秘書說︰「下午把會議記錄給我看。」

周秘書腳下一頓，「總裁，您忘了今天下午要放半天假？」

「那下個星期一放在我桌上。」

「知道了。」

進了辦公室他繼續看著文件。盡避知道因為情人節夏凝國際會在這一天放半天假，可是這半天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除了在辦公室里工作，他沒有想到想要去什麼地方、想見什麼人。

他不知道自己連續工作了多久，等到發現胃開始痛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了。拉開抽屜拿出胃藥倒了幾片在手心，仰頭吞下，他拿起筆繼續埋首在工作中。

「喻姐。」張杭笑著叫。

正在做今天開店前準備的葉歌淮回頭看去。

喻瑾一頭大波浪的長發，一身火紅的長裙無限風情地站在FreedomSea的門口，拖著一個很大的行李箱。

「怎麼，一個人過情人節啊？」葉歌淮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喻瑾瞪了她一眼，「我看一個人過的是你和杭杭吧？」

「那怎麼一個人回來了？」張杭問她。

葉歌淮但笑不語。

喻瑾長發一甩，「那死人要先公後私，我理他？」

「不要告訴我今天真的一個人過？」葉歌淮看著她。

喻瑾看著她的眼神，投降地嘆了口氣，「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我溜過來的，只能待到晚上七點。」

「那就——」葉歌淮幫她拉過行李，把手中的花塞到她懷里，「物盡其用。干活吧，老板娘。」

「你就知道奴役我。」雖然是在抱怨，喻瑾還是很高興地插起了花。

張杭在忙著布置桌子，葉歌淮把每一張桌子上的小書架里的書換成了精致的小卡片。

「咦，哪來的貓？」喻瑾手里拿著支天堂鳥，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腳邊的小白貓，抱起來驚嘆，「好漂亮的小貓。」

張杭回頭笑著說︰「它是歌淮姐前幾天剛買的呢。」

「有名字嗎？」

「沒有，」把最後一張卡片插到書架上，葉歌淮說，「我和杭杭想了好久都沒有想到合適的，要不你幫忙想一個吧。」

喻瑾抱起小貓放在眼前，看著它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的貓眼，想了一下，「要不叫琥珀吧？」

葉歌淮笑了笑，「本來我也說叫這個的，杭杭說這個名字不可愛。」

喻瑾皺著眉，「那要叫什麼？」眼角突然瞥到櫃子里放著的一罐糖，隨口說，「要不叫軟糖算了。」

張杭驚訝地笑，「這個名字好啊！拌淮姐？」

「我沒意見。」

葉歌淮微笑地抱著「軟糖」放在籃子里，「名字也想好了，那就快點工作吧。今天是星期五又是情人節，到時候就會很忙了。」

張杭和喻瑾相互望了一眼，認命地嘆了口氣，繼續做著手邊沒有完成的工作。

開店前三十分鐘，葉歌淮大致看了一下，一切東西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喻姐、杭杭我出去一下，十分鐘以後回來。」披上披肩出了店，她直接去了街角的一家專門賣手制巧克力的店。

「歡迎光臨。」

「請給我兩盒黑巧克力。」

十分鐘後回到店里，時間剛剛好。

喻瑾看著她手中的盒子，調侃她︰「怎麼，一個人吃巧克力應景啊？」

葉歌淮撕開外包裝上的玻璃紙，再打開送到喻瑾和張杭的面前，微笑著說︰「情人節快樂。」

喻瑾愣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行李中的那瓶紅酒，跑過去拿了出來，「雖然紅酒配巧克力有些怪，倒還算有情調。歌淮、杭杭情人節快樂！」

張杭的眉又變得塌塌的了，她沒有準備送她們的禮物。突然她眼楮一亮，跑過去抽了兩支蝴蝶蘭，紅撲撲的臉上滿是興奮，「這個，歌淮姐從我工資里扣好了。大家情人節快樂！」

于是，在開店前的二十分鐘，三個女人吃掉了一盒黑巧克力，喝了一瓶紅酒。慶祝著目前只有三個女人的情人節。

喝完最後一口酒，趁著張杭去廚房收拾餐具的時候，喻瑾看著葉歌淮說︰「你今天的樣子很別致。」

「謝謝。」

「這麼別致的模樣，有沒有欣賞的對象？」

「你和杭杭啊。」

「其實你骨子里是個浪漫而有情調的人，要不不會在今天穿得這麼漂亮。」喻瑾嘆了口氣，「怎麼樣都好，我只希望你快樂。你或許生活過得愜意，可是從我見到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沒有真正開心過。」

「謝謝。」葉歌淮那起酒杯敬她。

「沒有酒了。」喻瑾晃晃空空如也的酒杯。

「這不就有了？」葉歌淮把自己酒杯里的最後一點酒，分了一半倒進了她的酒杯，「干杯。」

「為了什麼？」喻瑾問她。

「為了美好的下一刻。」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