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好快的反應啊,開開玩笑不用這麼緊張吧?」
被柳枝抵住咽喉的人高舉著雙手,俊俏得日月無光的一張臉,燦爛得幾乎刺眼的笑容,連投降也要擺出好看的姿勢,不是剛剛被預測「很有可能被毒死」的宮四又是誰。
「四哥?你怎麼會回來的?」收起柳枝,凝眸咧開大大的笑容。解悶的人有了。
「我接到無釋離齋的消息就知道你們肯定回來了,當然我也就日夜兼程趕來啦。」
「咦,」凝眸東張西望一番,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你的護衛呢?他不是應該跟在你身邊保護你嗎?」
「你說什麼笑話?」宮四微微瞪起了漂亮的鳳眼,「他保護我?我該多謝他手下留情讓我還有半條命回家才對。」
「听起來……」凝眸忍笑,「你好像被欺負得很淒慘。」
「這麼說的話也沒錯了。」宮四郁悶著臉,矮身坐在凝眸剛剛坐過的地方,「不想我們的久別重逢被搞砸的話,就別提那個小表。」
「好吧。」凝眸在他身旁坐下,信手摧殘起手中的柳枝,「最近發生的事二哥應該也都告訴你了吧?」
「我知道個大概。」宮四道,忽然像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一掃適才的不悅眉開眼笑起來,「我听說小釋也被欺負得很慘?」他正正經經地稱呼宮無策「大哥」,宮蔽日「三哥」,卻從來不叫宮無釋「二哥」,甚至給他起了這麼一個惡俗的小名,並且不懼宮無釋的殺人眼光一叫就是十幾年。
「這個你也知道了?流言蜚語的傳播果然是比什麼都快啊。」凝眸嘆氣,「大哥的貞節算是徹底被毀了,這次不知他要怎麼挽回了。」
「……為什麼我覺得你的口氣很有看好戲的意味呢?」
「難道四哥不是嗎?」凝眸沖他微笑,「不然有什麼事值得四哥‘日夜兼程’地趕回來呢?小妹可不敢高估自己的分量啊。」
爆四嘻嘻一笑,「我們心照不宣吧。對了,小釋告訴我說大哥的毒已經解了?」
凝眸點頭,「不過,」她看著手中不知不覺已被摧殘成一根光禿禿長條的柳枝,那麼柔柔細細的,稍微用一點點力就會被折斷的樣子,「他百毒不侵的體質已經消失了,傷口的愈合修復能力也跟著下降,比平常人還要弱上三分。那些靠毒素激發的武功大約只剩下一半。現在,也許已經不是你的對手。」
爆四不語,探身自湖里撈出一片打著旋兒的細長柳葉,在指尖旋轉著。
「他這樣……算是千瘡百孔了吧。」
「……差不多吧。」她怕冷似的微縮起身子,無意識地扣緊手中的枝條,「他,受了很多苦,很多苦,很多……苦——」
「我明白。」感覺到她明顯的顫抖,宮四伸手過去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和拒靈混了一年他大致也知道些粗淺的藥理,祛除那樣幾乎滲入骨血的毒不是吞吞解藥就可以完事的。過去一年,如果不是兩個人在一起互相支撐著是絕對熬不下去的吧。
不想知道更詳細的情況,但是很高興,回來的時候一切如舊。隱藏本性的妹妹,微笑起來像春風的大哥,人與人相處久了總難免會產生一點感情的吧。
「那些不太愉快的事就別再去想了,不管怎樣,大哥的一條命洪福齊天地撿回來了,雖然弄得破破爛爛的——咳,你別瞪我,我的意思是橫豎他的腦子沒壞,照樣算計得人暈頭轉向,武功什麼對他而言都是次要的。」
「對呀,怎麼就沒把他變笨一點?」抬頭,少女臉上明顯的惋惜遺憾之意讓宮四差點一頭栽落湖里。
「我十分確定,」宮四站起身來,仔細地整理了一番儀表,確信自己光鮮亮麗得一招手就會迷暈一堆豆蔻少女後才接下去道︰「對你而言,任何同情都是自做多情。」他轉身而去。
「我怎麼覺得四哥的背影很有點憤憤然呢……」被留下的少女疑惑地喃喃。
雲淡,風輕。
大局已定的一個月後。
一腳大咧咧地進書房,「大哥,你找我?」
「將離坊殷采衣見過齋主。」
「芙蕖綁袁去華見過齋主。」
「凌霄樓蕭寒水見過齋主。」
房內南面的一排椅上,清秀文雅的秀士,端肅方正的青年,冷凝艷麗的女子一齊站起身來,拱手為揖。
「嚇,這是什麼陣勢?!」被駭得險些奪門而逃的凝眸干笑,一邊不著痕跡地向紫檀書案後的宮無策移去,一邊指過去道︰「你們拜錯人了吧?齋主在那邊。」
「是你自己糊涂了,連那麼重要的五年之期都不記得。」修長如玉的手指交叉著放在攤開的書冊上,書案後的人愉快地向她露齒而笑,「還不快跟三位主事打個招呼,他們是第一批到的,以後幾天其他分行的主事會陸續趕到。身為齋主的你總不能連自己的下屬都不認識吧。」
吧笑剎時變成了僵笑,「這、這個——」五年之期,好像是有這麼回事,當初爹公告天下時是曾說過大哥只代她掌管五年拂心齋的,但是,這個要命的期限從來就沒被她當真過,因而也從來就沒記住餅。
眼光偷偷向站著的三人溜過去,「大哥,開這種玩笑不太好吧,各位主事都是忙人,要他們勞師動眾勞民傷財地趕過來,別怪我沒提醒你,眾怒難犯哪。」
「是嗎?」抬手示意殷、袁、蕭三人歸坐,宮無策抬眼溫和地笑道,「你知道這點最好不過了。」
「什、什麼意思?」
「就是希望下月初八的繼位大典順利進行,主角不會失蹤的意思。」微笑著對上案前少女瞪大的眼楮,「否則,犯起眾怒我也未必保得了你。」
是根本就不想保吧。咬著牙將這句話硬吞回月復中,告別了許久的斗志在眯起的眸中燃燒起來。居然連日子都定好了,人也不知不覺地招來了,想造成既定事實讓她沒有反抗的余地嗎?
「不錯。」接話的是坐在末位臉色冷淡的蕭寒水,「當初齋主為一點小事負氣離家不要緊,卻害得策公子枉背了五年弒妹奪位的惡名。三樓四閣還曾以此為借口滋生事端。如今齋主自己想通回來,借此機會也該還公子一個清白了。」
「我,負氣離家?為一點小事?」有些呆滯地反手指著自己,「還一走就是五年?」
蕭寒水冷冷一笑,神色間難掩蔑視,「齋主的記性不至于這麼差吧,連自己做過的事都不記得了?」
「蕭——」凝眸想了一想,「蕭樓主是吧,說得對,我的記性是有點糟,從小時候開始就丟三落四的,但是這件事,大哥——」笑容滿面地轉過身,一手撐住書案另一手自然地抽去他指下所壓書冊,以兩指倒拎著在他面前晃啊晃的,「我今天才知道,原來我這麼會生氣。」
「不關我的事。」宮無策向後仰了一點,「那時關于你的生死有很多猜測,我可是自始至終都保持沉默。」放任那些離奇混亂的猜測甚囂塵上。
「公子確實沒說過什麼。」袁去華肅然道,「不管怎樣齋主平安回來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我們還是商議一下有關繼位大典的事吧,也好早日洗清公子的污名。」呃,也許是他多心了,總覺得沒人出來打打圓場的話,那本書像是隨時會照著策公子砸下去的樣子。
「袁閣主此言甚是。」蕭寒水接言,「屬下以為定在下月初八似乎有些遲了,再提前十天未為不可。」
袁去華搖頭道︰「那太倉促了。以拂心齋的財力,在物品準備方面自然沒有問題,但這麼趕,恐怕無法兼顧商場和江湖上的朋友,若有閃失,反給公子添亂,拂心齋面上也不好看。」
殷采衣插了進來,「這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