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又是一記耳光打過去,「老五瘋了你也瘋了?我叫你看著他,不是叫你陪著他瘋!」
「我求你了三哥你別管我,」柳四痴痴地伸出手來拖住他的衣袖,「有什麼罪我來背好了,他不死老五遲早有一天會全瘋的。我受不了,我一定要殺了他。」
「你給我醒醒!」
「大哥……」拒靈飄一樣從台階上走下來,走到兩人中間,「大哥不是病死的?是他殺的?」
柳三的神經繃到及至,看著她一句話也不敢說,已經瘋了兩個了,再瘋一個他也要瘋了。那個人,那個人究竟毀了多少人?
得不到答案,拒靈轉而問另一個人︰「四哥?」
失神的眼動了一下,柳四慢慢地轉過眼珠,瞳中終于映出了人影,「老七?」怔了一下,「你叫我什麼?」
拒靈怯然,「四哥,你沒事吧?」
爆四掩面嘆息,似喜似悲。柳家的人還真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口舌犀刻裝模作樣,連抱著人哇哇痛哭的習慣也是一脈相承。
「對不起、對不起……你還肯認我,我那麼對你你還肯認我……」貨真價實的男子抽泣的聲音,低啞得近于嘶吼,「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他指尖顫抖著模上她面上只余淡淡痕跡的疤痕,「痛不痛……一定很痛吧!不要恨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嗚……」
「四、四哥……」
「你干什麼?!」懷中忽然空掉,敵意全部放射過去,柳四加以實際行動,「把我妹妹還我!」
「再不松手,你的寶貝妹妹就被你抱斷氣了。」宮四一手輕拍搶回來的拒靈的背助她順氣,一邊抬腿踹退他兩步。分神注意到他的臉……怔住。
雖然,早就覺得這個人的完美是裝出來的,但是真面目是這樣也實在是太——爆笑了!
一個二十多歲的大男人居然還能在外人面前哭得這麼一把鼻涕一把淚,半邊臉上兩個重疊的巴掌印,瞪著通紅的眼伸手孩童一般索要東西,大有不給就滿地滾耍賴之勢,「呵呵呵……」宮四抱著肚子蹲在地上狂笑。
定下心來的柳三搖搖頭,確定這個人果然沒什麼心肺,別人兄妹盡釋前嫌抱頭痛哭的時候他不感動就算了,竟是覺得很好笑的樣子,不過——咳,老四的尊容也確實有這個效果就是了。
「好了,」一會兒宮四笑夠了站起來,打了個哈欠,「今天到此為止,剩下的事明天再說,反正該做的都做了。」
柳四被他一言提醒,「我還沒做!四哥那個老頭子呢?」
「你給我省點勁!」柳三一掌拍在他腦門上,一邊拖了他走,「那老頭子用不著你動手,不死也剩不了半條命,回去我跟你慢慢說,再賴在這里你是床還沒躺夠啊……」一路教訓著出去。
翌日清晨,靜守堂。
六張檀木椅兩兩相對,柳家六兄妹面面相覷。
拒靈手心已捏出汗來。一大早的宮四不知去了哪里,一個人坐在這里,雖然已經知道以前的傷害都是誤會,但畢竟是空白了那麼多年的溝通,眼看著五雙眼楮全閃閃地盯在自己身上,真的……有奪門而逃的。
一眾人等干坐了許久,終于柳六沉不住氣開口問道︰「你昨晚認了三哥四哥?」
拒靈略松口氣,也有點局促,「他們說過了?」
「這兩個神經病大半夜地把我從床上拖起來整整炫耀了一個時辰,炫耀完了天就亮了!」都是看他小好欺負!
對面的柳三嘿嘿冷笑,「不服啊?聲音給我小點,嚇著了我妹妹你賠呢?還有你這是什麼態度?欠修理!」
柳六怒目而視——他也只敢怒目而視,說話的要是柳四他未必怕什麼,但是這個三哥,武功比他高,口舌比他毒,最重要的是記仇功力一等一,得罪一次少說一個月別想安生,他委實消受不起。
瞪完了轉回去的目光立刻柔情似水,柳六連口氣都諂媚︰「那個老七,我這麼說你知道什麼意思吧?」
「呃?」他有說什麼嗎?
「靈兒別緊張,老六只是也想听你叫一聲‘六哥’而已。」右手邊的柳五微笑著注解,臉色有些蒼白。
柳六立即點頭,充滿希冀地呵呵傻笑。
柳三看不過眼,隔空一腳虛踢過去,「惡,我沒吃早飯不代表你就能笑那麼惡心。」
被欺壓得連笑都被挑刺的那個苦大深仇立時用眼瞪了回去。
六哥原來很可愛啊!不知為什麼會冒出這樣的想法,心里初初有一些「一家人」的感覺涌出,拒靈臉色微微紅著,「六哥。」
「啊,老七——」隔著柳五就兩眼發光熱情洋溢地大大抱過來,後領卻被揪住,柳六扭頭,是走過來皺著眉的柳四。
「你壓著老五了,不知道他身體不好嗎?」
怒!「果然是看我小好欺負!」
「知道就乖乖地,別勞動三哥出手教你。」風涼話風涼無比。
一家之主柳二終于出聲︰「夠了,先把剩下的問題解決了再鬧。」
柳三點頭,「老四昨晚說漏了嘴,大哥的事瞞不了你了,他是我離家尋你的那一年里歿的,老頭子下的手。」
柳五蒼白著臉淺笑,「其實他本來要殺的是我,大哥擋在我面前替了我一劍,那一天、那一天再過半個月正好是他二十歲的生辰,原來說好了我們一起和他行冠禮的,可惜、可惜……」
柳四站在他旁邊隔了衣衫捏住他細弱的手臂,眼楮沒看任何一個人,「老五因為這事也落下了毛病,大哥歿的時候是夏天,自那年後天一熱老五就會犯病,不是要自殺就是要殺了他。昨晚我是該看著他的,被他央不過一時迷了心神,知道老頭子會來對你下手,就跑了過去。」
「大哥……」眼眶壓不住的痛,那時年紀太小,其實沒留下什麼印象,只隱約記得那個才智不下于今日五哥的修長的身影,年紀同樣稚弱的小弟們全托了他的教導才有今日的齊心,沒走了相殘的歪路。那個她還沒來得及記住就已經不在的人——
她指尖摳入掌心,握緊得要折斷,「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好恨,早該殺了他——」
柳五抓住她的手一根根地扳開來,「都過去了,告訴你不是要你難過的。大哥去的時候一直惦著你,最後一句話就是要我們一定要找到你。他如果看見他的小妹妹長成了今天的樣子一定會很開心的。」他嘆息著輕輕模上她的臉,「五哥太沒用,還是讓你受了這麼多苦。很痛吧?你無論如何都不肯走,大家實在沒辦法,留下來你遲早有一天要發現那個人的真面目的,我們不想看見你傷心的樣子,那麼大的打擊我當日受過一次,怎麼忍心你再受一次?」
「我不知道,這些我都不知道……」拒靈泣不成聲,終于還是忍不住,「但是我不想走,就算知道哥哥們多麼討厭我也不想走……要留下來,只能看著也很好……」很羨慕很羨慕啊,看著哥哥們的親密無間多麼想插進去,至親的血緣,想成為其中的一分子,也被當做手足一樣對待。知道不可能還是死不了心,刻進骨子里的渴望啊!
「沒事了,乖,都結束了。你以後就是我們最親愛的誰都不能欺負的小妹妹了。」柳五溫柔地拍拍她的背。
「這個——所以我就是不懂啊,老七既然你這麼喜歡我們,長大後就不說了,是我們動手不對,但是小時候我們那麼疼你,為什麼你反而那麼怕我們啊?」柳六模著下巴,這是合柳家六兄弟之力都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拒靈擦擦臉上的淚痕,有一點不好意思,「我五歲的時候你往我的床上放赤煉蛇。」
柳六的表情凝結了一炷香的時間,羞愧得低下頭去,「我不知道。那時我覺得那條蛇紅紅的很好看,想給你個驚喜才偷偷送進你房里的。」
「難怪!」柳三大悟,「都是你這臭小子開的爛頭!你那時七歲了吧?七歲連毒蛇都認不出,我怎麼有你這麼笨的弟弟,丟臉死了!」
「三哥,我四歲的時候你找我比摔跤,摔得我手臂月兌臼後揚揚得意地走了。隔天又來找我比拳法,打了我兩個烏眼圈後哈哈大笑著走了……三哥,這爛頭是你開的!」
柳三難得有張口結舌的時候,「那個……我、我以為小孩子都喜歡這個……」
柳五閉著眼嘆了口氣,「靈兒是女孩子,本來就不適合舞刀弄槍,何況她那麼小,路還走不穩經得起你的拳頭?」
柳六在椅子上笑得癱倒。
「二哥和四哥會一直捏我的臉,如果是兩個人一起來找我的話第二天我的臉就腫得不能吃飯了。」
柳二那麼鎮定的臉也開始滴汗,「那時我們家里沒女孩子,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小妹妹,大家都喜歡得不得了。你那時的臉那麼粉粉女敕女敕的,和男孩子完全不同,讓人見了就忍不住想捏一下……」
惡行全部大白于天下。除了柳五因身子不好極少出門外,每個人都該打五十大板,誰的笑話都看不成。
柳三轉了轉眼珠,這種話題實在不討好,萬一勾起小七的舊恨要還他兩個烏眼圈他可也只得好生受著,因而轉移話題道︰「這麼沒見到宮四?他沒陪你一起來?」
拒靈搖頭,「我一早過去找過他,屋子里沒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我起得早,恰好遇見。」柳五道,「不是三哥提我倒忘了。四少說現在我們的問題都解決了,他也算完成了策公子的托付,謝了這些天的叨擾後就走了。我原想多留他些日子,他說還有事,我也不好再攔著。」
眾人全呆了,柳六怔怔道︰「他就這麼走了?老七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柳三橫他一眼,「老七當然是和我們好好地培養一下兄妹感情,難道你還想把她趕出門去?信不信我先轟了你?!」
柳六再呆,看到拒靈白了的臉色也知道不對了。他的性子受不了粉飾太平這一套,當即變了臉,「他敢對老七始亂終棄?當我們都是死人?以前不敢代她出頭,現在還有什麼忌諱?老七你別擔心……」
柳三青著臉看他大拍胸脯,終于忍不住起身拖了他就走,一邊咬著牙笑道︰「老六,你餓不餓?陪三哥去吃早飯。」
「三哥,你這副臉色比較像想吃了我啊……」柳六哀叫著隨柳三遠去。
「五哥我沒事,」拒靈白著臉笑看柳五,欲言又止,「我今天很開心呢,中午讓廚房好好地置辦一桌筵席好不好?我還沒和哥哥們一起吃過飯呢。」
柳五垂眼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