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麼名字?可不可以認識一下?」
「你是哪里人啊?」
「你大幾了?是新生嗎?」
「怎麼不回話?我沒有惡意,你是哪個系哪個專業的?」
面對從右後方不斷丟到桌面上來的一張張小紙條,窩在自習室的角落里正在為打工的公司做策劃案的程熙對這麼拙劣的搭訕方式簡直啼笑皆非!原本懶得搭理這麼幼稚得無聊的人,但他不知收斂一再打擾她的工作思路就太不值得原諒了。一走了之不是她的作風,這樣的人實在有必要給他教訓。
合起文件夾,程熙起身站到無聊男生的桌前。
「你出來。」
「叫什麼名字?」
樂顛顛跟出來的男生還沒有從自以為的好運中回神,劈頭便迎來這樣一句問話。
怎麼……跟他想的有點不一樣?誰來告訴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男生訥訥地看著眼前雙臂環胸斜視他的女孩兒,再遲鈍也知道不對勁。剛剛看她縮在角落里認真地學習看起來乖巧又可愛,怎麼一下子變了個人似的?很有氣勢又很難惹的樣子。
「嗯……余樂。」
「哪里人?」
「青島,山東青島。」
「大幾了?」
這問話怎麼听起來好像很熟的樣子?余樂抓抓頭,在對方不耐煩的表情和凌厲的目光下乖乖如實作答︰「大一。」
「才大一就一門心思只想交女朋友?」
程熙的冷笑笑得他頭皮直發麻,心里懊悔自己不該被她咬著嘴唇思考問題時很可愛的表情騙了,又無聊地一時興起想逗逗這個看起來很嬌小也很溫順美麗的小女孩兒。誰知……暗自吞了吞口水,活該他倒霉了,對方站直了似乎比他還高哩!平添幾分嚇人的氣勢。
所謂惡人無膽,他雖然不是作惡,但使了小壞去逗弄女孩子,結果對方沒有驚如小鹿反倒強悍得像個女戰士,當下心虛與膽怯一同涌上。他發誓,以後再也不做這種無聊的事了!不知她肯不肯看在他會改過自新的分上饒了他這一次?
「哪個系哪個班的?」接著問出來,至此,把他所有無聊的問題全數扔回他臉上,一字不落。
「機械系,機電三班。對不起,是我不好……」一長串的道歉正準備出口,卻發現對方臉上竟綻開一抹失神的淡笑,好像因為他的回答想到了什麼……
沒有失神太久,程熙收起笑容,又冷冷瞟他一眼。
「余樂,機械系機電三班。很好,我記住你了。這次的事我可以忘了,以後……」
「是是,我知道了,對不起,再見!」
听到對方肯放過他,余樂松了一口氣,連忙溜走,好像生怕她反悔似的,幾秒鐘就在樓道里消失掉了,連再進教室收拾都沒有。
機械系機電三班,和葉翔一個班,是他的同學呢!甚而,是室友。
是愛屋及烏吧,才會讓她不想再繼續刁難這個被嚇到的可憐蟲,換了別人,這點顏色是不夠瞧的。
時光荏苒,算算時間,距離新生入學已經八個月了,中間包括一個寒假。也就是說,那個原本要被忘掉的葉翔重新在她的生命里掀起漣漪已有這麼長的時間。而自從在迎新舞會上匆匆見過之後,同在一個校園,兩人竟再也沒有遇見!
交大的校園再大,也不足以讓兩個人完全踫不到面,當然,她是刻意的。
同鄉間原本多得是見面與熟絡的機會,甚至借口,全被她刻意避掉了,連他上課和吃飯的路線也小心地錯開,原因是——
他戀愛了。
入學沒多久,就耳聞他陷入愛河的消息,對方並非艷若桃李的新校花周楊,而是外語系一朵清幽百合。
誰說再相見就表明緣分未斷,就一定有機會彌補之前的遺憾?真是諷刺,甚至不容她從他又出現的震撼中回神,他已近不及待開始了自己的故事!
世上暗戀的故事又有幾個是美滿的大結局?了不起她和絕大多數的人一樣而已。所以大可不必因為他的戀愛而痛徹心扉,事實上也真的沒有,倒是出乎自己意料地真心誠意地希望他幸福。
只要他幸福,就好。
或許是因為這份心願太迫切,甚至不希望他和女友間的感情有任何雜質的出現,所以才刻意躲避,只為斷了對他的牽念,因為對她而言,一絲一毫想靠近他的念頭都是對那份感情的褻瀆!
不期而遇的概率太高固然要被叫做緣分,相對的,完全不見,其實亦是十分的困難。
如果真能這樣平平靜靜地過完大學四年也就罷了,但命運的精彩往往就在于它常常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沒人能預先知道有什麼在前面等著……
寬敞的室內體育館才交付使用不久,設施完備,由本校培育出的佼佼者,現已功成名就的往屆畢業生捐資修建而成,對在讀的學生除了是一種「前人栽樹,後人納涼」的福利,在某種意義上,更是一種現實的激勵。
正是社團活動的時間,葉翔自打第一次非自願地被李飄然領進這里,便當這兒是自家健身房似的,隔三差五來這里打打沙包,或找人較量一下拳腳,好發泄過剩的體力。
沒辦法,高中時運動慣了,在這里一時找不到人陪他「運動」,還真有些不習慣哩!看在李飄然給他找了個這麼好的健身場所的分上,他可以暫時不想起與他之間的恩怨,雖然這很難。
恩怨的根源在于初入學時那場電腦游戲「星際爭霸」——他認為。輸了比賽只怪他學藝不精,並且走了眼沒看出白面書生李飄然電腦游戲竟是如此厲害,男子漢願賭服輸,沒什麼好說的,誰料,這個惡魔居然提出這樣的條件︰「我要你這一學期不許逃掉一節課,無論是選修還是必修;並且,這一年中所有的考試加起來不過的科目不許超過兩科,做得到嗎?」
「做——得——到!」
咬牙吐出這幾個字便代表一切已成定局無可挽回,男子漢誓出如山,血和淚都要自己吞!看著他得逞的笑容,真恨不得用拳頭轟上他的俊臉!也因此他同意跟他來散打隊,目的是有正大光明的理由狠狠修理他來出氣!至于好好學習,讓成績來使自己揚眉吐氣的念頭,野蠻人是不會往這上頭轉的。
天不隨人願的是,這混蛋除了腦筋比他轉得快,連身手也比他好!讓他想報仇卻一點機會也沒有,只能在心里恨得牙癢癢的!
對社員們的訓練做了簡單的指導,李飄然一從訓練區出來,便看到獨自坐在休息椅上飲水的葉翔,露出個孩童見到玩具——不!是獵人見到獵物時的笑容,直沖他走過去。
「嗨!葉翔。」
先打招呼也掩蓋不了偷襲的可恥目的。說話的同時,李飄然的雙手飛快地從身後向他的脖頸招呼過去。
吃過無數次暗虧後早已是訓練有素,就見原本手拿水瓶的葉翔不慌不忙地伸手向後,格開襲來的手掌,使勁一拉,勾上他的脖子準備給他來個漂亮的肩摔——
奇怪!這小子今天怎麼這麼好對付?
心里剛閃過一個問號,李飄然已順著他的力道一個翻身,輕巧地落在他旁邊的位子上,完全沒有傷到自己!
「謝了!」
「無聊!」
「如果你的詞匯量還是這樣貧乏,仍舊只有這兩個字回敬我的話,我萬分遺憾地預言,這學期你的大學語文估計是要掛了!」
葉翔對此的反應根本是懶得搭理!
明白自己把葉翔氣到想砍了他只是苦于沒有機會的豐功偉績,所以李飄然怎麼可能會去介意他的態度呢?事實上他對這份敵意享受得很哩!瞄一眼葉翔身旁椅子上放著的拳套,故意斜眼看著他臉上的汗痕。
「才打了幾下沙包不會就沒有力氣了吧?敢不敢陪我過幾招?」
誰怕誰?
冷冷地回他一眼,葉翔不發一言地把手中的水瓶拋給他,徑直站起來走向無人的場地,算是接受挑戰的表示。
李飄然微微一笑,放下水瓶跟過去。
站定,擺好姿勢,全神戒備地等待對面連眼神都變得凶狠起來的葉翔出招,渾身上下因而充滿興奮的快感!
這是只有和葉翔過招時才會有的快樂。
想當初他入社也不過是抱著鍛煉身體的單純目的。大多數人都被他溫文的外表所惑,以為他就是那種樣子,可是大錯特錯!只要是男生都會有熱血沸騰的時候,都會對打架這項野蠻的運動有著莫名的喜愛,他也不例外。可是隨著招式越練越精,也慢慢對武術失去了激情。社里那些人都太注重招式,對打起來一招一式都漂亮到位仿佛表演一般。單純的體力發泄里摻了太多腦力在里面還能剩下多少快樂?就在他興致缺缺想要退出的時候,葉翔的出現真是恰到好處!讓他破例主動為他補辦了入社手續,連會費都替他繳上,只為留住這個難得的玩具。
對,玩具!這個葉翔各方面都對極了他的胃口!
斑中的「打架王」也不是蓋的,會任他戲弄才有鬼!而且因為他的蓄意,葉翔跟他動手全部來真的,下手絕對不留情!他也索性放棄招式,單純憑體力和不錯的反射神經跟他過招,雖然有時也會掛彩,但,真的很過癮!
一場較量結束,葉翔右臉青了一塊,李飄然也好不到哪里,鼻子見了彩。現在他跟葉翔過招已越來越討不到便宜,這小子進步神速,只怕就快報仇有望了!
「你們這學期有兩周實習,下個月就是期末考,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你比我媽還嘮叨。」
坐在對面休息椅上的李飄然正往鼻子里塞著紙團,其糗樣讓葉翔看了心情大好,忘了自個兒臉上仍在火辣辣地痛。
「你有把握全過?」
上學期他已掛了兩科,再沒機會了。
「當然!」
是當然沒有,不過他可不會讓他得意那麼早,再說結果還沒出來,幸運一點的話沒準他們不用掛科。
拜托!連《思想道德與修養》這種去考就會過的科也能給他掛掉是他葉某人獨有的本事,叫他怎麼敢相信他的話?
「我先說好,不許求助駱一風。」
「駱一風?誰?」
「一個怪才,以賣考題為生。」也就是說作弊是不算的。
去!他葉翔豈會這麼沒用?拿過衣服站起來,換過衣服後他也得走了。拜這位仁兄所賜,他還得趕去上晚上那節沒幾個人會去听的選修課。
「不勞費心。」
他想,好不好?
「我找了個人幫你復習。」終于說到正題了。
「免談。」
「你最好還是接受,除非你剩下的三年還想繼續被我‘關照’。」李飄然靠向椅背舒開腿,滿意地看到葉翔僵在那兒,然後慢慢轉回頭,身體語言夾帶著無邊怒氣。
「你整我!」
「對了,」李飄然嘆息,「你爭氣一點,又怎會被我整到?」
雖然是整他也是為了他好,他只是要求他每課必上,全年考試掛不超過兩科而已,多麼善良的要求!多麼低的標準!他李飄然閉著眼答題也不會淪落到如此淒慘。
葉翔狠狠瞪著這個無聊的人。他相信,如果他願意,他絕對有辦法整到他進棺材!
氣極反笑。
「隨你。」
轉頭離開。
「她叫程熙,相信我,她絕對有辦法讓你全都通過。我會讓她去你宿舍找你!」
李飄然對著那個憤怒的背影喊完,輕快的表情變得復雜,甚至還有一絲苦澀。
你會感激我的,畢竟,我是犧牲了自己在成全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