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麼樣的工作,困擾了葉詩詩一個晚上,她遲遲不能入眠,直到遠方傳來第一聲雞鳴,才體力不支,不敵困意的漸漸睡去。
結果,祁暐的一句話就決定了她的未來。
她是他的管家,為他燒衣、洗飯……對不起,她太激動了,是洗衣燒飯、打掃房子、整理家務,包括服侍他的一切雜務。
不可諱言,以前她偶爾興致一來,也曾做過這些事,但那時她的身分是祁太太,是祁家的女主人,隨時可罷工或心情欠安就選擇不做;而現在呢?職稱上她是他的管家,實質上卻只是女佣,還是仰他鼻息,不能說不的卑微下人。
葉詩詩開始後悔她為什麼只遲到了兩個小時,而非干脆曠職或是勇敢的當職場上的逃兵。
她甚至懷疑老天爺是否認定她前二十年過得太舒服,這四年又過得不夠悲慘,所以有意懲罰她,而今天就是她噩夢的開始。
祁暐直直的鎖定葉詩詩的雙眸,他的目光由陰郁轉為憤怒,然後又妥協的隱藏起所有情緒。「妳還真教人意外,我以為妳不敢出現我眼前。」
「祁大老板,真的很對不住,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在找我的新工作地點,所以遲到了。」葉詩詩假意賠禮,語氣卻嘲弄不實。
「第一天上班難免出錯,我可以網開一面,不過薪水照扣。」他的反擊銳利地不遑多讓。
可惡!她的指甲已沒昔日的水準,否則準畫花他礙眼的俊臉。
「若妳不想薪水被扣光,我建議妳可以開始準備早點!」他雙手盤胸,面無表情的提醒她。
「祁大老板,我的良心建議是否可直接跳到午餐?」她皮笑肉不笑的涼涼回應。
「一杯咖啡、一個煎蛋和一份三明治,需要花費一上午的時間?」他的劍眉斜挑。
「第一天上工,我得熟悉廚房的各種用具……」她大言不慚的解釋。
「有時間討價還價,想必運用時間對妳來說游刃有余。」他放下手,擅自決定討論時間告罄,「十分鐘後,我要享用我那遲到很久的早餐!」
祁暐才轉身,身後就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響,結束之後,她則輕輕吐出一句話,「希望你如願以償!」
我要……我要這!我要那!他以為自己真是萬能的主宰?葉詩詩朝他的背影做鬼臉。
誰都是有自我意志的個體,你要怎樣,並不代表我就要怎樣,葉詩詩在心里如是說。
「我想此刻的妳和我一樣需要幸運女神站在妳身邊,妳只剩下九分鐘!」他淡然的提醒完,閑適的離開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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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葉詩詩勉強做了份早餐,幫他送到書房。
上工的第一件事,其實她確實遵照囑咐,在十分鐘內就完成的;只是她沒想到一向習慣在餐廳用餐的人,竟然為讓她更符合女僕的身分,才在半分鐘前對她咆哮,告訴她要在書房用餐。
「妳以前的雇主沒告訴過妳守時的重要性嗎?」他倨傲地單挑她。
「我以前的雇主不會要我做早餐!」縮回欲逃離的腳,葉詩詩無辜的閃著明亮的眼眸。
「那妳最好從現在起,學習遵守新雇主的要求!」他的語氣強硬。
雖然把她給找回來,卻並不代表他會允許她爬到他的頭上撒野。
「當然!」葉詩詩勉強自己做了個標準的曲膝動作。
沒事了吧!小巧的蓮足旋了個方向……
「我好像沒有下離開的指令!」溫度偏低的聲音不早不晚的揚起。
是!卑微的女僕應老板的要求,乖乖的轉身站定。
這回沒敢再擅作主張,十分配合的守在一旁,老板的用餐時間有多久,盡職的員工就像雕塑,安靜地擺放有多久的時間。
十五分鐘後,新雇主面不改色喝掉最後一口沒有溫度的咖啡,她快手快腳的撤下吃干抹盡的杯盤。
新雇主幾乎是立刻移來手提電腦,看也不看她,雙手忙碌的在鍵盤上跳躍飛舞。
沒事了吧?
縴細的玉足小心翼翼的退、退、退,往不起眼的角落退去。
從案頭抬高的冷眉肅目,瞬間又凍住一切。
「請問老板,我現在還需要做什麼?」葉詩詩是很想誠惶誠恐的請教,但略揚的聲音卻比較像是在挑釁。
「妳……」倏忽問,電話鈴聲打斷他的話。
他默不作聲的直視著她,而她亦回敬他,表情有些……茫然不解。
然後,葉詩詩突然意會。「我想,這也是我的分內工作!」她忙不迭地應聲。
祁暐斜瞟她一眼,伸手去取話筒,卻不敵偏和他作對……不,是十分盡忠職守,箭步奔上前搶奪的小女佣。
葉詩詩搶到無線話機,得意的旋過身,把他懾人的視線留在腦後。「喂──您好,這里是祁公館。」她故意細著嗓音打招呼,那甜膩的程度比她剛才蓄意泡得甜咖啡還要多上幾分。
電話彼端可能未意識到接听者會是個年輕女性的聲音,略微遲疑後,才僵著聲音道︰「我找祁暐。」
「找祁先生?」葉詩詩一手捂住話筒,側身向後瞄了一眼。
祁暐不見任何反應。
「對不起,祁先生正在忙,此刻不方便接電話!」葉詩詩拿著電話踱到門邊,面不改色的公然說謊。
「他在忙什麼?這……我恐怕不方便說……不方便說就是我不能告訴您的事……請問您要留話嗎?」語焉不詳地呼攏完,她好心地又追問一句。
對方不知說了什麼,葉詩詩一手掩住耳朵,一面又不以為然地瞄一眼祁暐。「是,『方敏』小姐!有,我有把您的『芳名』告訴祁先生。很抱歉,他不許我打擾他……
「我是誰?我是專門幫忙接電話的接線生……對,以前沒有,可是凡事總有第一次,以後就會有……方小姐想知道我的年齡、身高、體重?您這是面談的儀式嗎?很抱歉,我今天第一天上工,還沒體會到新工作的優點,但也還未發現缺點,所以暫時不想換工作!
「您說我很會拒絕人,方小姐謬贊了,我要真懂得拒絕人,早就把您解……沒有、沒有,我怎敢逾越本分……」葉詩詩搖頭晃腦,忙得很。
「是……是,今天一定會幫您把話帶給祁先生……會,當然會,最遲今天午夜十二點前務必達成您的托付……妳是誰?小姐您是突然得了失憶癥?還是老人痴呆癥?不是,我不是在罵您,我是說我當然知道您叫方敏、方小姐,是和祁先生合作的『很大』『很大』的客戶……
「是,可以!您說,電話是……我記下了……什麼?要我背一遍給您听?方小姐,您又不希望我打電話給您,干嘛要我費事地去背您的電話……是,方小姐,我人也許不聰敏,可是我听力很好,我建議您不必用高八度的嗓音同我說話……」
「嘟……」
「方小姐,您那邊好像有插撥聲,您要不要掛斷先接另一通……是,我一定會轉告祁先生的,歡迎您稍後再叩應進來,敝人很高興能為您服務……再見!」掛上電話,她暗吁口氣,轉過身駭然僵住。
因為不知何時,端坐在書桌後的人,無聲無息地把她困在門板上。
「妳玩得很起勁吧!」祁暐冷冷揶揄。
「老板,偷听別人講電話是很缺德的事!」她暗定心神,反唇相稽。
「需要我提醒妳,妳聊得十分入神的,可是找我的電話!」他的聲音一如他的人皆無表情。
「你不喜歡我接你的電話,大不了以後我就不接,直接讓它響到爆!」她聳聳肩,一臉的不在意。
他沒有回答,諱莫如深的眼看不出任何情緒,然後緩緩抬起手撐在門上,直接強迫她貼靠在門板上。
她倏然一驚,「你要做什麼?」
話一出口,葉詩詩就發現自己說錯話,這豈不是明知故問?而且依某些準則來看,這話無疑就是在鼓勵對方犯罪。
丙然,她在他愈來愈靠近的瞳眸里,看到僵硬戒慎的自己……
「鈴……」
尖銳的電話聲突兀的響起,葉詩詩卻覺得十分美妙悅耳,雖然他沒回頭去接電話,但他的臉不再向她靠近,只是定定的看著她。
鈴聲持續地響著,兩人在鈴聲中分享著彼此的鼻息與心跳聲。
葉詩詩眨了眨眼,出其不意推開他,向旁撤退兩步。「很抱歉!罷才我才被告知不能接听老板的電話,所以只能麻煩你了。」她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祁暐的嘴角若有似無的彎了彎,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轉身去處理那通電話。
葉詩詩偷偷的松了一口氣,拿了他用過的杯盤,快速地躲回她的新地盤──廚房,去重新布署戰力。
而留在室內的祁暐卻是莫測高深的笑了,有趣!
看來再次被他逮到的她,變得跟過去相差甚遠,他忍不住期待起兩人「未來」的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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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氏企業倒了嗎?」葉詩詩忍無可忍,終于開口冷嘲一早上在她身邊出沒的人。
祁暐不理會她「不敬」的語氣,頎長的身軀依然閑適地倚在牆邊,「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算了,葉詩詩也不指望她的「雇主」會回答員工的各種問題,她認分地拿起抹布,繼續擦拭已抹了第三回的桌面。
「妳第一天上工,身為雇主的我理當留下來……隨時為妳指點,以防妳再發生找書房的方位,用掉半個小時的事件。」他冷不防涼涼開口。
「依我看,你是怕我手腳不干淨、偷懶、或是盜打電話,還是未經告知就擅自取用冰箱的東西?」她的眼里隱隱閃著怒意。
「妳似乎還漏列一項,不少心眼多的僕佣都喜歡偷窺雇主的秘密!」他的唇角又斜斜的彎起。
然後,葉詩詩看到他揚起的手中拿著一張紙,她伸手模向臀部的褲袋,發現了她很不願去證實的狀況。
「不告而取謂之偷,就算你是雇主也無權擅自動我私人的物品。」她冷冷的看著他。
「錯!」祁暐揚揚紙張,「這張僕佣守則是我撿到的,還有上面既然提到『雇主』二字,我想和我就有極密切的關系,我當然有權關心。」
葉詩詩聞言很是懊惱,她當然沒忘記在他沒來騷擾她之前,她在無聊兼賭氣之下寫了他手上持有的那張守則。
第一條就明明白白寫著──雇主合理的要求需遵從,不合理的要求要盲從。(附注︰非常時刻可隨機應變!)
第二條︰不可和雇主持相反的意見,更不可有言語上的沖突。(附注︰柔性的抗爭不在其內。)
第三條︰要有不厭其煩的耐心。(例如︰應付雇主的「澳客」時。)
第四條︰不可偷閑、偷吃、偷工減料,小心偷雞不著蝕把米。(附注︰偶爾的「借用」是可被原諒的,阿門!)
以下林林總總列了十來條條文,包括不可和雇主有肢體上的接觸。(必要時可正當防衛,擲刀丟盤都可以。)
想到最後一條,葉詩詩面有赧色,但還是力求鎮定的與他對峙。
祁暐則是眼底閃著笑意,好整以暇的望著她。
他似笑非笑的模樣教葉詩詩好生氣惱,可是想起他手上握有她信手涂鴉要謙卑的證據,她只好頻深呼吸消氣。
「若你很介意我未提及不得偷窺這一項,我很樂意現在就補上。」她朝他伸手。
「也許該由我這當事人來補上其他遺漏的事項。」祁暐直接把它收進自己的褲袋中,擺明不想物歸原主。
「不管你會有多少極不合理的要求或是難纏的規定,我想我都應該不會太意外。」她嘲諷道。
「沒錯!反正妳擅長『隨機應變』!」他也予以回損。
「也許你的強項是當自大又無理的老板,我卻是只想『安分守己』順利領到薪水。」她咬牙切齒道。
「『安分守己』?」他斜挑起眉。
葉詩詩彷佛听見他的嗤笑聲,不過她選擇不動聲色,不予回應。
「我應該可以確定我的午餐『準』十二點會出現在我的書桌上?」他戲謔的聲音輕快的在她耳邊回蕩。
安分守己!葉詩詩忍住到嘴的詛咒,「是!」
「我說的是『今天中午』十二點,妳不會再遲到吧?」他適時再一次提醒她的工作分際。
可惡!怎會被他識破的?葉詩詩這回可忍不住在心底將他千刀萬剮。
「我盡量,老板!」忍住氣,她垂下美麗的大眼敷衍道。
祁暐看著她今天一直回避的視線,心中略有不悅,想了想,他狀似優閑地走向門前,又慢慢的下達命令,「現在,我要一杯『純』咖啡!不加『糖』的!」
「是!」她瞪著他的背影,一口允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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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了門,里面並未傳來回應。
葉詩詩等了三秒鐘,將托盤置于左手,右手扭開門把進入。
祁暐正在講電話,分神瞟了她一眼。
葉詩詩故意忽略他不悅的眼神,是他自己要求要立刻獻上的,所以她大剌剌的將咖啡放在他的文件上,然後必恭必敬的退在一旁等候他的下一步指示。
祁暐三言兩語結束了與對方的談話。
不過葉詩詩能從他微揚的語調和不耐的臉色,得知他的交談內容並不順利,心情甚至可以說是難得一見的差,看來她掃到台風尾的機率很大。
丙然,他才啜飲第一口咖啡就……
「我記得我要的是『純』咖啡!」他的聲音低沉而危險。
「我沒有加糖!」她閃著無辜的大眼辯解道。
他挑眉瞪著她。
好嘛!她咽口唾沫,瞥了一眼加了肉桂粉的expresso,「是,我很想遵照辦理,但是……我以為換個口味,也許可以改變心情!」
話轉得真快,明明她是故意陽奉陰違,挑戰他的權威和耐性,偏偏還大言不慚得很!
祁暐目光灼灼的瞅著她。
「請問老板,我可以告退了?」她低眉斂目。
祁暐看了眼案前棘手的公事,目前實在無暇分心旁騖。「再給我一杯咖啡!」他一口氣喝下半杯加料的熱飲。
再來一杯?他是真的需要咖啡提神,還是故意整她?「希望您短期內不會有咖啡因中毒的問題!」葉詩詩適時祭出柔性反彈。
他停住手中的動作,「妳在關心我?」
「我關心的是我能不能如期領到我的薪水!」她冷冷的笑了笑。
「也許我的主雇條約第一項就該明示,不準說老板不愛听的話!」他悠然的放下手上的杯子。
「老板,您真是睿智英明!喝咖啡不但提神醒腦,還可消脂解膩、健胃整腸、長命百歲,是不可多得的聖品!所以只要您想喝,百杯、千杯我都會為您泡來!」葉詩詩臉不紅、氣不喘的吹捧。
是,祁暐覺得他的心情因此大大的改變!尤其是她的再次出現,他變得易怒又常笑。
像現在,他差點就要為她的話而忍俊不住,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和一個女人拌嘴、抬杠,互相揶揄調侃,會是一件這麼有趣,這麼令他快樂的事。
「妳這是在贊美我?」他挑眉。
「當然!」老天爺請寬恕她的言不由衷。
祁暐深深的凝視她,她的表情逗趣迷人,燦爛如星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眨動,沒有昔日昂貴化妝品的掩飾,她的女敕頰泛著自然的紅潤,瀲灩的朱唇揚著不以為然的嬌俏弧度,那純真自然的模樣是他從不曾見過的另一種面貌。
他的表情怪怪的,葉詩詩忍不住小退了一步,面對他溫柔的表情,她反而怯懦,她怕是海市蜃樓的錯覺。
見祁暐似乎有話要說,她趕忙攔截,「老板,如果您想準點享用午餐,我得去準備了!」語畢,她快速地退到門邊。
「等一下……」祁暐合上卷宗。
「嘎?」葉詩詩慌亂中踩住煞車。
「妳好像很急于逃離我?」他氣定神閑的坐在位置上微笑。
被發現了?「沒有……的事!」
「妳是在否認急迫性,還是逃離的行為?」祁暐幽黑的眼眸似要看透她。
葉詩詩的心跳頓時漏跳了一拍,「呃……債務人踫到債權人,焉有不躲的道理?」刻意提起舊創,她是提醒自己不該有不當的妄想。
「是這樣嗎?」他看她的眼神,完全沒有被她說服的跡象。
「當然!」她心虛的挺直腰桿。
「鈴……」適時響起的電話聲再次解救她。
「老板,你忙吧!我也要去忙了……」她匆促的告退,把最後一個字隱去在關上的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