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詩詩不知別人家是如何做夫妻的,但她怎麼都無法預料自己的婚姻是這般的曲折、離譜!
新婚兩個月,她和祁暐也「戰爭」了兩個月。
為了一句要成為和他相抗衡的對手,她忍耐又忍耐,維持著僅有的自尊和臉面,不再有對外求援的念頭。
可偏偏在面對他時,她又無計可施,所以她只能和他大吵大鬧,來表達她的不滿。
當然,除了新婚之夜有切身之痛的肉搏戰外,他們之間不再有親密關系。
祁暐每天都是早出晚歸,偶爾也有夜不歸營的紀錄;葉詩詩不甘受辱,總是和他大吵大鬧。
而他,不是充耳不聞,就是以輕蔑又冷漠的神情睥睨著她。
躺上床,兩人各據一方,誰也不理誰,是同床異夢的最佳典範。
下了床,兩人過著各自的生活,誰也不干涉誰,她一如婚前,照樣過著「不務正業」的生活,每每在月上柳梢時,才想到驅車回家。
唯一不同的是,以前她是往市區的精華區沖鋒陷陣,現在則可以一路瀏覽風景,慢慢的回到家。
反正再早回去,也不過就是一盞孤獨的燈伴著她;或者也不過是她一個人看著電視,再把電視頻道多循環一遍罷了。
她累了,她真的好累,累得都不想跟他吵了,所以她想到新的對抗方式,那就是冷戰!
多久了,三天還是四天?除了偶有的喃喃自語,她已有多久沒和別人交談過一句話?
這樣的日子,到底還要多久才能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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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冬的寒流過境,夜里的溫度又驟降幾度。
祁暐的車駛近家門差不多五十公尺左右,他從未預期到自己會看到一團垃圾或是一個類似野狗或是流浪漢之類的人瑟縮在側門邊。
他面無表情的以遙控鎖打開大門,「呼」地一聲,車子連人迅速越過門內。
兩秒鐘後,銅制的大門又緩緩合上。
銅材撞擊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听來格外清晰與震撼,但側門邊的那團「生物」卻依舊動也不動的依靠著牆。
數分鐘後,牆邊的側門無預警的被人從里面打開,是祁暐從屋里走了出來,他站到「不速之客」的面前。
他眼楮眨也不眨的審視著,然後他確定了眼前那團「垃圾」的身分,「牠」不會是流浪狗,因為流浪狗是不會穿著羽絨衣物的;「他」也不是流浪漢,因為流浪漢是不會拿著名牌包包的。
她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也是他目前避之唯恐不及的對象。
他最近很忙,以致沒時間和一個驕縱成性的女人浪費時間。
他輕輕擰眉,不曉得她今夜此舉又是為哪樁?她最終的目的又是為何?也許他該就此轉過身,任她自己一個人演完獨角戲。
「妳在這里做什麼?」祁暐冷冷的聲音在夜風中響起。
時間一秒秒過去,葉詩詩依舊一動也不動,就在祁暐以為必須再度開口時,她突然蠕動了一下,雖然很輕微,他還是看到了。
葉詩詩緩緩抬起深埋在雙膝的螓首,迷蒙的眼睫映入一雙高級的黑色皮鞋,順著他直挺的西裝褲腳,到包裹在剪裁合身完美西服里的身軀,最後來到他刀鑿般俊美的臉上。
「我……丟了家……的鑰匙。」她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其實她丟的不只是家里的鑰匙,她早就連家都沒了。
「起來!」祁暐冷凝著臉。
葉詩詩無法克制的打了個冷顫,再無其他反應。
「起來!」想死也別死在他家門口。
也許是他話里明顯威嚇的語氣,葉詩詩張著大眼瞪了瞪他,猛然站起身……
然後她眼前一片黑,往前趴了去,一雙有力的臂膀及時穩住她。
她緊緊的抓住他的手臂不放,等待那一陣因不知是沒吃晚餐,所引起的血糖過低的虛弱;還是身體不適所產生的暈眩感慢慢褪去。
這時候搞投懷送抱,她不嫌時機不對?祁暐不屑地輕扯嘴角,以強勢不容拒絕的動作,把她拉離自己的懷抱。
葉詩詩察覺到他排斥的態度,貝齒緊咬的粉唇不住的輕顫,美麗的瞳眸憤恨的盯著他,她一手扶住牆壁努力站穩,一手甩開他還在幫她撐住身子的大手。
她憎恨地望著他,就在三個小時前,她親眼目睹這個男人和外面的女人親昵的摟抱在一起,相偕走出餐廳的門口。
當時,她的呼吸一窒,只感覺到胸口被狠狠的撞擊一下,雖然早知道他對她無心也無情,但她還是忍不住心口發疼……
而此刻,他不但不幫她,竟連踫也不踫她這個正牌老婆一下,還當她是瘟疫一般的嫌惡,她原有的心痛早已被滿滿的憤怒所取代。
祁暐深邃的眼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便轉身走進屋里。
三秒後,他又回頭看了一眼仍然站在門邊的人,她低垂著頭,扶著牆的手微微在顫抖著,全身似乎也在抖動。
「別以為每回都會幸運地有人幫妳開門。」他冷冷的開口。
她因他的話而抬頭,他看到她的眸底不經意閃過一絲痛苦的神采,雖然很輕微,但他還是注意到了。
她需要幫助嗎?他想也不想的轉身面對她。
葉詩詩頻頻吸氣,在確定她的身子還硬撐得住時,她立刻松開扶牆的手,強逼著自己略過他復雜的眼神,直挺挺地走過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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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垂,月如勾。
祁暐在靜夜里凝望著熟睡中的容顏,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事實上,這一個星期以來,每當他深夜一、兩點進門時,都會看到她縴弱的身影就躺在那里。
而今夜稍早時,他為她開門讓她進屋後,她就一直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不想理會她,便上樓去沐浴,又處理了一些瑣碎的事後,才下樓來找水喝,而這已是兩個小時後的事情。
客廳里一片寂靜,他沒看到她的人,以為她早已上樓,然後他听到淺促的呼吸聲,走近沙發一看,原來整座椅背擋住她,她在沙發上瑟縮的蜷縮成一團。
他凝望著她那張比結婚之時消瘦蒼白、眼窩漆黑的小臉,巨掌不自覺地伸向她,直到指尖幾乎要觸及她的頰畔,他才猛然抽回。
他大口喘氣,為自己心生的憐惜,甚至想月兌下睡袍外罩為她覆蓋的行徑,感到不可思議!
為什麼?他該恨她的不是嗎?她只是他復仇的棋子之一,他不該對她有漠視之外的感情不是嗎?
沙發上的人嚶嚀了一聲,身體動了一下,他以為她醒了,結果她只是往沙發椅的更深處縮去,呼吸聲仍是又淺又快,身子也微微輕顫。
是天氣冷的關系?還是之前在屋外待了一夜的不適?
他記得當時短暫的接觸,當他扶住她時,曾踫觸到她冰冷的手指,和她身上傳來不尋常的熱度,還有她後來不經意外露的痛苦神色。
祁暐的手不再遲疑地貼上她的額際……該死!丙然是如他所想的熱燙的溫度。
他拿起電話,熟練地撥出一組電話號碼,語氣里有著他自己所沒發現到的急切及關懷,「杜醫生,我是祁暐,麻煩你到家里來一趟。」
在等待杜醫生到來的時間里,他告訴自己,他只是不願意在家中見到一個要死不活的人礙他的眼,絕對不是因為他關心她,或是疼惜她白痴式的逞強行為。
他說服自己,他不希望她有事,他需要她活得好好的,因為只有如此,她才能承受得起他對她的恨意和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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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詩詩醒來時,陽光斜斜的從窗簾縫灑了進來。
她在床上動了動,感覺身體非常疲累,彷佛才剛經歷過一場耗神費力的馬拉松大賽。
床上?她眨眨眼,確認自己是躺在臥室的床上,可她根本不確定昨晚最後的印象有回到臥室來。
低頭掀被瞧瞧自己身上穿得仍是昨天出門時所穿的衣物,但可以感覺全身黏黏膩膩的,極不舒適。
她茫然地望向床頭櫃上的時鐘──
四點零五分……四點零五分?斜照不刺眼的陽光?她竟然一覺睡到隔天的黃昏?
然後床頭櫃上另有其他的物品吸引住她的視線,一杯幾乎喝光的水,一大包醫生開的藥。
還有手腕上貼著針劑注射後的棉球。
她的記憶回到昨天晚上,她記得自己昨晚是強忍著身體的痛楚,傲然面對他不忠的羞辱,直到沾到沙發,她才知道自己虛弱得不堪一擊,一等到他離開她的視線,她便跌進一片黑暗中。
難道是他發現了她的異狀,請醫生來為她出診?
她坐起身,下床披了外套走出房外,四周靜悄悄的。
十分鐘後,她確定這座豪華的屋里一如往常,只有她一個人。
但他昨晚近似關心的行徑,讓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心里的某一部分正在軟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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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外面響起車聲時,葉詩詩朝牆上的時鐘望了一眼,時間是晚上的八點五十五分。
這麼早?她可以認定他是為她而提早回來的嗎?
她的心跳頓時快如擂鼓,心情也因為期待而有了緊張,但仍力持鎮靜的端坐在沙發上等他進門。
拎著兩碗從外面買回來的稀飯,在踏入家門的一剎那,祁暐才意識到他的做法很怪異。
事實上,這一整天,他的行為舉止都不太像是平常的他,因為有好幾次,他在處理公事的空檔,都會不由自主的望著桌上的電話失神,好半晌過去才輕斥自己月兌序的舉動。
晚上八點半,他的紅粉女友來電詢問他答應前去為何還未到時,他竟想也不想的告知今晚不過去了。
電話那頭的人雖然失望,但仍不忘提醒他,寒流來襲,別忘記多添加衣服,這時,他才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一整天是在為「某人」擔心。
因為昨晚他請來杜醫生來為葉詩詩看病時,在他診斷完後直搖頭,說明她的身體十分虛弱,且病況不輕,感冒又再加上受寒,差點就轉成急性肺炎。
當下,他的思緒里閃過一個想法︰是因為他沒及時注意到她的不舒服,所以她的病情才加重?
後來杜醫生為她做了退燒的處理,再幫她注射點滴,並言明若未退熱,或是有其他狀況,還是盡快將她送往醫院就診比較妥當。
送走杜醫生後,他靜靜的望著她那張連在睡夢中都眉頭輕蹙的容顏,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像拒絕他的幫助般,已經習慣以倔強的面貌面對一切?
他沒有答案,一夜無眠,頭也沒沾枕的在她身邊看顧了一夜。
直到天露曙光,她退了燒,呼吸平順,人也睡得較安穩,他懸著的一顆心也才跟著放了下來。
他關心她嗎?
他在乎她嗎?
為什麼?他不是打定主意要恨她的嗎?
為什麼他對她的感覺,已在不知不覺中起了變化?
是因為她不似那些面對他就像老鼠見到貓的女人,不是畏畏縮縮、就是唯唯諾諾不敢以正眼對視他;不然就像那些成熟世故別有所求的女人,在他面前總是裝模作樣的惹人厭。
唯有她,能在第一次見面時,就和他嗆聲、談條件;而且在他家那群食人族的尖酸苛刻的親戚面前,猶能不屈不卑的應對;還能在結婚後的日子里,受盡丈夫冷漠對待的同時,更是自信的堅強以對。
他到底在想什麼?在意識到自己太過反常的舉止後,他一時很不能適應,所以簡單梳洗了一下,就匆匆的直奔公司。
結果一整天里,除了忙公事的時間,他總想著家里的「那個人」怎樣了?有再發燒嗎?醒了沒?吃飯了沒?起床記得添衣裳了嗎?
霍地,他摔掉手中的筆,起身抄起公事包和大衣匆匆離開公司,往早上逃離的地方趕回去。
路上,他想著家里不曾開伙,也沒儲備的食材,她一定是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于是車子一個大回轉,來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粥品店,他先是選定一碗清淡而營養的鮑魚粥,想想又覺得不妥,盡避自己並不愛吃粥,但他不想讓對方以為自己是專程為她而買,所以又追加了一碗。
可是,直到進門這一刻,他又開始懷疑起自己愚蠢的舉動,是不是有欲蓋彌彰之嫌?
不管了?反正進門後,不必照面,也不要打招呼,他就把它丟在廚房里,隨她什麼時候發現,或是愛吃不吃的,都隨她去!
可他沒想到的是,他一進門呼吸就感到不順暢,然後思緒也不照之前所彩排的方向走。
他看到的是一個不施脂粉,甚至因生病而精神低落的女人,正睜著迷蒙的大眼注視著他,她及肩微亂的發隨意地圈著她皙白、巴掌大的小臉,眉宇間不見了平日蠻橫的蹤影,只有一點點的不安、一點點的憂心,還有一點點不知名的情緒,這種脆弱又毫無防備的感覺,卻重重的撞擊著他一點也沒有防備的心中,他發覺他的心正在慢慢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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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瘦了!」葉母心疼地望著女兒。
「媽,我很好,身體很健康。」葉詩詩笑著安撫她。
「真的?」
「真的,您不要擔心。」
「妳有心事?」
「媽,我沒事。」葉詩詩很快地否認。
「詩……」葉母開口喚她。
「媽,我真的沒事。」葉詩詩再度保證。
「你們還好吧?」想起女兒的婚姻,她不免要擔心。
「我……們很好!」葉詩詩輕輕說道。
葉母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覆在女兒的手上。
她輕輕的撫著女兒的手,好半晌後,舉起另一只手阻止葉詩詩開口,「妳先听我說……」
葉母又順了口氣才說道︰「我終究是妳的母親,怎會不知妳緊鎖的眉頭、疲憊的臉色有沒有事嗎?還有妳這麼急著強調妳沒事,就證明妳真的有事。」
「媽……」千言萬語梗在喉頭。
「妳和祁暐……處得並不好?」葉母蒼白的臉上添了一層憂色。
「……」葉詩詩垂睫不語。
葉母的心微微泛酸。「是我連累了妳……」自己丈夫無情的作為,她當然知悉。
女兒尚未結婚時,她不想講喪氣話,是不想讓女兒胡思亂想,要她試著丟開受人擺布的桎梏,努力去創造、把握屬于自己的幸福;然後偷偷的祈求上天可憐她這個孝順、貼心的女兒,保佑她有個好姻緣,可是,似乎天不從人願!
「媽,沒有的事,是我還不能適應婚姻生活!」葉詩詩急著安慰葉母。
「他……對妳不好?」葉母遲疑了一下,問出最害怕、也最欲得知的問題。
葉詩詩頓時語窒、無言以對。
「他……有暴力的行為嗎?」
「當然沒有!」葉詩詩不假思索的否定。
「語言暴力呢?」
「……沒有!」她搖頭。
「他待妳好嗎?」
「我……不知道!」她再搖頭。
「妳愛上他了?」葉母仔細端詳女兒憂郁的眼眸。
自己的心事在母親眼前無所遁形,葉詩詩的臉上升起一絲燥熱。
其實要愛上祁暐這樣的男人,並不困難,除去對她那置入性的冷漠外,他多金瀟灑,個性成熟穩重,做事果斷明確,完全沒有其他富豪之後的流氣和散漫。
尤其是他那雙如黑海般深不可測的眸子,很容易讓人沉陷其中,無法自拔。
起先她沒打算對祁暐動情的,他天天遲歸,她和他吵,只為忍不下那口氣,可說是為吵架而吵架;誰知日子久了,她竟然對他動了心,內心真的渴望他能因此重視她留在她的身旁,誰料他從不想了解她的心事,依然視她為無物般地冷落著她。
但就在日前,她的一場病似乎稍稍改善了兩人間的關系,她能感受到他小小的改變,因為他晚上回家的時間都有刻意的提前;且進了門後就不再外出。
雖然兩人對了眼,但卻仍然相對無語,雙方最後也會因有各自的想法而避開對方的眼神。
但她的心卻燃起了一線希望,想要得到她丈夫的心也許還要很久的時間,不過並非不可能的事。
可是,一想到那日撞見祁暐摟著別的女人的畫面,她的心又被緊緊的揪著。
「他愛的是另一個女人。」葉詩詩喟嘆道。
「那就想辦法改變。」葉母也嘆了一口氣。
這個傻女兒!葉母淚濕的眼中有著濃濃的不舍和心疼。
是她這副病弱的身軀害了女兒,沒能在女兒茫然無助時給予她指引;也沒能在她需要母親時,給予她正常的母愛和親情;更默許女兒在面對自私的父親時,一再的忍讓逃避,所以造就女兒在遇到問題時,總是沒有足夠的勇氣和理智去面對。
「怎麼改變?」葉詩詩的神情黯然失意。
「給他一個也能愛妳的理由,或是說給他一個更愛妳的理由,讓他能眷戀著妳,眼楮離不開妳的理由。」從照片中,她看得出女婿的眼眸凌厲冷酷,顯然不是善于談情的人。
但是這種人和流連花叢的浪子是屬于同一種人,一旦他們愛上一個人,就會死心塌地愛著這個人,永遠不會背叛她。
「這意謂著我得先低頭?」葉詩詩想了一會兒,眉心微攏。
「若妳愛他,有何不可?」葉母希望她對女婿的直覺沒有錯。
「媽,事情沒那麼簡單!」葉詩詩的口氣中有著掩不住的落寞。
「那妳就得自行決定,是要滴水穿石、長期深耕,還是化繁為簡、速戰速決!」葉母微微一笑,難得幽默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