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愛是什麼呢?說真的,我想這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
──《安妮的日記》
「TheVenusRitiHotelTaipei」台北金星麗緹酒店7015房
筱芙煩躁地在偌大的酒店客房里晃過來又晃過去,心不在焉地欣賞房間里布置精美的家具和掛畫。真不愧是六星級的酒店,她心想,房間不但寬敞,所有的裝潢家具都很有品味,一眼即知價值不菲。
要是平常,筱芙絕對會放開心懷好好品味這高級酒店的設施,享受頂級的服務。因為家境關系,她從小苞著父母到過不少國家旅游,住餅許多五星級以上的飯店,待在飯店就跟在家一樣自在。
可惜眼前她根本無法放松,打從昨天Checkin之後,她雖然一直說服自己不要緊張、要平常心,強迫自己去享受飯店的SPA,做了全身美容,但沈甸甸的胃不時地提醒她,緊張和不安一直存在,只是她故意忽略罷了。
到了今天,那緊張比昨天更強大,大到她無法漠視、大到她幾乎喘不過氣來,才會像個游魂似的在美美的房間里趴趴走。
最後,她晃到落地窗旁,高高地俯視著台北市的街景。從這看去,一○一大樓好像近在咫尺。
看著有點灰蒙蒙的天色和塵囂滿布的台北景致,筱芙不自覺地嘆氣。
她是不是真的太沖動了呢?自從收到高純玲的喜帖後,她就無法平息胸口那股怨氣。一年前,當高純玲從美國回來見到Ken,見獵心喜,立刻使出渾身解數將Ken搶去。
其實,她並不是特別愛Ken,那種見一個愛一個的男人,她也不在乎,她氣的是搶走他的是從小最愛找她麻煩、處處和她作對的高純玲。她討厭看高純玲趾高氣揚地在她面前炫耀,那對她的面子實在是一大打擊。
再加上兩個月前,爸爸被公司的董事會逼退下台,家里一夕之間從富有變成普通人家,雖然她一點也不介意家里不如從前風光,但高純玲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拿此事譏諷她。
她不斷告訴自己別理那瘋女人,不要和她一般見識,但這回她實在忍無可忍了。
老虎不發威,她當我病貓嗎?筱芙一想起,那火氣又死灰復燃。
就因為咽不下這口氣,她才會听從黎雪湖的建議,找個比Ken更棒的男人陪她參加婚宴,讓想看她出糗的高純玲大吃一驚,好替自己扳回一點面子。
只是這提議雖然很好,但有個很大的漏洞──那就是她去哪里找個優質男陪她赴宴?
自從和好友創辦人才資源公司「Artemis」以來,她的工作一天比一天忙碌,也因為工作忙,才會讓高純玲有機可乘,把男友搶走。
沒有情人的牽絆後,她更專心于事業上。縱使身邊不乏男人追求,她卻總是提不起勁,偶爾和幾個追求者吃吃飯、喝喝咖啡還可以,但當對方提出更進一步的要求時,她就退避三舍,不想再和男人有感情上的牽扯。
夏桐曾建議她在那群追求者中隨便挑一個陪她參加婚禮,可是她一點也不想。萬一搞不好,對方很可能以為筱芙對他有意思,然後又開始對她勾勾纏,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最後,黎雪湖又提出另一個點子。
「那不然找男公關陪妳去吧!」雪湖雙手交抱,渾圓的豐臀靠在辦公桌旁,一臉實事求是地說。
「咦?男公關?那……那不就是……」保守的杜雨夜實在說不出腦海里想的兩個字。
「牛郎嗎?」黎夏桐替她接下去。
「欸,老妹,妳說的這個名詞已經落伍了,而且妳不覺得講牛郎太難听了嗎?」黎雪湖微擰著眉說。
「是嗎?我以為叫『鴨』才是難听咧!」黎夏桐不以為然道。
黎雪湖二話不說就往妹妹的頭K下去,黎夏桐又痛又氣地大聲抗議。
藍晨星絲毫不受兩人的吵鬧影響,已恢復冷靜,又是那千篇一律的冷淡表情。「妳真的要筱芙找個公關陪她去香港參加婚宴?恐怕不妥吧。」
「你是擔心那……男公關會欺負筱芙嗎?」杜雨夜問。
「不是。」藍晨星將手插入褲袋。修長的身材配上俊美的臉蛋,柔美的線條中又帶股爽颯的英氣,時常讓人分不清藍晨星究竟是男是女。只是不論是男是女,藍晨星一樣是眾人的目光焦點。
即使是已和他相識多年的好友們,也常常忍不住看呆了。
「我是怕那公關的素質太低,一到現場就破功,到時不但達不到目的,反而會讓筱芙丟臉。」
「唉……要不是高純玲已經知道晨星的底,就可以叫你去冒充筱芙的男友了。」黎雪湖惋惜地嘆氣。
「就是啊,如果是晨星出馬,一定可以讓高純玲氣到吐血身亡。畢竟當初她對晨星也是一見鐘情啊!」黎夏桐也想起了當初高純玲一見到晨星時,那驚為天人的爆笑模樣,不僅如此,她還展開一段恐怖的追求戲碼哩!
「妳別提起那件事了,好不好?到現在我作惡夢都還會夢到。」藍晨星皺起眉頭,心中的厭惡在臉上表露無遺。
「那到底要怎麼辦啦!再這樣討論下去,筱芙該找誰陪她去呢?」杜雨夜煩惱地直抓頭,掛在臉上的超大眼鏡已經滑到鼻頭。
一直在旁不插話的筱芙,忽然抬頭,目光堅定道︰「就照雪湖的提議吧!」
「什麼?!」四人全都瞪大眼楮地看著她。
「筱芙,妳……妳不會是認真的吧?」杜雨夜問。
「反正我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雪湖,就麻煩妳了。」
臨危受命的雪湖熱血沸騰,義不容辭地接下好友的委托,如火如荼地在各大男公關酒店及伴游公司物色合適的男人。最後,終于在高純玲婚禮之前,雪湖向筱芙拍胸脯保證,她找的這個男公關絕對符合他們當時開出的條件,絕對可以把那王八Ken當場比下去。
所以,她現在才會焦躁地在這兒等待對方赴約。
為了讓自己明天可以美美地出現在婚禮上,也為了方便和對方會合──她總不能和對方約在家里見面吧!再說,無論哪個地方都不適合──筱芙特別砸下重資在台北市最好的「Riti」酒店訂了房間,如此一來,她可以提早到飯店享受頂級的SPA,也可以免去男公關得知她太多個人穩私。
只是,她沒料到自己會這麼緊張。呼……她用力深呼吸,咚地一聲,將額頭抵上冰涼的玻璃窗。
別緊張,高筱芙,妳做得到的。這些年來,妳踫過比這更棘手的情況,不也熬過來了?只不過是請個男人陪妳演一場戲,沒什麼大不了的。
安撫自己的情緒後,她舉起手看看手表。嘖,這男公關未免太大牌了吧?都幾點了,他竟然還沒到?明明昨天還和伴游公司確認過時間地點,特別叮嚀過不可以遲到,現在都過了約定時間一個鐘頭了,還見不到那男公關的影子,再拖下去,就會趕不上飛機了。
她會這麼緊張,也許都得怪這個大牌公關遲到的關系。如果他準時赴約,就不會有多余時間讓她一個人在這兒想東想西的,把自己搞得緊張兮兮的。
筱芙越想越有道理,心里的煩躁化為怒氣,之前胃里那沉重的感覺被腎上腺素催化成胸中燃燒的炙火。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窸窣聲響。
很好!終于來了!她邁開腳步往門口走去。
這個大牌男公關最好很帥,否則她不但要退錢,絕對會殺到那家伴游公司砸了他們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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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飯店接待人員遞過來的房間卡片,範原徹提著隨身攜帶的公事包,將卡片放入西裝上衣的口袋里,隨意地點頭問︰「還是之前的7015房嗎?」
「是的,執行長。」
「我的行李還在車上,等會兒把行李送上來。還有,我明天要去香港,記得準時來接我。」
「好的,執行長。」
說完,範原徹轉身走入早已等候他多時的電梯,另一位替他按住電梯的接待人員畢恭畢敬地行禮。
「請好好休息,執行長。」
但範原徹彷佛沒有听到地不作任何回應。基本上,此刻他的腦袋已呈放空狀態。從周一起他的行程橫跨整個亞洲,先是日本、韓國、新加坡,然後今天凌晨一到台灣,他立刻展開一連串的會議,明天一早他又要趕往香港。
開了一整天的會,他已用腦過度,但讓他感到煩悶的,並不是工作繁重所帶來的疲累,而是毫無挑戰性、千篇一律的生活。
生活好像已經僵化了,總是有開不完的會、看不完的公文、做不完的決策。身為「TheVenusRitiHotel」國際連鎖飯店的CEO,看似爬到頂端,擁有令人欽羨的財富地位,但只有身在其位的他才知個中辛酸。
他不但要解決各個連鎖飯店的問題,努力達成年度業績目標,審核各家飯店的經營方針,最麻煩的是,還得應付董事會那群如豺狼般的董事們。
一開始,他覺得這個工作挺有挑戰性,應當能讓他發揮拳腳。不知不覺地,五年過去了,飯店業績雖然每年都如他所願地成長,但日復一日這樣地工作,卻讓他越來越感到空虛。
不知不覺,這種莫名的空虛開始纏著他,有時,幾乎令他喘不過氣來。
常常在夜深人靜,唯有他一人獨處、環顧著大同小異的飯店房間時,便有一陣強烈的寂寞和乏力感襲來,教他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徹,你就是太不懂得放松自己了。老是把自己逼那麼緊,小心老得快哦!什麼事都按照計劃走,一點彈性都沒有,這樣的生活未免太無趣了。你不覺得這麼一板一眼地活著,腦袋和身體都僵化了嗎?」
突然,腦海里蹦出莎莎曾對他說過的話。難道他真如莎莎所說的那樣無趣?他其實並不是一直都這樣,青少年時他也曾叛逆、荒唐過,隨心所欲,討厭所有束縛,但漸漸地,隨年歲增長,他也慢慢地被社會這大海同化了。
他並不是一板一眼,只是了解自我控制的重要和好處。在爾虞我詐的成人世界里,若學不會自我管理和控制,等于是將自己的弱點擺在別人面前。為了達到目標,他學會了委曲求全、學會了壓抑自己,也學會了隱藏自己的情緒。
只是長期的壓抑和隱藏,使得壓力和情緒沒有得到抒發,已開始一點一滴蠶食他的熱忱和靈魂。
或許他該去度個假。電梯門打開,範原徹踏出電梯時心想。為了工作,他根本沒有周末假期可言。
但莎莎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你的問題不是一、兩個禮拜的假期就能解決,你需要的是更刺激、更令人熱血沸騰的活動。我指的不是攀岩或 車哦!而是……去做一件超乎你平時冷靜判斷的事,拋開理智,只要听從你的心就好了,讓心來主宰你。」
哼!說得簡單,這小妮子就淨會出鬼主意,說得那麼模糊籠統,什麼讓心主宰,果然還是長不大的小表。想起從小最疼愛的佷女,範原徹疲憊的臉忽然泛起一抹微笑,柔化了僵硬的線條。
走過長長的走廊,深紅色的地毯吸收了所有足音,他熟諳地走到7015房門前。他模索了一陣,才抽出房卡。唉,剛剛才拿到卡片,馬上就搞不清放到哪里,難不成真應了莎莎所說的,他已經老化了?不會吧!他才三十四歲呀。
就在他要把房卡插入感應鎖時,門突然打開了。
「你遲到了!」
一名臉蛋姣美、身材曼妙的女子怒氣沖沖地出現于眼前,範原徹整個傻住了。
難道他太累了,所以眼花了嗎?怎麼原本應該是空無一人的房間,卻冒出個女人來,還一見面就對他凶?他們認識嗎?
「呃……小姐……」
「先進來再說吧!」女子徑自走入房間。
範原徹愣愣地跟著走進熟悉的房間。這間房一直是他來台時的住所,只要他排好前往全球分公司的行程,秘書都會替他訂好飯店房間,剛剛他也和接待人員確認過了,這中間出了什麼錯?
「你很大牌哦!竟然讓我等了一個小時。」女子雙手交抱胸前,下巴微昂,盛氣凌人地睥睨著他。
她燃著怒火的星眸看來晶燦有神,薄怒的臉充滿活力,全身散發出特有的魅力,教人無法移開眼楮。
範原徹的腦袋本來就已處于放松狀態,如今因這陌生女子突然出現和被眼前莫名其妙的情況一鬧,他的反應能力降到平時的百分之一。
「大牌?」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成了九官鳥,只能呆呆地重復她的話。
女子忽然一語不發,美麗的眼眸眨也不眨地從頭到腳、炙熱又仔細地打量著他。
範原徹的心一震。她眸中的評鑒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是顆西瓜,正被人用放大鏡審視、評量著。
通常都是他用這樣的目光打量別人,衡量別人的能力是否足以勝任工作,現在立場對調,他成了被評頭論足的一方,他不自覺地擰起眉頭,感覺十分不快。
一股怒氣不自覺地被激起,先前的疲意一掃而空。他也不客氣地回視她評審般的目光,同樣對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還刻意延長視線停留的時間,加足凝視時的熱力。要比「看人」的功力,他可是不會輸的。
和剛才一樣突然,女子勾起唇微笑。
「算了!看在你的外貌還不錯,還算符合我的條件的分上,就不計較了。不過,我本來想利用你遲到的那一個小時,和你好好聊聊,彼此熟悉一下,也順便讓你了解大致的情況,將你的工作內容再詳細說明,但現在……」
女子看了一下手表。「我只能長話短說了。」
範原徹越听越是一頭霧水。「妳說的工作──」
「我知道拜托你陪我去那麼多天,和你平常接的case可能不太一樣,可是我相信我付的價錢絕對值得。你有帶護照來嗎?」
嗄?怎麼突然提到護照去了?這和工作有什麼關系?還有,那工作到底是什麼?至此為止,他大概了解她絕對是把他誤認成別人了。從她看他的目光判斷,她和約好的人一定也不曾見過面,才會誤認。
「呃……有……但是……」
「我知道,你急著想知道工作內容。其實很簡單,你只要陪我出席一場婚禮,扮演我的男朋友就好了。」
「男朋友?」唉,不是他愛當九官鳥,實在是這位小姐太讓人吃驚了。
「沒錯,這對你應該不難吧?你放心,只要三天就好,當我的男朋友三天,其他的都不必做。最重要的是,你必須時時刻刻露出愛慕我的模樣,絕不能讓別人懷疑我們的關系。另外,你還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不能讓我丟臉。這應該很輕松吧?」
女子 哩啪啦說了一堆,範原徹越听,眉皺得越深。這到底是什麼工作?有人專門受雇當人家男友嗎?她到底把他誤當成什麼人了?還有,她從剛剛就一直強調這是個輕松的工作,感覺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難道除了假扮她男友之外,她還怕他會做什麼多余的工作嗎?
「等等!小姐,從一見面妳就說個不停,但妳究竟是誰?就算妳只是找人來為妳工作,也該告訴別人怎麼稱呼妳吧!」範原徹只是想阻止她繼續一個人嘮叨個不停,弄清楚眼前的情況,絕不是想接下她所謂的什麼「假扮男友」的荒唐工作。
女子愣了一下,臉倏地爆紅,看得範原徹不禁心跳加速。
沒想到看似女強人的她,竟然也會有那麼可愛的表情。
她清了清喉嚨,頰邊的紅潮仍未褪去。「我叫高筱芙。不好意思,我因為時間有限,情急之下忘了自我介紹了。」
「沒關系。對不起,高小姐,我可能有些事沒搞清楚,請問妳究竟知不知道我們是什麼公司?為何會委托如此『特別』的工作呢?」在尚未了解事情原委前,範原徹決定按兵不動,不戳破她認錯人的事實,反而技巧性地套她的話。
「咦?什麼公司?不就是男公關的伴游公司嗎?」
「什麼?!」難不成,她竟將他當成牛郎嗎?
震驚重重地從頭頂貫穿過他的身體,已被嚇呆的範原徹,突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