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在台北繁華都市中的一隅。
何景聰手握方向盤捺著性子跟隨著冗長的車陣後面魚貫前進。
今天他跑了一趟桃園,去視察桃園分公司的營業狀況。下午三點還要到鴻力集團總部參加一場有關產品市場開發的會議。
看了看腕表,已經兩點四十了,必須在二十分鐘內趕回鴻力才行。可是,現在卻陷在這動彈不得的車陣中。
他百無聊賴的向車窗外望去……
什麼已開發地區?什麼世界級的大都市?舉目所及盡是丑陋的違章建築,不協調的招牌,差勁的房屋造型,這些難看至極的建築物,連他這個對建築工程一竅不通的門外漢都無法接受。
還有,停滿了大街小巷的車子和塞滿了每一個地方的垃圾、廢棄物,更是肆無忌憚的充塞在整個空間中。最讓他受不了的就是橫霸在騎樓上的一個個小攤子,台北的市容已經夠糟糕了,而這些霸住街角、小巷、騎樓的攤販更是破壞市容的始作俑者。
他忿忿不平的嘆了口氣,撇開政治上的因素和社會治安的敗壞不說,光看到那麼差的生活環境,什麼樣的好心情也要消失殆盡了。再加上懊熱的天氣和沉悶的空氣,何景聰的精神斗志都要被這些煩人的景象給磨光。
一輛黑色的機車突然沖到他眼前,他瞪了瞪眼。雖然被那輛機車突如其來的行徑嚇了一跳,不過這種驚嚇天天都有,他早就習以為常。
都已經是十月底了,天氣為什麼還是那麼悶熱2看來地球臭氧層的破洞是愈來愈嚴重了。剛想到這里,眼前立刻出現一片清涼景象。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台灣擯榔文化已經演進到世界最先進、最有規模的境界。不管城市或鄉村,檳榔攤三步一小攤、五步一大攤的密集營業方式,老早就把整個台灣侵蝕殆盡,讓想買擯榔的人比到便利商店買瓶水還方便。還有,台灣人做生意的手腕真不是蓋的,為了招攬客戶,業者還用心良苦的招聘了許多年輕貌美的妙齡女郎,要她們身著清涼裝扮,搔首弄姿的吸引顧客上門。
罷才拐到他車前的那一輛黑色摩托車就停在一攤擯榔店門口。看到他從口袋掏出錢包,想也知道他正要惠顧那攤檳榔攤的生意。
何景聰搖了搖頭,有點惋惜地又嘆了一口氣。台灣罹患口腔癌的人數每年節節上升,看來那個機車騎士也要加人這一群「高危險俱樂部」了。
就在他輕搖著頭發著滿月復的牢騷時,突然,一抹青綠色的身影吸引了他的視線。
他當然也喜歡看美女,可是那身穿青綠色薄紗洋裝,站在擯榔攤後的年輕女孩吸引他的並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臉,她像極了那個鎖在他內心深處的情影,一個輕易牽動他心弦的女孩。
何景聰看著她伸出在陽光下的雪白手臂,遞過一盒擯榔給那機車騎士,霎時間,他竟有種既難過又憤怒的感頻向。
「叭!叭!」
車後的喇叭聲適時的將他拉回了現實。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小熙怎麼可能會在路邊的擯榔攤上賣擯榔,她是郁士元的女兒,鴻力企業集團董事長的獨生愛女啊!鴻力企業集團的財勢在商場上呼風喚雨,而他竟會錯認高董事長的獨生愛女在馬路邊賣擯榔,可笑!太可笑了!
他自嘲的罵了自己一聲,立刻踩下油們隨著車陣移動。
下午五點半開完檢討會,他正埋首于一份關系到和日本技術合作的合約時,他的辦公室突然冒出了一名不速之客。
說不速之客也許不恰當,因為「她」的出現是他夢寐以求、時刻盼望的。
郁熙門也沒敲,就像一陣旋風似的卷進他的辦公室里。
「阿聰,今天晚上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好不好?吃完飯後我們一起去看電影,我已經選好要看哪一片了。」郁熙奔到他的桌前,攤開手中的報紙,指著電影介紹欄說道。
何景聰抬頭望了她一眼,強收起被郁熙攪得亂七八糟的心緒回道︰「我不去了,我還沒有那麼不識趣,我才不想當電燈泡。」
話才剛說完,郁熙就敲了他的頭一下。
「沒有人會把你當電燈泡,你不準說不去,除非……除非你今天晚上另有約會。」郁熙轉了轉清澈靈活的大眼楮說道。
何景聰突然放下手中的文件,靠著椅背,以高深莫測的表情打量著她。
郁熙瞪著何景聰那一臉似乎無所不知的表情,開口問道︰「你……你在想什麼?表情怎麼那麼‘詭異’?」
這一次,換何景聰輕輕的敲了她的頭一下。
「小丫頭,想騙我上當還早得很,說我表情詭異,我看心懷鬼胎的人是你,你又聯合康雷要算計我了對不對?說吧,這一次你們又想幫我介紹什麼樣的女孩子?我求求你們兩個專心談戀愛,不要插手多管我的閑事好不好?」何景聰翻了翻白眼,求饒說。
郁熙看他那一副沒有半點興趣的表情,急忙又靠了過去,熱心的又開口︰「你先不要拒絕,這一次這個女孩子真的不一樣。她是我學姐,年紀比你小一歲,她很了不起,又很特別,年紀輕輕已經拿到環境學碩士的學位……」
郁熙還沒有介紹完,何景聰就無趣的攤開了公文準備繼續辦公。
一看他那種興味索然的神態,郁熙一手搶走他手上的檔案,急切又焦躁的繼續說道︰「你先听我說嘛,別再忙這些事了,這些事情暫時不做也不會有人偷做,阿聰,你先放下工作听我說話嘛。」郁熙半要求半強迫的瞪著何景聰。
何景聰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小熙,就算你怕我一個人孤單寂寞,也不用急著幫我找女朋友。女朋友我又不是沒交過,我之前的那些戀愛文你哪一段不清楚,我何景聰還怕會交不到女朋友嗎?」他望了望郁熙又說︰「我說過了,我只是目前沒有心情談戀愛,不想有感情上的羈絆。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孤單寂寞的,我只是想把重心放在事業上。」他一臉認真的看著郁熙。
郁熙輕嘆了口氣,她現在正甜甜蜜蜜的和康雷沉浸在愛河里,事事稱心的她最不能原諒自己的就是,為了和康雷在一起而忽略了何景聰、她自己幸福快樂,也要她的好朋友幸福快樂,為此,她才會充當紅娘,一亙熱心的想幫何景聰介紹女朋友。
「我知道你現在想把事業擺在第一位,可是除了工作,你不能連半點娛樂也沒有吧?今天晚上我們大家可是一起去吃頓飯、看場電影,你不想交女朋友我小勉強你,可是你不能跟我說你今天不去,我已經和人家約好,不能爽約的。」郁熙口氣轉柔,眼光懇求地的望著他。
這一次換何景聰輕嘆了一口氣,他這輩子最大的致命傷,就是抗拒不了郁熙的眼淚和懇求。看到她眼中的期望,何景聰還能狠得下心拒絕嗎?
「今天晚上幾點?」他投降的問。
「七點。」郁熙不假思索的立刻回答。「等一下康雷會過來跟我們會合,阿聰,我可以跟你保證,這一次你絕對不會後悔。」郁熙信誓旦旦的拍著胸脯保證。
何景聰看她那一副挺著胸,得意洋洋的可愛狀,笑著輕搖了搖頭。
這些魔咒要纏著他纏到什麼時候?郁熙和康雷感情穩定,早已訂婚不說,照目前這樣發展下去,步入結婚禮堂也是遲早的事。望著郁熙那一張因為熱戀而光采洋溢的臉龐,為什麼他還是看不開,割舍不下?
郁熙見他一臉嘲弄的表情,瞪大了眼又叫道︰「你不要不相信,等一下見了面你就知道了。我不會騙你的,筱珊學姐漂亮又聰明,能認識她算你運氣好,要不是我好辛苦、好辛苦才把人約出來,你才沒有那麼大的福氣可以認識她呢!」郁熙不滿的叫著。
何景聰看她一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模樣,不自禁的又笑出聲來。「好,我知道啦,能認識你的筱珊學姐算我運氣好,能認識你這個為朋友兩肋插刀的郁熙更是我前世敲穿了八百個木魚才修來的福氣。要吃飯我們就去吃吧,你還有什麼學姐、學妹的也都統統一起介紹給我,為了答謝你熱心的照顧,我決定照單全收,來者不拒。」他大笑的說道。
想不到郁熙又是一掌打在在他額頭上。
「誰要你來者不拒,照單全收了。何景聰,我警告你喔,對筱珊學姐你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花心隨便,她和你之前的那些女朋友不同,你不可以欺負她,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何景聰委屈的按住自己的額頭道︰「哇,還沒認識她就被你打成這樣,那認識她以後我不是更慘了。不去吃了,不去吃了,這頓根本是鴻門宴嘛!」
和郁熙拉拉扯扯,嬉笑怒罵了半天,何景聰最後還是屈服的跟在邵熙和康雷身後來到了這家餐廳。
他們一行人坐下沒多久,郁熙口中的筱珊學姐就出現了。
六點五十八分。何景聰俏俏的瞥了自己的腕表一眼,看來這個女孩子滿守時的,倒和以前他認識的女生不太一樣。
再抬眼打量她的外貌,不可否認的,她是那種人人見了都會心生好感,臉孔端莊秀麗,態度大方有教養的好女孩。
「我沒有遲到吧?你們好像已經等了很久的樣子?」她落落大方的微笑道。
「沒有。」郁熙拉著她坐下來,頑皮的先朝何景聰眨了眨眼又道︰「你到的準時極了,一秒都不差,快坐下來吧。」
緊接著她又立刻向她介紹道︰「學姐,這一位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阿聰,他是我的好朋友,今年二十四歲,興趣是爬山和听音樂。他喜歡听古典音樂,就和你一樣,你們有空可以一起去听音樂會。」說到這里又向何景聰眨了眨眼,暗示何景聰開口附和。
哪知道何景聰根本就像個沒有嘴的悶葫蘆,一聲也不出。
郁熙著急的瞪了他一眼,連忙又開口︰「我跟他認識那麼久,最了解他了,他這個人沒什麼好處,可是為人認真負責、做事努力、不抽涉、不喝酒、不打牌、不隨便出去亂花天酒地……」
話還沒說完,一陣哈哈大笑的聲音早打斷了郁熙的話,眾人吃驚的望向發出笑聲的地方,卻驚訝的發現何景聰正在咧嘴大笑著。
他們坐的是圓桌,郁熙的身旁坐著的分別是康雷和葉筱珊,何景聰坐在她對面,害她連想暗中用行動制止他的失態狂笑也做不到。
情急之下,郁熙只好伸長了腳,狠狠的,用力朝對面方向一踢。
這一下,重重的踢在何景聰的小腿上,他反應機警的叫了一聲,立刻閉緊了嘴巴。他的叫聲吸引了其他兩個人的注意,不過他們的眼楮都沒放在桌底下,所以也搞不清楚到底是發生I什麼事情。
葉筱珊有點莫名其妙的看了同桌的其他三人一眼,她心里的疑惑還沒得到解答,郁熙就又立即拉著她的手介紹道︰「這一位是康雷,我的未婚夫,我也跟你提過的。」她笑指著康雷說。
看看康雷,再看看郁熙,他們兩個人的相貌出眾得引人側目。
「你們在一起好相配,真是讓人羨慕!」葉筱珊不由自主的發出贊嘆。
郁照有些害羞的低下了頭,康雷則是滿臉愛意的握緊了她的手。
在葉筱珊的注視下,郁熙忸怩了好久才又找到話題引開她的注意力。
「阿聰,你不是說我們公司正打算要引進日本技術合作,處理有關垃圾減量和廢棄物加工變成再制品的高科技技術?其實這些有關環保的事情找筱珊學姐就對了,她是環境學的碩士,對這些一定很內行。」她又找到了一件可以把何景聰和葉筱珊拉在一起的事情。
終于何景聰不再沉默,他開口回應說道︰「葉小姐原來是學環境學的,那對這些有關環保的課題一定很在行,我們公司正著手計畫和日本技術合作有關這方面的事宜,看來我們要請你當顧問了。」
葉筱珊笑了笑,很有自信卻又態度謙虛的回答︰「要我當顧問我可不敢當,不過我可以提供點意見就是了,只要你們不嫌棄我,……」
她自謙的話都還沒有說完,心急的郁熙就又插口道︰「我們才不會嫌棄你,我可沒忘記你是第一名畢業的,有你幫忙就行了,只要你點了頭,我知道這一次的合作計劃一定沒問題。」郁熙信心滿滿的鼓勵著葉筱珊。
她這麼一說,葉筱珊可慌了手腳。「小熙,我可沒那麼偉大呢!我又不是日本首相,哪有我點頭日本方面就一定配合的道理,你不要把那麼重的擔子壓在我身上,我承受不起。」
沉默坐在一旁,一直用關愛眼神望著郁熙的康雷也終于開了口。「你不用客氣了,小熙跟我提了很多關于你的事,在她的心目中,你是無所不能的。你就幫幫忙,幫阿聰搞定這一次的合作計畫,你既可發揮所長,又可以讓台灣的環境變得好一點,舉手之勞何樂而不為呢!」
「是啊,學姐,你說你回國後就一直賦閑在家,那不是超級無聊。你在美國學了那麼多,應該貢獻給自己的家鄉才是嘛,當初你不肯留在美國的公司,不就是因為想把這些學識用在自己的家鄉嗎?現在有這種機會,你說什麼也不能拒絕。」郁熙又在一旁幫腔。
葉筱珊看了看郁熙,又看了看何景聰和康雷,她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是啊,我本來想把所學用在自己的家鄉,可是我們環境保育的觀念還很差,回來之後我才知道我根本沒有工作可做,既然你們大家都那麼看得起我,盛情難卻,只好全力以赴了。不過談生意不是我的專才,除了所學的,我什麼也不會。」她答應幫忙。
一路上,就只听見汽車音響傳出西洋流行熱門歌曲的輕快樂音。
實在太沉靜了,終于,葉筱珊禁不住開口︰「听說你也喜歡听古典音樂?你喜歡听誰的?海頓、蕭邦、舒曼?還是巴哈、貝多芬、莫扎特?」
葉筱珊這麼一問,何景聰愣了一下,接著誠實的接口道︰「我不太清楚這些音樂家的作品,小熙吹牛吹得太大了,其實我只听流行歌曲和麥可杰克森。我二十四歲,喜歡登山和攀岩倒是真的,可是我不能承認自己不抽風不喝酒,因為我不覺得偶爾和朋友喝喝酒聊天有什麼不對。不過牌我不打,我看不起沉溺在賭桌上的人。其實我這個人很平凡的,雖然沒做過什麼壞事,可是也不是小熙口里十全十美的有為青年。」
葉筱珊听到他那麼坦白,本來也是一愣,接著才慢慢綻開笑顏。
「我叫葉筱珊,二十三歲,除了喝過點洋墨水外,我也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女孩,我也不想認識什麼十全十美的有為青年。」說到這里,她突然向何景聰伸出了手。
「你願意跟我這種平凡女孩做個朋友嗎?」她一臉真誠的望定他。
吉普車這時正好到達葉筱珊住的公寓樓下,何景聰停下車子,神色驚奇的回看她。
他發現,除了外型姣好,態度大方有教養外,葉彼珊這個女孩真的跟他以前認識的其他女孩有點不一樣。
他伸出手,握住口葉筱珊那修長白皙的手。
「只要你不拉我去听古典音樂的演奏會,我很樂意跟你做朋友。」他笑著回答了她的問題。
道過晚安,葉筱珊珊然地下了車。
看著她走進公寓的樓梯間,何景聰才又重新發動吉普車上路。
她的確是個滿特別的女孩,除了長得清秀漂亮外,也很聰明伶俐,真可稱得上是秀外慧中,和郁熙擺在一起比較,可以說是難分軒輕。
想到郁熙,他的心中就馬上閃過一抹青綠色的影子,那個女孩怎麼會長得那麼像她?是他眼花,還是心里老牽記著郁熙?或許那個擯榔攤後的身影真的就和他心里的形影長得一模一樣。
這個疑問便在心頭,他也不管自己再開個五分鐘左右的車就可以到家,馬上車頭一轉,折返回大馬路。
到了那條街,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左右了,何景聰原本還擔心剛才的魯莽決定,會害自己白跑一趟,可是車子開到這條街後,他才發現原來這里是夜夜暫歌,熱鬧非凡。
車子還不到檳梅攤前,何景聰遠遠地就望見那個穿著青綠色薄紗的縴瘦身影。
他慢慢的駕拄著方向盤,打算在經過按榔攤前看清楚那女孩的長相後就離開,可是整個情況的發展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迫使他不得不管吉普車有沒有停好,立刻火速的從吉普車里跳了下來,直奔擯榔攤。
因為他看見一個形貌猥瑣的年輕男人從騎樓里竄了出來,動作迅速的沖上前去,似乎搶了什麼東西就想跑。而那穿青綠色薄紗洋裝的女孩也立即的撲上前去,和那男人激烈的拉扯著!
放眼四周,面對這個小混混當街打劫,整條街上竟然沒有半個人願意伸出援手來幫助那個女孩,反而個個袖手旁觀、睜大眼 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何景聰生氣的昨罵了一聲後就拉開車們沖了出去。太過分了!這個社會到底是怎麼回事,人人冷漠自保,就連在街上看見弱女子被欺負也不在乎。
拉住那男人的衣領,他義憤填膺的就是狠狠一拳。
那小混混模樣的年輕人下巴重重挨了一下,整個人重心不穩的向後跌去。
他正要轉頭看看那個女孩有沒有受傷,想不到站在他身後的女孩卻不客氣的用力推開他,然後捉了一張高腳椅,奔到那小混混面前護著他叫道︰「你干嘛打他?我哥哥會還錢的,你們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他。」
何景聰會意不過來的怔在當場。他以為那年輕男人是個趁亂打劫的小流氓,可是………似乎不是那麼回事。
「他……他是你哥哥?」他笨拙的開口問道。
話才一出口,那女孩就豎起眉,語氣凶惡的大聲道︰「我哥哥又怎麼樣?他是欠了你們很多錢,可是我們又不是不還,你憑什麼討債追到這里?你憑什麼打他打得那麼重。」說著,還一臉凶悍的抓緊了高腳椅背,氣勢洶洶和何景聰對峙。
何景聰傻住了,他怔怔的愣在原地,看來他好像誤會了那個年輕人,不但打錯人不說,他還被那女孩當成追債的打手。
「我……我不是來討債的……」他解釋道︰「這……這是一場誤會,我在車上看見你哥哥搶你的東西,以為……以為他是當街……當街打劫的小流氓……」他口齒不清、斷斷續續的說著。
他話還沒有解釋清楚,跌在地上的那個男人就像瘋狗一樣的撲了過來。
何景聰嚇了一跳,正要出拳防御那男人的攻擊之時,卻見那個女孩子適時的拉住了也。
「哥,你想干什麼?」她扯住那瘋狗一般的男人手臂叫道。
那年輕人先是罵了好幾句不堪入耳的三字經,扭曲著丑惡的嘴臉想掙月兌那女孩的拉扯大吼︰「主八蛋!你敢打我,我要殺了你,敢惹我,你死定了,你死定了!」他嚎叫得就像一頭沒有人性的野獸,齜牙咧嘴的想掙開鎖鏈,撲上來咬人喉嚨。
何景聰並不是怕他真的會撲上來,只是看到他臉上那種丑陋邪氣的表情,使他情不自禁的後退半步。
那流氓一樣的男人嘴里又不干不淨的大罵了何景聰好幾句,何景聰生氣的時候雖然也會說粗話,可是從那男人嘴里罵出來的髒話卻連他都覺得不堪入耳。
「夠了,你罵夠了沒?」他再也忍耐不住的大吼一聲。
「你想按我是不是?來啊,你不是想殺人嗎?過來啊,過來殺我啊!」何景聰擺出了姿勢,揮著手在街上大喊。看見擯榔攤位上放著一只玻璃啤酒罐,他想也不想的就學電影,抓起了啤酒瓶,敲碎瓶身前端當防身武器。
那像瘋狗一樣的流氓本來還滿口髒話的想沖上來找何景聰拚命,可是一看到他發狠,態度卻反而軟化下來,不再張狂亂吠。
「臭小子,算你有種,你以為我不敢過去是不是?你以為我怕你嗎?」他也不甘示弱的對何景聰吼了回去,不過語氣已經沒那麼狠毒,音量也減弱了不少。
扯著他手臂的女孩此時在他旁邊叫道︰「哥,你別鬧了好不好?我上一個工作就是這樣被你鬧沒的,這一次你又要害我被老板開除是不是?我沒工作,沒薪水賺錢養家你就高興了嗎?」那女孩說著說著,突然也歇斯底里的尖聲吼起來。
听到自己的妹妹開始變臉生氣,那混混一樣的年輕人似乎更心虛了。
他揮著手臂,裝出滿臉的凶狠對妹妹說道︰「誰敢開除你?要是你們老板敢叫你走路,我就砍死他。誰敢得罪我陳嘉成的妹妹,我一個也不會放過!」他眼神惡狠狠的詛咒叫道。
何景聰冷眼的斜睨著他,才幾分鐘,他就看穿這個男人只是無膽的混混小癟三。踫到老實人唬唬還可以,可是遇上狠角色,他就只有抱頭鼠竄、跪地求饒的份了。
想必他的妹妹更了解自己兄長的為人,她生氣的推開他吼道︰「你要砍人?你要砍人你去砍啊,只在這里大嚷大叫有什麼用,你有種就去找黑狗他們拚命啊,跟我要威風,只會搶自己妹妹的錢,你有種,你有什麼種?」
她氣憤的痛罵自己哥哥。氣極了,還一把抓過剛才她哥哥搶著就想跑的綠色手提包,奮力的甩到她哥哥臉上。
「你要搶,你要搶就拿去啊!反正我什麼東西也被你拿光了,你要就拿走。」女孩一臉怒容,胸口急劇起伏的喊著。
那叫陳嘉成的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歪種,他妹妹當街那樣臭罵他,他竟然一點羞恥心也沒有,他妹妹氣極了才會把手提包甩在他臉上,可是他眼見手提包丟了過來,竟是真的順手抓了里面的鈔票轉身就跑。
「過兩天我會把錢還你,我先走了。」隨便交代了兩句話,陳嘉成一溜煙的就消失在人群里。
那女孩來不及阻止,等她同過神時她哥哥老早就不見蹤影。
她又氣又急,追了上去大叫︰「哥,你回來!那些錢是要繳房租的。哥,你不能把那些錢拿走!」她又悔又恨的追了好幾步路,可是陳嘉成已經隱沒在人群甲,再也叫不回來。
何景聰愣在當場看著她無助又縴瘦的身影,真的很像郁熙的眼楮和眉毛,還有生氣時昂起的下巴和挺直小巧的翹鼻子;除了她比郁熙高一點,比她瘦一點,她整個人簡直就像是郁熙的翻版。
他走到那女孩身後開口問道︰「你有困難是不是?我……我可以幫你。」
那女孩吃了—驚,立即轉過身來,何景聰這時才清楚的看仔細那女孩。
臉上明顯的畫著濃妝,高高的小鼻子比郁熙挺,搽著紅色口紅的嘴唇也比較厚,比較性感、兩道眉毛修得又細又長,看起來也不若郁熙自然,差別最大的卻是那一雙同樣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郁熙毫無心機,喜怒哀樂全表現在臉上,寫在眼楮里。可是那女孩,何景聰分析不出他在她眼里看見什麼,有憤怒、有傷心、有無可奈何、有疑懼、還有許多許多何景聰根本形容不出的復雜情緒。
「你說什麼?」女孩表情復雜、一臉防備懷疑的瞪著他。
「我說如果你有什麼困難,我可以幫忙。」他又再次重復說道。
他這麼一說,那女孩眼中的懷疑和不信任更明顯了。她豎直了細眉,警戒不友善的直視他。盜書者自宮
「你想怎麼樣?你有什麼企圖?」她不客氣的問道。
「我……我有什麼企圖?」何景聰不明所以的應了一句。
「我只是想幫你,看到別人有困難,每個人都會伸出援手幫忙的。」他又加上一句。
那女孩卻像看到傻瓜一樣的斜月兌著他。
「神經病!」她口氣不善的罵了一句後就退自走回擯榔攤。
何景聰有點尷尬又有點可笑的望著她。
這是怎麼回事?他只是想幫忙,難道熱心助人也錯了嗎?看那女孩的表情,他好像被人家當成瘋子了。
他正想沖上前去向女孩解釋,可是一回頭卻剛好看見自己的吉普車旁站了一個交通警察。
看那交通警察手上拿了筆就要開罰單,何景聰不顧一切的沖了過去。
「警察先生,這車是我的,我只是暫時……」他高叫道。
話未解釋完,交通警察就口氣嚴厲的教訓起他來。「停車?每個人要是都隨便暫時停車,那台北市的交通不是要癱瘓了;快把車開走,否則我馬上叫吊車來拖。」那交通警察不耐煩的揮著手訓斥他。
何景聰知道是自己不對,隨便亂停車、當下只好二話不說的趕快坐進車里,將吉普車開離擯榔攤。
臨去前,他又向那女孩瞥了一眼,她仍是那一臉漠然冷淡的神色,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未來已經沒有什麼值得她期待盼望的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