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說，溫哲是應該躲女人躲得老遠、唯恐避之不及的那種人。因為在他看來，追求女人，簡直是浪費生命，有時間還不如多看些書呢！

那麼，他怎麼會有這麼好的興致對她送花送禮物呢？

自從那晚，他害她在溫然和小雨的婚禮上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祝詞後，這個男人就一直在做這種古怪的行為。

這算是追求嗎？這個男人是在追求她嗎？

如果是，那麼為什麼送花送禮物都用威脅的呢？當她不明所以地表示不要時，他就會瞪她，瞪到她乖乖地收下禮物為止。還有，以前過馬路時，他都是用拽的，像牽小狽出門溜達似的把她帶過馬路，現在卻不同了，他會摟著她的肩膀或者扶著她的腰，小心翼翼地帶著她。連以前他幫她挑蔥花，整理衣衫，偶爾寵愛地刮刮她的小鼻子這種自然的行為，她都覺得親昵無比。

這種轉變，讓她一時之間有些難以接受。但是，他似乎無意改變自己的行為，半個月來，一直都是這麼對她的，她也就漸漸地適應了。

不想否認，她是真的喜歡他的，至少在她的心中，這個男人的地位是別人不能相比的。

戀愛嗎？多他們一對也不出奇，雖然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們兩人會湊在一起，但既然大家都把他們倆看成是一對，她就順應「民意」，自然發展！

但是——

「女兒！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我總覺得溫哲不適合你，你們兩個性格差異大，生活觀又完全不同，將來怎麼生活在一起？我看那位舒擇奇溫文有禮、樂觀向前，和你性格比較接近，你——喂！死丫頭！我講話你到底有沒有在听呀……喂……」「二丫頭！說真的，我倒很喜歡溫哲，成熟內斂，穩重睿智，他一定可以包容你的天真，但是，他在利益世界生存久了，待人處事難免帶有點目的性，如果他真的全心全意喜歡你，倒也沒什麼可挑剔的。」

是嗎？全心全意地喜歡她嗎？她不知道，但是，自己是全心全意地在喜歡他的呀……

這是爸媽對他們戀愛的意見，再來就是大哥和小妹。

大哥說︰「小舞！不行！絕對不行！你年紀還太小，過兩年再考慮吧……嗚，拜托——不要太早結婚，不然你一嫁掉，就只剩下我一個人接受‘荼毒’，老媽一定會五花大綁地把我綁去教堂結婚的，噢——誰打我！」

「二姐！你愛溫哲嗎？不知道！那他愛你嗎……也不知道，我咧！你們在玩辦家家酒嗎？趁早結束得了，想當初……」她沒空听她想當初，她也沒有想到自己談個戀愛，居然會引來全家人的關注，爸媽一向不干涉她的交友情況，這回倒是出乎她的意料。雖然大家的意見各自不同，但卻無法動搖她自己的心意。

只有堅持下去，才能獲得大家的肯定，現在也只能這樣做了。

今天她陪溫哲去會見完客戶後，溫哲就把她帶到了他在市區的一套公寓里。

鮑寓打掃得很干淨，一房一廳不算寬敞，但感覺舒適明亮，他偶爾工作太累而不想開車回家時，就在這邊休息。房子雖然不大，但卻有個不小的陽台，陽台上種著幾種四季常青的綠色植物，顯得綠意盎然。有趣的是陽台上安放著一張吊桌和兩張吊椅子，坐在上面就像蕩秋千似的，好玩極了！

她一進來，就坐在上面舍不得起來。

「你呀！像個孩子似的。」

溫哲笑著走過來她這邊，手上拿著兩瓶汽水，一瓶遞給她。

她伸手接過，坐在椅子上雙腳晃過來晃過去地說︰「我像個孩子又怎麼樣！你弄這個不是更幼稚嗎？」

他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雙眼平視前方。

「搬進來就有了，我只是懶得去管它。」

他這個人呀！只要自己覺得無關緊要的事，就永遠不會花心思去打理的。

她眨眨眼，「既然懶得管，那就別去管它好了，我很喜歡這樣的擺設。」

他回頭看她，突然笑得曖昧，「你喜歡？你喜歡有什麼用，這是我的地方，除非——」

他拉長聲音，笑意不減，一雙眼眸別有深意地望著她，似乎意有所指。

她的臉一下子就漲紅了，老天！最近她臉紅的次數多得數不清了，這家伙為什麼老愛捉弄她。

「口、口好渴哦！」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她手足無措地拿起汽水喝了起來，一邊喝一邊還晃著吊椅。

「丫頭！那天晚上，我說的都是真的。」

「噗！」她激動過頭，一口汽水全數噴了出來，一半倒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哇哇亂叫了起來，手忙腳亂地用手去擦。

溫哲搖搖頭，起身扯下晾在陽台架上的毛巾，突然半跪在她身前，細心地為她擦拭了起來。

她一下子就愣住了，滿臉緋紅地看著他埋頭仔細地為她擦拭，心弦似乎被某種不知名的情緒撥動了……

她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覺得心動！

「你呀！」他抬頭看她，在她的俏挺的鼻尖上點了一下，好玩地發現她愣愣的表情非常可愛，「真是個長不大孩子。」他緩緩靠近，唇角帶著個微笑，輕輕地在她的唇瓣上啄了一下。

「轟！」她的臉這下紅得像煮熟的蝦子，他卻低低地笑了起來，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雙手捧住她的臉頰，接連偷了好幾個吻。

老天啊！這、這個家伙越來越放肆了！而她居然傻傻地任他親吻，她、她是怎麼了？她從來沒發現自己竟然是這麼笨……

心，像打翻了的蜜糖罐子，甜水咕咚咕咚地往外冒……

已經無法回頭了，她對自己說，就算所有的人都反對，也無法停止的……

也許，幸福總是伴隨著痛苦一起成長的。

在她還來不及觸模到幸福的彼岸，悲哀與痛苦已經悄悄降臨了。

這天，是溫哲的生日。而她，辛苦準備了一個多月的禮物，要在今天送給他。這份大禮，花了她和許多網友不少心血，她可以確定，溫哲一定會喜歡得不得了的。一想到可以看到他難得一見的驚喜表情，她就十分期待。

她抱著個手提電腦，蹦蹦跳跳地往他的辦公室跑去。

一個星期前，她就已經離職了，當初進公司是迫不得已，所以她的職位也不正式，雖然溫哲想在公司給她安排個正式的職位，但她拒絕了，如果想靠人際關系，還排不到溫哲呢！她有個「多事」的外公呢……呵呵……前幾天外公不知道從哪里得知她和溫哲在交往，一直纏著她問東問西的，讓她怪不好意思的。

溫哲的辦公室外，已經新聘請了一位專業秘書，舒擇奇被調去企劃部當經理了，不過他還是常常往這一層跑，因為這個女秘書，就是當初送還光碟給他的那個女孩。

人生的緣分真是奇妙得很，連方時舞也不得不感嘆這種巧合。

她來到辦公室門口，示意女秘書不要出聲，便躡手躡腳地向門板靠過去。

辦公室門半掩著，一定又是小舒進去的時候沒有關好。她看見溫哲和小舒正在談話，表情看起來有點嚴肅，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她的耳朵。

「溫哲！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太過分了嗎？到此為止好嗎？別再利用她了，與時遠的合作案已經勝券在握，你——不要傷害小舞了。」

最後一句話，讓方時舞欲跳進辦公室的身影驀地頓住了，她的心猛烈地跳動了起來。

「我沒有利用她！」溫哲的聲音平穩，「憑我們的實力，取得合作案是理所當然的。」

「沒有？」小舒背對著她，看不見表情，但從他譏誚的語氣中，可以听出他的不滿，「你敢說你不是刻意讓羅時遠知道你們的事，從而引起他的注意？沒錯，憑實力我們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但同期競爭的對手也不是弱者，在這種同等水平的競爭上，只有引起羅時遠的注意，讓他把注意力放在溫揚上面，我們才有勝算！我沒說錯吧？」

溫哲沒有回答，一雙眼眸深沉地看著小舒，等于是認同他的說法。

站在門外的方時舞，一顆心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溫哲，我承認你的心理戰術十分成功，但是，這樣對小舞來說不公平，你的人生原則是等價交換，對小舞付出關心愛護，難道不是為了這個目的嗎？既然目的達到了，那就別再傷害小舞了。」

「夠了！」他似乎被激怒了，「方時雨這樣說，你也這樣說！為什麼？等價交換不對嗎？我付出多少，要求同等回報，這有錯嗎？吃飯付錢，消遣付錢，員工為公司付出勞動換取等價回報，這不是等價交換是什麼？難道這也錯了嗎？」

「沒有錯！你說的都沒有錯！」小舒一針見血道，「可是感情是不能用物質的衡量標準來評定的，這里面沒有所謂的等價交換，溫哲！任何感情的付出，都必須是我們心甘情願的，你這種帶有目的性的感情，不是真的感情，你敢說你愛她嗎？你愛小舞嗎？」

溫哲突然沉默了，方時舞不由得屏住呼吸，下意識地抱緊了手中的電腦，心像波濤中的小船起伏不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錯過了答案，什麼都听不到……

「我……不知道！」

她听到了……

這句話，雖然不是否認的言辭，卻恍如兜頭一桶冷水直澆下來，從頭頂一直涼到腳心。

片片段段的回憶驀地聚攏起來，拼成了一幅鮮明的畫面，從他們倆相識相知到現在，如同電影一般在她的腦海里閃過，最後，停留在他那句話上。他連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都看不入眼，又怎麼會喜歡她這種不起眼的丫頭？是呀！他連喜歡她都沒有必要……

她的心像被掏空了似的難受，全身無力，手腳一軟，手中的手提電腦「砰」的一聲掉到地上，發出了巨響。

房里的兩個人都被嚇了好大一跳，門被秘書小姐推開了，溫哲錯愕地迎上了方時舞那張蒼白的臉。有幾十秒鐘，他們就那樣愣愣地站著，秘書小姐擔心地看了看他們，想說些什麼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最後在舒擇奇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小舞——」

舒擇奇正想說些什麼，方時舞卻突然開口了。

「我……講個故事給你們听！中學時代，我曾經有一個很要好的女朋友，我們倆形影不離。她家境不好，自尊心又強，所以，我總是想方設法在不傷害她自尊的前提下去幫助她。她在我的面前，一直都表示出一副感恩的模樣，直到有一次，我去看望她生病的妹妹，在病房門口听見她對其他同學說——」

她用力握緊拳頭，臉色蒼白地重復著那幾句深深刻在她腦海里的話︰「她說，方時舞是個自以為是的千金小姐，她……有什麼了不起！如果不是看她有利用價值，我才不想跟她做朋友。」

她空洞的眼對上溫哲，讓溫哲一震。

「我一直都以為，她也當我是好朋友，從來沒有想過，她居然是這麼看我的！她和我做朋友，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卻還裝出一副高傲的樣子！當時，我真的是氣極了，你知道我怎麼做嗎？」她淡淡一笑，笑得苦澀，「我一下子就沖進去，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從那以後，在同學、朋友和同事之間，我絕口不提自己的背景，他們不知道我的家人是什麼樣的人，不知道我住在半山別墅區，更加沒有人知道……‘時遠集團’的羅時遠，是我的外公。」

「溫哲！」她輕輕地叫道，眼眶迅速罩上了一層蒙蒙的細霧，她咬緊唇，命令自己不許哭，硬是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在婚宴那天晚上，就已經知道了羅時遠是我的外公，對嗎？」

溫哲無法回答，只是那樣看著她，她就已經明白了。

她用力地閉上眼楮，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成串地往下掉落。

到現在她才知道，和他相見的那一刻起，自己就一直在喜歡著他，如果不是喜歡，她不會總是和他待在一起；如果不是喜歡，她不會費盡心機送他生日禮物；如果不是喜歡，現在心就不會這樣的痛了……好痛……

「你犯了一個大錯了，溫哲！我最恨被人利用了！我應該恨恨甩你一巴掌的……」

她又哭又笑的，這是溫哲第一次看她哭，哭得這樣動情，這樣無奈，他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無力表達，心，緊緊地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