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的紙盒打開,里面竟是件淡藍色的禮服,林寧馬上又蓋上盒子。
「你想干嗎?」對剛才的事只字未提,卻要送她東西。
「不拿出來看看嗎?我挑了很久。」優雅地呷了口咖啡,孫仲愚很不滿意她的態度,尖叫著捂住嘴,雙眼閃閃亮,難道不是女孩看到漂亮禮服後應有的反應嗎?真是無趣,「你真是不可愛。」
「可愛?」她看怪物一樣看著他。
「女孩子不都是喜歡漂亮的東西嗎?而你的反應好像只是看到了一堆布片,很讓人失望。」
「里面本來就是一堆布片。」
「卻是漂亮的布片,不試試嗎?是替你買的。」
「替我?為什麼?」看他雪白如玉的手拿起咖啡杯送到嘴邊,林寧的表情還是像在看怪物,「你又想干什麼?」
「邀請你當我聖誕節晚會的舞伴,」孫仲愚看林寧一下子跳起來,不讓她有說話的機會,繼續道,「不準說不行,也不準說不會跳舞,這是我的命令,你的工作,更何況你剛才還瞞著我收受賄賂。」
林寧瞪他,往年的聖誕節他向來都只是露個臉便不見人影,今年怎麼想跳舞?找舞伴?還有,她沒有收受賄賂。
「我已經約了別人。」再說她才不屑和豬頭律師跳舞。
「取消掉。」
「不行!」
「說過這是命令,你難道想被我炒掉?」他有意嚇唬她。
「只是不同意做你的舞伴而已,炒我?你不覺得理由不充足?」
「我是老板,炒掉誰需要理由嗎?」
「你……」這個人真是不可理喻,才剛剛覺得他不是那麼討厭,卻又開始無理取鬧起來,「隨便你,你要炒便炒,我才不稀罕。」林寧說著轉身就要出去。
「我會把你那天的舞伴也一起炒掉,」穩坐釣魚台地,毫無意外地看到要開門出去的火爆林寧猛然剎住身形,雖然早在意料之中,孫仲愚的眼中還是閃過剎那的失落,「我會說到做到。」不知不覺中說後面半句話時,語氣中帶著狠意。
林寧站著動也不動,孫仲愚的威脅可以不放在心上,他是說笑的吧?但如果聶修真的被開除怎麼辦?他只是一個體質很弱連單獨租房也租不起的可憐單身漢,沒了工作該怎麼辦?
「你不會的。」她心里猶自在掙扎。
「那就試試看。」他索性狠到底。
林寧咬咬牙,听出他話里的認真,他是說真的吧?邀請聶修做舞伴只是自己的不由自主,而因為這樣的不由自主讓他丟了工作,他會怪她吧?就算不怪她,自己也會覺得不安,只是這期盼許久的聖誕夜啊。
「你很卑鄙。」說的竟是與單若紫一樣的話,這樣欺人太甚,是老板又怎樣?就可以任意斷人的生死嗎?她轉過頭,轉過頭時眼中已有淚光,眼楮盯著桌上的粉紅紙盒,想狠狠罵他幾句,卻只是拿起盒子,深吸口氣,不發一言地走了出去。
孫仲愚動也沒動,眼看著林寧拿著禮服離開,腦子里還在回味著剛才她眼角的淚光,是太氣憤,太恨吧?他猛然站起來,想追出去,卻只跨了一步便停下。
「為什麼不拒絕到底呢?就算我炒掉那個人,這樣至少我會好受好一點。」他喃喃自語,坐回位置上,看著窗外如林的水泥森林,道,「阿修,你為什麼非要我這麼做呢?」
與此同時,律師樓某一層的衛生間里。
單若紫剛剛補好妝,還是一臉怒氣沖沖。
「孫仲愚,你該死!懊死!」她邊上粉邊罵,剛上上去的粉,紛紛落下,忙拿出定妝水定妝,定妝水卻滾到了地上。
又是一陣低咒,撿起來,站起身時,眼楮正好看到插在洗手台旁邊牆上的值班卡,上面寫著每天清潔這個樓層的清潔人員的名字。
「聶修?」值班卡上大大的兩個字,正是「聶修」,她一臉難以置信,清潔工?怎麼會?手緩緩地抽出那張卡,瞪著上面的名字,難道是同名同姓?
她邊想邊又將卡放回去,不過哪有這麼巧?在孫仲愚的律師樓,一個同名同姓的聶修?她嘴角微微上揚,笑得精明,不管怎樣,眼見為實,她想著,走出衛生間,直接往清潔部去。
聶修回來得很晚,回來時滿臉疲憊。
「你怎麼這麼晚?」林寧一直等在客廳里,她睡不著,吃了晚飯後就盯著電視發呆。之前她下班時曾去找過聶修,但他的同事說他和一個女人一起早早離開。
一個女人?是誰?從未听說他有朋友,住進這里這麼長時間也沒有朋友來探望他,為什麼現在忽然冒出一個女人?與其說她在擔心聶修的晚歸,倒不如說她在擔心這個女人的身份,腦子里冒出一臉精明的單若紫,會是她嗎?
「我只是遇到個熟人,和她吃了頓飯。」聶修笑著安撫她,「對不起,我應該事先和你說一下的。」
「女的嗎?」林寧忍不住問道,問完才發覺自己像個在盤問老公的多疑老婆,臉頓時一紅。
「嗯。」聶修點頭,卻不往下去說,看著林寧,道,「你澡洗完了嗎?我有點累,想洗個澡就睡了。」他向來都是等林寧先洗完自己才洗,這樣他可以在最後清理浴室,所以就算現在很累,他還是習慣性地問一下。
「噢,洗過了。」林寧慌忙回答,眼看著聶修月兌掉外套往浴室走,「聶修。」她叫住他。
「什麼?」聶修停下來,看她。
「是……是關于明天的聖誕PARTY,」她已經臆想過好幾遍該怎麼向他解釋不能同他跳舞的原因,卻還是吞吞吐吐,不知怎麼開口,「我……」
「你?怎麼了?」
「我恐怕,恐怕……」她「恐怕」了好幾遍,邀請聶修的人是自己,而現在卻又要自己取消掉,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聶修又該怎麼看她,「很對不起。」她低下頭。
聶修似乎已猜到她想說什麼,拿著外套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是不是你找到了新的舞伴,不用我參加了?」
「是,不!」她想說自己不是自願的,是孫仲愚要挾她才不得不做這樣的決定,只是,只是……她頭垂得更低,「我要做孫仲愚的舞伴,對不起。」
「這樣呀,」聶修站起來,「沒關系。」
他的表情中竟沒有一絲的失望,是他隱藏得太好,還是本就不在意?當林寧抬起頭看到他無所謂的表情時心里頓時一空。
「真的,真的沒關系嗎?」她心里不死心,為什麼毫不在意?為什麼他會無所謂地說「沒關系」?那天在天台,他是很快樂地接受他的邀請的啊?
「真的沒關系,」聶修笑,「本來我還想著舞會上該穿什麼呢?現在看來不用操心了。」他完全松了口氣的表情。
林寧盯著他的臉,看著他的表情,想從中找出哪怕只是一絲的失望,這樣她心里也會好受很多,但為什麼他現在的表情好像如釋重負,難道答應做她的舞伴並不是他的本意?是她任性了?是她在不知不覺中強迫了他嗎?
「那就好。」她緩慢地,艱難地說出這幾個字,忽然有種想哭的沖動,但該笑吧,笑自己將與他的約定看得那麼重,笑自己拼了命地想拒絕孫仲愚的邀請,笑自己因為不能遵守約定而傻傻地難受,原來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他全不在意啊。
看著她的臉色漸漸黯下來,聶修握緊手中的衣服,人卻動也沒動,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轉過身背對她。
「早點休息吧,我去洗澡。」他說,人走進浴室里。
林寧呆站在那里,看門「砰」一聲關上,直到里面傳來水聲,才回過神,真的不再問一句有關舞會的事了?真的全不在意啊?她難過地向後退了步,然後轉過頭,看到自己回家後就一直放在桌上的那個粉色紙盒,是孫仲愚送她的禮服,想到自己竟還為了明天的舞會,把一直不舍得穿的那套「淑女屋」的珍珠色吊帶長裙找了出來,現在看來沒用了。
明天就穿孫仲愚送的那套禮服吧,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後高高興興地去參加舞會。心里告訴自己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可能真的是在自作多情,又何必去責怪聶修呢?
她頹唐地往自己房間走,關上門,明天不再是自己期盼的一天。
聶修靠在衛生間的門上,看著水漸漸地充滿浴白,人卻動也不動,熱氣漸漸彌漫開來,整個衛生間里潮濕的空氣中有種莫名的哀傷。好一會兒,他才開始月兌衣服,雪白的襯衫月兌下,他對著鏡子,用髒衣服擦去上面的霧氣,鏡子中顯現出蒼白、瘦削的身體,而胸口,心髒的地方,有條粉色的傷疤格外明顯,那分明是深深的刀傷。
他撫著那道傷疤,微微皺起眉,鏡中的自己,表情脆弱而冷漠,像冰,尖銳而易碎。這不該是自己的表情,這不該是自己的身體,但手撫過傷疤,他知道這是事實,自己無能為力。
如果一年前我們沒有遇見那該多好,林寧,如果那一刀已把我殺死,至少現在不會那樣苦。他慢慢地坐進浴白,仰躺下,微燙的水溫讓他的心一陣疼痛,但他全不在意,只是仰著頭看著霧氣彌漫的天花板。
「你們本就不該有交集,不然日後怎麼全身而退?」耳邊響起孫仲愚的話。全身而退?對,現在他想退了,就算不是全身而退,無所謂,但林寧呢?剛才看到她那受傷的眼神,才猛然明白,原來傷到自己的同時,也傷了她,是自己錯了,不該有交集,不該相遇,只是太晚了。
「你會原諒我嗎,林寧?」他喃喃自語,「用不著多久我就會從你的生命中消失,不再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