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應生怎麼了?難道他就不能擁有昂貴的東西嗎?就算他買不起,朋友送的不行嗎?」
「可、可這款手表和我所丟的那款屬于同一款,你不覺得太巧合嗎?」
「這種款式的手表又不是只制造了一只,難道不能有巧合嗎?」
「你、林、寧!」王胖已咬牙切齒,也不管什麼影響,當眾威脅道,「你明天是不是不想來上班了?」
「不……」林寧「不」字還沒出口,嘴巴已被急速沖過來的汪甜捂住。
「她明天當然想來上班。」汪甜雖然心里發毛,但見死不救絕不是好朋友所為,「老板,她今天發燒,腦子燒壞了,你原諒她吧。」說著拼命把林寧往外拉。
林寧卻不領情,一把甩開汪甜的手,「不來上班就不來上班,我才不稀罕!」她還是把要說的話給說出來,反正她早想找王胖大吵一架,什麼律師嗎?專門接一些昧良心的案子,以前是汪甜攔著,這次,居然已經得罪他,也不稀罕是不是會被開除。
慘了!可憐的汪甜覺得自己快死了。
「你、你,好!好!」王胖氣極,已說不出話來。一旁的聶修始終沒有爭辯,臉上甚至連一絲受了冤枉的表情也沒有,他只是專注地看著林寧,看她不知死活地替自己出頭,眼中有一絲不解。當听她說「不來上班就不來上班,我才不稀罕」時,微微愣住,望進林寧堅定的眼神,心里不由動了下,那眼神……
「王老,有話好好說嘛!吧嗎發這麼大火,你可是有高血壓的,氣壞了身子可不好。」一個聲音,清清亮亮的,在這時插進來,而那個聲音似乎有很強的威懾力,周圍一下子靜下來。
一個男子,俊逸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
孫仲愚?大老板?汪甜捂住嘴,天!他也在?
「孫大律師,你來得正好,我抓到了偷我手表的小偷。」看到孫仲愚,王胖一把推開林寧,把聶修拉到面前,「就是他。」
孫仲愚與聶修對了對眼,眉頭不動聲色地皺了下,然後轉過頭看著王胖道︰「你準備怎麼處置?」
「當然送到警局。」
「你確定這手表是你的?」
「怎麼?」王胖一愣,沒想到他還有此一問。
孫仲愚不接話,看著聶修笑道︰「你不想申辯?」
「沒必要。」聶修面無表情。
「哦?」孫仲愚頓了頓,「怎麼說?」
聶修不語,把手腕上的表取下,表面朝下遞給孫仲愚。
孫仲愚接過,看了一眼背面,笑,又遞給王胖。
王胖看了那只表半天,「這……這……」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說不出話來。
「王老,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剛才你說抓到了小偷我正感到奇怪,你的表上次不是借我配衣服了嗎?你放心,明天我就帶來還給你。」孫仲愚一臉傾倒眾生的笑。
「哦……我……我給忘了。」王胖馬上順著台階往下爬。
「那就沒事了,各位可以去上班了。」不動聲色地遣散眾人,孫仲愚手臂親熱地環住王胖的肩,哥倆好一般說道,「王老,我那兒正好有個案子要找你商量,我們一起上樓談。」不由分說拉著王胖出去,三下兩下之間餐廳里的人便都被打發走了,完美得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餐廳里只剩下驚嚇過度的汪甜、愣在一旁的林寧和面無表情的聶修。
「剛才謝謝你。」聶修第一個開口。
「謝你個頭啊!林寧被你害慘了。」沒等林寧開口,汪甜已沖上來,狠狠地白了聶修一眼,又對林寧吼道,「看到了,這就是你強出頭的結果,你是傻瓜!你等著被辭吧。」說著便怒氣沖沖地拉著她往外走。
「快去向王胖道歉,或許還有用。」走廊里傳來她的聲音。
聶修站住不動,將剛才孫仲愚遞還給他的手表放在手心,燈光下,表的背面赫然有一行用正楷刻上去的小字︰5月26日生辰快樂,母贈。
他用拇指反復撫過那行字,眼楮久久地定在林寧遠去的背影上,眼中哀傷。
整個下午時間,王胖都沒有在辦公室出現,所以汪甜和同事們所預言的滅頂之災暫時沒有降臨到林寧身上,可能王胖一下午都在孫仲愚那邊,根本無暇顧及她。
汪甜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好像要被開除的人是她,整個人神經兮兮的,甚至還夸張地打電話向她老公哭訴,問他那邊有沒有合適的工作,弄得林寧又感動又無奈。沒工作就沒工作嘛,干嗎弄得像天塌下來似的,雖然工資關乎房租、生活費,但工作可以再找嘛,再說自己也不會听之任之地任他們處置,又沒犯錯,要是他們敢開除她,她就到勞動局告他們。她心里下定了主意,倒也坦然起來。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拒絕了汪甜要請她吃飯的好意,林寧直接往地鐵站走。
明天是周末,大街上情侶的數量一下子多了好幾倍,地鐵卻還是像往常一樣擁擠。
林寧窩在地鐵里的小書店里挑漫畫書,最近她迷上一部叫做《鋼之煉金術士》的漫畫,雖然動畫片早已看完,但她還想收集整套的漫畫書,很奇怪她居然還有心思做這種事,汪甜如果知道她這麼不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一定會找個地方上吊。微微一笑挑完書架上的最後一排,沒有,唉!還是一無所獲,她垂頭喪氣地從小店走出來。
地鐵里人來人往,她有些茫然地望了眼人群,然後慢吞吞地走到驗票閘機處,用交通卡在閘機上掃了下。
從地鐵里出來,外面是一條植著銀杏的林,現在已是深秋,一樹銀杏葉全部金黃,林寧曾用手機把它們拍下來作為手機桌面。路邊的幾張長椅因為天冷而無人問津,她在就近的一張長椅上坐下來,忽然想到自己已很久沒有回去看父母了。
到這個城市已一年多了吧,自那次A區的官司打輸後,A區居民各奔東西,父母搬回了鄉下,而自己因為工作的關系來到這個城市,舉目無親的城市,卻因為有朋友幫助,一切還過得不錯,也許應該趁這次機會回去看看父母?回來時再找工作。
風陣陣吹過,帶著蕭瑟的寒意,她裹緊衣服,看著一對情侶自她面前走過,腦中竟不自不覺想起了聶修,瘦削的,蒼白的卻有溫柔笑容的聶修。今天他是不是還住在旅館里呢?一定很辛苦吧?餐廳里發生的事情是不是也會讓他和自己一樣被掃地出門?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真是太可憐了,她握緊拳頭,早已忘了自己同樣也是受害者。
她這樣胡思亂想,坐了很久,終于覺得冷了,肚子也在這時提出了抗議,林寧沿著林往不遠處的商業區走,那邊有一家拉面店的拉面她很喜歡。
經過一家店時,店門口的櫥窗里擺著各款該店的風味小吃,因為是樣品,所以色澤和式樣做得想當誘人,可以讓看到的人食指大動。她曾被無數次地吸引,但因為價格太貴而放棄,後來偶爾吃過一次,實物和樣品卻是相差太遠,本想望一眼就走,卻看到有人站在櫥窗前,痴痴地看著櫥窗里的食物,手里拿著罐啤酒,不時還送到唇邊喝一口。
這人是餓瘋了嗎?還是這櫥窗里有什麼稀奇?人停下來,看向櫥窗,櫥窗里不僅有食物,還放了好幾個公仔,有醫生、教師,還有帶著假發的律師,代表著不同行業,也寓意著本餐廳歡迎各行各業的白領光臨。這樣的形式已擺了很長一段時間,沒什麼稀奇啊?林寧忍不住又看了眼那人,這才發現,他腳下已躺了很多個啤酒罐,是喝醉了嗎?
原來是個酒鬼,她「切」了一聲,剛想走,那醉漢正好喝完手中的酒,轉過身茫然四顧。
是他?
是聶修。穿著米色的風衣,頭發有些亂,瘦削的身體在風中左右晃著,似乎隨時會倒下。
「聶修,」她想也沒想地沖過去,扶住他,一股酒氣撲鼻而來,「你喝醉了?」
聶修低頭看清她的臉,迷離的眼神帶著絲疑惑,然後用力推開她往前走,只是沒走幾步,人已跌倒。
「老天!」她又沖上去,把他扶起來,「走,我送你回家。」
走了幾步,馬上想到他現在無家可歸,「你住哪個旅館?」
聶修望著她,眼楮眨了下,卻不說話,眼角有一滴眼淚滑落,林寧看到,頓時慌了手腳,呆呆地站在一旁。
風自他們之間吹過,將聶修身上敞開的風衣吹得揚起。
「對不起。」這時她听到他輕輕地說。
「什麼?」林寧不確信自己听到的。
「對不起。」他還是這句話,人似乎已碎透,癱在她懷中,眼神空洞地看著滿目的霓虹,還在流淚,整個人說不出的落寞。
林寧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男人流淚,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一個男人哭泣心里一定有天大的不痛快,他為什麼不痛快?是不是律師樓今天開除了他?是不是他已經沒錢再住旅館了?可他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是在對誰說?她嗎?對了,他一定是覺得自己連累了她,感到對不起,所以才向她道歉,不用啊,她真的沒有放在心上,她不在乎被開除啊。
「你、你不要哭,我沒關系,真的沒關系,被開除就被開除,我一點都不在乎,我不用向我道歉。」她手忙腳亂地想替他擦淚。聶修別開臉,掙開她,趔趄地向後退了好幾步,跌坐在地上,然後大吐特吐,一股酸臭味頓時飄散開。
幾乎沒有遲疑,林寧掏出紙巾走上去,邊用手拍著他的背,邊把紙巾遞到他的手邊,甚至沒有在意點點穢物濺上了她的褲子。
「原來你喝了這麼多酒。」她一臉擔憂。
也許是夜晚的冷風,也許整個胃部里的東西都被吐出來,聶修混沌的腦子終于有些清醒,他停止嘔吐,用衣袖胡亂地擦了下嘴,眼楮停在林寧濺滿污跡的褲角上。
「對不起。」他居然還是這句話,接過林寧手中的紙巾,蹲替她擦褲角上的污跡。
林寧愣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不,不用,沒關系的,沒關系的。」她慌忙縮回自己的腳,臉竟一下子紅起來。
聶修保持原來的動作,人半蹲在那兒,背對著她,「我好像總是給你添麻煩。」他輕輕地說,人站起來面對她,身體雖然還在搖晃,但原來空洞的眼神變得清明,只是臉色卻白得嚇人,說完話居然用力地咳嗽起來。
「聶、聶修?」
「不,我沒事。」他還在咳。
「你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我……」他咳得說不出話來。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看他這樣林寧好擔心,伸手扶住他。
他卻輕輕地笑,看著她,勉強止住咳,道︰「你用不著對我這麼好,再說我也沒有家可以回。」
「那……那就回我家去。」
「你家?」他一愣,冷冷一笑,道,「你總是對別人不設防嗎?」
「我……但是你需要地方吃東西,因為你的胃都吐空了,而且你也需要休息,因為你看上去很虛弱,我不能把你扔在這里。」
她說得理所當然,仿佛將他不管不顧便是罪大惡極,卻不知他們只不過幾面之緣,她完全可以看他醉倒街頭。冷眼旁觀,沒有人會怪她,因為他們本就並不熟識,就算是中午餐廳的事件也只是她的一頭熱而已。
聶修也不明白,他看著眼前這個縴弱的女子,看進她盈水的大眼,想找到答案,卻漸漸沉迷,等到發覺,已呆呆看她很久,而這樣的情況已不止一次了。
「我可以自己回去。」他推開她。
「旅館嗎?」林寧跟上幾步。
「嗯。」
「那我幫你叫出租車。」
這次他沒有阻止,看她沖到街頭攔出租車,看她小小的身影錯過一輛車,又急急去追另一輛,忽然覺得她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熱力,他想躲開卻又不由自主想靠近,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運?而這命運到底是福是禍呢?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她追著一輛車走遠,然後轉過身,搖晃著往反方向走,走進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