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小飯館。
晚餐高峰期過後,店內只剩下一桌客人。廚房里,虞叔南在斬雞,敲得砧板咚咚響,像人間凶器。顧牧站在一邊,正拈著肢解後的雞塊研究。
斬斬斬。唉!
斬斬斬。唉!
虞叔南每斬三下,顧牧就嘆一聲。
「小牧,這雞……有什麼問題嗎?」
彼牧提著兩只雞腿,不可思議地大大一嘆︰「魚腩哥,我們居然天天吃霸王龍的後代。」
「咦?」
「那、那、那、魚腩哥,這期的《幼稚朝代》上有人寫了一篇文章,以基因論證——雞是霸王龍的後代。」
虞叔南一聲不吭,放下刀,力拔山兮地舉起單柄鐵鍋……
砸?
不會,他也就舉舉而已,精神上感受一下項羽的氣勢。
「魚腩哥,小老板真大方啊。」顧牧不知自己在鬼門關繞了一圈,拋開被切成塊狀的霸王龍的後代,他蹭到門邊,拉開一道縫偷窺。外面的那桌客人是DANO的朋友,听說是為了給那名長發美女餞行。他還听說,長發美女叫姚水洛,曾經是DANO的戀人。小老板前段時間明明說和DANO分手了,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又和好如初,害他有點跟不上步伐啊……
咚!
哎喲!痛痛痛……
補充一點,他跟不上的不僅是小老板的步伐,還有小老板推門的速度。
「小牧,怎麼啦?」提著空酒瓶的勞又樂一進廚房,就見顧牧捂著鼻子轉圈,得到的回答,自然是顧牧飆淚的苦笑。
將空酒瓶放好,她回頭,顧牧的臉突然放大在眼前,擺明嚇人,「小老板……」
「怎……怎麼?」
「那個姚水洛有沒有對你說過什麼?」
「說什麼?」她皺皺眉頭,不明所以。
「她是DANO的前任女友耶,小老板。」顧牧神神秘秘,扭扭捏捏,「通常前任遇到現任,都會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現任︰DANO他啊,以前怎麼樣怎麼樣,有什麼什麼缺點,什麼什麼優點,什麼什麼傷心事,最討厭什麼……對了,前任還會給現任一點警告式的建議,比如DANO有嚴重的心靈創傷,既然他愛的是你,那她就把他交給你了。」
勞又樂怔了三秒,嘟嘴,「沒有啊,我和水洛基本上沒什麼交談。」
「為什麼?」顧牧不解。
「因為沒有共同語言。」
「……」眼皮抽筋了五秒,顧牧豎起大拇指,「小老板你有性格!」
「又樂怎麼了?」前一分鐘的話題主角推門進來,手中端著一只空碟加入廚房小空間。
彼牧瞟瞟身邊的女子,見她一臉的事不關己,無奈,他模模鼻子,訕笑,「沒什麼,我和小老板正在討論霸王龍的後代。」
「霸王龍?」柳秋沐皺了一下眉,隨即明白過來,抿唇,他歪頭,「小牧,《幼稚朝代》你還是少看一點。」
「為什麼?」
「你膽子小。」柳秋沐毫不給他面子。
一邊的女子想到什麼,呵地笑出聲。
彼牧脖子一硬,「誰……誰說我膽子小。」
「昨天啊,不就是樹叢後站了一個人,那個人的腦袋正好露在樹叢上面,又正好在我們經過的時候開口說話,嗯……不知是誰躲到我後面不停地叫‘說話的頭顱,說話的頭顱’。」柳秋沐一點諷刺的味道也沒有,虞叔南抱臂靠在桌上,也是不停地點頭。
小牧這家伙喜歡詭異故事,偏偏遇到一點風吹草動就嚇個半死。真不明白他膽子和他的大腦為什麼不成正比。
被嗆聲的顧牧鼓了半天腮幫子,擠出一句︰「DANO你為什麼不怕?」
「我心中有愛,所以我強大。」
「……」
呵……勞又樂揉眼,懷疑他身後出現了火焰形的聖騎士,金戈鐵馬,直沖大散關。
虞叔南抿抿嘴,轉身,將肢解的霸王龍後代裝盒放冰櫃。沒听到沒听到,他什麼都沒听到……
臉色正了正,柳秋沐不再玩笑,看了看身邊垂頭悶笑的女子,他向顧牧求證︰「小牧,你的廚師課程上周畢業了,對吧?」
「嗯。」顧牧點頭,「學完了。我的目標是先成為一名蛋糕師傅,再成為一名中廚。然後再研究一下各國不同風味的菜式和調料,哈哈……魚腩哥,以後我們一起出美食書,怎麼樣?」
「抱負偉大。」虞叔南笑著贊許。
得意了幾分鐘,顧牧突然垮下臉,「可惜讀書的時候我沒有妙雅那麼好的成績,不然……」
柳秋沐擺手打斷他,「小牧你已經很厲害了,我的廚藝分是零耶。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特長嘛,一個人的理念和信仰,和他的成績沒什麼關系。」停了停,不理顧牧一臉感動,他要確定一件事,「你這段時間不會請假了吧?」得到搖頭的回答,他轉向虞叔南,「後天拜托了,叔南。」
虞叔南歪歪唇角,套上青蛙大嘴隔熱手套,沖他張了兩下嘴。
他明白DANO拜托他什麼。
雨季過後,初夏蒞臨。
清爽晴朗的一天,鬧鈴一響,熟睡的男人「騰」地從軟被中坐起來,閉眼,呼吸,30秒醒神後,他掀被下床。
大概是 里啪啦的腳步聲過于刺耳,驚醒了他的兩名室友。一人抱著大號軟枕,一人抱著氣槌,同時拉開門。兩雙惺忪睡眼彼此一瞪,兩人不約而同走向沙發,以無脊椎動物之姿圈地一塊,欣賞早起室友的忙碌。
「DANO今天有約會?」橫在沙發左邊的謝定銘有氣無力地開口。
「啊……」儲奉封閉著眼楮點頭。
簡單兩句對話後,廳內安靜下來。
一分鐘後,一身清爽的柳秋沐走到沙發邊,抽出儲奉封懷里的氣槌,在友人腦袋上一人敲了一下,「SHELL,ANK,今天不許打我電話。」
謝定銘,「嗯……」
儲奉封,「早餐……」
「桑椹醬配吐司,還有牛女乃,都在冰箱里,你們自己搞定。」他將氣槌塞回儲奉封懷里,拿了鑰匙,出門。
一道細細的掩門聲後,廳內再度安靜下來。
靜……靜……
兩位沒睡醒的俊美男子在沙發上翻個身,緩緩睜開眼,只是,原本都能放電的勾魂眼睜得不是很全,半闔半開,四目無神。
謝定銘瞥了儲奉封一眼,突道︰「ANK,一個男人一生中只愛一個女人……」
「那是不可能的。」
「一個痴情的男人一生中只愛一個女人?」
「那更不可能。」
「一個痴情的男人一生中只愛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天方夜譚。」
廳內,第三度安靜下來。
如果柳秋沐听到他們的話,大概會讓他們滾出地球或滾到神話時代去,再不,就是說他們DNA異常,螺旋體走失……只是,出門的柳秋沐听不到友人無神又無題的對話,他滿腦子想著的是即將度過的一天,和又樂一起。
開車駛過木棉道,他的美麗女友未來老婆正等在末道的那顆木棉樹下。清爽的夏裝,墨綠色的背包,一柄女乃油獅涼扇捏在細白的小手上,搖啊搖,搖啊搖……
「又樂!」
玩著涼扇的女子聞聲抬頭,低低一笑,迎上。
不知道這名騎士在未來會不會專屬于她一人,可她還是……舍不得他。
那晚他跑來叫肚子餓,不知為什麼,明明她有一肚子幽怨的,卻因為他那一句「又樂……我餓了……」消失殆盡。真不明白這個男人,居然擺出比她還委屈的表情,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也讓人……讓人……
愛得牙癢……
坐上車,她福至心靈地問了句︰「DANO,你愛我嗎?」
「現在,是。」
「你發誓這輩子只愛我一個?」
「現在,是。」
話說完,悠揚的鈴聲響起。
電話!
涼扇掩面,笑成D字嘴的女乃油獅正諷刺地嘲笑他。
哼,為了又樂,他沒什麼做不到。
模過手機,拆下電池,OK。
「真的不接啊?」她有點不安,怕真有什麼重要事情。
「不接。」拉開笑得太夸張的涼扇,暖暖的吻落在她臉上,「今天我們約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