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吧翻吧,烤烤肉吧……」
在森林公園的燒烤場一帶,流傳著這麼一個故事︰如果你在燒烤的時候,听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你背後說「翻吧翻吧,烤烤肉吧」,你千萬不能回頭,也不能回答她。如果你回頭看她或回答她的話,你的身邊就會出現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婆婆,她會纏著你,向你要烤肉吃,而且不斷地提醒你「翻吧翻吧」。可是,無論你給她吃多少烤肉,她都不會滿足。當烤肉吃完的時候……
你,也將成為老婆婆的燒烤!
「翻吧翻吧,烤烤肉吧……」
「翻吧翻吧,烤烤肉吧……」有時候,值夜者會听到燒烤場里傳來喃喃人語,可他進去探查時,卻什麼人也沒有,只有兩只燒烤叉放在滿是爐灰的烤架上。
因為老婆婆愛吃燒烤,又被人稱為「燒烤婆婆」。而「燒烤婆婆」的傳聞,多被母親用來嚇唬年幼吵鬧不乖的小朋友。
「……」柳秋沐安靜听完她的故事,心里直覺第一句就是︰Ank,你給我滾出地球表面!
「Ank說你對死人比較有興趣。」她將烤好的墨魚片遞一只給他,「要辣椒嗎?」
「不,謝謝。」他接過墨魚片,低頭咳了咳,不知該如何開口。
也許你本身沒有某種念頭,當有個聲音將某個念頭灌輸到你的腦子里後,你會下意識地去回想,去驗證,去嘗試著說服自己︰「真的嗎?也許真的是這樣。」
是你喜歡的類型……是你喜歡的類型……儲奉封的話在腦中閃了又閃,柳秋沐出神地盯著半垂的側臉,心里仿佛有只猿猴爪子在那兒耙耙耙。
盯著她純熟地翻刷肉片,他若有所思,並不開口,沒想到她卻問起︰「Dano,你是做什麼研究的?」
「我研究液體物質。就像液體能源、液體涂層、液態變遷等。」
「類似基因科技?嗯?」她歪頭,表情是不解,也是沒興趣。
「啊……抱歉,如果你討厭這個話題,我們可以跳開。」
「不用跳開,照你說的,如果人剩下一只手,可以復原嗎?」
他的嘴開始起波浪。他肯定,她一定看過《第五元素》。
「或者,把人的皮膚割開,會突然發現人皮下躲藏的一只異形生物?」
好吧,她一定也看過《MIB》。
「把腦袋割下來,還能接回去嗎?」她切開一顆紫色的甘藍菜,舉著白花花的鋼刀,笑出玉齒。
「不……」他呆呆搖頭,不知想什麼,竟然傻傻說了句︰「不過,可以稱稱有多重。」
這次換她嘴巴起波浪了。
「Dano?」菊花帶另一端緩緩走來一人,黑發微卷,黑色長裙,一步一步,搖曳端莊。
柳秋沐聞聲偏頭,淺笑著迎上一步,「夜荷。想吃什麼?」
「吃就不用了,陪我去那邊打個招呼,有空嗎?」女子挽上他的手,對盯著她看的勞又樂微一頷首。
「樂意效勞!」他也轉對她笑了一笑,漆黑的眼中閃過一道火光,隨即消失,「又樂,失陪一下。」
她夾起一塊墨魚片沖他揮了揮。
當晚會結束半小時的時候,已經不需要燒烤師傅再增加什麼食物了。這期間,儲奉封在她身邊閃過兩次,第一次,他很殷勤地告訴她,挽著柳秋沐的那名女子姓舒,叫夜荷,屬于檔案館員工。但具體什麼職能,他卻沒有詳細說明。第二次,他來找東西吃。
柳秋沐與舒夜荷離開燒烤區後,她就見他時不時在場中閃一閃,一時站在一群老者身邊,含笑聆听,一時站在一群女子身邊,含笑低語,一時站在一群男人身邊,含笑搖頭。
這就是應酬?她帶著受教的心態觀察他,直到收工前。
這種交流性質的燒烤晚會,食物總是大量剩余,所以,當晚每位燒烤師傅離開前都可以得到幾袋打包的食物。她選了一袋墨魚片和一袋烤脆腸。有點意外的是,當她提著打包食物準備離開時,柳秋沐突然出現在她身後。
「又樂……」
「啊——」她嚇得差點跳起來。
他的臉也有點發白,不知是不是被她的驚叫反震,結結巴巴︰「怎……怎麼了?」
他是鬼呀,走路都沒聲音的?
她不知該說什麼,嘴角一陣扭曲。兩人就這麼對瞪半天,她瞪得眼酸,也不認為自己的眼楮有說話功能,忍不住先開口︰「有事?」
「我……我送你回家。」太晚了,她一人回去不太安全……他的顧慮還在心底,儲奉封笑嘻嘻插了一句話——
「Dano你放心,我請阿治送又樂回去。他們回家的路正好重合。」阿治是剛才工作在她身邊的那名燒烤師傅。
柳秋沐「哦」了聲,黑眸徐徐一轉,與阿治對視一眼,即刻轉到儲奉封臉上。那眼神很像在說︰你很不上道。
對于友人兼兄弟的明瞪,儲奉封當然不會不上道。他很俊杰地隨機應變︰「哈哈,有Dano當然更好,阿治,正好依雅也需要人陪一陪,她和你回家的路重合得更多。又樂,讓Dano送你回去,我也放心。」他口中的「依雅」,也是今晚的燒烤師傅之一。
勞又樂沒什麼所謂,只要有個人陪她走到樓下就行了。天黑黑,說怕她也有一點。
出了關氏,步行只需二十分鐘就能到家,她慢悠悠走著,柳秋沐提著她打包的兩袋食物,一聲不吭,不知在想什麼。
兩人走……走走走……其間有過幾次對話,內容不外是「今晚空氣不錯」,「那顆樹長得真有趣」,「路上人很少」,往往是他開頭,她應幾個噓詞,接著,便沒了下文。就這樣,還真讓他們走過了二十多分鐘。
柳秋沐是什麼感覺,她不知道,不過,她回到家細想時,只覺得這一路——枯燥,乏味,話不投機半句多。
也許她們沒什麼共同語言?
柳秋沐在想什麼?
他在想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個問題甚至困擾他的睡眠質量。
她是你喜歡的類型……
她是你喜歡的類型……
她是你喜歡的類型……
去吧去吧,泡她,把她,追她!
Ank你是白痴!低咒一句,在床上翻來翻去也無法入睡的人心煩意亂丟開軟枕,呼地從床上坐起。
他為什麼要泡她,把她,追她?就因為她是他喜歡的類型?
月老說——你喜歡的類型可能很多,遍布全球,但上天送到你眼皮下的,現在,now,可只有這一個。
阿修羅說——我無話可說。(阿修羅什麼時候和月老站成一條線了?)
月老又說——去吧,泡她!把她!追她!(這是月老會說的話嗎?)
阿修羅也說——我支持,這對你沒有任何損失。
柳秋沐耙耙亂糟糟的頭發,頂你個肺,誰說沒損失,他會損失他的心好不好。
月老竟然變成了Ank的臉,滿臉壞笑——你的心才幾兩重啊?
去你老板的——滿滿一拳擊上軟枕,他倒回床,繼續把自己當烤餅一樣翻。
是,人心通常不足一斤,但是,原生的,只有一顆。
Ank,你還是個混蛋!
距離烤肉晚會兩周後——
「小老板,你不覺得Dano這段時間有點不對勁嗎?」這是顧牧在洗碗時對勞又樂說的話。
就連顧牧都查覺到柳秋沐的不對勁,更別說虞叔南,可她並不覺得他有什麼不對勁。和以前一樣,他清晨來小飯館買三人份的早餐,晚上來這兒吃晚餐,和他們閑談,還很熱心地幫忙。就是,有時候他會用奇怪的眼神盯著她,當她無意對上他的視線時,他又飛快移開,神神秘秘,若有所思——這是小牧說給她听的。
虞叔南的話更直接︰「那是一種帶有強烈目的的、男人的眼神。」
她還眼楮里轉蟹狀星雲呢。
撇撇嘴,她將兩人趕出廚房收拾桌椅。
晚餐時間已過,今天的工作可以結束了。廚房里安靜下來,她沖水洗碗,沒听到門被人推開又輕輕推合的聲音。
想想小牧說的話,好像是有點不對勁,他這段時間似乎……心事重重?前段時間,吃過晚餐後他會小坐那麼一下子,和山山或小牧聊聊天,然後離開,這段時間,他小坐的時段變長了,但不會空佔桌位,多時會幫手送菜給客人,再不,就是到廚房問「有什麼我能幫忙的」。有時她和叔南忙于炒菜,便順口讓他給某桌客人送一碗飯。話出口後,她和叔南覺得不太對,可他已經端著盤子送飯去了,表情仿佛……很開心?
小飯館的米飯,她會在每一碗的正中心放一塊當日高湯煮透的胡蘿卜或腌制的開胃白蘿卜,那些蘿卜片用模具壓成五角星形或銅錢形,既漂亮又可以吃,算是飯館的特色之一。他大概吃得熟了,為客人送飯時,竟然很順手地將漏兜里的蘿卜夾起一塊,小心翼翼壓放在米飯上……
「咳,又樂!」
這些壓花模具純粹是她的個人收藏,因為覺得可以給廚房或菜色增加一點小樂趣,也就拿來用了。有時,他也會拿她的壓花模具研究,不知是不是有興趣……
「又樂?」聲音大了一點,蓋過水聲。
她偏頭,「咦,Dano?你還沒回去?要試一下叔南的甜點嗎?」
他搖頭,在她身後吞吞吐吐地說︰「又樂,我們……你……我……」
「什麼?」她提著一只碗轉過身。
他確定她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但是,她呢,他是她喜歡的類型嗎?
「又樂,問你一個問題。」他很鄭重地鎖定她。
「好。」
「你……」他只說了一個字,立即停頓。不是遲疑,他只是在心底選擇用什麼詞比較適當,而且不能讓她听了以後不高興或產生其他想法。
他要杜絕一切可能,一切!
腦子又轉了一圈,他見她對自己的停頓沒什麼反應,專心致志洗碗放碟,不由吐口氣,站到她身後,輕輕說︰「你欣賞什麼類型的男人?」
在問這個問題前,他已經做好心理建設,先除開性格因素,男人也不過就那麼幾種︰文質彬彬型學者型,肌肉發達健美型,干干癟癟白切雞型,標準俊美陽光型,活潑帥氣美少年型,再有就是亂七八糟型。
最後一型應該達不到威脅他的程度……
在模擬了他所能想到的答案後,他懷著一點忐忑不安的心,等待她的答案。
不怕不怕,就算性格磨合一下也沒所謂,他對自己的外形也還是有點自信……
「什麼類型?」她歪頭想了想,很快給出答案︰「達雷型的吧。」
達……他嗆住了。達雷是哪一型?
「史前型。」她听到他的咕噥,偏頭,燦爛一笑。
他沉默,一點也沒想過自己和史前一萬年的那種原始人有什麼可比性。
「又樂……我……你……我們……」
「Dano,你想說什麼?」
「我們要不要試著……交往一下?」說出來後,他反倒平靜下來,注視著她,眼神柔得仿佛聖騎士的羽毛。
她提著碗,任水滴落在地板上。然後,她放下碗,擦淨手,抬到他的額上……
「又樂!」他啞然,有些無奈地按住她的手,順勢捏住。比他縴細的手,淨白的,濕濕的,微微的涼,的確讓人想就這麼握住不放……
「你沒腦殘啊?」她滿眼疑問。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無題?」他覺得自己現在有點腦殘了,「我說,我們要不要交往一下試試?」
「一下是多久?」
「……」
「試試?你想試多長時間?」
「……」
她慢慢抽回手,轉身,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