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後山,有一片寬闊的草地,平鋪在湛藍的晴空下,顯得蒼綠如水。
孩子們奔跑在綠地上,迎著涼爽的風,發出悅耳的歡聲笑語,宛如飄蕩的銀鈴般響亮,清脆動人。
天空中,數只形狀各異的風箏順風而上,展翅高飛。
宋雨薔將風箏線交到喜笑顏開的鄭元朗手上,親了他不再顯得煩悶的小臉蛋一口,隨即轉身,向佇立不動的鄭毓廷走去。
他站在遠處,一副不容親近的冷漠姿態,陰氣沉沉。
宋雨薔忍不住在心里輕嘆。
她這位夫婿,明明人不壞,雖然說話不太中听,卻沒做過草營人命的惡事。可惜他永遠擺出生人勿近的模樣,令人難以恭維,更教人不知如何與他相處,難怪他上一任妻子會跟人私奔。
「相公,你站得那麼遠,不覺孤單嗎?」她上前挽住他的手臂,把全身重量倚到他高大的軀體。
「我好累,你代替我去陪元朗好嗎?」
拒絕的話在舌尖打轉,鄭毓廷一聲不吭。
她仰著頭,朝他眨眼,「你要對元朗好一些,只要跟他笑一笑,說一說話,他就會很開心了。」
「這種事交給你。」
「我自然會照顧他,但你是他爹,不能推卸責任,把你該做的事推到我頭上。」
她搖晃他的手臂,像一個正在哀求長輩買女圭女圭的小女孩。
鄭毓廷想甩開她又下不了手。不管她是調皮搗蛋,撒嬌耍賴,假裝溫柔……只要是她流露出的神態,他都看不厭煩。
他眉頭一皺,不願心心念念都是宋雨薔,奈何……無法制止自己為她日漸淪陷的心。
「腳好酸……」站不住的宋雨薔,扯著他坐在綠油油的草地上。
她肆無忌憚的依賴他,享受妻子親近丈夫的權利。
嫁人的好處接二連三的浮現,她忍不住又要感謝鄭毓廷願意娶她。
「你不是喜歡我嗎?」在柔暖的陽光下,她縴細的手指頑皮的撫模他深刻的眉眼。「為什麼和我在一起,你卻顯得一點都不快樂?」
迷上她,對他而言,根本是得不償失的慘劇,一個錯誤。他為什麼還要表現得快樂?
「難道對任何人,即使是你喜愛的人,你也只想擺出一副強尸的樣子?」她吐了吐舌,不管措詞是否失禮。
在自己夫婿面前,她無意掩飾她的真實個性,去扮演另一個溫柔靦腆的模樣,敷衍他,哄騙他。
她不要再對他虛偽,認定他是自己親密的家人,她希望與他坦誠相待,再也沒有偽裝。
「你對待你上一任妻子也是這麼冷漠嗎?」
「……提她做什麼?」
「我覺得自己嫁給你是很僥幸的,你並不壞,假如你對以前那位妻子溫柔一些,說不定她會死心場地的陪在你身邊。」
鄭毓廷冷笑。
「別這樣笑嘛,很嚇人的……」
「少管閑事。」他的語氣又冷又硬。
「可是除了管你,我還能對你做什麼?」宋雨薔攤了攤手。她越看鄭毓廷越覺得他像個陰暗的孩子。
澳變他的念頭在她腦海無限的膨脹,她好想為他付出,令他開懷,博取他的歡心。
「你什麼都不必做。」他拉開她不規矩的小手。「別找麻煩就好。」
「我希望大家都喜歡你,只要你願意配合我、慢慢改變,我相信——」
他懶得听她異想天開,冷漠的截斷她的話,「不必。」
宋雨薔喪氣的垂下頭,下巴抵在膝蓋上,苦嘆道︰「要不然,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你。」
一絲少見的自卑在她的聲音里若隱若現,悄悄撥動著他的心弦。
微風吹動起兩人的衣衫下擺,飄蕩起來,時不時的相互摩擦,猶如一場偶然的纏綿。
鄭毓廷以指尖輕抬起她的下巴,望著她清澈的眼,「我什麼都不缺。」
「噢……」家財萬貫,位高權重,她的夫君。
他的手指逐漸下移,最後停在她胸口。「但是我想要的,你一定給得了。」
輕輕的施力,在她心上一按,他無比確定自己渴望的不止她的人,還有她獨特的心靈……他從未這般在意過一個人。
宋雨薔瞠‘目結舌,趕緊握住他的手掌。「哎呀,大白天的,別這樣!」
她誤解了他舉止背後的原因,曖昧的笑,朝他羞澀的眨眼。
「晚上再來啦!現在有孩子在呢!」瞥了瞥在不遠處放風箏的女圭女圭們,她很死相的笑著。
鄭毓廷一腔柔情蕩然無存。「你腦子里只有床事嗎?」
「什麼啊!這不是你要的嗎?」她覺得很冤枉的瞪他,忽然心一動,臉又笑開了,小手探進袖袋內,掏出一個小荷包。
荷包打開,里頭有好多顆顏色不同的糖果。
宋雨薔笑咪咪的捏起一顆糖,放到他唇邊,「我還有這個東西可以給你,不錯吧?」
她的表情像極了拐騙孩子的壞人。
慘的是,明知危險,他仍甘願被她騙;順從的張口,吃下甜得膩人的糖果。他冰冷的心一點點融化,似乎入口的不止是一顆糖,還有夫妻間親密的小秘密,以及陌生的愛情滋味。
「多吃一點。」宋雨薔殷勤的話語拉回了鄭毓廷的思緒。「這樣一來,我吻你的時候也能嘗到你嘴里的甜味,嘖,一定很可口!」
她一臉的垂涎之色,邪惡得令鄭毓廷無語,這麼大膽豪放的女人,世上大概沒幾個。
看得出她是不甘寂寞的,假如他疏忽了她,她會像那個女人一樣不安于室,背著他到處勾搭,最後爬牆私奔,離他而去嗎?
「假如再有戰事需要我出征,我必定將你鎖入密室,免得你不安于室,逃之夭夭。」
宋雨薔聞言,發出一陣怪笑,「嘿嘿!假如你真要去打仗,不必鎖著我,我會陪你一起去。」
他一怔,沒听見她奸佞的笑聲,只听見她誓言一般的話;口中的糖仍散發著甜蜜,那蠱惑人的滋味一點點襲上他心頭,緊緊盤踞住他的三魂七魄。
「你的女圭女圭呢?」望著她亮晶晶的眸子,他冷漠的表情解凍了似的,漫開溫暖。
「僕人們會照顧嘛;而我,應該照顧你。」
她軟綿綿的語調,出奇的誠懇,沒有絲毫討好、造作的意味,徹底擄獲了鄭毓廷早已為她傾倒的心。
他露出了一個近乎沒轍的笑。
一笑過後,天地無光。
「嗚……相公……」宋雨薔用力的咬著袖子申吟。
「怎麼?」
「你又笑了!」讓她好有成就感,以後的目標就讓他每天一笑吧!
原本只想與他互相利用,把身子交給他享用,她則撈盡油水給女圭女圭們享受,但他的縱容和笨拙的情意,打動了她。
她不想兩人的關系永遠停留在虛情假意上。
她想要這個不懂溫柔的男人,與他長相廝守,終有一天,與他相愛,把她知曉的柔情蜜意,慢慢教給他,瓦解他的冷漠;終有一天,她會得到他的溫柔,由她親自傳授。
「毓廷,可以這麼叫你嗎?」她柔聲問道。
鄭毓廷被她酥麻的嗓音、迷蒙的眼神,勾走了魂。
宋雨薔一把抱住他,以夫子教導學生的姿態口吻,拍著他的肩膀保證道︰「我會把你訓練成一個好孩子!」
他心里的纏綿情思又被她破壞了。「我不是女圭女圭!」
「喔,生氣了?」宋雨薔睜大雙眼。和鄭毓廷相處以來,她唯一大有長進的,就是察言觀色的本事。
如今,她能逐漸的分辨出他——冷漠中的不悅、冷漠中的興奮、冷漠中的開心等等,數十種失之毫厘,差以千里的情緒;不過話說回來,她這位相公的表情還真是貧乏。
宋雨薔調皮的在他的額上印下一個響亮的吻,還沒來得及欣賞他表情的變化,耳邊飄蕩過孩子們的取笑聲,引開了她的視線。
「姐姐和叔叔在親親呀!」
「羞羞!」
幾個女圭女圭干脆不放風箏了,跑到宋雨薔和鄭毓廷身前,看他們坐在一起的親密模樣,指著他們笑。
「叔叔?」鄭毓廷扯了扯她一繒發,命令道︰「讓他們改稱呼。」
宋雨薔嘟了嘟嘴,為難的向孩子們勸說︰「寶貝們,可不可以叫我身邊這位……哥哥呢?」
眾孩童立即回以受到驚嚇的神色。
「相公,看來你不太適合當哥哥……」噢,看看她最小的孩子才兩歲,正錯愕的望著鄭毓廷,唉,哥哥?太強人所難了吧。
「那就叫我爹,叫你娘。」獨斷的話月兌口而出,鄭毓廷隨即起身。
「啊?」宋雨薔愣了愣,回過神時,他已經走開了。
往後她的孩子們,叫她娘,叫他爹……他的意思,是願意把她的孩子們當成他的骨肉去愛護嗎?
宋雨薔驚喜的追著鄭毓廷的背影,朝不苟言笑的男人撲過去。
「你小心點!」怕她摔倒,他連忙停下腳步。
靶受到他的關懷,她笑得更開心了。
忽然,笑容一頓,她想起他對自己的孩子——可憐的小元朗,並不是很有愛,這樣的他,又怎麼懂得去愛護她的女圭女圭們?
「毓廷……」
「又怎麼了?」干嘛用包藏禍心的眼神看他?
「看來,我得花很多心思和力氣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