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微寒,在祖宅又住了兩日,皇百合吩咐下人準備動身離開。
如願得知他的安排,心里有些驚訝與不解,私下問他︰「這里不是我們住的地方?」
「這里是祖宅,所有族人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並非我個人的府邸。」
「那為何我們在這里停留如此之久?」她沒留意過自己在這里住了多少天,卻記得自清醒之後就不曾離開這里。
皇百合解釋道︰「你受了傷,我特意回祖宅請長輩們為你醫治。」
「長輩?他們是大夫嗎?」她不是不相信他的話,但每一次他的解釋總會引發她更多的疑惑。
自她恢復意識以來,並沒見過有任何一位大夫來觀察她的情況,或診治她的病情。
「我是不是嫁到這里之後,從未去過你家?」
「我們明天早晨出發,中午便可到達。」
「我……不需要再醫治了嗎?」如願忐忑的問。假如有機會,她希望能拾回以前的記憶。
「當然不需要。」皇百合露出安撫人心的笑。
他特意回祖宅,是請家族中的長老們封印如願的記憶。並非他的能力做不到這件事,而是在祖宅內進行會更安全,長老們也比他有經驗。
日後,若非族里的高手為她解除封印,他敢保證,如願永遠記不起從前。
「可是,像我這樣對過去一無所知……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
「我希望知道自己以前是怎樣的,有過什麼經歷?」
「你不需要。」皇百合柔聲迷惑她。
如願覺得他的話很敷衍,有些不高興的睨他一眼。
她的抵抗力果然比尋常人強烈。皇百合神色微變,輕聲笑道︰「別想太多,這樣很好,從前的一切你不需要想起。」
看著他的笑臉,如願感到有些暈眩,茫然的點了點頭,人恍惚了,彷佛墜入雲端,飄浮不定,過了片刻,她才能集中意識。
她揉了揉額際,穩住心神。「你的府邸離這里很近嗎?」
「不遠,只須趕半天的路程。」
「可以帶青蝶一起去嗎?」
「她是你的貼身侍女,當然要帶她走。不過,你若是以為除了她,沒有人能陪你解悶,那倒不必擔心。」
她怎麼可能不擔心?「除了青蝶和你,我還無法與別人交談。」
「我娘與你都是中原人,她就住在我的府邸,你去了之後,她會陪你的。」
「呀?」如願錯愕了一下。「你沒說,我還沒想到,我至今尚未拜見你的父母吧?」為什麼她會那麼迷糊,腦子總想不到重要的事?
「我父親三年前病逝了,只剩母親一人。」
如願听了,突然心血來潮的問︰「我爹娘他們現下可好?」
「他們仍安在,你可以寫信,我派人送去給他們。」
「好!」她開心的笑,迫不及待要寫信送回娘家。
無論皇百合怎麼封印她的記憶,迷惑她的意識,她的心仍是無法百分百被封鎖,積極的想找回失去的記憶。
皇百合凝視著她的笑顏,無來由的感到心慌,忍不住想象,假如有一天,他再也控制不了她了,事情會變成怎樣?假如有一天,她發現了真相,她一定會恨他入骨吧?
「夫君……」
「什麼?」听到她的聲音,皇百合如夢初醒。
「那是什麼樹?」如願指著遠處問他。
他卻還沉浸在她動人心弦的呼喚聲里。
「你走神了?」如願察覺到他注意力不集中,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失笑,定望著她幽藍如海的眸子,柔潤紅女敕的嘴唇,翹挺的鼻尖,和白皙嬌美的臉,結果又險些失神了。
「那是……」他趕緊把目光轉向遠處,調整心緒。「櫻樹,上面開的是櫻花。」
樹干挺直而立,枝葉上開滿了白色或粉色的花朵,花多重瓣,花色瑰麗,香艷無比。
「好漂亮。」如願看得出神,腦海里浮現些畫面,與眼前的景象相似,從記憶深處冒了出來,擾亂了她。
曾經,她是不是和誰一起看過這樣的美景?當時她是不是很開心,開心到如今仍有感動與歡快的心情,消散不去?
「櫻花落盡階前月,象床愁倚薰籠。遠似去年今日恨還同。雙鬟不整雲憔悴,淚沾紅抹胸。何處相思苦,紗窗醉夢中……」無意識的吟出一首詞,如願甚至想起來了作這首詞的是哪位亡國之君,然而,她卻想不出自己曾經和誰一起看過同樣美麗的櫻花?
「想起什麼了?」皇百合端詳著她的表情變化。
如願看他一眼,感覺不到他的情緒。突然間,她有種解釋不清原由的想法,也許皇百合不希望她記得過去的事。
「沒有,我只是想起一首詞。」她低頭掩飾臉上不自然的神色,深怕他洞悉了她的心思。
「春天到了。」他沒有窮追不舍,牽起她的手,溫文有禮的邀請,「願意和我一起去賞櫻嗎?」
「現在?」如願正感到無聊,听他一說,眼楮都亮了起來。
他笑著,帶她邁步而去。不料,剛下樓,就見侍從與幾個下屬等候在樓外。
「主上。」見皇百合終于出來,一名下屬朝他行了禮,「有事稟告。」
「如願……」皇百合回頭看她,有些不好意思。他不能陪她了。
「沒關系,你去忙。」她輕輕推他往前走,自己退回台階上,接著,笑容可掬的說︰「我等你。」
皇百合胸口一緊,盯著她柔美的笑臉,心底的空洞之處,彷佛被人忽然闖入,填滿了屬于她的氣息,令他感染到她所擁有的快樂、期盼與向往。
他和這個女人擁有著能夠快樂的將來、美好的期盼,與追尋幸福的向往。如果是和她在一起,他真的可以活得更開心一些。
「我很快回來。」皇百合朝她頷首,把如願的音容笑貌放進心里去。
他想陪伴她多一些,讓她徹徹底底的喜歡上自己,時時刻刻都能見到她歡欣雀躍……不為彌補對她的愧疚,而是為了兩人的未來。
他們也許可以相愛的,愛得比她和舊情人之間,還要深刻濃烈……皇百合如此盼望。
棒天,臨走之前,皇百合親手把他們這些天居住的樓封鎖起來,並將開鎖的鑰匙,交一份給如願保管。
「為什麼要鎖起來?」如願把鑰匙抓在手上,抓到手心都出了汗,彷佛她得到的是稍微松手就會被搶走的珍寶。
皇百合見狀,告訴她︰「不用一直握著,你可以放在行囊里。」
她笑了笑,仍是抓得緊緊的,繼續追問︰「這座樓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它只為皇一族的宗主開放。」除了歷代的族長,以及族長交付了鑰匙的人之外,不允許別的人開啟這座樓。「每一次換了新的族長,樓就加蓋一層,我是第十四代,所以我與你住在第十四層。」
如願恍然醒悟道︰「難怪我總是見不到樓下有人住,每一代的族長,只能住在屬于自己的樓層嗎?」
皇百合頷首。「當家的不住在這里時,一定會鎖樓,不讓人進出。」
他說著,對她一笑。如願莫名的有了甜蜜的感覺,好像與皇百合擁有了私密的寶物,彼此都不會與第三個人分享,她心底浮現起絲絲的喜悅。
他帶她上轎,出了祖宅,然後換乘馬車。一路走來,看不見外人,直到上車後,皇百合撩開窗簾,她才看到外面的景致。
皇一族的男女老少,全集中在大門口,為他們送行。
如願雖在此居住了一段日子,卻與他們沒什麼來往,語言不通也令她在昨夜送別的宴會上,無法對他們說些有意義的話語。
今後,一定要盡快學會這里的話,她在心里下了決定,然後瞥了自己的夫君一眼。他坐姿端正,高大的體型將她縴細的身段映襯得更顯渺小……她心緒微微亂了,不知怎麼的突然想坐到他腿上,把臉貼在他的肩上……撒嬌?
「你怎麼了?」皇百合察覺她神色古怪,一張如花似玉的臉泛開柔媚的紅暈,恰似天邊被朝陽染得香艷綺麗的雲霞那般動人。
「沒有……」她轉視一邊,連耳朵都轉紅了。
皇百合胸口發顫,不經意間就被勾起了,他用壓低之後更輕柔的嗓音,誘惑人似的問︰「別隱瞞我。」
如願無法抵抗,遲疑片刻才道︰「我在想,以前似乎不曾對人撒嬌過。」
「撒嬌?」他听不出她這話的意思。
「是呀……」否則她不會如此的心癢難耐,想對皇百合撒嬌,試一試那種滋味到底是怎樣?
「我見你父母十分寵愛你,你一定是備受呵護的……」頓了下,皇百合想象不出如願跟人撒嬌的樣子,他也沒見過。「為何你會想到這種事?」
如願搖了搖頭,不好意思告訴他,自己正蠢蠢欲動著。
皇百合的目光從她烏黑的發絲,移到她潔白的頸項,最後停在她仍牢牢握著鑰匙的手指。她有些局促,有點害羞,有著……他想探究的面貌。
他湊近她耳邊,輕聲的逗弄她問︰「想找人撒嬌嗎?」
她驀地抬頭,幽藍的眸子里光芒閃爍,似躁動的火花。接著,她又不好意思的把目光轉開,輕聲回道︰「不用。」
她難為情的樣子真是可愛……皇百合情不自禁的親了她一下。
如願身子震了震,伸出僵硬的手把窗簾放下,再端詳了他一眼,見他溫柔多情和善可親,這才鼓起勇氣坐到他腿上。
皇百合一動不動的任她把頭埋在他的肩窩,輕輕磨蹭著。他失笑,回抱住她,心底盈滿了柔情。
「如願,你隨時都可以找我撒嬌。」他低聲說。
如願沉默,繼續賴在他的懷里,坐在他身上的感覺好舒服,彷佛她得到了一個可以盡情依賴的靠山,不用怕他消失,從此有他撐腰。
她喜歡他的懷抱……也喜歡皇百合的溫柔體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