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舊的和室里,靜悄的連一丁點的聲響都沒有。
算算時間,總經理已經進去近三十分鐘……難道說,是他預估的太樂觀,陳老太太真的連總經理的面子都不賣。
梁東零眉心凝結,徐徐站起,打算進入和室一探究竟。
刷地一聲!
梁東零頓步,回頭看向大力推開木門,一副氣喘吁吁的席緋語。
哼!緋語惡狠狠地瞪了梁東零一眼,就要……
「老太太正與聶總談事,席小姐還是別進去的好。」梁東零改變心意,阻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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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又不是你家,我愛上哪里就上哪里,你管不著!」她癟唇,瞅瞪,對于方才他們不肯幫她搬石頭的事,仍舊耿耿于懷。
「但這里也不是席小姐的家啊!」梁東零雙手一攤,笑道。
「你!這里雖然不是我家,但我跟阿媽的關系可不是你們這些外人能夠體會的。」
依她看來,姓梁的已經夠不好惹,更遑論是他頂上那個不可一世的頭頭,萬一他們偷使暗招逼阿媽就範,那阿媽不就危險了。
「席小姐,你別緊張,聶總其實對老人家是很敬重的。」他不得已撒了個小謊。
「是嗎?」她才不信。
上天啊!請你保佑總經理千萬別氣到把人家的老太太給怎麼了.
「哼!人家常說,無奸不成商,誰曉得你哪位總經理的骨子里會是什麼德性。」
陳阿媽的脾氣如何,姓梁的不會不曉得,所以無論是誰遭殃,想必大家都會不好過,尤其是她……
唉!不提也罷。
「席小姐,其實聶總他——」
砰!
和室的門,冷不防被一股強勁的力道給推開,梁東零一回身——
「總經——」他話聲甫出,卻馬上遏住。
聶鏡波臉上雖沒啥異樣,但是,跟隨在他身邊許久的他,卻首度感受到來自他身上那股挾帶著陰鷙的危險氣息。那氣息也同時感染到席緋語。他是怎麼了?是不是被阿媽修理得太慘,以致氣到連話都不會說了。赫!他在瞟她耶!緋語忍不住咽了咽唾液,嬌軀還不自然地蠕動好幾下。哇,瞪什麼瞪!
她老早就警告過他,阿媽是不可能答應的,所以,就算他把她瞪出兩個窟窿來,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喂!你老瞪著我干嘛?又不是我罵你的,況且,這就叫做現世報,誰叫你們之前……赫!你想干什麼?」見聶鏡波冷不防向她跨出一步,她嚇得雙肩一抖,迭聲倏退。
一雙黑鑽似的瞳眸,犀利的定在誹語一張僵凝的俏臉上,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確很想笑,而且,也真的不小心給笑出聲來呵!他還真可憐,一會兒怒,一會兒笑的,看樣子,他真的被陳阿媽給整治得很慘。不過,這是他們自找的,怪誰。但,話又說回來,他可不可以別再笑下去了。說真格的,她全身寒毛都在他詭譎的笑聲中,一根根的豎起。「聶總……」
看吧看吧,連姓梁的都警覺到自己的頭頭不太對勁,她要不要放聰明點,先離開這?
「席緋語。」
「有!」才想轉身,干澀的喉嚨就忍不住蹦出這個單音來。緋語暗自申吟,為自己的「情不自禁」重重捶了記腦袋瓜。
拜托!你小學沒畢業呀,跟他有什麼有。
「你不想听听陳老太婆方才跟我說什麼嗎?」聶鏡波扯笑,但緋語瞄見後卻寧願他不笑。
「這……我、我等一下再進去問阿媽就好。」用不著他雞婆。
「但是,我卻很想現在就告訴你。」不知怎地,他突然很想看看她在听到後的反應。
是尖叫、發怒,還是不可置信?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驟感不妙的席緋語,連忙使眼神給梁東零,要他勸勸他家主子務必三思而後行。
然而,姓梁的不知怎麼回事,竟陡然變笨,任憑她如何跟他擠眉弄眼,他還是跟她耍白痴。「喂!你可不可以把你家大人盡快弄走啊!」緋語再也受不了的大叫。哇!她驚喘一聲,想搗嘴已經來不及.
「總、總經理,我家還有事,我先走一步.」她假兮兮的對他笑了笑,接著就想溜之大吉.
「老太婆將賣地一事,全權交由你來作決定。」
哼!想不到這個老太婆這麼難纏,打從他一進去,無論他如何威脅利誘,她就是不開口,直到他的耐性快被磨光,她才突然拋出這句話。
嘖!他敢保證,老太婆就是看在席緋語絕對不敢隨意變賣陳家土地,才敢講出這種話。
如此一來,所有的責任反倒變成席緋語來扛。
他不得不說,老太婆的腦袋確實沒有他所想的迂腐,這下子,她反倒落了個輕松,至于席緋語她……
他無意替她叫屈,畢竟她只要點個頭,一切就都解決了。
「呵呵,請問你剛才說什麼?我怎麼有听沒有懂。」連她自己都能深深感覺到她咧開來的唇角有多僵硬。
「我可以說得更詳細點。老太婆說,只要你點頭,她馬上賣地。這樣夠清楚了吧?」
「我想……你八成是听錯阿媽的意思了。」在發出兩記干笑聲後,她旋即漾綻出一朵教人見了連心情都會跟著舒暢起來的燦笑,意圖模糊焦點。
只可惜,這抹笑對聶鏡波完全起不了作用。
呃!他好像沒上當,那她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偷溜?喔,不行!他要是直接找上她老爸,她鐵定完蛋。假裝耳背沒听見?那更不行,因為她相信他絕對會講到她听進去為止。「你何不進去問問老太婆?」聶鏡波冷笑。「我當然會進去問阿媽,只不過……呵呵!總經理,我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一下呀?」她話鋒一轉,勉強牽起的唇角竟頻頻抽搐。
嗚嗚……陳阿媽怎麼可以跟人家這樣說嘛……
對!阿媽肯定是被他們煩到受不了,才會隨便亂扯一通。
「你是希望這件事先別傳出去?」情緒顯然已經平復的聶鏡波,似笑非笑的說完,即隨意落坐,神態從容自若到好像是回到自個兒家中。
被戳破心事的緋語,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精彩萬分。
哇!既然這麼會猜,何不改行去當算命師。
「總經理,這種茲事體大的問題,還是先求證之後再說,會比較保險。」她忙陪笑。
「這是當然,所以我在等你進去確認。」聶鏡波薄唇一掀,啞然失笑。
可惡!他擺明是要看著她走進去,可她現在卻一點都不想跟阿媽說話。
「總經理,我曉得你一定是那種一天睡不到幾個鐘頭的大忙人,所以我奉勸你還是盡快趕回台北,以免公司倒了都不知道。
至于賣地的事,等我跟阿媽確定好,一定會馬上跟梁先生聯絡的。」她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要他們盡快滾離幸安村,否則她怕自己的心髒會負荷不了。
「你怕我?」他眉梢輕挑,哂笑。
緋語忽而瞠大雙眼,「我干嘛怕你?」這算哪門子的笑話。
「你不是一直在趕我走?」聶鏡波邊說話,邊彈了彈手指,甚至還一派悠然的互換起交疊的雙腿。
「呃!我的心眼可沒有你多。」她略微心虛的反擊。
「喔?」他嘲弄似地一笑。
「聶總,老實說,你們要收購土地的對象是陳家阿媽,跟我席緋語可是一點關系也沒有,所以你……」
「你說得沒錯,幸安村要不要興建度假村一事,全由你們村民自行決定,也就是說,如果你們認為守護陳家土地對你們而言,比幸安村的發展更離去。
「等等!請問總經理大人,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呀?」她忙不迭沖到他面前,好生心急的問他。
不會吧!
如果他真的取消這個企畫案,那她的村長老爸鐵定得不到全村人的諒解,而她絕對是首當其沖,死無全尸。
「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笑得有些冷。
「總、總經理,我……我收回我方才那些鬼扯的話,請你再重新考慮,別這麼快就作出決定行嗎?」
她簡直是兩面不是人,無論哪一方,她都得罪不起,真歹命。
「既然席小姐都這麼說了,放心,我暫時還不會離開。」
嘖!看不清楚情勢,姿態就別擺太高,否則到最後還不是得對他低聲下氣。
「那真是太好了。」她不是沒捕捉到他眼中所泛出的嘲弄,只是,依目前的情況,她不得不逢迎巴結。
「呃!你不是說過不走的?」兀自懊惱的她,在瞥見聶鏡波往外走去的身影,不由得驚嚷。
「你不會要我住在老太婆這里吧?」聶鏡波回眸,笑睇她忽現尷尬的俏容。
「呵,你請便,請便。」
懊死的!她怎麼老是在他面前出糗。
聶鏡波再次凝睇她低垂的頭顱一眼,才與梁東零一塊步出。
「聶總,我們前前後後已經在幸安村投下不少資金了。」臨上車前,梁東零匆而一說。
你是在暗示我不能輕易退出這項計劃?」聶鏡波哼笑。「豈敢,這只是我個人的小小建議,畢竟天雲集團不會因為損失這一大筆資金,而有一絲動搖。」
「多謝你對公司如此深具信心。」
「哪里,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也許,我不該來的。」聶鏡波斜睨他。
「不!正因為總經理你來了,所以老太太才會讓步。」梁東零開始抱起上司的大腿來。
「只是交涉的對象由老太婆改成那個女孩,這樣也叫讓步?」聶鏡波嗤之以鼻。
「聶總,屬下相信依你個人的獨特魅力,要馴服席小姐絕對不是難事。」他可是對總經理抱以無比的信心。
聶鏡波大笑,「東零,你這記馬屁拍得真好,只可惜我無福消受。」
「怎麼會?席小姐就如同一盤甘醇香美的清粥小菜,偶爾嘗之可能會改變你的味蕾喔!」梁東零顯得興致勃勃。
「東零。」
「總經理有何吩咐?」
「如果你有時問扯廢話,還不如趕緊去找間像樣的旅館。」「阿媽!你真的對天雲集團的總經理說,要把賣地的事交給我來處理?」陳老太太緩緩地抬起頭來,瞅住沖到她面前,一臉惶然不安的席緋語。「我的確是這樣跟他說的沒錯。」老太太也沒否認。「阿媽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嘛!」天吶!惡夢成真。
「小語,阿媽可是要告訴你,如果你敢打贏賣地,阿媽就死給你看!」
說她自私也好,說她欺負善良的席丫頭也罷,反正她花既然已經說出口,就不可能再更改。「阿媽你你你……」哪有這種事!阿媽居然拿死來威脅她!?那她呢?阿媽有替她想過嗎?
一旦所有的人,包括那位又酷又邪,卻又該死的好看的總經理,都把矛頭對準她之後,她該如何自處?又該如何面對接踵而來的問題?
總而言之,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過離譜了啦!
「丫頭,阿媽知道自己的脾氣很壞,但你還是願意來照顧我這個老人家,阿媽很感激你。
不過,阿媽不能夠對不起陳家的列祖列宗,所以得委屈你了。但是,不要緊,等那群人不再打阿媽的主意後,阿媽一定會拿出我所有的私房錢來答謝你。」干柴似的雙手,緊緊抓住緋語冰涼的小手。
「我不要阿媽的報答,我只想阿媽收回……」她下意識想抽回手,但阿媽卻握得死緊。
「小語,你不會想要阿媽死給你看吧?」
緋語喉頭一緊,猛搖頭。
「阿媽就知道你是個好女孩,這樣阿媽就放心了。」
緋語頓時猶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可是阿媽,那位天雲集團的總經理好像不太好應付,我擔心……」
「小語,那個男的雖然對阿媽不太禮貌,但也算是個俊小子,你只要嘴巴甜一點,再跟他撒個嬌,阿媽相信你絕對可以應付的。
好了好了,阿媽這把老骨頭禁不起勞累,你也快回家吶!」阿媽揮了揮手,彷若無事一身輕的逕自走回房里,壓根不在乎把重擔隨意扔給別人。
「阿媽……」緋語瞪住桌上的所有權狀及印章等等,簡直是欲哭無淚。瞧阿媽說得多容易!?嘴巴甜一點,再跟他撒撒嬌……哈!她又不是要追他,干嘛要這般委屈自己.
包何況,姓聶的看起來就是一副高高在上、有錢有勢又很拽的高貴樣,想必拜倒在他西裝褲下的女人是多到數不清,所以依她的修為,肯定沒兩下就破功。
可是……哇——她的頭快爆炸了啦!
誰來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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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來一杯西瓜汁。」
「好,馬上來。」
「小姐,我要熱桔子茶。」
「好,請稍等,馬上好。」
天氣一放晴,冰沙店的生意稍有起色,就見夕月一人忙進忙出的,不過倒也沒忙到連句關心的話都沒空說。
「小語,你很不對勁耶,是不是陳阿媽又怎麼了?」夕月找錢給游客後,回頭問著跟一顆紅西瓜大眼瞪小眼的席緋語。
「夕月,如果我,我……」
「怎樣?」
「如果阿媽她……她……」
「喂,麻煩你一口氣講完好嗎?」林夕月翻白眼,沒好氣的說。
「我……」她也很想把那件荒唐事給說出來,不過她已經事先跟那位總經理說好,不能對外透露的,所以她自然得閉緊嘴巴。
「小語,你到底說不……」
「抱歉,我要一杯熱咖啡。」
「喔,來了。」一听生意上門,夕月旋即轉身,親切地對來客展現笑容。緋語冷不防一震,愕瞪住癟台外那張男性的和善笑臉。
「席小姐,原來這家店是你開的。」
「小語,你認識這位先生呀?」夕月好奇的看看兩人。
「嗯。」緋語笑得頗尷尬。
「席小姐,你能替我把這杯咖啡送去清靜旅館嗎?」梁東零接下來的這句話,教緋語臉色一變。
天吶!麻煩真的來了。
「這……對不起,我們沒有外送的服務耶!」夕月先是回頭瞄了眼表情甚是古怪的小語後,再一臉抱歉地對梁東零說道。
梁東零笑了笑,眼神詭異的直視將頭顱壓得老低的席緋語。「席小姐,替朋友送杯咖啡應該不為過吧!」
呃!她何時變成他頂頭上司的朋友了。
可是,她若拒絕,難保這個排名第二惡劣的家伙,不會趁機將那件事給抖出來。
「小語,你要送嗎?」
敝怪!這男人是誰?而他口中那個住在清靜旅館,自稱是小語朋友的人又是誰?可疑,灰熊灰熊的可疑。
紼語輕輕咬住下唇,拿過夕月手中的熱咖啡。「夕月,我很快就回來。」說完,她速速走出店內。「小語!」夕月還是不放心。緋語回眸,對她搖搖頭後,才跟著梁東零離去。
但,緋語硬是視而不見,甚至將身旁那位始終端著張狐狸笑臉的梁東零,給徹底當成隱形人。
「席小姐好像不太喜歡我們聶總?」
緋語瞄她一眼,以掩飾忽然絆了下的腳步。
「我跟他才見過兩次面,談不上喜歡不喜歡。」
討厭!難道他跟阿媽一樣,都要她跟總經理示好。
「席小姐應該有听說過一見鐘情吧?」
緋語緊急煞住罷要跨出去的步伐,一臉難以置信的瞪向梁東零。
「這句成語,應該不適合套用在我跟你們家總經理的身上吧?」他愈說愈離譜。
「席小姐應該對自己有信心才對。」
有信心個頭啦!現在是怎麼一回事?姓梁的該不會是想利用美男計來引她上勾吧?哈哈!他未免把她席緋語給瞧扁了。
不過,她比較想知道的是,獻出這個計策的人,究竟是他,還是他家那位頭頭?
「席小姐,你臉紅了。」
「我哪有?」她撇過紅臊的小臉,輕哼。
無論是誰,她都不會讓他們輕易得逞。
「呵,席小姐,總經理就住在305號房,這段期間就有勞你多多關照聶總了,再見。」
梁東零駐足在清靜旅館前,對著霍然回過頭愕瞪他的席緋語笑笑說完,便逕自走向停在旅館旁的一輛黑色轎車。「喂喂!你就這樣扔下你主子不管?」緋語拎高手中的咖啡,錯愕至極。
孰料,梁東零竟學那古代美人對她回眸一笑,接著便坐上車,從她面前呼嘯而過。
緋語瞠目而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招誰惹誰,為何所有的倒楣事,都要由她一人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