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司徒章及袁莉趕回到司徒家大宅。
車庫門口,老蔡正焦急的昂首眺望,遠遠的听到汽車喇叭聲,他慌忙迎了上去。
「發生什麼事了?」
司徒章下車就問,憑職業訓練出來的直覺,他已經感覺到老蔡想說的事一定非同小可。
袁莉也好奇的走下車。
「小少爺,小少爺他……」老蔡望著司徒章,緊張得舌頭打結。
「司徒明怎麼了?」袁莉擠身到老蔡面前,晶亮的眸子閃現著焦急。
面對她,老蔡的恐慌消失了些,「小少爺不見了!」他終于可以把話完整的說完。
當真如同頭頂炸響一個焦雷般,這一刻,袁莉與司徒章只覺得全身僵硬,頭皮發麻。
司徒章率先清醒過來。
「什麼不見了,什麼時候的事情?你們在附近找過了沒有?」他一把抓住老蔡胸前的衣服問。
老蔡被司徒章沖動的舉止嚇得慌了神,他瞪大眼楮不知如何是好。
見狀,司徒章扔下老蔡向大廳跑去,紅著一雙眼的袁莉緊隨其後。
袁莉欲哭無淚,眼看他們一家人就要團圓了,偏偏又節外生枝。
難道想要獲得幸福就這麼困難嗎?
客廳中,司徒矍與柳秋坐立難安。
看到司徒章進來後,兩位老人家像是見到救星般,忙迎向前。
不待司徒章發問,司徒矍就將事情緩緩道來——
足球比賽結束後,他們帶著司徒明在市區大肆采購,然後才駕車返家。到了家後,司徒矍照例一頭鑽進書房,柳秋則在廚房忙著準備晚餐,老蔡洗車,而司徒明就去了後花園踢足球。
冬天的夜晚來得比較快,才五點,天空就被暮色掩蓋。
將飯菜準備好後,見司徒明一直沒進屋里來,柳秋便出去找他。她一進後花園就覺得不對,以往她都會听到司徒明踢球時發出的聲響,而這一次,整個花園一片靜謐。
她忙趕到司徒明玩球的老地方,在那里,空蕩蕩的地上只有一顆足球,而司徒明早就不見了蹤影。
「這就是地上的足球。」
柳秋將手中的球遞到司徒章面前,卻被從他旁邊沖出來的袁莉一把奪過。
袁莉將球轉至氣孔處,看到了一個小小的「S"型記號。
「報警沒?報警沒?」她忽地大吼出聲,眼淚紛紛落下。
見到突然竄出個女人,柳秋正欲發問,卻被身旁的老公阻止。
「丫頭,不要過分緊張,事情也許沒有你想的那麼糟。」司徒章安撫著袁莉,卻沒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微微發抖。
「不!」袁莉咆哮著甩開司徒章的手,「你不知道這個足球是他最寶貝的朋友,如果不是遇到什麼不測,他怎麼會把它遺棄在地上。」
袁莉痛徹心扉的模樣讓不了解一切的柳秋也為之動容。
司徒章不忍心的走向前,將袁莉擁入懷中。
兩個都是他最愛的人,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將他們奪走。對兒子,他已經虧欠太多,上天一定會給他彌補的機會的。
袁莉不斷涌出的眼淚打濕司徒章胸前的大片衣服,這一輩子,她第一次知道無助是什麼滋味。
即使當年她毅然離開最愛的人,也沒有這種幾近絕望的心情。她好害怕,害怕兒子遭遇任何不測,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告訴他自己就是他的媽媽呀!
望著眼前互相偎依的兩人,司徒矍才醒悟自己當年的作法實在太自私了,也許這次孫兒的失蹤正是老天對他私心的懲罰。
良久,袁莉的心情終于平靜了些,由司徒章攙扶著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短短幾分鐘的時間里,她的雙目已腫得像大核桃。
袁莉像具沒有靈魂的軀體,眼眸毫無焦距的看向遠方……
司徒章緊握住袁莉冰涼的小手,確定她沒走遠,這才與父親做著最壞的推測,柳秋則坐在一旁干著急。
「我們已經報警了,警察應該馬上就到。」司徒矍又道。
司徒章點頭,「怎麼不先通知我?」
「怎麼沒打?可你的行動電話一直打不通。」柳秋抱怨著。
這時司徒章才想到,載著袁莉離開學校後,他就將手機關機了。
他忙將手機從懷中掏出來,迅速開機。半秒之後,手機開始蜂鳴,是串陌生的號碼,司徒章按下接听鍵。
(是司徒大局長嗎?)
電話那端響起尖銳的女聲。
「你是誰?」司徒章喝問,他已經猜到這通電話一定與兒子的失蹤有關。
(你記得吳豹齡嗎?)對方說出個名字。
司徒章濃眉一豎,那人正是他剛結束的案子中伏法的大毒梟。
(你讓我失去最愛的人,現在我要讓你也嘗嘗這種滋味,哈哈哈……)話筒里傳出刺耳的笑聲。
司徒章的臉色煞時慘白。
「凡事好商量。」他故作冷靜道。
「商量?好啊!帶著錢和你的命來交換。」
「沒問題,你說地點。」
對方報出個地點後就打算掛電話,司徒章忙喊住她。
「讓我听一下兒子的聲音。」
(放心,你兒子現在還很健康。只是不曉得三個小時後會變成什麼樣。)
接著,話筒中傳來司徒明大呼爸爸的聲音。
司徒章的心變得更堅硬了,「不見不散!」
幣斷電話後,司徒章才發現袁莉不知何時已不在身側。
「丫頭呢?」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暗至極。
「我在這!」
袁莉快步走了過來,剛才她去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臉,現在整個人已經清醒多了。
看著她濕淥淥的頭發,司徒章的眸光一黯。
「你一定要去?」
袁莉堅定的點頭,眼里閃現異樣的光彩。
「那好,我們走!」司徒章深諳袁莉的個性,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說服她打消念頭。
「等等!」司徒矍在身後叫住他們。
司徒章與袁莉回首,不知道司徒矍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我和你媽媽等著你們一家人回來。」
司徒矍望向兒子和兒子所愛的女人。
「我們會的!」說罷,司徒章帶著袁莉快速離開。
「一家人,什麼意思?」柳秋不明白老公何以說出這麼古怪的話。
「我會告訴你的,不要急。」司徒矍的目光瞟向敞開的門。
現在離去的是兩個人,他相信等他們回來時一定是圓滿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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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快行駛的車上,司徒章與袁莉神情超乎尋常的冷靜。
「害怕嗎?」司徒章看了她一眼。
袁莉搖頭。
「我會保護你們的!」司徒章松開一只手握住袁莉的。
兩人相視而笑,這一次袁莉忘記了勸告司徒章不要違反交通規則。
約定的地點是在市郊一棟廢棄大樓,帶著指定的東西,司徒章準時到達。
黑夜靜得詭異。
司徒章牽著袁莉的手站在唯一有亮光的地方等待,兩人出奇的平靜。
不消幾分鐘,一串零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而後消失。
「你該不會帶著槍來吧?要知道你的兒子現在在我手中。」黑暗中傳出冷酷的女聲。
司徒章一听便知道來人正是數小時前與自己通電話的那名女子,「放心吧,我不會拿兒子的性命開玩笑。」他朗聲回答。
「爸爸!」
司徒明的驚呼從黑暗中傳來,袁莉的自制力迅速消失。她的腳自發性的向聲音處奔去,幸被司徒章緊緊拉住。
「錢和人都應約而來,你們可否出來了?」司徒章冷冷說道。
「這是當然,不過……你身邊的女人是?」
「我的妻子,孩子的母親。」司徒章迅速回答。
「媽媽?」
司徒明小小的聲音發出疑問,引得袁莉的心如同撕裂般絞痛。
「敢問一下你妻子的名字?」對方又問。
袁莉一愣,隨即快速報出自己的名字。黑暗中傳來兩聲抽氣聲,一聲出自司徒明,而另一聲來自那個女人。
「你真是袁莉?」那女人不敢相信的再問,言語中竟然出現一絲溫度。
袁莉的腦子飛快運轉,她認識的人一向少得可憐,听那個女人的問話應該是認識自己的。
幾秒之後,她靈光忽現,想起了兩個幾乎快被自己遺忘的名字。「你是袁芙還是袁蓉?」
對方沒有應聲,袁莉與司徒章交換了個眼神,知道她的猜測沒錯。
沉默了數分鐘後,袁莉正想發問,忽然听見黑暗中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不要動!」司徒章擋在袁莉身前低聲命令。
腳步聲很快的變為清晰,到了最後,他們的耳朵里只听到一串細微跌跌撞撞的聲響。
「難道是……」
袁莉的血液開始上涌,她忘記了司徒章適才的勸告,賭命般地向前沖去,在黑暗中搜索著。
她的手觸及到一個小人兒,立刻想也沒想的就將小人兒摟入懷中。
司徒章很快的追過來,他忙將袁莉與司徒明帶至光亮處。
難怪司徒明後來一直未能出聲,原來他的嘴巴已被膠帶封住。
解除縛綁後,司徒明一頭鑽進司徒章懷中,恐懼讓他像個正常的孩子放聲大哭起來。
司徒章緊緊的將兒子擁住,眼中泛起淚光。
袁莉也哭得一塌胡涂,同時她帶著羨慕望向父子情深的兩人。她多麼期待兒子獲救後首先奔入自己懷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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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綁架事件居然戲劇性的收場,當司徒章帶著妻兒重新回到家時,司徒大宅仍是燈火通明,警笛轟鳴。
袁莉抱著已沉睡過去的司徒明先回房間,留下司徒章處理剩下的事情。
遍來的司徒章立即被蜂擁而上的警察圍住。
而在司徒明的房間內,袁莉小心的替熟睡中的司徒明月兌去外套,而後放入棉被中。
記得前一次抱他時,他還只是個剛滿月的嬰兒,輕飄飄的像團棉花糖。
而今天他卻已經是個八歲大的孩子了,過不了多久,她這個做媽媽的就要抱不動他了。
燈光底下,袁莉無限愛憐的審視兒子的小臉,然後放心的長吁了一口氣。幸而這一次誰也沒受到傷害,她慶幸不已。
她不知道司徒章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帶著自己赴約的,現在她更不會浪費精力去想。
她只覺得,在那片幽深難測的黑暗里,仿佛有只無形的手伸出來,將他們三個人結實的環抱住,讓他們合為一體,生死與共。
惡夢已經過去,不消幾個小時,太陽就會升起……
當袁莉將整個心思放在兒子身上的時候,柳秋來到她的身後。
「你是袁莉吧?」
柳秋輕拍了下袁莉的後背,喚回她的思緒,
袁莉忙擦淨臉上的淚水,回過頭。
「是啊!」她小聲回應。
「我可以和你說幾句話嗎?」
柳伙臉上善意的微笑讓袁莉沒有拒絕的余地。
「我沒想到這麼多年來自己是唯一不知情的人,原來明明是我們司徒家的親骨肉。」柳秋很是懊惱,她作夢也沒想到老公會對自己隱瞞這個秘密。
「不知情的不只是你!」袁莉輕聲道。
司徒章與柳秋都被瞞了八年,只是一個出自善意,而另一個完全相反。
柳秋驚愕出聲,難道老公的猜測是真的?原來他們一家都被杜林兒給騙了。
「其行可誅,其情可憫。」袁莉釋然一笑。
在回來的路上,她和司徒章已經決定原諒杜林兒。她畢竟養育司徒明五年,功與過、愛和恨就都隨著亡者逝去吧!
「你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柳秋由衷的贊賞道,「當年為了阿章,你毅然離開他,為了司徒家的骨血,你留下明明。現在你又大度的原諒林兒的自私,我們司徒家實在太虧欠你了。」
袁莉笑著搖搖頭,「我沒那麼偉大,這些都是我自己決定的事,所以不需要憐憫與同情!還有……」她轉過頭,直視著柳秋。「大人的事情,希望不要讓孩子知道,杜林兒一直是司徒明敬仰的母親,誰也不能毀壞她的形象。」
柳秋汗顏的頷首,「你這孩子,怎麼只知道為別人著想啊?」
「因為他們不是別人,都是我摯愛的人啊!」袁莉轉過身,目光放在司徒明的臉上,眼眸柔和得幾乎快溢出水來。
「既然這樣……袁莉,你能不能也大度的原諒我家老頭子。」柳伙試探地問。
袁莉頭也不回的點頭。
「為什麼?你不想听原因嗎?」
「不用多說了,無非是為了些已經發生的事情。過去我們無法更改,不過我們還有未來。」
柳秋回味著這句話,然後悄聲走了出去,掩門的時候,她看到袁莉的手輕輕撫上司徒明的額頭。
老頭子太多心了!這孩子怎麼會責怪他?
袁莉的整顆心,早就全部被愛塞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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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兒子的體溫正常後,袁莉才將手拿開。就在同一時刻,司徒明烏亮的眼楮霍地睜開。
袁莉一怔,「什麼時候醒的,剛才的話你听到多少?」
「全部!」
袁莉啞然,她干笑兩聲迎上司徒明透徹的眼楮。
「有什麼要問的嗎?」她問。
「我想知道今年你多大?」
那時听父親說袁莉是自己親生母親,若不是身在歹徒手中,他早就被這事實嚇暈過去。
方才在袁莉幫他褪下外套時,他就醒了。正想著該怎麼問清楚時女乃女乃正好走進來,並且還問出了所有他想知道的事。
「二十六。」袁莉回答。
「才二十六歲!」司徒明感嘆著,說著他已經坐起身,「那你和爸爸屬于早婚早生育了。」
袁莉頭大的翻了個白眼。
「這個好像不是你該擔心的問題吧。」
司徒明沉下臉,「不要當我是小孩子,剛才我還听到女乃女乃在說是你將我和爸爸丟下的。」
袁莉郁悶的垂首,當年她做出那個決定時就預想過會有面臨兒子質問的一天,可她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早。
「如果我說是為你們好,你們也只當笑話听。所以這個問題不會有答案,不過有一點我一定要告訴你,如果你痛,我會更痛,因為我比任何人都還要愛你們。」她嚴肅的望著司徒明,將他當大人對待。
「這麼說,你真是我媽媽了?」
司徒明神情有點不自在。
袁莉點頭,「如假包換!」
「我還是有些不適應。」司徒明笑起來,「我已經有個媽媽了,忽然某天有人跑過來對我說‘喂,我才是你真正的媽媽!’,這感覺真不好受!」
「也許你可以換另一種方式。」袁莉笑道︰「你可以這麼想,其他人都只有一個媽媽愛,你卻擁有兩個媽媽的愛,這樣算,你的幸福比別人來得多喔!」
司徒明瞪大眼楮仔細一想。
「對厚!」他開朗了起來。
「好了,別想了,我又沒要你現在就認媽媽。」袁莉不顧司徒明齜牙咧嘴的抗議,強行將他按到床上,「你呢,只要給我好好休息就行了,以後一定要你爸爸教你防身術,身為高級警官的兒子竟然保護不了自己。說出去一定讓人笑死,害我浪費了那麼多眼淚,想起來真是跟你一樣丟人。」
「你哭過?」
司徒明翻過身子,一眼就看到袁莉還沒消腫的眼楮。
袁莉再次將他塞進被窩,「大人的事你別管,快些給我閉上眼楮。」
司徒明嘟囔著背對袁莉,還說是他媽媽呢,他怎麼會有這麼凶悍的媽媽?這個媽媽和以前那個媽媽完全是兩種類型的人。
是她帶他走出自閉的世界,又教會他朋友與親情的可貴。等等,這樣說來,以前媽媽說的奪走父親全部愛的人就是自己了?司徒明瞪大眼楮,原來他一直嫉妒的人居然就是自己。
謎題解開後,一直以為沒人疼愛自己的司徒明才發現,其實他身在萬般寵愛中而不自知,司徒明幸福的眉開眼笑。
「嗯……」司徒明小聲的欲言又止。
「說吧!」
袁莉明白他別扭的性格,她幾乎能猜到他想說什麼。
「那個……有一天……我會叫的。」
「我知道。」
在袁莉自信滿滿的回答中,司徒明很是不好意思的鑽進被窩,他發覺自己臉上的熱度可以煎蛋了。
門外,司徒章正慢慢向他們走去。
他已經交代下去,將整件事情冷處理,不管黑暗中的女人是袁芙還是袁蓉,他都沒興趣知道。
司徒章小心的推開前方的門,門後是他一生的摯愛——
他的兒子和他的妻子。
一全書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