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問起N市最引人注目的地方,那就絕對不能不提位于N市南方的「風天錦園」,住在這里的,大多是N市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是商業鉅子便是政界人士。這里不光風景宜人,公共設施一應俱全,最重要的是保安措施做得極其完備,對住戶的隱私和安全保護得滴水不漏,就連只蚊子飛進去保安人員都可以了若指掌;如此完備的保全系統,是風天錦園地價一漲再漲,卻依然引得眾人趨之若騖的主要原因。
而有別于風天錦園金碧輝煌的別墅風格,坐落在風天錦園瀾溪路的唐宅,相較之下實在是太不起眼;先不說其他的,光是比門外,唐宅就輸人一大截,其他豪宅前大多是種滿花花草草,綠樹成蔭,而唐宅門前除了一扇大鐵門以及高達三米的圍牆外,別無他物。
再者,其他的別墅門前少則有兩人組的門神看門,多則有十人組的專業保鏢群,而唐宅門前卻是靜悄悄一片,除了每天有固定的轎車出入證明里面住了人,讓人在好奇不解的情況下,進一步衍生出另外一種想法──唐宅的主人是否因為家境窘困,以至于連佣人都請不起?
事實上,唐宅的家世背景並不比其他豪宅差,甚至可以說是大有來頭,里面的也是人口眾多,只不過……
「我要代替月亮懲、罰、你!」
唐宅寂靜的院落里,一道女聲劃破了寧謐的空間。
「靈、靈小姐……」院子里的眾人膽戰心驚的望著站在二樓陽台上、穿著水手服的少女,滿臉的惶恐。
唐家之所以外面沒有像其他豪宅前有人「站崗」,大部分原因就出在這位「靈小姐」身上,如果有人要對唐宅里的人進行一個調查,比如人生里最重要或者最痛苦的事情,相信唐家上下都會毫不猶豫的在這兩個問題填上同樣一個答案──就是在偌大的唐宅里尋找和牢牢的看守他們最重要的小姐。
此人姓鐘名靈兒,長得嬌俏可人,一雙大眼楮總是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光看外表,她絕對是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美人,只可惜內在就……
「靈小姐,你下來吧,求求你別和我們鬧了……」佣人小宜帶著哭腔在樓下哀求,只差沒有當場哭出來,看著自家小姐在二樓玩命,無疑是對心髒的一種極限挑戰。
要知道靈小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在場的所有人絕對會死得很難看。
而給眾人生命帶來憂患的罪魁禍首──鐘靈兒,此刻正意氣風發的站在二樓陽台上揮舞著手中的月牙形指揮棒,完全不知道下面的人心髒正承受著極大的考驗。
她穿著改良過的水藍色水手服,腳上一雙長及膝蓋的紅色長靴,一副「美少女戰士」中月野兔的扮相,眉飛色舞的對下面的人揮手,得意非凡。
「我不過是在排練學校馬上要演的戲劇而已,緊張什麼?」
話雖如此,她的唇角卻洋溢著惡作劇的笑容──捉弄她身邊的佣人一直是她平日里的興趣所在,同時也是最大的消遣,雖然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壞心眼,但是看他們一臉急得快跳河的表情實在是太好玩了。她努力壓抑著想笑的沖動,硬生生的擺出一張正經八百的撲克牌臉,繼續一本正經的背著台詞。
「蘇依塞特,我──水兵月!要……」
「天啊!靈小姐,你、你、你不可以只用一只腳站著,那太危險啦!」在看見鐘靈兒以極其豪邁的姿勢──單腿站立在陽台邊緣處,小宜捧著心口尖叫。
突如其來的尖叫震得鐘靈兒耳朵陣陣發麻,她滿心不爽的揮手。「不要叫這麼大聲,讓我好好排練好不好?」
她現在可是在排演學校戲劇社的年度大戲,這是她告別高中生涯的最後演出,又難得由她挑大梁演女主角,當然要力求盡善盡美。
注意力被吸引到與小宜的對話上,完全沒有注意到腳下,不小心腳下一滑,鐘靈兒頓失平衡,在以所有人的尖叫聲做背景音樂的情況下,硬生生的從二樓掉下來。
「哇啊──」
「靈小姐──」
所有人驚恐的大叫,小宜甚至緊張的捂住眼楮,不忍看這幕即將發生在自己眼前的慘案,可是……咦?沒有人慘叫,也沒有重物轟然落地的聲響。
忐忑不安的松開緊捂著眼楮的手,小宜四下張望,只見鐘靈兒腳上綁著一條麻繩,以腳上頭下的姿勢,像一只倒吊的蜘蛛在眾人面前晃來蕩去。
盡避被倒吊著有些難受,鐘靈兒依然努力地向已經石化的眾人咧了咧嘴,干笑兩聲。「那個誰……放我下來,好嗎?」
「痛痛痛──」
臥室里,傳來一陣慘叫。
小宜一邊幫鐘靈兒將身上擦破皮的地方上消炎藥,一邊忍不住嘆氣。
她怎麼會遇上這麼一個主人呢?一天到晚活蹦亂跳,動作靈活得簡直可以媲美猴子,一個像猴子似的主人……
「靈、靈小姐……你以後不要再這麼折騰我們了,好不好?」小宜垮著臉哀求道,「你萬一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教我們怎麼向先生交代?」
「他?算了吧!一個三年都沒來過的人會擔心我?」鐘靈兒輕哼一聲。
「可是,你和先生以後畢竟是要成為……」
面對眼前鐘靈兒的殺人目光,小宜很識相的把後面的「夫妻」二字咽下。
她真的不明白,靈小姐為何會這麼排斥先生,甚至厭惡到不願意提到他的地步?她是不清楚先生與靈小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雖然尚未結婚,但是靈小姐畢竟是先生當初力排眾議,自己選的未婚妻,可是先生在三年間卻沒來看過靈小姐一次,只是不時的派人送來一些禮物,這到底是為什麼?
小宜輕輕的嘆了口氣,主人們的事,身為佣人的他們還是少管為妙。
「听說你方才又引起轟動了?」
蒼老有力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令鐘靈兒陡然一驚,立刻收斂起不耐煩的模樣,揚起一抹獻媚的微笑,變化速度之快簡直可以媲美川劇的變臉。
「吳、吳媽,你、你、你不是外出了嗎?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被稱為吳媽的老婦人是唐宅的管家,在唐家的地位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鐘靈兒都對她畏懼三分。
「靈小姐,不是我愛說,你今天的行為為全部的人帶來不少困擾,你知道你的行為讓我們有多擔心嗎?」吳媽目光含威,義正辭嚴的道。
「哦……」
委屈的聲音,听起來有著十足的抱歉和悔改之意,可惜吳媽對鐘靈兒的性子早已模得一清二楚,才不會被她這種營造出來的假象騙到。
「像這種亂七八糟、短得不像話的裙子,根本不是一個好女孩應有的穿著,你知道嗎?」吳媽一瞬也不瞬的盯著鐘靈兒低垂的臉,有說不出的嚴肅認真。
「是……」鐘靈兒閉著眼楮點頭,但心里仍然想小小的糾正吳媽一點,那才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衣服,那可是她寶貴的戲服,但是因為怕說出口後會得到更長篇的訓話,所以這個時候只得乖乖閉嘴。
「靈小姐,我說過很多次了,就算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主人考慮,你這樣會為他帶來多大的困擾?何況,你這樣繼續下去,以後怎麼服眾?你知道這事情的嚴重性嗎?」
「知道、知道……」鐘靈兒懶散的回應,心里卻在暗自嘀咕,這些話吳媽每天都在重復,她不嫌累自己也嫌累,也虧得吳媽記憶力驚人,相同的話每天重復,居然還能說到一字不差。
看到鐘靈兒典型左耳進右耳出的模樣,吳媽無奈的嘆氣。
在唐宅里,她是待在靈小姐身邊最久的,自從靈小姐與少爺訂婚後,她就在少爺的請求下專程從美國飛到這邊來,一直跟在她身邊。她一直以把靈小姐教導成一個能夠和少爺相匹配的完美女性為己任,如今她跟在靈小姐身邊已經是第三個年頭,靈小姐卻依然一點長進也沒有,她越想越沮喪。
「靈小姐,再怎麼頑劣的人也應該知道羞恥……」
「好啦、好啦,吳媽,我知道了。」鐘靈兒打斷她的話,送上一張超級無敵可愛的笑臉,「我真的有在反省了,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像今天這樣的事情,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反正只是保證不發生今天這樣的事,大不了以後她不再化裝成美少女戰士,改成蜘蛛俠。鐘靈兒在心底偷笑。
「不管怎麼說,你要明白你的身分,你不是你一個人的,你關系著我們所有人,而且還關系主人……」見鐘靈兒一臉興趣缺缺的模樣,吳媽不禁嘆了口氣,搖搖頭。「你既然不愛听我這麼說,那我就告退了。」
「好,你們下去吧!」早已听得呵欠連連的鐘靈兒迫不及待的揮了揮手。
「對了,靈小姐。」想起自己進門的最初目的,吳媽轉身又道︰「有件事我務必得先告知你一聲。」
「什麼事?你說吧!」鐘靈兒不耐煩的皺了皺眉。
吳媽滿是皺紋的臉終于揚起她進房以來的第一個微笑,所有的皺紋仿佛也隨著這笑綻出一朵菊花。
「下周少爺會來,希望靈小姐能做好準備。」
吳媽噙著一抹微笑,不給鐘靈兒任何反應的時間,轉身步出房間。
一物降一物,靈小姐最怕的就是少爺,少爺一來,不怕靈小姐不乖乖就範。
「等一下!你、你、你說什麼?」
半晌後終于從腦筋短路中反應過來的鐘靈兒沖出門外,可是吳媽早已消失得不見蹤影,任憑她怎麼叫、怎麼喊就是沒人理。
恨恨的一拳捶上身邊的牆壁,鐘靈兒垮下臉。「這下死定了……怎麼辦?」
三年前的五月──
鐘靈兒抬腕看了看自己的電子手表,再一次確定上面清楚的顯示著九點而不是六點的時候,她望了望黑漆漆的天空,然後長長的嘆了口氣,垮著一張小臉認命的背上其重無比的書包走出校門。
考生的生活果然是豬狗不如!鐘靈兒一步一搖的走回家,臉色蒼白、兩眼無神,還掛著兩個又大又深的黑眼圈,整張臉清楚的寫著兩個字──疲憊。
她哪里像是一個十五歲的國中生,簡直就是一個中年歐巴桑。
走到轉彎處,鐘靈兒猶豫一下,左邊是大路,但至少要走半小時才能到家,右邊是小路,只需要十分鐘但十分偏僻,平時極少有人走……可是今天留下來考試本來就耽誤了不少時間,倘若再回去晚了,怕是免不了古嬸的一頓嘮叨。
她心一橫,走右邊。
右邊的小巷狹長又黑暗,里面陰森森的,風在巷子里呼嘯,更顯得陰森恐怖。
鐘靈兒全身直發毛,心里更是後悔得不得了,她做什麼要逞一時之勇,記得前兩天報紙上才報導過這里搶劫的殺人案件,嫌犯好像到現在都還沒有抓到……
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鐘靈兒心里的不安和恐懼正在漸漸擴大。雖說她沒有國色天香、沉魚落雁之美,但起碼也算得上是清秀可人,而且听說現在的歹徒都沒有什麼道德觀念,不光劫財還劫色……
她心里越想越毛,左右環顧一下四周,全是黑漆漆的一片,偶爾傳來幾聲「吹狗螺」,更讓人覺得恐怖。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我以後一定做個好學生,保證不遲到、不早退,再也不在背後罵老師,不打同學……」她雙手合十,一邊走一邊嘀嘀咕咕的低語。
好不容易終于看見巷子口的微弱燈光,鐘靈兒如釋重負般的松一口氣,拔腿就跑,恨不得馬上離開這個讓人毛骨悚然的鬼地方。
沒想到才剛跑了幾步,她的腳就絆到一個不明物體,砰的一聲重重摔倒在地,可愛的臉蛋與地面來了一個結實的「親密接觸」。
「好……痛……」鐘靈兒呈大字形趴在地上,活像只被汽車壓扁的青蛙,痛得她齜牙咧嘴,半天爬不起來。
「這是什麼東西啊?」她下意識的模了模絆倒她的「罪魁禍首」──長長的、軟軟的,還很有彈性,有點像人的腿……
人的腿!她倏地瞪大雙眼,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這該不會是什麼尸體之類的吧?她當場三魂嚇飛了二魂,手忙腳亂的爬起來,連身上的灰塵都來不及拍,死命地向前沖。
如來佛祖佛法無邊,觀音菩薩救苦救難,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聖母瑪利亞大慈大悲,耶穌基督無私奉獻……她一不傷天害理、二不偷搶拐騙、三不吃喝嫖賭,只不過是偶爾小小的抱怨一下學校,不可能就這樣一跤絆死人吧?她還這麼年輕,還有光明的前途,她不想以後的生涯都待在冰冷黑暗的鐵窗里度過……
不行,她得跑!說不定附近有記者,明天的報紙頭條就會登上她的大名──驚世駭聞,十五歲妙齡少女一跤絆死人!
足足跑了十來米,身後卻沒有任何的聲響和動靜,依然還是靜悄悄的,鐘靈兒有些詫異的轉過頭,壯著膽子走回去。她從書包里模出一把手電筒,這還是古嬸強迫她帶上的,之前還嫌麻煩,現在真的派上用場了。
在昏黃的燈光照射下,她總算看清那條「尊腿」的主人──是一個男孩子,略長的頭發遮住他的大半張臉,看不出年紀,感覺上年齡應該不大,他的衣服有些破爛,月復部被血染得殷紅一片,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喂,你、你還活著嗎?」她用手電筒捅了捅他,試探性的問。
男孩一動也不動。
「他該不會已經死了吧?」
她大著膽子走近一點,用手電筒撥開他的頭發。
咦?這個人長得還不錯耶!五官俊秀而深邃,像個混血兒,雖然閉著眼,但他的鼻梁高且挺直,嘴唇雖薄但唇形極好,是翩翩美少年一名。
原來這年頭的乞丐都長得這麼帥!她試探一下他的鼻息……還好,雖然氣息微弱但還是有呼吸的,那他就不算是尸體了。鐘靈兒放下一顆心,這件事總算是與她無關,她可以放心大膽的閃人了。
走了幾步,她望了望他,猶豫了下,最終嘆了口氣後又折回來,死命的用全身的力氣將男子拖走。
「算我做好事,乞丐兄,看在你長得夠帥的份上,我帶你回我家……再怎麼說,你也算是堂堂一介帥哥,落個橫死街頭的結果未免太慘了點,而且也影響市容。老天若是有知,一定要保佑我考上公立高中喔!不過說回來,乞丐兄,你沒事長這麼高干嘛?很重耶……」
「他沒事吧?」
鐘靈兒一手拿著養樂多,一手撐在床沿上。
「這小子命很大,身中兩刀都沒有捅到要害,休息一段時間就沒事了。」洛一飛收拾好器具,擦了擦手。
「洛醫生,真是太麻煩你了,都這麼晚了還把你叫過來。」古嬸一臉的歉意。
「只要是小靈兒叫我,我再晚也得過來。」洛一飛寵溺的揉了揉鐘靈兒那頭俏麗的短發,「只是小靈兒,你從哪里弄這麼一個人回來?以他的樣子來看,不像是我們這兒的人。」
「我在放學路上撿到他的!」鐘靈兒實話實說。
她本來就是在路上看到他,順便「撿」回來。
「怎麼我就從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可以撿個人回來?」洛一飛打趣的逗她,見鐘靈兒不滿的嘟起嘴,才收起笑。「小靈兒,我看他不像是台灣人,而且身上又受了刀傷,來路不明,或許我們應該報警。」
「不要啦!說不定人家只是切菜時不小心捅到自己,想出門找醫生,結果體力不支才在半路上暈倒的,那我們報警多丟臉啊!」她立刻反對。
「小靈兒,你認為有這種可能性嗎?」洛一飛好笑的望著她。
「那個……以一般情況來說當然是沒有啦,不過洛醫生不是也說過嗎?他不像是台灣人,萬一只是在使用菜刀時出錯呢?這種可能性還是有的吧!」雖然是連她自己都很難信服的理由,但鐘靈兒還是在咬牙死撐。
雖說理不直氣不壯,可面子重要嘛!
她打死都不承認自己是因為對方「秀色可餐」,所以才帶他回家。
「小姐,萬一他是個危險人物怎麼辦?還是報警比較保險一點。」古嬸好脾氣的勸道。
「不會,他長得人模人樣的,應該不是壞人。」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姐,咱們還是听洛醫生的吧!」
「不要!」
「好了好了,我想我已經明白小靈兒的意思了。」洛一飛笑了笑,「那就不急著報警,等他醒了以後再作決定……不過小靈兒,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好。」她爽快的答應。
「別急著回答。」洛一飛捏了捏她粉女敕的臉頰,「要是有什麼事,你一定要馬上通知我,知不知道?」
「好!」
洛一飛揉了揉她的頭發,「那我走了,小靈兒。」
「洛醫生再見!」鐘靈兒甜笑著對他揮手告別。
「我送你,洛醫生。」古嬸跟著出去。
還不知道他的眼楮是什麼顏色的呢?鐘靈兒興致勃勃的趴在床沿盯著那張沉睡中的俊逸臉龐。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哪里人?來這里又是為了什麼?她好好奇喔!
「死豬,你不要睡,快點醒!」她捏了捏他的臉頰。
迸嬸送洛一飛出門後折了回來,「小姐,時間不早了,你也該……」
她愣了一下,然後不自覺的笑了。
鐘靈兒趴在床沿,頭緊靠著那名昏睡中的男孩,也沉沉睡去,臉上還帶著一個淺淺的微笑,睡得愜意而滿足。
迸嬸抱起鐘靈兒,將她抱回臥室,老爺和夫人都在英國,小姐一個人在國內肯定很孤單,倘若這個男孩不是壞人,能留下他來陪小姐也好。
「晚安,小姐,願你有個好夢。」古嬸為她蓋上被子。
睡夢中的鐘靈兒臉上浮現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嗯……」
唐靖陽睜開眼,月復部的傷口依舊還在隱隱作痛,但已經包扎好了。
他勉強支起身子,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是一個他不熟悉的房間,莫非他已經被抓回去了?
不會,他記得他應該已經擺月兌那些人才對……那麼,這里又是哪里?
這個房間很干淨,柔和的金黃色陽光篩過細細的窗簾,透進房里;潔白的紗質窗簾被微風吹得飄來飄去,窗台上還養著一盆蘭草,看得出這里的主人很有心思,也很懂得生活。
「你醒了?」
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
唐靖陽慌忙轉頭,進來的是一個約莫五十歲的中年女人,她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碗粥。
「我想你差不多也該醒了,就幫你熬了粥,正想端上來叫你,沒想到你已經醒了,快趁熱吃了吧!」中年婦女笑吟吟的道。
「請問你是?」雖然有些模不著頭緒,但唐靖陽還是禮貌的問。
「我姓古,大家都叫我古嬸。」古嬸將托盤放在桌上,將粥遞給他。「我是這里的管家,是我家小姐昨天晚上把你帶回來的。」
「哦……」他稍稍放下心,拿起湯匙喝了口粥。
「小伙子,我看你不像是台灣人,你怎麼會到這里來?而且身上還有刀傷?」古嬸故作隨意的問。
聞言,唐靖陽驚得手一抖,差點將粥灑在床上。「難道你們報警了?」
「還沒有,是我家小姐不讓我報警。」古嬸皺眉,心中警戒頓時大起。
這男孩子有些可疑,她不過是隨意的問問就慌張成這樣,莫非真的有問題?可是,他舉止有禮且得體,像是好人家出身的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老實講,我不會告訴別人。」
「我……」唐靖陽低下頭沉思了半晌,然後開口︰「古嬸,我叫唐靖陽,我不是這里的人……因為某種原因恕我不能透露太多,我只能告訴你,我絕對不是什麼壞人,這一點請你相信我,我絕不會騙你。」
眼前的男孩子用一雙清澈的眼瞳真摯的望著自己,實在不像是在說謊。
「算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你不想講就算了。這里雖然大,其實也不過只有我家小姐和我住在這里,平日極少有人來訪,你就安心住下來,不用擔心。」
「謝謝你,古嬸。」唐靖陽感激的道。
「別謝我,是我家小姐把你救回來,也是她同意你住下的,要謝就謝她好了。」將盤碗收拾好,古嬸站起身。
「那你家小姐……」
「她上課去了。」古嬸看了看時鐘,揚起一抹笑。「不過也該是時候回來了。」
正說著,樓下就傳來開門的聲音,接著一道清亮的嗓音響起。
「古嬸!我回來了!」
「看吧,說曹操,曹操就到。」古嬸笑著搖了搖頭,「我保證不出三十秒,她就會沖……」
話音未落,房間的門就砰的一聲被人撞開,闖進來一個人。
「古嬸,他醒了嗎?」
「醒了,就算沒醒,被你這一鬧也該醒了。」古媽一臉溺愛的望著她,「你這丫頭,什麼時候才學得會做事不毛毛躁躁的?」
「好啦,下次我會記得,這次就先饒了我。」鐘靈兒甜笑著討饒。
唐靖陽好奇的抬頭打量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個穿著國中生制服的小女生,年紀約莫十四、五歲,一頭俐落的短發由于跑得太快而飛揚著,心形臉蛋上瓖嵌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閃爍著動人的靈氣,臉上因為跑得太急而染上一抹紅潮,顯得靈秀可人。
他著實有些驚訝,竟然是這麼小的一個女孩子救了他!
沒等他開口,鐘靈兒已經自顧自的跳到他的床前,直勾勾的盯著他不放。
在這種近距離的目光注視下,縱然他再怎麼想保持鎮定,也難免有些不自在,難道現在的女孩子都是如此的直接大膽嗎?
唐靖陽不自然的輕輕咳了一聲,「听說是你……」
鐘靈兒打斷他的話並搶先開口︰「原來你的眼楮是藍色的,很漂亮,你是混血兒吧?」
「嗯……」唐靖陽含糊的回答,她的直接大膽更襯托出他的不自然。
「我就說嘛!」鐘靈兒很豪氣的拍拍他的肩膀,「你的中文說的不錯,你爸爸是台灣人?」
「我外婆是台灣人,我有四分之一的中國血統。」唐靖陽微微低垂下頭,額前的發絲滑落下來,遮住了他的臉,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難怪你的頭發帶點褐色!我對人向來很公平的,沒有種族歧視,你就放心的住下來吧,乞丐兄。」
「乞丐兄?」唐靖陽聞言險些滑下床,詫異的指著自己。
「你不用否認啦!」鐘靈兒一副「我很了解」的點點頭。「雖然說一個大男人當乞丐的確是很丟臉,但你也不用不好意思,畢竟是生活所逼,我了解。」
「你誤會了,我不是什麼乞丐。」唐靖陽有些哭笑不得,雖然現在模樣落魄,但他的樣子應該怎麼樣也和乞丐沾不上邊吧。
「不是乞丐?」她狐疑的盯著他,上下左右把他打量一遍。「不是乞丐你穿得這麼破爛干嘛?而且還倒在街頭,不要告訴我這是你的愛好,我可不信。」
「我……」被她這麼一問,唐靖陽不禁有些遲疑,據實回答勢必會透露出自己的真實身分,說不定會為她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但如果他不說,那豈不是等于承認自己是乞丐?
「看吧,說不出來了吧,還說自己不是呢!」鐘靈兒撇撇嘴,當乞丐又不是丟人的事,她又不會因為這樣而歧視他。
「反正……反正我不是乞丐就是了。」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能告訴她這句話。
「真的不是?」鐘靈兒懷疑的望著他,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一些蛛絲馬跡。
「不是,絕對不是。」他保證。
沒想到她的小臉立刻垮了下來,臉上寫滿失望。「好可惜喔……」
唐靖陽不解的挑眉,這小女生好奇怪,難道她真的這麼希望自己是乞丐嗎?
「可惜什麼?」他有些好奇的問。
「本來我以為你是乞丐,所以就很好奇怎麼有乞丐長這麼帥,沒想到你不是,那就一點也不好玩了,一點神秘感都沒有。」鐘靈兒有氣無力的癱坐在地上,完全不復方才精神十足的模樣。
「看來我應該感謝我這張臉救了自己一命。」他忍不住挖苦自己。
「是啊,你真的應該感謝你媽媽把你生得夠好看,否則我還真的不會把你撿回來。」
「你難道沒有一點人道主義的精神嗎?比如說見人有難出手相助之類的?」這個小女生的話簡直讓他哭笑不得。
見人有難出手相助?鐘靈兒挑眉,她怎麼越听越覺得別扭?
算了,一個混血兒中文能夠好到哪里去?她大人大量不糾正他的錯誤。
她扮了個鬼臉,滿臉不以為然。「要免費助人你去啊?現在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你以為現在每個人都這麼白痴,傻傻的幫助人而不求回報?有這種人,你介紹給我認識!」
唐靖陽心中猛然一沉,這麼說她救他也是有企圖的,虧他還以為自己遇上了好人,與一般人不同,原來她也不過如此,人果然都是自私好利的。
他僵著一張臉開口︰「那你救我又是為了什麼?該不會以為我家財萬貫,好乘機要一筆錢?」
「我是有那麼想過。」她老實的承認。
唐靖陽輕皺了下眉。果然沒錯,她是這種人。
一股巨大的失望突然向他襲來,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感到失望……
「可是,後來我仔細的想了一下,就算我想敲你一筆,你也無能為力,哪個乞丐會有錢?有錢人肯定不會當乞丐的,所以我也只好放棄了。」她皺了皺鼻子,有些惋惜的說道。
「我、說、了,我、不、是、乞、丐!」唐靖陽綠著一張臉,咬牙切齒的道,完全不復平時的好風度。
「好了,不和你開玩笑了。」見他真的動怒了,鐘靈兒輕笑,吐了吐粉女敕小舌。「你的身世我也不想追究了,你想說再告訴我,我不勉強,不過有一件事你可要老實告訴我,而且必須據實回答。」
她笑得一臉賊相,活像只偷到腥的貓兒般不懷好意。
「什麼事?」他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有些緊張。
「我想問的就是……」她拖長了尾音,故意增加緊張的氣氛。
唐靖陽瞪大了眼,俊秀的臉上滿是忐忑不安。
「就是……你叫什麼名字?」
唐靖陽差點從床上一頭栽下來。這個小女生是存心逗他開心嗎?
「喂!你沒事吧?」見他半天都沒有直起身,鐘靈兒有些不安的問。
「沒事……我很好。」唐靖陽勉強支起身,他真的應該感謝自己的心髒足夠強壯,才沒有因為心髒跳動速度突然的加快和變慢而出現心髒病突發。
「那你叫什麼名字?說啊!」見他無大礙,鐘靈兒繼續追問剛才的問題。
「我姓唐,唐靖陽。」總算緩過了氣,唐靖陽抬起頭,很認真的回答。
鐘靈兒不禁看呆了。
這、這家伙長得還真是不錯,深藍色的瞳仁中閃爍著一種說不出的光輝,而陽光又正巧透過窗簾投射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輪廓,看起來就像是中古世紀油畫中的王子一般高貴動人。
如果是漫畫的話,她的雙眼早就呈心形,口水更是流了一地。
「那你呢?」唐靖陽瞅著他,難道他的名字很奇怪嗎?否則她怎麼一副靈魂出竅的模樣?「你叫什麼名字?」
鐘靈兒有些臉紅。好丟臉,自己剛才怎麼像花痴一樣看他看呆了?
「我姓鐘,叫鐘靈兒啦!」她模仿著他剛才的語氣,試圖模仿出和他一樣的好氣質。
「鐘靈兒……」唐靖陽喃喃的低聲念了遍她的名字,抬頭微微一笑。「以後我就叫你靈兒,好不好?」
鐘靈兒又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隨、隨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