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注意到寧致遠今夜的不同。一身夜行裝幾乎將他的身形與黑夜融為一體,往日或張揚或平和的神采皆不復見,有的是暗夜使者般的神秘和誘惑。
「你這是做什麼?」她伸手在他頸上模,那里果然還系了條遮臉的黑巾。
這麼無聲無息的,怪不得她連他什麼時候來到她身後都全然不知。只是,怎麼在自己家里還得跟做賊似的?
「噓!輕聲。」他小心地提醒。他可是偷偷過來的,絕對不能驚動侯爺府侍衛。此刻,他那疼愛弟弟的三哥正披上他的衣服在書房看書,以引開其他人的注意力。
「你這麼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在確定寧致遠的確是為了護她周全後,望月開始實現她剛才的諾言——興師問罪。
「為了保護你。」寧致遠靠著她坐下,將她冰冷的柔荑握在手中,「管家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他相信,以小香的性子,該知道的她必定已經听小香說了。
其實,從老管家將她引進府的時候,他就已經對他起了疑心。
為什麼他那麼積極地為他安排人手,而且還一定要從府外招進新人?
就因為他需要一個煙霧彈,他算好了望月來後,主子的注意力必定會分散過去。而此時若是府內的消息走漏了,主子也不會這麼快懷疑到他頭上。橫豎來看,望月的嫌疑都比他大。
可是,無論是老管家還是他自身,都看輕了望月這顆棋子。
老管家錯在找錯了人,望月的身分太復雜,並且有龍繼寧證明,他不可能懷疑她,而他自身也忘記了將這份感情計畫在內。
「你是說,管家想利用我為他抵罪?」想不到老人家這般陰險。「他為什麼要為平王效力?」為錢為勢?不像啊。
寧致遠眼中閃爍著幽幽的光芒。
「他女兒在平王手里。」
換個角度說,老管家其實也是這場斗爭的犧牲者。寧致遠之所以愧疚,也是因為老管家會受平王要挾,完全是由于他的緣故。
「所以我順他的意,把你打人大牢,目的就是要讓平王對他放心。並且,這里對你來說是最安全的地方。若讓平王知道了你的身分,後果……」
不堪設想!
依平王的手段,他一定會用盡方法來拆散他們。
望月低下頭,聲音有些失落。「我……還是拖累你了。」早知道會如此,當初就該和小雷一起去水月庵,不來永靖侯府騙吃騙喝了。
黑暗中,寧致遠探出手,懲罰似的捏住她的臉頰直到變形。
望月不可思議地瞪他,「哄!倚、汗、恆、哦?」
寧致遠面對如此艱澀難懂的語言思索了一會兒後,了然的道︰「懂了。你在說‘痛!你干什麼’對不對?」
望月可沒閑工夫夸獎他,她用力掰開他的手。
「你找死是不是?」敢捏她的臉?上一筆帳還沒和他算呢!
他吃痛地揉揉手,「我是想看看,你的腦袋是不是被這大牢關壞了,竟然說出這麼匪夷所思的話來。」難道她覺得他是那種會甘心讓別人拖累自己的人?看來,他在她眼前扮演的角色,一直以來還是太善良了。
「你還敢囂張,我都沒和你算帳!莫名其妙給我扣個罪名,事先也不說—聲。一消失就是三天,你知不知道我當時多麼的傷心?」望月咬牙一條條的細數他的罪狀,每說一條就槌他一下。
多日來緊張的心似乎終于得到了喘息的機會,所有的脆弱也一並涌現。
「你就那麼自以為是,覺得我一定會明白你的暗示嗎?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要一走了之,找我師父出家去了!」
若不是那一線希望撐著,她當真就心死了。他是不是以為她不說,就是代表一點都不在乎?
「我知道,我都知道。」盡避被推開了好幾次,他還是死皮賴臉的爬回去再把嬌軀擁回懷里。
靶覺到手上的濕潤後,他微怔;接著,他輕柔地捧起她的粉頰,看見黑暗中格外閃爍的兩行晶淚。
「哭了?」見她如此,他覺得分外心疼。都是他,不能護得她周全,還書她傷心。
「沒有。」倔強的反駁明顯帶著哽咽。她掙扎著轉開臉,不讓他為她拭淚。
這次,她卻沒能將寧致遠推開,反而強制被按在他胸前。
他知道,她受的委屈他都知道。
那天她指責的目光至今還深深印在他心底,他知道,她再次相信感情不容易,而他卻還是讓她受傷。
他也恐懼若他們之間的信任不夠深、若她就此絕望、若這份感情到此為止,那……她怎麼辦?他又怎麼辦?
他甚至冒險偷偷叫人吩咐小香,來探視的時候留意一下她周圍有沒有剪子之類的東西,就怕她一個想不開又要削發為尼。
這頭青絲,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挽救回來的呢。
所以,他不顧華春風的反對,終于熬不過第三個難眠的夜晚,偷偷來看她,偷偷來解釋,但求她能安心。
等這場風波平息後,他一定會好好補償她今天所受的委屈,不光是為了她,也是為了自己。
「乖,四哥抱。不哭了,不傷心了。」他將下顎抵在她頭上,輕聲哄著她。
望月報復似的將鼻涕眼淚悉數往他胸襟前抹,嗔道︰「你還拿哄小孩兒那套來哄我。」他就不能正經些嗎?
「冤枉!這招我只對你用過。」他想起以前她的玩笑話,不禁低笑。「你記不記得,你以前說過我只在人前假裝溫柔對你好,人後總是欺負你?現在情況反過來了,我是人前對你不好,人後來哄你。這樣你可滿意?」
望月听著,不由得破涕為笑。「你就不能人前人後都對我好些嗎?活像個奸商似的,什麼都要講條件。」
奸商?寧致遠挑眉,那是二哥的專用詞呢,他可承擔不起。
一手把玩著手中的青絲,他柔聲道︰「你放心,以後只有你對我講條件的份兒。」有相公寵,有兄長靠,以後的日子,某人怕是要威風得緊呢。
沉默一會兒後,懷中之人氣息逐漸均勻,似是睡了。
「謝謝。」突然,他以不能再輕的語氣說。
「什麼……」方進入夢鄉的望月似乎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在等待半晌依舊沒有回音後,她一側身,又沉沉的睡了。
寧致遠輕輕把她放下,在她唇上輕印一吻。
「謝謝你愛我,並且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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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永靖侯府內燈火通明,據說是要宴請一位貴客。
愛里的人紛紛猜想著,這位貴客會是哪位王公大臣。然而,當「貴客」臨門後,幾乎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這位貴客不是別人,正是平王龍靜雲——眾所周知的,寧致遠的死敵。
一年前,寧致遠還只不過是太子龍繼寧身邊的一個謀士,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而龍靜雲卻一眼看透了寧致遠在太子身邊的重要地位。當時,正值南方邊境爭端又起,龍靜雲出乎眾人意料地舉薦並沒有一點兒功名的寧致遠來統領南方大軍抗敵。盡避太子龍繼寧拼命阻攔,但初回宮的他,在朝廷上尚無任何政黨勢力,如何是平王的對手?龍繼寧若繼續阻攔,便是抗旨。
可是龍靜雲沒想到的是,寧致遠竟然只用了兩年的時間便平定了南方戰亂,並且與對方握手言和,解除了本國的一大威脅。皇上大喜,對寧致遠大力褒揚,加上太子的推波助瀾,寧致遠史無前例地以庶民之身被封功受爵。
寧致遠歸來,太子龍繼寧如虎添翼。
短短兩年內,形勢迅速逆轉,龍靜雲成了劣勢的一方。
但這絲毫沒有折損他的斗志,反倒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興奮。
一直以來,他們的斗爭都發生在暗處,正面交鋒的情況可謂少之義少。今日,寧致遠竟然主動派人到平王府遞請柬,這引發了他的興趣。
他想知道這位實力計謀皆不遜于他的後生晚輩,手段到底可以要到什麼地步。
龍靜雲的到來,令永靖侯府蒙上一層沉悶的氣氛。
下人大都知道自家侯爺與平王不合的事情,這回平王大駕光臨,實在讓眾人不知是喜是憂。
早早的,寧致遠已于雅風亭中候著,又是一襲慣穿的素淨白衣,遠觀去,竟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晚輩寧致遠恭迎平王大駕。」一見龍靜雲到來,寧致遠起身施禮。
「侯爺何須以晚輩自居,龍某早聞侯爺年輕有為,只是一直未有機會領略風采,此番才算是明白英雄出少年的道理了。」
暗地里斗了這麼久,龍靜雲此回卻是第一次細細打量寧致遠的外貌,覺得他眉宇間竟有一絲熟悉。
「平王爺謬贊。晚生年紀尚輕,歷練不足,行事有許多不當之處,日後尚需王爺指正。若蒙不棄,王爺還請直呼晚輩一聲致遠,又何必多添繁瑣。」
寧致遠淡笑問,態度自如,不卑不亢,儼然一派大家風範。
此等人才,不能納為己用,實在是一大憾事,龍靜雲不由得再度感嘆。
「好!」龍靜雲也是快意之人,端杯道︰「致遠,我們酒逢知己,今日索性開懷痛飲。」
「這是自然,只是……」寧致遠一抬手攔下龍靜雲的酒杯,眉眼間不似平常那般雲淡風輕,反倒透著一絲凝重,「這一杯,當由我敬您。」
龍靜雲微怔,隨即點頭道︰「好,那下一杯……」
寧致遠拾手又是一攔。「不!下一杯,還應我敬您。」
龍靜雲不禁警惕心起,他竟模不清寧致遠心里在算計什麼。
寧致遠也不多說,只是連敬了龍靜雲莫名其妙的三杯。
「致遠,有話不妨直說吧。」莫名地,龍靜雲心中煩躁起來。
直說?寧致遠苦笑。照例說,他不該在敵人面前如此痛飲,但眼前這個敵人卻令他心情萬分復雜。該來的還是要來。
寧致遠放下酒杯道︰「那……致遠就直說了。」
他正視龍靜雲。
「王爺之所以看晚輩不順眼,是因為晚輩不肯歸順王爺,執意輔佐太子,而王爺如此煞費苦心地要置致遠于死地,怕也是為了十四皇子吧。」
龍靜雲飲酒的動作一頓,似乎沒想到寧致遠會講得這麼直接。
「听君一言,似乎話里有話。」
寧致遠淡笑,「王爺多慮了,致遠只是就事論事。不過,王爺之所以如此,想必也是和十四皇子父子情深,本……」
「永靖侯!」龍靜雲暗暗心驚。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無憑無據,話可不要亂說。」他本還對他抱有惜才之心,但如今,怕是由不得他不趕盡殺絕了。
寧致遠見狀,又飲一杯。「致遠得罪了。」
龍靜雲靜靜審視著面前這個他千方百計想要除去的人,心中卻忽然涌起一種復雜的感覺。雖然他還不知道寧致遠葫蘆里賣什麼藥,但他飲酒時那淡然的神情,真的像極了某人。一個他愧對的人。
「王爺且不要驚訝致遠如何得知此事,致遠也絕對不會以此要挾王爺,還請您不必緊張。」
「你到底想說什麼?」
寧致遠輕嘆,「我只是想說,王爺,您就單憑十四皇子一句話,就真的認定了他是您的骨肉嗎?」並且甘心以一個父親的身分為兒子打天下?
龍靜雲皺眉。「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
表面上雖然無動于衷,但龍靜雲心中已經涌起千層波瀾。他並非沒有思量過,但龍繼和口口聲聲說是瑩兒親口告訴他的,還拿出他們當年定情的信物……
「您可以听不懂,只要听我說便好。」寧致遠目光微冷,「據我所知,十四皇子根本就不是您的親生兒子!」
啪!龍靜雲手中的瓷杯應聲而裂。
「當年,瑩妃確實懷有身孕,但是……」寧致遠冷冷地掃了一眼龍靜雲,「卻被有心人士利用,執意送她進宮中。她怕被人知道後自己月復中的骨肉不保,只有隱瞞真相,讓孩子以龍子的身分生出。」
他凝視龍靜雲,繼續不疾不徐地說道︰「她原本真是這麼想的,也這麼做了。可是在見識了宮中的黑暗後,她後悔了,她後悔讓自己的孩子在這樣的氛圍長大。于是在最後關頭,她把自己的孩子和陪嫁丫鬟的孩子掉了包。」
「不可能,那瑩兒為什麼要對繼和說我才是他的親生父親?」她沒必要騙他。
「你還不懂嗎?」寧致遠幽幽地看著他,「因為,她恨你。」
胸口一悶,龍靜雲覺得自己從沒有受過這麼大的打擊。他怒視寧致遠,目光是說不出的犀利。「我憑什麼相信你所說的話?」
如果真如他所說,龍繼和根本不是他的親生兒子,那麼這幾年來,他所做的這一切又算是什麼?
「憑這個。」寧致遠手一揮,拋出手中半塊白玉。那上面刻著的是栩栩如生的戲水鴛鴦,可惜只有一只。
「這個,才是你們真正的定情信物吧?」
在見到玉石的那一剎那,記憶如潮水將龍靜雲淹沒。與龍繼和手中的那枝名貴玉簪不同,這只是一塊廉價的玉。當日他與瑩兒初見,他立即傾心,奈何身邊又沒有帶什麼特別的東西。瑩兒便借口喜歡鴛鴦,要他買來送給她。其實他們都一樣,只是想有個睹物思人的東西罷了。
想不到,那分刻在兩塊玉上的鴛鴦離散後,他們也走上離散的命運。
「為什麼你知道這些?是誰告訴你的?」龍靜雲聲音低沉,似是強壓著痛楚。
寧致遠幽幽一笑。「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
龍靜雲一凜。他這才發現為何自己一見寧致遠便會感到心情喜悅,為何覺得有那麼一絲難以形容的熟悉。
寧致遠那狹長的眉眼,分明就是瑩兒的翻版。
「你……」
「是。」寧致遠親口證實了他的猜想,「我就是那個被掉包的孩子。」
這就是隱瞞了二十多年的事實真相。盡避養父母臨終前希望有朝一日他們父子相認,但他卻想將這件事一輩子都隱藏下去。
母親恨父親,他何嘗不恨?
當年的父親,是那麼利欲薰心,以致拋妻棄子。若非他命大,如今他就是那個倒楣的十四皇子。在那樣的陰冷環境長大,他難以想像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而今天,這個名義上是他父親的人,先是在兩年前親手將毫無勝算的他送上戰場,險些喪命;又在他凱旋的路上派人行刺,要使他雙腿全廢;最不能容忍的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他視為親人的兄弟們下手。
他再也瞞不下去了。
他忍讓,並非因為他懼怕他、並非因為他尊敬他。
「你也恨我?」
那樣的目光,龍靜雲分明就是見過的,就在當年瑩兒入宮的時候,她回眸,眼里便是這般深深的怨慰和憎恨。
所有的疑團都解開了,他對寧致遠莫名的重視,莫名的熟悉、莫名的喜愛,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原來這才是上天對他的懲罰。
「我恨你。」至此,寧致遠終于不用再掩飾自己心靈深處的仇恨。
縱橫十數年,龍靜雲第一次感受到失敗的滋味。他敗了,敗得徹底,而這一切的元凶竟然就是他自己。他親手將妻子送入火坑的那一剎那,就已經注定了今日的結局。
「你想怎麼樣?」
寧致遠轉過頭,不想去看那一瞬間蒼老下去的背影。
「如果你還對瑩妃、對我有一絲愧疚的話,不要再對我的兄弟出手,他們是我真正意義上的親人。」
他的要求,就只有這些。
事情演變到今天的地步,是他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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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日,連龍繼寧和華春風都覺得不可思議。
在所有人都以為平王必定會和太子斗個你死我活的時候,某日早朝,平王忽然上書奏請告老還鄉。包括皇上在內,人人都對此事萬分不解,而十四皇子幾乎氣瘋了。
寧致遠得到這個消息後,並未如眾人一般震驚,只是淡然一笑,笑意蒼涼。
平王這座靠山倒了,十四皇子成不了大器,這場鬧劇終于可以落幕了。
雖然說出了自己多年來隱藏的往事,但是看到大家都松了口氣的表情,他也覺得寬心得多。
其實,對于龍靜雲的退出,他是感到欣慰的。無論如何,他不願見到自己的兄弟和自己的親生父親斗個你死我活。也許,隨著年紀大了,龍靜雲是真的看開了。
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他一生為了追逐這些,失去了太多。
也許有一天,他自己也會看開,然後去看看年邁的父親。
解決了棘手的麻煩,那麼下一件事,他終于可以放手去做了。
「那麼看著我干嘛?」剛從大牢出來沒幾天的望月在某人的補品攻勢下,臉色更加紅潤。其實,在牢里除了環境差點,有小香每天山珍海味地供著,加之她又不運動,反倒胖了不少。
平王的事情她听說了,知道他背後那段辛酸的往事,她除了心疼還是心疼。從來沒想過,會有個人如此牽動自己的心,讓她心甘情願的為他哭、為他笑。如今,能擁有這一切,真好。
不期然間,她又想起了師父送她的那四個字——柳暗花明。
希望未來的一切,真的都會柳暗花明。
目不轉楮地盯著她,寧致遠突然認真地說道︰「我在想一件事,一件關于我們之間的事。」
「什麼?」剛剛喝完整整一碗蓮子粥的望月嘴里還含著湯匙,模樣俏皮而可愛。如今天下太平,只要好好享受就好了嘛,他干嘛總要自尋煩惱?
「你有沒有听到一些傳言?」
意料之中的,某人一臉天真地搖頭。
人家那顆可愛的腦袋是要用來記住快樂的事情,那些流言蜚語她才懶得听。
寧致遠狀似無奈地嘆了口氣,「單純真是幸福。」
「你什麼意思?」又來了!直接說她笨不就好了?
她從大牢搬回原來的房里後,本以為他會稍微因之前的事內疚一點,結果卻發現他那張惡毒的嘴巴根本一點兒都沒有變。
「現在府里下人都在私下說我們有曖昧。」
望月拿下湯匙,無所謂的道︰「確實……有一點吧,」
某人一天到晚給她毛手毛腳的,下人們要是背地里不說什麼才怪。
「你怎麼一點都不在乎?」寧致遠沉下臉,「最無恥的是,我听到有人私底下說我有斷袖之癖!」他好好一個正常男人,哪來那份胸懷承受這等冤屈。
望月覺得好笑,「是嗎?」
寧致遠對她淡漠的態度真是不滿極了,「你不覺得你對這樣的事該負一些責任嗎?」若不是她堅持以護衛的身分留在他身邊,他哪會受這種委屈?
望月則是擺明了要賴,「他們說的是你,又不是我,我要負什麼責任?」
她沒告訴他的是,她也被小香私底下不只一次問過這樣的問題。
「你真的不準備恢復女裝?」寧致遠睨向她。
「倒也不是。」望月故意吊他胃口,「到了適當的時候,自然就會變回去啊。現在變不會很奇怪嗎?」侯爺府里的下人們都知道她是寧致遠的貼身護衛,若突然宣布,怕是有些人要嚇掉大牙的。
再者,她若恢復女裝,又要以什麼樣的身分待在他身邊呢?
「哪里奇怪了?」寧致遠不甘心地嘀咕。他真是越來越不懂女人心,恢復成女人會奇怪?她繼續打扮成男子才讓人覺得奇怪好不好?
「好吧,既然如此,再和你談另一件事。」寧致遠進行下一步計畫。
「說。」望月奇怪地看著他。這人今天是怎麼了?吞吞吐吐的。
「我說得太直接怕你接受不了。」他是為她著想啊。
望月則表現得十分不耐煩,「有什麼接受不……」
「我們成親吧。」
四下突然陷入不可思議的寧靜。
有一瞬間,望月好像連呼吸部忘記了。他……剛剛說了什麼嗎?
「我們成親吧。」滿意地看著望月由呆滯到懷疑、然後又呆滯的表情,寧致遠故意重復一次。
「你騙我的吧?」望月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有些哽咽。
「我經常騙你嗎?」
望月小巧的腦袋搖了搖,卻又不怕死地補了一句︰「但是你也很少說實話。」
自作孽。寧致遠一瞬間只想到這幾個字。早知今日,當初做人就該坦誠些。
「我們……可能嗎?」她擔心她如今的身分會成為極大的阻礙。
他有力的大掌覆上她,自信地一笑。「安心。」
他已經決定過幾日便懇請皇上賜婚,只是在這之前怕是要委屈她回宮住上幾日。
「我要先回宮?」她讀懂了他眼里的涵義。
她逃出宮這麼久了,宮里竟然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皇後懶得管她,皇上又壓根兒沒注意過她,她實在不明白她回去有什麼意義。
寧致遠嘆息問也隱含著不舍,可以的話,他也希望她可以一直在他身邊。但今日的小別,卻是為了日後的長相廝守,由不得他不舍。
「我會叫老五先帶你回宮,之後我會找機會向皇上請求賜婚。」
從未有過的不安縈繞在心頭,她緊緊抓住他的手,像抓住大海中的救命浮木。
「沒有別的辦法?」對那里,她依舊帶著深深的恐懼,尤其是在宮外體會到生活可以如此美好之後。「一直這樣下去不好嗎?」她不甘心地問。
「望月。」他要她看向自己,「逃避解決不了問題,無論你是否願意承認,你是皇朝十五公主,這是不爭的事實。」
她扭過頭,抗拒听下去。如果能接受,她就不會跑出來了。
他只有強拉過她,「我不希望你以後的日子還活在擔驚受伯之中,今天的問題,讓我們今天去解決。」
「我們?」望月抬頭。
寧致遠信心滿滿地一笑,「對,我們。」
如果她一個人會害怕,那麼,就讓他們兩人一起面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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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回宮後,寧致遠和望月更加珍惜剩下的時光,終日形影不離。這自然使府內關于兩人確有曖昧的流言蜚語更加肆虐。不過,這次寧致遠並不在乎,反正用不了幾日就會自動澄清的。
一大早,兩人如平常一樣在蓮池邊散步,卻被闖進來的龍繼寧打斷了愜意。
「四哥!」一見寧致遠,龍繼寧十萬火急地街上來。
寧致遠直覺事情不對。「出事了?」
龍繼寧于喘息的空檔胡亂地點著頭,「四、四哥,快!叫十五皇妹躲起來,父皇剛剛派人來抓她回宮了!」
望月頓時覺得一股冷意襲遍全身。
「怎、怎麼會呢?父皇為什麼會突然想到我?」她慌亂地詢問龍繼寧,希望是她听錯了。
十八年來,父皇從不曾投給她半點關愛的眼神,如今為何會找她?除非……有人在他跟前提起。
「是皇後。」
她就知道!皇後養了她這顆棋子這麼多年,怎麼會是白費工夫?定是她一出宮,就派了人盯著她。如今,怕是有用得到她的地方吧。
那冰冷的觸覺、鄙夷的目光交錯沖擊著她的腦海,險些讓她站不穩。
有力的雙手自身後扶住她,她抬頭,對上寧致遠堅定的目光。
「找望月回去要做什麼?」這是他目前最關心的問題。寧致遠吸氣,再吸氣。
千萬、千萬不要是他想的那樣。
「和親。」
當龍繼寧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連寧致遠也不禁感覺到一陣暈眩。
天,這是誰干的好事?
「和誰?」寧致遠聲音低到了底。
龍繼寧深呼吸後,抬頭道︰「南陵國小王爺。」
寧致遠眼楮危險地眯起來。
「四哥,這些事以後再說,你還是讓十五皇妹趕快避一避。」見兩人都失了魂似的沉默不語,急壞了快馬加鞭趕來報信的龍繼寧。
寧致遠卻一抬手,「不行!她哪兒也不能去。」
皇後既然都能派人找到這里來,那麼也必然算準望月不會乖乖就擒,說不定只要她一踏出永靖侯府便會被逮個正著。皇上再怎麼說,對他這位功臣還會給幾分面子,應該不至于直接沖進來抓人,現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里。
「那要怎麼辦?」龍繼寧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這四哥也真是的,皇妹都快被搶走了,他怎麼還能這麼冷靜?
就在他們沉默之時,望月幽幽開口︰「是父皇下的旨?」
龍繼寧點頭。
「那麼,我就更不能不走了。」她搖頭苦笑。
既然是聖旨,那麼她繼續待在這兒只會拖累寧致遠,皇上再怎麼中意臣子,也不會寬容到忍讓臣子抗旨。
「望月,你……」寧致遠見她神情不對,頓時緊張萬分。
望月只是淡然一笑,「你說的不是嗎?逃避總不是辦法。」
「我沒說過那種渾話!」寧致遠矢口否認,「你不要冒出那些傻念頭,老老實實地待在這兒,哪兒也不許去。其他的事交給我負責。」
「不!」望月卻堅定的搖頭,「這次,我要自己去面對。」
她想進宮!
她想回去看看皇後的心到底是不是黑色的;那未曾見過幾次面的父皇又是如何替她安排余生的。
她終究不是聖人,遭遇這種事情,她沒法不恨。
身為父親,他不能給她幸福︰她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幸福,他又來破壞。多諷刺!
望月抬頭,目光炯炯地望向龍繼寧。「太子,麻煩你帶我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