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重新回到「水月鏡花」的時候,已是子夜。
「開門!快開門!我要見佟老板!」凌霄心中有太多的疑慮,無視于大門深鎖,用力地拍打、執意要找人。
餅了好一會,兩扇門從里頭打開,露出一張年輕的臉,正是稍早將牆上掛畫取下、交給他的少年僕役。
「是你!你之前交給我的那幅畫—」凌霄一頓,心知找這少年理論也沒用,于是改口道︰「算了,關于那幅畫,我有許多事想請教佟老板,拜托,無論如何請你幫我通報一聲。」
「跟我來。」少年並無刁難,主動開門讓凌霄進入。
雖是第二次踏入「水月鏡花」,但凌霄依然無心注視周遭的景物,思緒依舊沉浸在「畫像無臉」這件詭異的事情上,因此他並沒有注意到長廊兩旁的燭火在他們經過時會自動亮起、離開後會自動熄滅,更沒有注意到彌漫在空氣中,忽遠忽近、近似女人的嘆息聲。
「老板在里面等你,請。」少年最後在一棟閣樓前停下腳步,伸手為凌霄推開銅門,然後請他進入。
「謝謝。」凌霄正想回頭道謝,卻發現少年絲毫不浪費時間,已經再次將門關上了。
兩扇厚重銅門關上的剎那,仿佛關閉了人世間所有的聲音。
凌霄掃了一眼四周,注意到最末端的房間有微微的亮光,他猜想佟老板應該在那里,于是舉步朝亮處走過去。
當凌霄踏入房間的時候,他看到佟老板坐在一張躺椅上,兩側燭台忽隱忽亮、像是有火在他俊美的臉上跳舞一樣。
他聞聲抬眼,露出淡淡笑痕,像是一點也不意外看到凌霄。
「凌畫師深夜來訪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到底想做什麼?」凌霄蹙緊兩道眉,突然想到了—最近發生這一連串奇怪的事情,都是從佟老板到凌府帶走他的舊畫才開始的;自從佟老板帶走了他的舊畫,接著他就在市集遇到了畫兒,然後無法順利作畫,最後又在這里看到了不是出自他筆下的「凌霄舊作」……讓他忍不住懷疑,這一切都是這個佟老板搞的鬼。
「我想干什麼?你這句話間得真奇怪。」佟老板好笑地挑高一道眉。「我記得你離開前向我借畫回去研究,怎麼樣,已經有結果了嗎?」
「你讓我帶回去的究竟是什麼?」听到對方的回答,凌霄心中升起怒意。
「不就是一幅畫?」佟老板笑了笑。「你想借畫、我就立刻招來侍童將掛畫取下,他還親手將畫交給了你,不是嗎?」
「那幅畫……那幅畫回去後就變了!」凌霄瞪視著佟老板,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的變化。「你早就知道會這樣對不對?我把畫帶回去後,畫像中女子的五官就消失了!」
「消失了?!」佟老板一愣,像是听到什麼笑話,緩緩自躺椅起身慢慢走向他,同時投給凌霄同情的一瞥。「你大病初愈,說不定是一時眼花了,畫像人物的五官怎麼可能消失呢?」
「別再故弄玄虛了!」凌霄咬牙切齒,一邊說話一邊將畫卷從懷中取出,拿到桌前攤開道︰「你看清楚,這幅畫里女子的五官明明—」
凌霄驟然頓住,只因攤在桌上的畫卷、畫里頭的女子完好無缺,眉如山、眼如水,神情靈活生動、栩栩如生,如同他之前在這里看到的一模一樣。
「嗯,這幅畫有什麼問題嗎?」佟老板笑盈盈地反問。
「這……」凌霄錯愕不已,完全不能理解這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這幅畫在這里看完全沒問題?但是他剛剛在自己的畫室攤開的時候,畫像中女子的五官確實是一片空白啊!
「這幅畫在我看來並沒有什麼問題。」佟老板微笑,伸手將畫拿起、往旁邊的牆壁掛上,然後退了幾步,十分欣賞地說道︰「嗯,果然是一幅好畫,不管什麼時候看都讓人心曠神恰。」
「佟老板,畫這幅畫的畫師是誰?」凌霄提出另外一個問題。
「嗄?」佟老板停頓了一下,略帶揶揄的回答道︰「我想我已經告訴你很多次了,但是我也不介意再說一次,這是我從京城第一畫師的弟子手中買到的、第一畫師凌霄的舊作。」
「這不是我畫的!如果是我畫的我不可能不記得!」凌霄再也受不了了,他大吼出聲,恨不得可以撲過去掐死這個故弄玄虛的該死家伙!
「真的?」佟老板斂起玩世不恭的表情,嘴角冷冷一撇道︰「這幅畫少說也有五、六年的光景,你真的能肯定自己六年前沒畫過這幅畫?但試問,如果你真的沒畫過,我又怎麼可能從凌府帶走它?」
五、六午前……佟老板的問題讓凌霄一愣,神色一下子黯淡了下來。五、六年前,差不多是他來京城以前的時候,但……過去的事情他真的不記得了。
「莫非,這幅畫真是我畫的?」凌霄緩步走到畫像面前,困惑地凝視著畫像中的女子,聲音逐漸迷惘。「這筆觸……這畫技……確確實實是我的,但為什麼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凌畫師,你的身體還沒完全康復,還是早點休息吧!」佟老板站在凌霄背後,好半晌後才語氣平靜地開口︰「原先那間客房我還幫你保留著,如果你願意,可以繼續住著,畢竟我已經承諾過畫兒,要讓你恢復成健健康康、像全新的人一樣才可以離開‘水月鏡花’呢!」
畫兒!佟老板的話讓凌霄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就算自己不記得是不是畫過這幅畫,但畫像中的女子是畫兒沒錯!她一定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她一定能給自己答案的!
「畫兒現在在哪里?」凌霄轉頭迫不及待地間。
「畫兒?她人不就在那兒嗎?」佟老板微笑,轉身看向門邊的位置,果然站著模樣縴細、神情一片溫柔的畫兒。
望進畫兒那雙清亮澄澈的眼,剎那間,凌霄所有的煩躁、苦惱都消失了大半,他情不自禁邁開步伐走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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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後,畫兒重復著過去幾天相同的事情,小心檢查他的雙手,然後細心地為他的十指抹上一層含有淡淡藥草香氣的藥膏。
「你知道這一切是怎麼一回事對不對?」等到畫兒上好藥後,凌霄開口問。
她身子一僵,低著頭沒有說話。
凌霄從畫兒的神情得到了答案,幽幽嘆了一口氣。「你知道對不對?你知道我看到了那幅畫,但你知不知道,在我將那幅畫帶回凌府的時候,畫像里女子的五官就消失了。而佟老板居然告訴我,那是從我那里帶走的舊畫,世間真有這麼奇怪的事情嗎?我不記得我畫過這幅畫,而這幅畫居然只有在這里能完整呈現。」
「……」畫兒動也不動,連開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那幅畫里的姑娘是你。」凌霄凝視著畫兒,肯定開口︰「如果佟老板說的是真的,那幅畫是我的舊作,那為什麼先前我試了再試、卻怎麼也畫不出你的模樣?既然畫不出,那又怎麼可能是我的舊作?」
「公子,你別再問了。」畫兒難堪地開口。
「為什麼?」凌霄伸手輕輕拾起她的下巴,強迫她回望自己的凝視。「你認識我?我曾經畫過你?為什麼我一點都不記得?你為什麼要出現?想要什麼?難道我沒有權利知道真相嗎?你是誰?佟老板又是誰?請你告訴我,別讓我陷在這一團迷霧里。」
「我……」畫兒像是被催眠似的望著他那雙深邃的眼瞳。
「自我受傷後,是你日以繼夜地在我身邊照顧我,喂我吃藥、為我換藥,我感受得到你的一片真心,只是我從沒仔細想過為什麼……」凌霄喃喃自語。
他是個傻瓜!始終認定畫兒只是某個想引起他注意、或者想找他畫畫像的姑娘,卻從沒想過他們之間或許有淵源。或許,這就是為什麼打從他一見到她,心中就會產生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動和渴求,他想不起過去,但似乎又遺忘得不夠干淨。
「但我已經後悔了。」畫兒輕輕吐出一句。
「後悔什麼?」
「後悔我做的決定。」畫兒露出一絲苦笑,澄澈眼瞳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像是要將他牢牢印在心坎里那樣專注地望著。「我不該來、不該出現在你的面前,擾亂你現有的生活,最後還累你受了傷……我已經後悔了,如果我知道會讓你承受這些,我永遠永遠都不會走這一趟。」
「你在說什麼?我受傷的事情和你又沒有關系。」凌霄皺眉。回憶起受傷的事情,他約略猜出想傷害自己的人是魏府的人,他們表面上不在意,實際上早已準備要報復了。
「我很抱歉讓公子遇到這些事情,但我現在已經想清楚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對往事念念不忘,對誰也沒有好處。」畫兒搖了搖頭,起身說道︰「公子,听我的勸,別再追究下去了,你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很快又能重拾畫筆、重新回到過去的生活了。」
「等等!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凌霄一怔,直覺地伸手抓住她。「你沒听懂我的意思,雖然我腦海里沒有你的記憶,但是你可以告訴我,說不定你說了,就可以幫我把那些失去的記憶找回來。」
「公子現在的生活不好嗎?」畫兒認真地看著他。「京城第一畫師這個名號,是公子靠自己的才華和努力得來的,應該要好好珍惜。等公子離開這里之後,你必定能重拾過去的風光,繼續畫下去,我在這里先祝福公子。」
「回不去了。」凌霄幾乎是毫不考慮就開口。「在我經歷了這些之後,我怎麼可能回到過去的生活?在我知道你和我遺忘的過去有關後,我又怎麼能放手讓你離開?」
拋開幾次見面時她帶給自己的震撼不談,住在「水月鏡花」的這段日子里,他發現自己已經習慣她、甚至離不開她了。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只要她在身邊,他的心就會很平靜、很滿足,這是他從來未曾有的感受,而他相信畫兒也是一樣的,從她凝視自己的目光、從她照顧自己的模樣,她對自己一定有相同的感覺。
「就算要離開,我也要帶你一起走。」凌霄說出自己的決定。
「不!不行!」畫兒臉色一白,急切地搖頭。
「為什麼不行?」凌霄心念一動,繼續問道︰「你為佟老板工作?是他買下的奴僕嗎?沒關系,我去和他說,不管他要多少銀兩、多少代價,我都會給的!畫兒,和我一起走,讓我照顧你,好嗎?」
「公子……」他語氣中的溫柔和承諾,讓畫兒忍不住滴下了眼淚。
「別哭,我說這些不是要惹你掉眼淚的。」凌霄微笑,伸手溫柔地為她揩去淚水。「你知道嗎?我有預感我們一定會過得很開心的。」
聞言,畫兒眼淚掉得更凶了。「公子,你的好意畫兒心領了,但……畫兒不能離開這里。」
「為什麼?你寧願留在這里也不願和我離開?」凌霄完全不能理解。畫兒應該是喜歡自己的,不是嗎?
「我已經和佟老板訂了約定,我不能離開。」
「約定?是什麼約定?讓我去和他說。」凌霄繼續說服著。「那家伙看起來雖然有點討人厭,但我想也不是這麼不近人情,讓我去和他說,他會讓你和我一起走的!你要對我有信心。」
「不行的……」畫兒依舊拼命搖頭,說來說去,始終都是同樣的答案。
「為什麼不行?我現在就去找他!」凌霄捧起畫兒的臉,讓她看清楚他眼底的堅持,最後一次保證道︰「我要你,畫兒,我要你一直留在我身邊,請你相信我的誠意吧!」
望著她溫柔姣好的面容,凌霄心中確定,她就是自己所追尋的一切,而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得到她!
說完後,他拉著畫兒的手,準備立刻去找佟老板談判。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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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凌霄帶著畫兒重新回到閣樓的房間時,佟老板依舊在那里,只不過他側臥在躺椅上,長及腰間的發辮已經松開、像是最上等的黑緞散在那里。他半眯著眼、抽著水煙,模樣看起來慵懶自在。
听到腳步聲,佟老板睜開了眼,艷紅的唇咧開、似笑非笑地說道︰「讓我猜猜,先是想借我的畫,現在你想借我的姑娘嗎?」
「我要畫兒,我要帶她一起離開。」凌霄絲毫不浪費時間。「你要什麼條件才肯放人,直接說吧!」
「佟老板,對不起……他不知道……所以……」畫兒急切地開口,試圖想解釋,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深夜的老板是難測的、讓人不安的,連她都感到害怕,偏偏凌霄听不了勸直接沖了過來。
「好畫兒,我當然知道他什麼也不知道,所以才會向我提出這麼有趣的要求。」佟老板輕笑幾聲,上揚的鳳眼閃動著詭譎的光暈。「或許是時候說出真相了、別再讓他繼續誤會下去了,不是嗎?」
「不!別告訴他!」畫兒驚喘一聲,一臉絕望地望著佟老板。「佟老板,是我不好!我……我一定會勸他離開的,求求你……別說出來!」
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什麼……一定會嫌惡害怕的,她知道自己絕對無法忍受凌吞鄙夷的目光,絕對不要!
「你們在說什麼?」凌霄听出不對勁的地方,同時也感覺到被他握住的小手,此刻已經是冰涼一片。「姓佟的!我不管你手上握有什麼,但你休想拿來威脅畫兒。」
佟老板炯亮的墨色眸子在下一秒變得更燦亮,盈滿了一種游戲就快開始的興奮。「嘻嘻!好啊好啊!別說我沒給你機會,你現在就可以帶她走,如果,你—有—本—事—的—話。」
由于佟老板的語氣太過于挑釁,讓凌霄忍無可忍,他拉起畫兒轉身就往門口走去,她什麼都來不及說,只能被動地被凌霄牽著走、也往門邊開始移動。
但就在凌霄踏出門的那一剎那,突然感覺到右手一空,他錯愕萬分的回頭,居然發現畫兒消失不見了!
凌霄震驚萬分地看著自己的手,不可能!他明明握著畫兒的手、握得很緊很緊,為什麼不見了?一個人怎麼可能會憑空消失呢?
「你!是你!」凌霄返身回房間,諾大的房里只剩下他和佟老板,卻再也找不到畫兒的蹤影了。「這是什麼妖術!你到底是什麼人?你把畫兒怎麼了?」
「我不是說了,如果你夠本事,就可以把她帶走。」佟老板笑著開口。「現在答案揭曉了,你也親眼看到了,就像那幅畫無法離開‘水月鏡花’一樣,畫兒也無法離開這里。」
畫?凌霄一怔,直覺地抬頭看向那幅懸掛在牆壁上的畫,身子一震,臉色也立刻變得蒼白無比,因為—他看見了畫像中的女子居然在流淚!
凌霄踉膾地退了好幾步,難以置信地瞪著牆上的掛畫。
畫像中的女子會流淚……畫像里畫的是畫兒,她人不見了,畫像里的人物卻流出了淚水……某種呼之欲出的答案在他腦海里狂竄,整件事太瘋狂了、瘋狂得讓他沒辦法思考,也不知道要怎麼去思考!
「凌畫師,老實說我累了,而這個游戲我也膩了,我不想再應付你、不想再和你浪費時間了。」佟老板一邊說,一邊向凌霄走過去,渾身上下散發著惡華的邪魅,最後停在凌霄面前,笑得十分殘酷。「所以,我決定把真相告訴你,讓你徹底死心。」
「真相?」
「是,你始終渴望得到真相不是嗎?不過,我不喜歡勉強人,如果你不想知道,現在離開還來得及,如果你選擇留下,我就告訴你真相。」佟老板再次微笑,俊臉酷麗而殘忍,享受著對手的不知所措。「所以現在你只需要思考一個間題,你可以‘承受’真相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凌霄疲倦的聲音終于響起了。「我認輸了,對你徹底認輸了,請你告訴我真相。」
「好,那你先听我說個故事吧!」佟老板妖魅的瞳仁閃過一絲欣賞,重新走回躺椅邊拿起水煙,再重新踱回凌霄的身邊,深深吸了一口,然後輕輕地朝凌霄吐了一口氣,開始了︰
「許多年以前,有一對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他們的感情很要好,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已經將對方視為生命中的另外一半。雖然他們的日子過得不太好,但心里還是覺得很快樂。就這樣,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了,兩個人也一天一天的長大,少年從小就很喜歡畫圖、也覺得自己很有畫圖的天分,所以,他打算親手為少女畫一幅畫,當作是求親的禮物,等這幅畫完成的那一天,就是他正式開口求親的那一天。」
在佟老板低沉磁性的嗓音里,凌霄靜靜地听著,而神奇的是,在他一邊說話、一邊吞雲吐霧的時候,他似乎在裊裊輕煙中,看到了一名少年拿著畫筆,在紙張、在絹布上一次又一次作畫的模樣。
「一天接著一天,少年持續地畫著他心愛的少女,將他對少女所有的情意和愛意都畫在那幅畫上面。但是,就在畫像即將完成的時候,少年突然失蹤了,沒有人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也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會不會回來……」隨著佟老板的故事,輕煙中緩緩浮現了一名女子,仰望星空、默默不語的模樣。「日子久了,所有人都勸少女死心,因為少年再也不會回來了,但少女不肯放棄,她始終在他們過去作畫的地方等著,每天每天都在那里等,等著少年回來,等著他將自己的畫像完成……好幾年過去了,少女對少年的愛意始終沒有消退,但是她卻因為過度思念少年而染上了病,最後病死了。」
佟老板看著凌霄,淡淡道︰「我故事說完了。」
「你說的故事……這故事是——」凌霄不敢再問下去。這是畫兒的故事?她是那個少女?她已經死了?不可能!這些日子跟在自己身邊的畫兒是活生生的,不是嗎?
「她死了,畫像卻在那一刻活了。」佟老板淡淡一笑。「那是少年傾盡所有愛意畫出的圖像,是他們沒有受到污染、最珍貴的愛情。少女的魂在畫像里,她雖然口不能言、腳不能行,但思念少年的心卻始終沒有改變,而她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能再見少年一面。」
凌霄像是再也無法承受更多,「哆」的一聲趺坐在地上。
畫兒就是故事中的少女嗎?她死了,但心里始終掛記著一個人,那個人是自己嗎?
是我不好……我原本只是想看看你……但是我只看到了京城第一畫師,很抱歉,我不會再打擾你了。凌霄想起畫兒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不!不是這樣!畫兒她是人!」凌霄急切地看著佟老板,渴望從他口中得到不一樣的答案。「她是人,這些日子她照顧我、陪伴著我,她不可能是……」
「她不是人,她是畫像里的一抹魂魄。」佟老板吐出的話異常陰冷。「現在你該明白,為什麼她不能離開水月鏡花,這幅畫也不能離開水月鏡花吧!唯有在我這里,她可以走出畫像、在這里如常人般自由行動,成為服侍你的畫兒。」
佟老板認真的口吻,讓凌霄整個人完全僵住了。
因為她是畫中的一抹魂魄,所以她貌似少女、卻有一雙滄桑的眼楮;因為她是畫中一抹魂魄,所以這幅畫才會如此與眾不同;因為她是畫中一抹魂魄,所以不能離開這里。
「為什麼畫像一離開‘水月鏡花’,就失去了五官?」凌霄將心中的疑問提出。
「因為那幅畫本來就沒有真正完成過。」佟老板淡笑回答。「所以不管在什麼地方,那都只是一幅普通的畫像,但是在水月鏡花里不同,在這畫里有魂,我能讓它呈現應該有的模樣。」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知道這些事情,為什麼有能力……」凌霄頓了頓,最後還是說出口了。「為什麼有能力讓她的魂魄走出畫像,以人的姿態和我相遇?」
「我?我只是一個喜歡收集奇珍異寶的古董商。」俊美的臉龐揚起一絲狡詐。
「你那張舊作若是沒有她的魂,只是一張普通的畫。是她主動來找我,希望我引她到你身邊去,交換的條件是,這幅畫、她的魂都會永遠留在這里。」
「你想囚禁她一生一世?」凌霄怒不可抑。
「住在我這里有什麼不好?嘿嘿……」佟老板笑得更開心了。「別擺出這種道貌岸然的臉孔,如果不是我走一趙凌府,只怕你這一生都不會想到這張畫不是嗎?你遲早有一天會將它扔了或是燒了,那多可惜!再說,你想得出人世間有比‘水月鏡花’更適合收留這抹‘畫中魂’的地方嗎?」
「難道,她就這樣永遠被困在畫里?」光是想像,就是一種折磨。
「你問我她為什麼甘願困在畫里?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原因你比誰都更清楚不是嗎?」佟老板笑得邪華。
凌霄再次愣住。是啊!他怎麼能間出如此愚蠢的問題?因為她忘不了他……因為她對他依然存有眷戀……因為她始終在等他……希冀有一天他能完成這幅畫……所以她不離開,寧願讓自己的魂魄困在畫里繼續等待。
凌霄無語,任由兩行熱淚緩緩流下。
「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我會忘了她?我為什麼會忘記過去?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許久以後,凌霄的語氣像是蒼老了十幾歲,開口提出心中最後的疑問。
他已經相信了佟老板的故事,畫兒就是那個少女,自己就是那個少年,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他會離開?為什麼自己全然忘了她?
像是早巳算準了他會這麼問,佟老板也回答得很快,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攝魂的邪美惡華。「‘水月鏡花’從來不做賠本生意,你想找回過去失去的記憶?行!但是,你打算拿什麼和我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