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語在路上打手機給童言。「王臻宇已經答應請我當他的廚娘,不過他媽晚上要帶朋友來,要我煮出五菜一湯,交代要少油少鹽。怎麼辦?」
電話那頭的童言點頭。很好,一切都在掌握中。
她冷靜的交代著︰「你去打包簡單的行李,我讓童心煮好飯菜加消夜和點心後,讓你帶過去。」
「知道了。別忘了還有明天的早餐。」煮飯這碼子事,她從來就沒有天分。還好她有個雖然超級冷血、但也超級萬能的大姐。
以目前的狀況而言,嗯,還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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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語的衣物只有一箱,另一箱是晚上要加熱的菜肴。當她在下午三點鐘搭計程車趕到椰風診所時,一名中年男子從大門走出來,微笑接過她的行李。
「童小姐,我是林念台,椰風診所的總務主任,我現在帶你到七樓。」林念台是個親切熱誠的人,他按下電梯後,簡短的為童語做了介紹。
「椰風診所的一至三樓是整型外科,四樓是員工宿舍和餐廳區,五樓是精神咨詢科,六樓是會議室、圖書室,院長住七樓。」
「這一個樓層有多少坪?」童語好奇的問。
「一百二十坪。」林念台微笑著回答。
童語作了一個鬼臉。「那讓掃把環游一周不就要一個禮拜了?」
電梯門開後,林念台拿出一張磁卡交給她。「保全卡先交給你,你要隨身帶在身上,才能刷卡進出七樓的大門。」
她拿著卡片試刷了兩次,那整片光可監人的玻璃門才向兩側滑開。
她走進那間大得不像話的客廳。
黑色大理石地板,白色長毛地毯,兩套黑色皮椅沙發,白色玻璃茶幾和角落里幾株綠色植物;這屋里空蕩寬敞,舉目望去,顏色非黑即白,頂多幾株綠色植物作點綴。
斑雅而冰冷,陽剛而疏離,簡直像透了男主人。
「我的房間在哪?」童語問。
「客廳右側最里面那一問。你自己隨意看看,這棟大樓所有職員都有代號,我的代號是1800。代號第一個號碼表示辦公的樓層,後三碼是分機號碼,你過幾天就習慣了。」
「亂沒人味的,又不是在當兵。這是誰的主意?」童語又問。
「院長的意思。因為院里有將近百位員工,大家記了名字就忘了電話,也分不清楚是哪層樓的工作人員,改成這樣後還滿方便的。好了,你慢慢看,有什麼需要就打電話告訴我。」林念台笑盈盈的解釋著。
「謝謝你,林大哥。」
童語謝過林念台後,走進「自己」的房間參觀。一樣寬敞明亮,看來松軟的白色枕頭和棉被,白色的壁櫥,黑色的成套雕刻茶幾和座椅,白色的地毯,除了顏色讓她覺得像住在雪地里外,她必須承認,這管家的房間比飯店的豪華套房還舒適。
看來他是真的很有錢。
嗯,又俊美又有錢,想嫁他的女孩應該不難找,只是他個性是孤僻了點,倒得好好想想和誰才速配。
反正來日方長,先準備晚餐要緊。
童語先找到寬敞的廚房,翻找餐盤,再把飯菜拿出來,倒在鍋里,研究好熱菜的順序,再拿出點心和水果排好,順便將消夜和明早要吃的小菜放進冰箱。
然後拿出小妹寫的稀飯熬煮注意事項,仔細研讀。
並非她生性多疑,而是她有種奇怪的感覺,老覺得有人在看她。
于是,她抬頭,冷不防迎上一對墨黑而專注的眸子,眼神冰冷,沉靜得像一個隱沒在濃霧中的精靈。
那是王臻宇,正在打量她。
童語用力拍著自己的胸膛。「噢,你這樣不出聲會嚇死人知不知道。」掩飾自己在他的注視下,心底所產生的某種莫名騷動。
懊死!她又不是什麼小女生,他只不過是靠近她一點點而已,她的臉為何一直燒燙起來?她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
王臻宇把她緋紅的臉蛋和後退的動作看在眼里,無動于衷的問︰「晚餐沒有問題吧?」
「沒問題,我都弄好了,你要不要嘗嘗看?」說完,童語開始準備干淨的碗筷。
她的廚藝,不,是整個人,實在讓他非常不放心。他媽媽有糖尿病,他得先過來看看才行。
童語把碗筷遞給他。
王臻宇沒接過碗筷,卻盯著她的手。
喔,他大約也發現她的手不僅白皙細女敕,還非常修長美麗,她的賭友都說那是一雙少女乃女乃手,她自己也覺得很得意哩。
她理所當然的等著他的贊美。
二十五秒後——
她終于听到他說︰「留那麼長的指甲容易藏細菌,我建議你剪掉。」說完,他接過碗筷,自行舀了一瓢湯在碗里試嘗。
童語用力瞪著他的背影。
×的,真他×的,院長有什麼了不起!苞這森冷的家伙再混上三個月,她也可以當院長——當瘋人院的院長。
電話鈴聲響起,王臻宇走出去接听,一會兒後回來告訴她︰「我媽今晚不來了,改明天中午到。只要她在,就是五菜一湯,她不在,只要三菜一湯。」
「那這桌菜怎麼辦?」她問。
而他一向不耐煩回答這類笨問題。
「晚上六點半開飯。」說完,逕自走了出去。
真受不了這答非所問、陰陽怪氣的家伙。
她用手拿起盤里的山藥涼糕送進嘴里,用力的咀嚼著。
垂眼看見向來引以為傲的修長指甲,哼,細菌?
這屋里已經干淨到病態的境界,就算真有細菌,只怕也營養不良了。
她月兌下圍裙,大步走到客廳,用力坐了下來,然後不知是沙發太舒服還是三天沒打牌太無聊,總之,她就是攤在沙發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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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半,王臻宇洗好澡從書房走到漆黑一片的客廳。
他狐疑地打量著大廳。怎麼回事?電燈壞了嗎?那個新來的廚娘呢?他心中冒出無數問號,緩緩走到牆邊將燈打開。
暈黃的燈光下,童語躺在沙發上睡得香甜。
這女人,竟然就這樣大剌剌的睡在他的客廳里?
他雙手交叉胸前,困擾地望著她的睡容。嚴格說來,她只能算是個中等美女,只是她濃密的睫毛下那張臉有種滄桑;在這樣的年紀有這樣的臉多少令他好奇,還有,她那微蹙著的眉頭……這女孩是不是有什麼難解的心事?
瞧!他想到哪兒去了。
略過心里無稽的遐想,他喚醒她︰「喂。」
沒反應。
「童小姐。」
依然沒醒。
他用力喊︰「童小姐!」
童語張開眼楮,迅速跳下沙發。
怎麼了?討債的人上門了嗎?她緊張的四目張望,驚惶的眼神終于停在王臻宇那敞開的胸口上。
她听見有人問︰「請問,我們可以吃飯了嗎?」
那是一道很有磁性、也很有教養的聲音,絕不是討債公司的那幫惡煞。
童語的視線逐漸往上移,看到一張干淨俊美的臉,還有一個若不仔細看絕不易察覺的笑容。
然後,她完全清醒了。
想起自己的新身分,想起自己現在是王臻宇的煮飯婆。
「馬上好。」她連拖鞋都來不及穿,急忙沖到廚房作準備。
十分鐘後,飯菜擺在桌上。
她穿著圍裙,正經八百的站在桌邊。
王臻宇懷疑的望著這十分鐘便上桌的飯菜,轉頭看見她那拘謹可笑的模樣。
他一臉的莫名其妙。「你不坐下來吃飯,站那兒干嘛?」
「廚娘不是應該站在這兒伺候主人吃飯嗎?」電視上不都這樣演?她演錯了?
王臻宇面無表情的望著她。「我沒這規矩。坐下來一起吃吧。」
老實說,她早餓扁了。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她也不用客氣了。她為自己取來干淨的碗筷,坐下來,專注而迅速的進攻每道菜。
就在她伸手要拿桌上的蘆筍手卷時,意外的發現另一只手也同時到達。
他們指間相踫觸,王臻宇觸電般地先縮回自己的手。
他望著童語,表情像在看動物奇觀。
童語嘴里塞滿食物而雙頰鼓起,手里緊緊握著手卷,眼神尷尬的望著他。
她那滑稽的模樣,讓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童語努力把食物吞下去,再喝口湯順順氣。要命!童心沒事把菜作得那麼好吃干嘛,害她只差沒把舌頭給吃下去。
「你對自己的廚藝倒是很捧場。」他帶著嘲謔的說。
「我知道我吃相難看。沒辦法,我就是抗拒不了美食。」她聳聳肩,有點擔心自己太粗魯會嚇壞他。
王臻宇冷靜的掃視桌面,見她已吃掉了桌上三分之二的食物,真沒見過這麼能吃的女人。
「你不覺得這些菜好吃得讓人欲罷不能嗎?」她是該好好套一下他究竟愛吃什麼,才能物色一個可以收服他胃的女人。
王臻宇揚眉,這女人的臉皮還真不是普通的厚。
「是不錯吃,但也沒到欲罷不能的程度。」他說得淡然。
「那你喜歡吃什麼?」這樣才叫不錯吃而已?他也未免太難搞了吧。
「沒特別喜歡什麼菜,清淡的就可以。」他說。
「啊?連菜都沒有特別喜歡的,那你的人生還有什麼搞頭?」不如去當和尚算了。
她的話讓王臻宇想到什麼似的木然了兩秒鐘,原本輕松的表情倏地轉為陰霾。
「我不吃了。」說完,擱下碗筷,走出餐廳。
童語聳聳肩,不以為意。
把碗筷和餐桌上的事情收拾妥當,她走回房間,拿起筆記本,用她自創的公式算了幾十組牌,然後再走到書房看看。
「你要不要吃點水果或消夜?」她問。
「水果。」
「好。」
童語走到廚房,洗了葡萄和隻果放在盤子里,端進書房。
王臻宇眼楮專心的看著書,右手拿起葡萄,正要塞進嘴里,忽然瞥見葡萄皮上的……白粉?
「這葡萄,你有沒有洗?」他皺眉望著葡萄的樣子,像是它長了一個大毒瘤。
「當然有。」人格保證。
「那為什麼皮還白白的?」說完,他挑剔的眼繼續看著盤子里的隻果。「還有,隻果怎麼還有皮,連子都沒去掉?」
「厚!葡萄本來就這樣嘛,白白的那是果粉,怎麼洗得掉!隻果我一向都這樣切呀。你就把中心咬掉,把肉啃一啃,皮扔掉就好啦。」又不是嬰兒,那麼大的人了,吃水果還那麼講究!
王臻宇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我明天讓念台給你一張水果清洗的標準程序,以後切水果要照表處理。」
聞言,童語頭上馬上有一群烏鴉呼嘯而過。
水果清洗的標準程序?
救命喔,這世上洗水果竟然還有「標準程序」!打她十歲跟著童言出社會,就沒听過有這種怪事。
「水果我不吃了,你去睡吧。」王臻宇語氣冷淡的說,眼楮再度回到書上。
她怎麼能去睡,她有任務在身耶,得快讓那一百二十萬落袋為安啊。
「老板,我睡不著,能不能跟您請教幾個問題?」她態度恭謹地求教。
王臻宇低頭翻著書頁,沒答腔。
「我听說您是精神科方面的權威,我長期失眠,不知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很快又有效地給它醫好?」打開話匣子的守則一——投其所好。
聞言,王臻宇吃驚的看著她。
失眠?
下午她不是才「昏」睡到六點半嗎?
對這種毫無意義的搭話,他一向懶得理。
童語偏頭望著他。咦!不理人?沒關系。
「不然,你開幾顆安眠藥給我好了。」自言自語可是她的強項,先搜集安眠藥再轉手賣出,順便小賺一筆。
「起居室後面有健身房,你去運動,累了自然就好睡了。」他說。那顆尊貴的頭連抬都沒抬。
喔,拒人于千里之外耶。
好,沒關系,她一定可以找到藉口再進來跟他談話。
她端起水果走出書房,拿起葡萄、隻果往自己嘴里塞,反正不吃白不吃。
走進健身房,望著一室冰冷的運動器材,她不覺嘆了一口氣。
每天籌錢躲債主,她早練就了一身長跑功夫,沒有道理不跑路時還用這些機器把自己操死吧?
再踅回書房敲門。
門里沒有回聲,于是她叫︰「可是老板,我不會使用啊,您能不能教教我?」
還是沒有聲音。
童語轉轉門把,鎖上了。
嗯,意思很明顯,他不想和她聊天。
好吧,第一天上工,就別太打草驚蛇,先睡吧。
于是,她回房換上史努比褲裝睡衣,抱著枕頭涼被,在客廳沙發上就定位安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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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點。
王臻宇走到客廳來,正想看夜間整點新聞,卻被沙發上的「風景」驚得站在原地。
只見他新聘的「煮飯歐巴桑」,兩手合十擱在臉下,兩腿夾緊被子,一滴口水正蔓延到枕頭上。
眼前的這一幕簡直讓他眼角抽搐!這是第二次,她又睡在他的客廳里。
很明顯地,她絲毫沒有睡眠障礙的問題,為什麼要謊稱自己失眠?
包糟的是,她連臥房跟客廳都分不清楚。
直覺告訴他,她鐵定會給他招來麻煩。
這簡直太離譜了。
有哪個神經正常的女人會睡在雇主的客廳里?
他皺眉望著她沉睡的臉。
看來,她不僅迷糊,還做事潦草、嘴碎、愛說謊兼不懂生活禮節。
他怎麼會讓這個渾身都是問題的女人來當他的廚娘的?
剎那間,他老媽的臉浮現眼前。
他只好投降。
算了,只要她廚藝還可以的話,就別太計較了。他無可奈何的留下一盞小燈,走回房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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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童語被手機的鬧鈴吵醒,想到自己的任務,她火速前往廚房加熱早餐,再沖回客廳把寢具都收拾好。
好了,一切就緒。她笑等著那個俊美得太罪過的王院長出現。
七點半,王臻宇穿著淺藍色直條襯衫、白色長褲,臉上剛刮過胡子,身上還散發出一股宜人的干淨味道出現在客廳。
嗯,一大早就可以看見這麼斯文清爽的俊男,真是令人心曠神怡。當他的視線掠過她,直接走過她身邊時,他那精神奕奕的俊挺模樣,讓她的心跳不覺又加快了好幾拍。
他面無表情的經過發愣的她,簡潔有力地說︰「用餐吧。」
「喔。」兩人入座。
等兩人都吃得差不多時,王臻宇抬頭,若有所思的望著童語。
「這稀飯是微波的吧?」這種口感讓他不由得想起另一個廚藝欠佳的女人,憶起另一段不快的回憶。
「啊?你不喜歡吃微波的食物嗎?對不起、對不起,下次改進。」真的假的?這麼厲害!竟連微波的也吃得出來。
「不用了,你就做到今天。用過餐後,你到一樓會計部領你三個月的工資,保全卡片就交給念台吧。」這樣的早餐,就足以證明他的猜測不假,她確實不會烹飪,既然如此,留下她的唯一理由也不存在了,他願依約給她三個月薪資。話說完,他站起身,離開餐桌。
童語瞠目結舌的听著這樣的訊息。
簡直晴天霹靂!又死了?!她是怎麼死的?
哇哩咧,怎麼好好的她又被解雇了?
她追到客廳去。「老板,我可不可以問一下,為什麼?」
王臻宇坐在沙發上,抬眼望著她。「你不適合這個工作。」
「我菜做得不合你意?」
「不是。」
「水果洗得不夠干淨?」
「那也不是重點。」
「啊,不然是怎樣?老板你要跟我講清楚嘛,不然我死不暝目耶。」
他皺眉。
這女人的國語程度簡直恐怖至極,成語瞎用一通。
「你的生活習慣很奇特,我不習慣。」王臻宇說。
她不過才住了一個晚上,他就可以發現她奇特的生活習慣?
「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我磨牙?」她瞠大眼楮望著他。
他搖頭。
「大哭大鬧說夢話?」
他又搖頭。
她一臉懷疑的望著他。「那我應該也沒有月兌光衣服到處夢游吧?」
他失笑。「那倒沒有。你只是把臥房搬到客廳來。」
就這樣?這樣他就要把她解雇?
「這樣會很嚴重嗎?」她真的看不出來哪里嚴重耶,她都這樣過了十幾年了。
「你媽沒跟你提過臥房跟客廳各有不同的功能嗎?」他不信。
「別提我媽,她早死了。我知道你講這麼一大串無非是在暗示我沒教養。不過我不怪你,因為我真的有病。」童語聳聳肩。
她回答得那麼直接坦白,倒讓王臻宇一時語塞,畢竟暗示別人沒教養也不是件多有風度的事。
童語看他一臉尷尬,不覺好笑。「我十歲那年老家發生地震,爸媽被屋梁壓死,我被困在房里一天一夜,從那以後,我要是睡在臥房里便失眠,一定得睡在離大門不遠的客廳才可以睡得安穩,事前沒先跟你講,是我的錯。」
原來,失眠的事她並沒有說謊,是他錯怪她了。
為此,他的口氣不禁和緩下來。「你這叫創傷後壓力癥候群,你沒去求助心理醫生嗎?」
「我以為時間久了自然就會好,結果竟養成睡沙發的習慣。」那時她們三姐妹到處寄人籬下,有飯吃就不錯了,哪還有錢看心理醫生!這男人真是天真得可愛。看他像是有點心軟的樣子,她得加碼為自己美言兩句。
「那你既然知道我有苦衷了,可不可以讓我繼續保有這份工作?」她問得小心翼翼,心里很清楚打鐵要趁熱。
「不行。」他斬釘截鐵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