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雅立抬頭看到趙宥恆時,確實有點意外。
「找阿快?她去參加客戶的股東說明會了。」雅立坐在辦公桌前對他說。
「我是來找你的。」他說。
「喔,請坐。」她看著他臉上一處不明顯的瘀青。「要茶或咖啡?」
「茶。」說完,他隨性的在紅色沙發上坐下。
他拍拍沙發。會將這種顏色的沙發擺在辦公室里,一定是阿快的意思。
「這組沙發是阿快的主意吧?」他問已坐在面前的雅立。
「可不是?找我什麼事?」雅立問,心中的好奇讓她有些按捺不住。
「我明天要去上海。」他把玩著杯子說。
「嗯哼?」那又如何?
「短期內可能不會回來。」他又說。
「所以?」她揚眉。
「阿快剛失戀,最近情緒不穩定,你晚上有空多陪陪她。」他終于說明來意。
「她?情緒不穩定?」雅立優雅的笑笑。「我認識的蘇阿快只會讓人情緒不穩定,她是不會搞自殘那一套的,你確定我們講的是同一個蘇阿快?」
「她平常是那樣沒錯,可是她這次真的很受傷,她昨天喝醉了,又哭又摔——」
「等一下。」雅立舉起手要他暫停。
「你是說,阿快昨晚和你去喝酒,結果她不只喝醉,還又哭又摔?」
「是啊。」
「你知不知道阿快是山東大妞?」
「她講過。」
「知不知道她家里開館子?」
「听過。」
「那你一定不知道她的酒量奇佳,喝多了酒,只會乖乖去睡覺。」
「但她昨晚……」
她昨晚就是不肯乖乖睡覺,鬧了一個多鐘頭,拿到東西就猛砸他,害他好幾次差點出車禍,他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弄到床上去。
但這種事沒必要替她到處宣傳吧。
雅立靜靜的看著趙宥恆。「你們喝酒前,發生了什麼事?」雅立問。
「沒有呀,還不就跟往常一樣,吃飯,唱歌。」
「那天你有告訴阿快要到上海的事吧?」
「嗯。」宥恆承認。
雅立仔細看著他的表情。「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阿快的好酒量來自家族遺傳,但她酒品忒糟,只要喝醉了就會大吵大鬧,踫到東西就砸,見到人就打,為此,蘇伯伯只好將她的酒量鍛鏈得更好,還規定她酒只能喝五分;不僅如此,還把她喝醉酒的鬼樣子錄下來,讓她看過後自我警惕,所以阿快也滿克制,從我高中認識她到現在,她只放縱自己在她姥姥過世時醉了一次,因為她實在太傷心了。換句話說,除非真的很傷心,不然阿快是不會隨便讓自己醉的。」
「看來她這次是認真的。」宥恆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是落寞的。
雅立看著他的臉,終于明白,長久以來她覺得宥恆對阿快有種她說不出來的什麼,她今天總算弄明白了。
他愛阿快。
可惜她的合伙人似乎並不明白。
雅立冷哼。「對誰認真?蕭嘉邦?算了吧,阿快只是外表和嘴巴豪放,其實骨子里她比誰都保守。她沒那麼好騙,她昨晚傷心是真,但絕不是為了蕭嘉邦。」
宥恆知道她想說阿快對他的離開感到在意、難過,就算她只是誤會,他也很感激。
第一次發現他有雙溫和善解人意的細長眼楮,連向來冷靜冷漠的雅立看了都不禁怦然心動。
阿快怎麼可能獨獨對他不暈車呢?這實在很可疑。
「謝謝你。耽誤你很多時間了,我該走了。」宥恆可以確定雅立一定會將她的話听進去,遂起身告辭。
雅立送他到門口。「我可以答應你暫時照顧『情緒不穩』的阿快,但是我只照顧到她的第十六任男友出現,畢竟我很忙的。」
這樣就夠了。宥恆微笑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雅立望著他的背影,一直暗戀著阿快的他,心中很苦吧?
不知他有沒有把她的話給听進去?
不知他會不會一去就不再回來?
如果他一去不回,她是不是該在這種時候為阿快說點什麼?
她小跑步追了上去,安靜的陪他在大街上走了一小段。
「還有事嗎?」宥恆終于停下腳步,轉身望著雅立。
「是男人,就該勇敢面對自己的感情,逃避不是好辦法。」雅立望著他的眼楮說。
宥恆仰頭,苦笑。「還記得去年聖誕夜嗎?」
「記得。」她點頭。
「阿快那時剛交了一位飯店小開;那時她的男友因為太忙沒法陪阿快,所以她請我們兩個一起去晶華飯店吃大餐。」他說。
「對,後來那天我重感冒沒去。」真沒口福,難得阿快要請客。
「那天,只有我一個人赴約,我和阿快像往常一樣開心的用餐、聊天;但就在我們剛用完餐,阿快的新男友忽然拿著一大束鮮花,全然把他自己當作聖誕禮物那般出現。那晚,我看著阿快對我露出抱歉為難的表情,我只好故作大方的對她說『你高興就好,去吧。』我說著那話的時候,對自己有種說不出的嫌惡。我眼睜睜看著他們走出飯店的背影,那是全世界最難看的風景;那晚,我坐到飯店打烊,坐到兩杯咖啡變冷,變酸,變苦。」
雅立為他難過,只好靜靜听他繼續說下去——
「我記得很清楚,那是阿快的第十四任男友。他們交往不到三個月,又吹了。但我真的累了,再沒有力氣陪阿快玩她的愛情游戲,我現在離開,至少我們還是朋友,總好過將來什麼都當不成的好。」
雅立嘆了口氣。愛情真是個折磨人的玩意兒。
「你會再回來嗎?」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
「那你的發型工作室怎麼辦?」
「我讓店長入股,她能力很強,可以把店顧好的。」
「既然這樣,那就祝你一切順利了。」雅立忍不住惋惜。趙宥恆真的是個很優質的男人,可惜對感情稍嫌……軟弱了點。
宥恆溫煦的笑著。「謝謝你,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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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阿快臭著一張臉來上班,開始她一整天的不順利。
八點三十五分,她先是掉了一支筆;撿了筆,猛一抬頭又撞到桌子;才捂著頭,便听到茶水間傳來一驚叫︰「蘇小姐,你的咖啡……」
她沖去茶水間,只看到她的馬克杯就留在飲水機的熱水下方,無辜的咖啡色液體在熱水不停的加持灌頂下,流出飲水機的淺槽,蔓延到整個地面。
「呃,看來我是忘了正在沖咖啡這件事。」她說。
打掃的歐巴桑偷偷看了她一眼;還真沒見過有人上班敢頂著那麼亂的頭發,蘇小姐今天心情一定不太好。
「沒關系,我等一下拿拖把拖一拖就好。」歐巴桑說。
「麻煩你了。」她把熱水關掉,費了點勁拿回自己滾燙的馬克杯,慢慢踅回自己的座位上。
九點三十分,阿快桌上的電話響了八次。
雅立幫她接了整整八次,每次轉頭都剛好看見她正在專心發呆。
十點五十分,她桌上等著簽證的會計報表已經堆積有五十公分高。
助理小玉站她面前跟她拿客戶的報表,她單手支著臉,半晌,沒回應。
「小玉,你先去忙別的,她總會醒的,等她清醒了再問她吧。」雅立只好出聲終結那爆冷的畫面。
中午十二點,所有人都出去吃飯,阿快仍維持著那副深思的托腮模樣;雅立瞪了她十秒,決定由她去。
下午三點四十分,雅立做完工作,走到阿快面前,伸出食指按著她的額頭。「叮咚,叮咚,有人在家嗎?」
阿快一臉茫然地看著雅立。「干嘛?」
「跟我來會議室一下。」雅立說。
等到阿快無精打采的走進會議室,雅立隨即把門關上。
將阿快塞進椅子,再從口袋里拿出小鏡子。「蘇大小姐,你自己瞧瞧,什麼鬼樣子啊你?」
阿快有氣無力的睞她一眼,干脆咚一聲趴在桌上。
「你有沒有什麼事要跟我告解的?」雅立雙手交抱,冷冷睨著阿快。
阿快瞪著她,沒說話。
「我今天有接到蕭嘉邦先生的電話,他要我轉告你,今晚要和你一起吃飯。」
「叫他去死啦,分手就分手了,還吃什麼飯。」拜托!她哪有那閑功夫。
「人家蕭先生已經積極想挽回你的心了,如果你在意他,就去听听他怎麼說,看看有沒有復合的可能,別在這里要死不活的,教人看了生氣。」雅立說。
順手拉了張椅子在阿快面前坐下。
阿快一臉扭曲,比著自己的鼻子。「什麼?你以為我對蕭嘉邦那家伙還有什麼眷戀不成?」
雅立苦笑。「你們分手不到一周,這是很合理的推測不是?」
阿快抓抓已經亂到無法形容的頭發。「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可能是經驗豐富吧,發現蕭嘉邦劈腿的事,我當場的確是氣得不得了,可是,說也奇怪,和阿恆聊聊天過後,就好像沒那麼氣了。」
「喔。」挺瀟灑的嘛,雅立把玩著原子筆。
「分手就分手,反正我千錘百鏈也沒差這一次,倒是听阿恆說要去大陸發展,我就突然變得很不對勁,也說不上來是哪里難過,就是渾身沒勁。昨天我本來想親自送他去機場,但他一直關機,我沖到十二樓去撳門鈴,也不見他來開門,他好像故意不讓我送他似的。你知不知道,他連送都不肯讓我送,真的教我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