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小姐你要跟小翠睡?」香兒駭得手上的木梳都掉了。
「我們租的鋪子就這麼兩個房間,你和婉容睡,那小翠自然得跟我睡,這有什麼好討論的。」芙蓉看著鏡子里的香兒。
「可是小翠再怎麼說也是個下人,小姐你是千金之軀,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和小翠同睡一榻呢!」
「唉,咱們出門在外,那些嗦的規矩能免就免了吧。更何況,小翠是際遇不堪才淪為下人,我看她的言行舉止一點也不粗鄙,反而有種說不出的雍容文雅,不知怎地我就是很喜歡她,簡直可以說是一見如故,所以呢,你就別再說了,梳子給我,你該回房睡了。」
「既然小姐決定如此,香兒也沒什麼好說的,那我等小翠回來,跟她交代一些怎麼伺候小姐的事情後再回房吧。」
「香兒,你怎麼老講不听呢,我把小翠當姐姐,可沒打算讓她當我的丫鬟,好啦好啦,你快去睡覺,別在這兒磨蹭了。」
香兒走了出去,芙蓉換好襯衣靠在床沿候了一會兒,心里覺得奇怪,小翠說要去沐浴,怎麼去好久了還沒回來?
罷這麼想,門一開,小翠走了進來。
芙蓉看著小翠的臉,不覺笑了出來。
「怎麼?你笑什麼?」公孫然問。
「都要就寢了,怎你臉上的脂粉還沒洗掉呢?」芙蓉指著小翠臉上厚厚的脂粉問。
「喔,說起這脂粉啊,我是從來不洗的。」公孫然眼楮一溜地說,他要真去洗掉臉上這些粉,被芙蓉發現他的胡渣怎麼辦?
芙蓉听完一驚,「從來不洗?」
鮑孫然看著她花容失色的模樣,不覺一笑。「不,我的意思是說,我每次洗完臉,就會馬上再涂上以這種家傳秘方所煉制成的花粉,這種花粉可以讓人的肌膚變得水女敕光滑,白天擦有美顏效果,晚上涂有保養的作用。」
芙蓉由驚訝轉為好奇。「真那麼好用?」
「是。」公孫然道。
「那也給我一瓶。」
「沒問題。」老實說,他眼不只想快把這個話題結束。
「我好困了,我們早點睡吧。」芙蓉伸了個懶腰,往里躺去,突然聞到一股香氣。「小翠姐姐,你身上有股檀香味,好特別喔。」
「這哪有什麼特別的。」說完,他轉頭,見芙蓉已睡著了。
鮑孫然躺不時仍時刻留神著,不敢放膽睡去,穿著夾褲曲背躬身向外睡,只是,他一向習慣被人仔細伺候著,這床太小,他又怕被人發現是男兒身,因此多穿了一件外衣,熱得他翻來覆去的老睡不著。
他左翻右翻,吵得芙蓉睡熟卻又不太安穩地轉過身來,可能因為身旁多了一個人,她熱得不自覺將胸口拉開,可困極的她又沉沉睡去。
鮑孫然近看著眼前這張熟睡的美麗臉龐,視線不知不覺往下移,看到那若隱若現的雪白酥胸,全身不覺一陣臊熱,連忙坐起身來。
這事想來真是好笑!想他堂堂兆寧王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今日南下杭州竟落得男扮女裝和這名留了假姓名的胡妍同睡一榻,還荒唐的論起什麼姐妹情誼來著。
他轉頭仔細瞧著「胡妍」的睡容,早知她武藝高強,眼神顧盼間充滿蓬勃生氣,但她為何要隱瞞自己的真實姓名?
看著她微嘟的紅唇,一臉無邪的嬌們棋佯,竟撩撥得他心旌蕩漾。這沒道理,真的沒道理!可他分明是為了想模清她的底細才會在這里的,現在知道她是為了替婉容出口氣才在客棧出手教訓丘明堂,甚至當起飛賊潛入府衙拿回婉容的訂婚信物。
她可以對萍水相逢的林婉容這麼好,何以對他卻連姓名都不肯告知?
莫非她?不相信他?
這個假設讓他有些不悅,輕輕撥開垂在她前額的秀發,眯起眼楮看清楚她的容顏,越看越喜愛……這個女人他要走了!
眼下他該做的事便是速速解決蘇芙蓉和他的婚事,然後想個辦法讓這個「胡妍」隨他入宮,兩人便可晨昏相守,那該是何等愜意愉快的生活呀。
想著想著,他終于感到些許困頓,抱著「胡妍」心滿意足的沉入黑甜鄉。
只是,他到底是個男人,抱著溫軟透香的軀體,縱然想睡,可他的身體卻不許,他努力隱忍著體內的熊熊欲火,忍得口干舌燥,早早便醒了過來,無計可施之下,只好跑去前院沖涼身子。
香兒一早醒來,正要去廚房準備早點,突然听到院子里有聲響,披著外衣張著惺忪雙眼看向窗外,只見小翠披散著的長發有些濕,穿著襯衣光著腳丫子,拿著一支木棍在井邊使勁比劃。
這小翠真是不像話,一太早也不知在干啥,把整個院子弄得到處濕答答,她嫌惡的看著小翠的天足和她怪異的舉動。
真不知這小翠是怎樣欺騙她家小姐的,什麼大戶人家的千金!大戶人家的千金會有這樣一雙大腳丫?
她原想出聲喊小翠和她一道到廚房準備早餐的,後來想起小翠的諸多怪癖,想想還是算了,她還是自己忙去,可能還比較省事。
鮑孫然見天空已呈魚肚白,連忙進屋去,他得趕在胡妍醒來之前將自己打理完畢。
等他對鏡梳整好頭發,見胡妍還沒醒過來,坐到床沿,仔細看著她的睡容,心里想著,這回被皇兄這著到蘇州迎娶蘇芙蓉也不盡然全是壞事,要不是如此,他又怎會遇到這個美麗的「飛賊」呢。
想想,他還頗有種「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感受。
算算這兩日,江仇應會到杭州來,他得盯著江仇到蘇府鬧上一鬧,將事情給鬧開了,他和蘇芙蓉的婚事自得取消,想到這里,他不免有些得意,慢慢走出房去。
走著走著,視線卻被隔壁廂房的一把精致的琴給吸引住,他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好久沒彈琴了,一時技癢,撩開裙擺坐下,撫起琴來。
不知是他彈得太忘我,還是琴音太吸引人,教睡在不同房間里的婉容和芙蓉紛紛走到廂房來看著他。
芙蓉到底出身官宦人家,自幼被逼著苦練琴藝,雖然不喜歡,但母親系出名門,彈得一手好琴,她自幼燻陶,倒是很懂得欣賞。
只是听著听著,心中不免一驚!
這小翠才多大年紀!怎琴藝竟這般出色?
想她娘親的琴藝在蘇州城可是一等一的,沒有一個琴師能和她相比,但這小翠的琴藝卻在娘親之上,這……也許有機會該帶她到家里去和娘比試比試,娘一定高興極了。
就在她听得如痴如醉之際,琴音戛然停住。
芙蓉用力拍掌走進門去,「好琴藝!真是好琴藝!」
「咦?胡妍小姐也會彈琴?」公孫然細著嗓子問。
「听,可以,但彈得不好。」芙蓉說。
「喔,那小姐倒是說說我彈得如何。」公孫然一雙勾人魂魄的細長眼中滿是笑意。
「嗯,好啊,那我就來說說,剛剛這曲于前半段徐緩如輕風,像是傾慕著某人︰可中段卻是急如雨,似帶了些戾氣;末段音韻似斷非斷,連綿不已,有股離情愁思,小翠姐姐,你說,我分析得對不對?」
好驚人的耳力!竟將他剛剛彈琴時流轉的思緒解析得絲毫不差。
他剛彈琴時心中想的全是和她相遇的點滴,後來想起奉旨完婚的事情,思緒不免紊亂,最後想到在這個小鋪里恐怕只能再待個兩天就得啟程趕赴蘇州,心中有些不舍,想不到這些思緒透過琴音競全讓這丫頭听出來了,人生如能得此知音,大復何求?
他笑著用力拍手,「分析得真好,全讓你給說對了。」
芙蓉親熱的挽著「她」的手。「姐姐是想起你那位相公嗎?」
相公?
鮑孫然有片刻不知她何以會有如此一問,隨即想起自己瞎掰的身世,于是點頭。「對,我就是想起那廝沒良心的男人,可真教我難過。」
芙蓉一臉同情的抱著「她」。「姐姐別難過了,不愉快的事咱就教它放水流走,流到大湖里去,永遠不去想了。」
鮑孫然搭住她的肩。「好,姐姐不想了。」
說完,公孫然抬頭,才發現站在窗口發愣的婉容。
「婉容?你在想什麼?」怎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婉容這才一副如夢初醒的模樣。「喔,我是听這琴音這樣美妙,不覺想起當年我爹買這把琴的往事來著。」
「什麼往事?」芙蓉問。
「這把琴听說是青樓一名紅歌妓的琴,因為戀上了一名商人,那名商人花費巨資托人打造此琴當作禮物,只是後來商人只停留了兩個多月便離去,說好會再回來娶她,誰知一走便沒了訊息,那名歌妓受不了相思之苦,最後病了,這把琴是她拿到我家鋪里典當的,再三懇求我爹別死當了這琴,說好會來贖回,誰知那名歌妓後來病死了,這把琴就這樣一直留在我家里。」
「男人真沒一個好東西!」芙蓉秀眉怒掃,眼里滿是凶光。「真想殺光天下所有負心漢,替……」說著說著,忽然又止住了。
鮑孫然心中一凜,不解何以她會如此憤慨,難道她曾被某個男人給辜負了?正想開口詢問,香兒的聲音遠遠傳了來——
「小姐,你怎麼穿這樣就出房門了?夫人知道了要罵死我了!」
芙蓉低頭看看自己只穿了襯衣的模樣。「有什麼關系,大家都是女人,何況我娘又不在,你就會瞎緊張。」
「香兒是怕你著了涼。」婉容替香兒說話。
話才說完,香兒已經拿了外衣進來,讓芙蓉穿上。
等芙蓉穿好衣服,香兒兩手插腰怒視著公孫然。「小翠,你這也太過分了!我一個人在廚房忙,你好歹也把我家小姐照顧好,虧我家小姐對你那麼好,供吃供住,你難道都不覺得慚愧?」
鮑孫然一張俊美的臉帶著幾分無辜的望著香兒,不明白她哪來那麼大火氣。
婉容拉開香兒。「快別說了,你家小姐生氣了呢。」
香兒轉頭,果然見芙蓉一張粉臉盛滿怒氣。
「香兒,你到底是怎麼了?講都講不听的!都跟你說小翠是我不小心劫回來的,真該感到慚愧的人是我,是我害得人家連工作都沒了,還得躲在我們這里,我把她當貴賓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把她當佣人!你真是越來越不听話了你!」
「算了,小姐,香兒也不過是護主心切,你別責怪她了。」公孫然不以為意的笑著替香兒求情,「是啦是啦,我餓極了,香兒,早飯應該好了吧,咱們先吃飯去,用過飯,我正好有件鋪里的事得跟你們商計商計。」婉容拉著芙蓉的手往廚房走。
香兒撅著嘴,一臉憤慨的看了公孫然一眼,扭著腰跟著前頭兩位小姐走了。
鮑孫然望著香兒的背影苦笑,記得在宮里時,所有的宮女都很喜歡他的呀,怎麼這個香兒老找他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