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一道聖旨,很快被快馬加鞭送到蘇州。
總督別院的院子里跪滿了人,听著李公公宣讀聖旨。
蘇灝衍雙手接著聖旨,一顆心卻忐忑得無以復加。
「蘇總督,真是恭喜了,皇上賜婚,且是嫁入兆寧王府,真是可喜可賀啊。」李公公說。
唉,他原是該感到興高采烈的,可是,李公公哪里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但無論如何他還是得故作冷靜,先接待好李公公再說。
「李公公遠道而來,辛苦了,蘇某已備下酒筵,請。」
「蘇總督客氣了。」
「哪里,應該的。這邊請。」
蘇總督小心翼翼地招呼著李公公,好不容易捱到翌日清晨送走李公公,蘇總督返回大廳,開始來來回回的在大廳里踱方步。
蘇夫人看著他走來走去,看得老眼昏花。「好啦,老爺,您就坐下來歇會兒,喝口茶吧,別再走了。」
「我現在哪有心思喝什麼茶,你曉不曉得六王爺已經在往蘇州的路上了!他一到,我們全家大大小小都將成為階下囚哪,還有,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們犯的可是、可是滿門抄斬的欺君大罪哪。」
「唉,都怪我平常寵壞了芙蓉這孩子,才會讓她做出上擂台參加自己比武招親的荒唐事,她大約也是怕你責罰,才會離家出走,我想我們還是快些想辦法加派人手趕在六王爺到達之前把她找回來吧。」蘇夫人蹙眉說著。
蘇總督氣得大拍桌子。「李成!」
「小的在!」
「馬上調集府中所有精壯男丁八十名在蘇州城內秘密尋找小姐,記住!千萬不可走漏風聲,讓外人知道小姐出府之事。」
「小的明白!小的馬上去辦!」
「去吧,順便將郭校衛請來。」
「是。」
半晌後,郭懷忠匆匆走進廳堂。
「懷忠啊,你來了。」
「總督可是為了小姐的事煩心?」
「可不是!我剛差了李成帶人到城里秘密找我那不肖女,不過,依我看,找到的希望不大,還是得勞你再帶一小隊人馬出城,務必在兩個月內找回我那個該死的丫頭。」
「總督請放寬心,末將定會將小姐帶回來的。」郭懷忠說,想來這事他也得負一半責任,只是芙蓉小姐的易容術實在太過高超,竟能瞞過看著她長大的自己和李總管,眼下他也只能盡速找回她,以求將功贖罪了。
蘇灝衍沒料錯,蘇芙蓉早在贏得擂台賽、向郭校衛說要去采買禮品時,便趁機溜回房間收拾好行李,帶著香兒出府去了。
主僕兩人女扮男裝,悠哉地到處游山玩水。
「小姐,我們出府多日,也該回府了吧?」香兒每天都在擔驚受怕。
「算算日子,我爹也該回蘇州了,要是他知道我自個兒上去打擂台的事,定會發一頓脾氣;他這氣,沒長些日子怕是很難消退,我們就放寬心到處走走看看,等到中秋過後,我爹回俸安駐守,咱們再回去跟我娘說幾句好話不就結了,你就甭擔心了。」
「可是小姐……」香兒面有難色,還是深覺不妥。
「好啦,別再可是啦,以後記得叫我少爺,別再叫錯了,前面好熱鬧,我們快看看去。」說完,二話不說拉著香兒就跑。
芙蓉拉著香兒往市集上走,經過一座橋時,見一女子站在橋上佇立著,走過那女子身旁時,見她面容哀淒地凝望著橋下的河水。
芙蓉走過橋,轉念一想,那名女子為何看來那樣難過?該不會是想尋短吧?遂轉身,剛好看見那名女子正縱身往河里跳。
香兒驚呼一聲︰「小姐!」
芙蓉迅速從香兒包袱中抽出長鞭,施展輕功往橋下一躍,在那名女子落水之前,將鞭子用力一抖,已然纏住那名女子的腰再將她往河岸草地上甩去。
芙蓉將長鞭收起,低頭看著眼前面容憔悴的女子。「姑娘何事想不開要尋短?」
林婉容抬頭看清救她的是一名俊美的年輕男子,一時不知該如何說起自己的不幸遭遇,原本想尋死來個一了百了,竟是不能如願,一時悲從中來,無法抑止的大哭了起來。
芙蓉一臉沒轍的站在一旁,香兒則氣喘吁吁的從橋上走下來。
「少爺,你沒事吧?」
「我沒事,有事的是這位姑娘。」芙蓉指指蹲在一旁哭泣的姑娘。
香兒走近哭泣的林婉容,低聲勸道︰「姑娘你快別哭了,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你說說看,我們合計合計,或許我家少爺可以幫上你的忙也說不定。」
芙蓉心想這位姑娘也許見她是名男子才不便講明,于是開口說道︰「姑娘,我姓蘇,和你同是姑娘家,你若真有什麼難言之隱,對我明說無妨。」
婉容驚詫的抬頭看著芙蓉,果真見她耳上穿有耳洞。
無論如何這位蘇小姐確實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再不言不語就太失禮了,遂娓娓道出自己的遭遇一一
「蘇姑娘,你的救命之恩,婉容在此謝過。」
「林姑娘不用客氣,你是哪里人?怎會在橋上尋短?」
「我是蘇州人士,家父是游藝堂的老板林堂春,家中原本經營一些寶玉古玩生意,只是兩個月前一場無名大火燒掉了家中所有的家當,家父憂急之下病倒,一個月後便與世長辭了;又因家母早逝,家父臨終前怕我孤伶伶一人無法營生,遂修了一封書信和自幼婚配的信物玉佩,要我投奔未婚夫,即當今杭州知府丘明堂,要他履行丘、林兩府訂下的婚約,誰知我去到杭州,丘明堂不僅沒收我的玉佩和書信,之後更趕我出府。我輾轉打听了幾日,才知丘明堂知悉家父過世,隨即另行迎娶杭州首富千金,並派人警告我,要是敢重提婚約之事,性命恐怕難保。」
听完婉容的遭遇,芙蓉氣得大罵︰「真是豈有此理!這該死的負心漢,真該將他千刀萬剮!」
「可是婉容小姐,為了那種人尋短,你也太不值了。」香兒說。
「唉,可是想我一個人也不知該怎麼辦,想著想著就……」婉容垂眼,任憑眼淚流滿腮。
芙蓉親熱的拉住她手,「你怎麼會是一個人呢,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姐妹,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盡避好好活下來。」
婉容感激的看著芙蓉,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這樣吧,我們來義結金蘭,當個好姐妹,你說可好?」
「嗯。」婉容破涕為笑。
兩人問明各自的生辰年月曰和家世背景,原來婉容十七歲,世上再無親人;芙蓉二十歲,原是蘇總督府的千金,為了不想嫁給父親安排的婚事,惹了禍才易裝在外流浪,兩人遭遇接近,遂決定當異姓姐妹,芙蓉為姐,婉容為妹。
兩人就在河邊學起古人,雙腳跪地,對天一同起誓——
「皇天在上,後土在下,我,蘇芙蓉;我,林婉容,今日在此結為姐妹,此後有難同當、有福共享,絕不違背誓言,如違反誓言,必遭橫禍,天地共鑒。」
立完誓,香兒忙拉兩人起身。
「小姐,那現在我們怎麼辦呢?」
芙蓉偏著頭想了一下。「我們先找一家客棧住下來,趕明兒幫婉容扮成男子,然後我們三人一起上杭州去,想辦法拿回婉容的玉佩和林伯父的書信,再好好教訓教訓那名負心漢,以消我心頭之恨。」
芙蓉講得得意,香兒和婉容卻很不放心。
以她們的處境,不是應該低調些?
這般張揚,會不會……惹禍上身?
杭州,一艘華麗小船上載著兩個人,在夕陽余暉里游西湖。
「曾岳啊,人家都說杭州西湖風景秀麗,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呢。」兆寧王公孫然輕輕搖著扇子,看著窗外的山水說。
「西湖風景秀麗也得王爺有興致才看得出,下官憂心如焚,實看不出西湖美在何處。」兆寧王的侍衛長曾岳說。
「美景當前,你不好好欣賞,真是個傻子,好啦,說吧,何事讓你憂心如焚?」
「皇上旨意要我們即刻趕往蘇州,可我們卻一路來到杭州,迄今已停留數日,終日都在游西湖,這消息要是傳到皇上耳里,怕對王爺不好。」
「問題出在我們現在不能趕去蘇州。」
「為何?」
「因為蘇芙蓉早在擂台賽之後就跑了,我們現在要是突然去蘇府,那就不是去迎親,而是變成去逮人了。」
「下官愚昧,還是不懂王爺的意思。」
「我們一到蘇府,那蘇灝衍交不出蘇芙蓉,逃婚罪證就確立了,欺君大罪難逃,可這樁婚事乃皇上欽定,天下皆知,真要搞到這局面,皇上也會落得臉面無光,所以,我們只能待在杭州,靜觀事情的變化再作打算。」
六王爺得顧全皇上的面子這心思他懂,可是六王爺真會娶那蘇芙蓉?
「曾岳。」公孫然喚。
他喚的人卻沒有一絲反應。
「曾岳。」公孫然再喚一次。
「下宮在。」
「你在想什麼啊?」
「下官在想,那我們是不是該幫蘇總督找到蘇小姐,好早一點迎娶王妃回京俸旨完婚?」
「不對,我們不找蘇芙蓉,我們要找的是江仇。」六王爺瀟灑地搖著扇子笑說。
「找江仇?」為什麼?
「不明白?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怎麼會不明白?」
「下官確實不明白。」
「好吧,反正本王閑著也是閑著,講給你听比無妨,這個案子是你去調查的,你想想,原本如果蘇芙蓉不去鬧場,那誰是贏得擂台的人?」
「江仇。」
「對呀,我們只要讓江仇知道其實那場比武他沒有輸,和他交手的正是蘇芙蓉,不就得了?」
「下官還是不明白,江仇終究是被蘇小姐打敗了呀。」
「但那場比武的規則里並沒說要和蘇小姐打呀!換句話說,誰是最後的勝利者,誰就是那蘇灝衍的女婿,我無非是要那姓江的帶走原就屬于他的女人罷了。」
「六王爺,這樣不妥吧?」
「哪有什麼不妥的,我堂堂兆寧王豈可和一介草民爭婦,簡直有辱我皇室門風。」
「但皇上已經下旨……」
「本王也遵照旨意來到蘇州啦,只要江仇把此事鬧開,我想皇兄聖明,總不致去為難百姓,若真要降罪也不致太重,無論如何總好過本王去娶那性情乖戾的蘇芙蓉。」
「原來六王爺心里早有盤算,但我們此刻並不知道江仇人在何處啊。」
「那還不簡單,只要我們放出風聲,他很快就會自動出現在我們面前了。」公孫然胸有成竹的說。
截至目前為止,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想到此,他俊秀的臉龐浮上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他,當今皇上的六弟、太後最最寵愛的兒子、皇室里最有腦筋的兆寧王,怎可能娶蘇芙蓉那種毀風敗俗的頑劣女子,真是太太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