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城,原本就熱鬧非凡,近日更因奉安總督蘇灝衍在其別院柳園為獨生女蘇芙蓉辦理比武招親,消息釋出三日,各路英雄豪杰莫不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更把悅來客棧擠得是水泄不通。
眼見比武招親日將近,可憐芙蓉的貼身女婢香兒整日里一雙小腳前堂、後繡房不知跑了幾回,就怕小姐漏听了什麼消息。
蘇芙蓉倒像個沒事人似的,要不是在花苑里練劍,便是換上男裝騎著馬兒到郊外踏青閑逛,一點也沒把這件事往心上擱。
這日,香兒端了茶水走進小姐的房里,好不容易見芙蓉坐在凳上,身上還穿著襯衣,一張白里透紅的瓜子臉就著紙窗上透過來的晨光,仔細擦拭著她的長虹寶劍。
「小姐,今天怎麼忽然想到要把這口寶劍拿出來呢?」香兒放下茶水,拿起鏡箱里的木梳要為芙蓉梳理那一頭烏亮如瀑的發絲。
「比武招親應該就是今天了吧?」芙蓉問。
香兒看著鏡里那雙翦水雙瞳和一雙透著英氣的眉,嘴角不自覺上揚。「小姐,原來您還記得這件事啊?我還以為你不在意呢。」
芙蓉聞言,將劍往前方一劃,劃出一個完美的半弧,手乍停,劍鋒仍在空中嗡嗡作響,看來鋒利無比。
她冷笑。「可恨我爹不知听信哪個蠢東西的讒言,執意搞什麼比武招親。無論如何,這件事,我絕對不依。」
「可是,小姐,老爺老早就把消息放出去了,我听李總管說,您這比武招親的事可是轟動了整個蘇州城,連京城里都知道了。」
「那又如何?」芙蓉一張美艷卻冰冷的臉不忘帶著幾分挑釁湊到香兒面前反問。
「昨天我听老爺跟來訪的縣太爺說,小姐您今年二十歲了,別人家的閨女都十五、六歲便出閣,都因他長年防守塞外,夫人又拿您沒轍,您的婚事才會延遲至今,他得趁最近塞外無事且欣逢太後聖誕回來祝壽的空檔,讓你在今年順利出閣。」
芙蓉冷哼。
「就憑投宿在悅來客棧的那些人嗎?」
「咦!耙情小姐到悅來客棧去過了?」她整天跟在小姐身旁,怎麼不知道?
「昨天去喝了一碗茶。」芙蓉承認。
香兒大驚。
「可、可是那里人多口雜,您、您……」
「放心,我扮成一個老頭,任誰也認不出來的。」
香兒驚詫的臉這才因小姐的話而噗哧一笑,舒緩開來,主僕兩人相視大笑。
「小姐,您一定是想到辦法了吧?」
「辦法?辦法自然就是這口劍啊。」
「咦?」這下香兒又不懂了。
芙蓉撩撩自己兩鬢發絲,壓低聲音,變成男聲︰「想娶蘇芙蓉?那還得看看蘇大哥我同不同意呢。」
聞言,香兒又是一驚!
怎、怎她家小姐老是干些驚世駭俗的事情?!
※
擂台賽第一天由蘇總督親自主持,蘇夫人坐在府內等著李總管派人傳報消息。
蘇府上下把這件事當成頂要緊的事在辦,只有蘇芙蓉整天不是扮送柴薪的老頭混出府去,就是易裝成賣草料的小廝,騎著一匹瘦驢出城去到處溜達。
香兒成天提著一顆心守在小姐繡房內不敢亂跑,就怕被老爺、夫人發現。
前來排隊等著比武的人實在太多,原本計劃三天的比賽竟延至第五天。第五天蘇總督必須赴京向太後祝壽,無法親自看擂台,遂交代親信郭懷忠校衛代為主持。
擂台賽進行到下午酉時,一名來自陝北、名喚江仇的彪形大漢跳上擂台向郭校衛報了名,轉身向來自湘南的對手作揖,隨即右拳一揮,腿一掃,招招霸氣。
李總管靜靜站在郭校衛身旁,在心里暗暗叫好。想來這位江仇江大爺就是蘇家姑爺了吧?
三招半過後,江仇一記連環踢踢倒對手,台下鼓噪聲不斷,傷者被抬了下去。
江仇一臉得意,再度對郭校衛抱拳。
「還有沒有哪位英雄願意上台比試的?」李總管環顧四周問道。
台下人聲鼎沸,惟獨沒人敢上台。
冰校衛等了半晌,見沒人上台,遂站了起來。「如果沒人上來挑戰這位英雄,那我就要宣布蘇府……」
「且慢!」台下有人出了聲。
語音才落,一抹白色身影倏地竄上擂台,落地時沒發出半點聲音。
好厲害的輕功!冰校衛對來者所展現的輕功感到驚異。
白衣男子站定,一身白緞瓖金白袍,一把深綠瓖鳳凰的長劍豎立台上,風吹得他頂上的藍色頭巾微微抖動,益發顯現挑戰者玉樹臨風。
可白衣男子那張俊秀無比的臉上卻毫無表情。
好俊俏的人哪。
台下有人發出驚呼——
「瞧瞧那肌膚,比我家那口子還白,簡直像個女人似的。」
「可不是……」台下另一隅有人悄聲討論著,並發出笑聲。
只見台上白衣男子單腳一撥,一顆小石子準確無比地塞進台下那名說他是女人的人口里。
頓時,台上台下都被白衣男子這手功夫驚得鴉雀無聲。
冰校衛掃視全場,笑著開口︰「敢問這位英雄如何稱呼?」
「在下拔略拒霜,見過郭校衛。」
冰校衛捻須笑道︰「呵呵,拔略英雄好功夫。不過,既是來打擂台,今天又是蘇府比武招親的最後一日,老夫就不浪費大家的時間了,請。」
只見拔略拒霜對江仇作揖,隨即轉身擋掉江仇快如風的一踢,兩人在台上赤手空拳一來一往,打了十幾回合,最後江仇拿出他的獨門武器鬼靈刀,拔略拒霜則拔出他的長劍,第一招奪下江仇的鬼靈刀,第二招便抵住江仇的咽喉。
只見江仇氣紅了眼,怒視著拔略拒霜。
想他江仇走遍大江南北,誰不知他的鬼靈刀獨霸黃河以北,實在不曾听聞過江南有拔略拒霜這號人物。
拔略拒霜冷淡地回視他一眼。「承讓了。」隨即將劍往空中一劃,精準地收回劍鞘。
江仇抱恨匆匆下了擂台。
冰校衛起身,迎向拔略拒霜。「恭喜拔略英雄贏得這場擂台賽,稍待請與老夫回蘇府繳差。」
「多謝郭校衛。」拔略拒霜此時眉眼浮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讓一旁的李總管有著一絲熟悉感,不知在哪里曾看過這表情。他搔著頭認真想,卻偏偏什麼都想不起來。
算了!不想了。
他得趕在郭校衛前頭回府跟老夫人報告這個好消息。
蘇夫人一听到這個好消息,馬上命人寫好書信送往京城向蘇總督報告,又讓李總管備下筵席準備款待準女婿。
只是當郭校衛一行人回府向蘇夫人復命後,卻久久不見拔略拒霜出現。
蘇夫人等得心焦,轉身問郭懷忠︰「郭校衛,你不是說贏得擂台賽的是一位拔略……拔略什麼的,怎沒有隨你回府?」
「他叫拔略拒霜,杭州人。他說初次拜見夫人,不好空手而來,所以向我要求些時間上街買禮品,等準備好再登門拜會。」
「唉,真是個傻孩子。我們府里哪缺他買什麼禮呢,真是!」
「夫人,我們就再等等吧,姑爺他應該馬上就到了。」李總管幫蘇夫人換了茶,順便安慰道。
可是,拔略拒霜一直沒有出現。
消息很快便傳了出去,在蘇州城里鬧得沸沸揚揚。
究竟是誰有那麼大膽子,竟敢拿總督的千金開玩笑?!
街頭巷尾大家不免要私下猜測,會不會是蘇芙蓉長得實在太丑,致使那位冒著生命危險跳上擂台、長得一表人才的拔略拒霜拒婚?
蘇府怎可能丟得起這種臉!
蘇夫人只好馬上再修書送往京城。
第二封飛鴿傳書送到京城時,奉安總督蘇灝衍正要入宮拜謁太後,為了這件事,心上不免憂煩。
這點,連太後都看出來了。
「蘇愛卿,你進京也有些時候了,但哀家每回看你總有些悶悶不樂,是煩惱著什麼事嗎?」
「臣惶恐,老臣乃專程進京向太後祝壽的,自是心懷喜悅,怎會悶悶不樂呢。」
「皇上,你瞧瞧這蘇愛卿,可是哀家看走了眼?他看來分明心事重重不是?」
皇上公孫宇仔細看著蘇灝衍那張老臉。「母後英明,他看來是不太開心。」
「呵呵,蘇愛卿,你就說吧,是不是遇到什麼難處了?講吧,哀家讓皇上替你作主。」
蘇灝衍馬上跪下謝恩。
「還不是為了小女芙蓉的婚事。老臣前些日子在蘇州擺下擂台,要為小女比武招親。」
「比武招親?」太後一听,覺得忒有趣。「然後呢?」她笑咪咪地追問。
「最後,打杭州來了一名叫拔略拒霜的男子,在一百零七名的挑戰者中月兌穎而出。」
「那很好啊。」
「原本是很好,可是,他,跑了。」蘇灝衍一張老臉看來更皺了。
「跑了?」太後听完一驚。「他跑了,那蘇小姐的終身大事可怎麼辦才好?」
「老臣也正為此事傷透腦筋呢。」
「這可不行!再怎麼著蘇總督也是咱們朝廷命官,怎能容許市井小民這般挑釁。更何況蘇小姐還待字閨中,這拒婚消息一旦傳出去,她將來可怎麼找到婚配的對象才好。皇上,你得替蘇總督想想辦法才是。」
「啊?」連這種事也要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