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難買早知道。
自從在廟會遇到上官皞之後,練雪就知道自己完了。
不用說她的行動被探得一清二楚,隔天語言學校一下課,上官皞就堵在教室門口等她,要她「履行承諾」。
由他從容的姿態和對當地路況熟悉的程度,練雪不用想也知道他已經在這里住了一段時間以上,搞不好是跟她同一時間搬來日本的也說不定。
這個老奸!原以為他當初那句「我去日本的話,你就答應跟我交往」是講著好玩的。現在回想起來,他根本就是預謀已久,只等她傻傻上勾。
不只如此,當上官皞發覺她有意毀約時,竟然從口袋里拿出一支錄音筆來,當場原音重現,讓她想賴都賴不掉。
無奸不成商!練雪敢拍胸脯保證,上官皞絕對會是個成功的奸商。
雖然距離那一天已經過了一年,但每次回想起來,練雪還是覺得怨氣難消,她鼓著臉頰,忍不住暗暗賞了身旁的男人一記拐子。
「還生氣啊?小心變丑。」吞下暗虧,上官皞對著餘怒未消的小臉綻開溫柔的笑容,眼中盛滿了包容。
兩人正站在開往迪士尼樂園的電車上。今天雖然不是假日,電車上的乘客依然不少。當上官皞朝練雪微笑時,明顯的抽氣聲立即從四面八方涌來。
「離我遠一點。」發現許多人偷偷地注意著上官皞,練雪忍不住將他推開幾十公分遠,與他劃清界線。
明明已經說過她討厭被人指指點點,這個天生顯眼的男人卻老愛黏著她,真是氣死人了!
「是是是。」上官皞舉起雙手,一副拿她莫可奈何的模樣。
自從一年前跟練雪開始交往後,他的心情天天都是晴天。
「哼。」練雪別過頭,通往迪士尼海洋樂園的單軌列車剛好駛經窗外,勾去她的汪意力。
今天的迪士尼之行主要是為了慶祝兩人順利從語言學校畢業,正式進入大學研究所。提議出游的人是上官皞,選地點的卻是練雪。
迪士尼樂園,相傳情侶同游就會分手的不祥之地。自從知道這傳聞後,練雪便拚命祈禱傳言是真的。
但她的這點心思哪瞞得過精明的男友。
雖然上官皞非常不滿小雪老想著分手的事情,可是當他看到那張因興奮而染上紅潤的小臉時,所有的不滿頓時飛散。
像個好奇心旺盛的小孩,練雪在樂園里東跑西逛,凡是發現有趣的游樂設施,一定要親自試過一次才肯離開。上官皞也不攔她,只是在一旁靜靜地守著她的安全,跟著她愉快的笑臉一起微笑。
兩人從早上玩到晚上,直到迪土尼樂園閉園時間到了才依依不舍離開。
「好玩嗎?」
「嗯,很好玩!」
「那就好。」
漫步在通往車站的人行道上,兩人並肩走著,雙手緊緊交握。
其實,早在踏進樂園的那一刻,練雪就將分手的事情給完全拋到腦後了。看到穿著米老鼠布偶裝的工作人員對自己招手時,她只記得拉著上官皞跑上前去合影留念;發現有趣的設施時,她想也不想的就拉著上官皞去排隊搶位子……
什麼分手、什麼怨言,早就已經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雖然很氣自己太心軟,可是每當她回頭看見有個男人默默對著自己笑時,再多的氣也全消了。
「小雪。」
「干嘛?」
正在操作售票機的上官皞突然停下動作看著練雪,表情很高深莫測。
「我有個東西想讓你看。」
眉一挑,練雪斜睨著他。「什麼東西?」
「跟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上官皞很神秘地笑笑,修長的手指按下與白天不同的車票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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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官皞的引領下,兩人來到住宅區里一棟中古兩層樓房前。
「這里是?」
「二姨一位朋友的房子,進去看看吧。」上官皞從口袋里拿出鑰匙打開大門,然後推著練雪進屋里。
屋子並不大,透著一股乾淨溫暖的感覺。
「二姨的朋友之前一直住在這里,直到上個月才搬回老家。」一邊介紹著,他一邊帶著練雪參觀屋內的每個角落。
「天哪!好棒!」腳步轉到二樓,練雪為浴室里的景象驚喜地大叫。「有浴白耶!而且還是白色的浴白!」
散發著年代氣息的老舊浴室里,竟擺著電視上才會出現的藝術浴白,顯得非常格格不入。
「房東喜歡泡澡,所以特地在浴室里擺了浴白。經過殺價,對方願意讓我們以一般學生租屋的價格租下這間房子,免禮金,押金一個月。」
「騙人!」
兩層樓,還有衛浴的房子怎麼可能這麼便宜?!
「這里離學校搭電車只有一站,騎腳踏車大約十五分鐘,過兩條馬路有個菜市場,如果願意一次租幾年的話,價格還可以再議。」上官皞語氣輕松,完全不提當初的辛苦。
因為練雪無意中說出的期望,他跑遍學校附近的租屋中心,卻無法找到既有浴白、房租又在學生經濟能力範圍內的房子;不得已,他只好打電話回台灣求助。幸好林姨很乾脆的答應幫忙,並且不到幾天就有了結果。
「真的嗎?你沒騙我?」練雪鼻子一酸。
「這種事騙你我也沒好處,只是有一點你可能要忍耐一下。」上官皞摟住她的肩。「就是你會有個男性室友。」
要不是清楚以小雪的個性不可能讓自己幫忙付租金,他早就相中幾個比這里更好的地方了。
「沒陰謀?」她被騙怕了。
「我住一樓,你住二樓,如果你打算對我有陰謀,隨時歡迎。」上官皞被練雪感動的表情誘得忍不住低頭偷香。
「誰要對你有陰謀!」拍開偷襲得逞的俊臉,練雪搗著熱燙的臉頰,全身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二樓的房間是洋房,有裝鎖,除非你願意打份備份鑰匙給我,不然我想實行陰謀的話只能撞門了。」上官皞另有意圖的目光看得練雪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小小的冷顫。
「那就好。」她哼的一聲,心中悄悄計畫要在門上多裝一道鎖。
「決定了的話,明天就準備搬家吧。」站在樓梯口,上官皞朝她伸出手。
「好!」練雪小步跑向前去,將自己的手疊上他溫暖的大掌。
如此貼心的禮物,她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緊接著的幾天,兩人都因為搬家的事忙得昏天暗地。
為了省錢,練雪和上官皞靠著從同學那里借來的車子,一趟一趟親自把東西從原來的公寓載到新住所,每天從早到晚就是搬東西拆東西,累得兩人晚上一沾枕就立刻睡著。
忙了半個月,好不容易總算一切底定。
浴室里,練雪將身體泡在充滿玫瑰香味的泡泡浴里,滿足地嘆了口氣。
來到日本這麼久,總算可以過有浴白的生活了。
日本人雖然有泡澡的習慣,但一般租給學生的小套房卻很少有浴白,有時甚至連沖澡間都沒有。初來日本的第一年,為了省下獎學金,練雪就是住在只有淋浴間的套房。
「你已經泡了一個小時了,小心昏倒在浴白里。」
悅耳的男中音突兀地響起,嚇得練雪連忙睜開眼,瞌睡蟲瞬間全部跑光光。
「你……你怎麼會上來?!」出現在眼前的,竟然是應該在樓下整理房間的人。
「我整理好了,順便上來看看你這里的情況。」他聳了聳肩,眼楮一直往浴白里看去。
白色的泡泡雖然遮住大部分的視野,但仍依稀可見軀體的曲線。
「你……你還看!快點出去啦!」上官皞的眼神讓練雪有了危機意識,她連忙將身體全部沉入水中,只留一顆頭跟他大眼瞪小眼。
「可惜。」沒想到他竟嘆口氣,還狀似惋惜的搖了搖頭。
「喂!你別太過分了!」練雪雖然憤怒,卻也莫可奈何。
總不能叫她跳出浴白賞他鍋貼吧?
這樣一來,不就正好稱了奸人的意嗎?
練雪發現,分別五年,上官皞最大的轉變就是變得多話。或許是跟職業有關,他說話的技巧也好了許多。
雖然這是件好事,但練雪就是覺得不高興。
話變多就罷了,偏偏上官皞喜歡找她說話,實在讓她煩不勝煩!
深深地看了浴白里的人兒一眼後,上官皞總算是移動腳步往外走去。可是才剛踏出浴室沒幾步,他又突然把頭探回——
「對了,我比較喜歡薰衣草的味道。」
「誰理你啊!」
一只木制水勺從里面飛出,掃過上官皞發際,咚一聲撞上牆壁。
听著他逐漸走遠的笑聲,縮在浴白里的練雪臉紅到快著火了。
這只大!他以為她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嗎?
哪個好心人,記得提醒她去買個鎖回來裝在浴室里!
像是要補足一年來無法泡澡的遺憾,練雪在浴室里又磨踏了三十分鐘後,才滿足地換上居家服,走下樓梯來到廚房。
「我肚子餓了。」上官皞坐在餐桌前,充滿期待地看著她。
「想吃自己煮。」練雪經過他,走到冰箱前拿出果汁。
「你沒听過。君子遠庖廚。嗎?」
「你!」倒果汁的手一頓,練雪回頭瞪了那個只會動嘴巴的男人一眼。
今天她總算是認清了上官皞的個性。
這男人,結婚後肯定是沙豬主義的忠實會員。
「同學,你高中沒畢業嗎?」她啜了口清涼的果汁,平緩怒氣。「孟子的真正用意是要君子仁民愛物,如果你真的想學孟子的君子遠庖廚,就應該去吃素。」
話說完,練雪把流理台上的青菜丟到上官皞面前,抬高下巴瞪著他。
算他輸了。上官皞搔了搔額頭,表情是少見的煩惱模樣。
「我……想吃你親手煮的東西。」這才是他主要的目的。
「免談。」練雪難得態度強硬。
「你煮飯,我洗碗。」
「不要。」
「那……你負責煮東西就好,其它的事我來做。」
「這……」听起來很劃算。
猶豫了下,練雪總算點頭答應。「好吧。」
「謝謝你!」上官皞抱起她轉了一圈,然後興匆匆地站到瓦斯爐前,用眼神催促著她。
拿起平底鍋遞給他,練雪原想叫上官皞幫忙燒水燙青菜,驀地,多年前在自家發生過的「火燒廚房事件」閃過腦海,她連忙搶回平底鍋,改讓他拿菜刀。
切菜總沒問題吧?
如果說連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那她可要考慮把他三振出局了。
一陣忙碌後,餐桌上出現了簡單的三菜一湯。
將裝著熱騰騰白飯的碗放到練雪面前,上官皞說了聲開動後,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在白飯一碗又一碗的陪伴下,四道菜沒多久就見底了。
依照先前的協議,飯後上官皞自動自發的收拾桌子,連煮飯時用過的鍋碗瓢盆也一並清洗,練雪則坐在位子上悠閑地享用飯後水果。
第一次煮飯煮得這麼輕松!雖然很不習慣,但感覺還滿不錯的。她一邊啃著隻果,一邊看著上官皞忙碌的背影。
坦白講,若不是這一年多來的相處,光憑大學時代的印象,她根本就想像不出上官皞是這麼體貼的男人;除去個性奸險又太精明這幾個缺點,他簡直就是好男人的代表。
「只可惜大奸詐了……」
練雪的喃喃自語,引起上官皞的注意。
「奸詐也是看人用的。」他意有所指地瞥了她一眼。
若不奸詐一點,如何抓得住老是喜歡躲藏的她呢?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莫非他的奸險全是沖著她來的?練雪眯起眼,慢慢醞釀著殺氣。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一個白色物體敲上她的頭。
「這是什麼?」拿起上官皞丟過來的東西,練雪不解地歪著頭。「信?」
「有人托我轉交給你。」
「誰?」練雪好奇地翻轉信封。
「某人。」
驀地,上官皞握住她拿著信封的手。
「在你打開看這封信的內容之前,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你的表情好嚴肅。」
「不管里面寫了什麼,你只要把它當成一封『信』看看就好。」
「為什麼?」
「原因……你看完信就知道了。先答應我好嗎?」听起來像在請求,但上官皞的語氣卻是霸道的要練雪答應。
「喔。」雖然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練雪還是點頭回應。
打開信封,里面只有一小張便條紙,紙上不到五十個字,署名者簡杰。
還沒看完內容,晶瑩的淚水就已經像斷了線的珍珠般不斷從練雪眼中滑落。
「這是真的嗎?信里寫的事情……是真的嗎……」她轉頭看著上官皞,想從他那里尋求答案。
短短幾十個字,主要是敘述簡杰當初提分手的原因與他對練雪的歉意。
嘆了口氣,上官皞將哭成一團的淚人兒擁入懷中。
他早就預料到情況會變成這樣。
如果不是欠簡杰一個人情,他哪會答應做這種無聊又損己的事情。
「不要哭了,你答應過我看看就算了。」
「可是……」練雪將臉埋入上官皞的胸膛里。
她一直以為簡杰是因為厭倦了自己,才會……沒想到他竟是為了她著想。
大家都如此為她著想,她卻無法回報……
懷中斷斷續續的啜泣聲,讓上官皞忍不住在心底將簡杰罵了個狗血淋頭。
「不要哭了。」他坐到椅子上,將練雪抱到自己腿上安置好。「你再繼續哭下去的話,我緩 悔把信拿給你。」
當初他與簡杰的協議是在適當的時機下交出信,至於什麼時候是適當時機,則由他判斷。
「那為什麼要給我?你可以永遠都不把信拿給我,不是嗎?」好不容易止住淚水,練雪抬頭看著上官皞。
這種半點利益都沒有的事,依照他的個性,明明可以不做的啊。
為什麼他最後又願意把信交給她呢?
「不過就只是一封信而已。」上官皞的語氣有某種奇怪的狂妄。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他低頭在她紅艷的唇上落下一吻。「不管你看完信後有什麼想法,或是想做什麼,我都會緊緊看住你,不會讓你有機會離開我身邊。」
這句話,也是一種承諾。
「咦……」練雪看著他,表情有瞬間的呆愣。
好一會兒後,她突然爆笑出聲。
「天啊!我終於知道原來你……原來你……笑死我了!」練雪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
她第一次見識到,原來男人也是很會吃醋的!
「我很好,沒怎樣。」避開她的眼光,上官皞不自在的咳了幾聲。
打死他都不會承認自己在吃一封信的醋!
其實這也不能怪上官皞。自從兩人交往以來,練雪從來沒說過半句喜歡他的話,更別說她還老想著分手的事,也難怪他會有不安的感覺。
「喂!你想听嗎?」似是看穿了上官皞的心思,練雪頂了頂他的肚子,賊賊地笑著。
「听什麼?」他挑著眉回望。
「你想听的那三個字呀。」
「哪三個字?」他裝死不肯承認。
「你的表情好像很不想听,那就算了。」練雪從他腿上站起來,往外走去。
「喂!我又沒說不想听!」上官皞趕緊追了出去。
「但是我不想說了。」第一次佔上風,練雪徹底體會到「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美妙之處。
「但是我……我想听。」
「改天再說吧。」
「不,我堅持今天。」他拉住打算上樓的人兒。
她的改天,誰知道是哪一天!
萬一是二十年後怎麼辦?
「老實告訴你好了,其實我早就對你說過了。」那三個字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說出口,她還重復說了好幾次呢。
「騙人!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那麼具有紀念性的一刻,他應該一輩子都記得才對。
「那就是你的問題嘍。」練雪聳聳肩,一副不干她事的表情。
其實她知道為什麼他會沒有印象,因為……她是趁他睡著時說的。
但她才不會告訴他咧。
被他欺負了這麼久,總得找個時間讓她欺負回來吧?
反正,終有一天她還是會再對他說一次那句話的,只要他「慢慢」等,一定會等到的。
「喜歡你,在我感受到你的溫柔時……」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