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蛇形的金色閃光劃破下著大雨的漆黑天空,不久後便尾隨一聲轟隆巨響。
這聲大自然的怒吼驚醒了熟睡的裴孝耘,她捉起擱在床頭的黑框眼鏡,下床走到落地窗前觀察一下戶外的氣候,天邊有著金黃的閃電,狂風呼呼地刮著,滂沱大雨也毫不客氣地從天空灑落。
雨怎麼會下得這麼大?完了,今天晾的衣服還在外面。
裴孝耘推開落地窗,沖進惡劣的氣候中搶救她晾在小花園上忘了收的衣服。
可惜為時已晚,全濕了。
正當她收著衣服猜想這件事要是被黑帝斯曉得後會發表什麼消遣話時,天邊一道閃光劃過,天地瞬間光明,讓她清楚看到黑帝斯房里的一切情況。
黑帝斯赤果著上身,兩手掌插入金黃耀眼的發叢中,看起來很不對勁。
避他對不對勁,反正不關她的事。
徑自抱著被雨淋濕的衣服奔進屋,將衣服丟進洗衣機里再清洗一遍。轉身就要回房睡她的回籠覺,在經過黑帝斯的房門口時,腳步竟遲滯下來。
事實上她嘴里是這麼說,心里卻是十分在意黑帝斯的情形,就因為在意,所以她已經堂而皇之的晃進黑帝斯的房間了。
進入房內首先听到的是黑帝斯粗重的喘息聲,再走過去一點,可見到黑帝斯光果的背部布滿大小不一的汗珠,沒入發中的雙手竟顫抖著。
這是怎麼一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令他如此害怕的事?
「怎麼了?」抽了張面紙,裴孝耘伸手想擦去掛在他額上的汗珠。
若裴孝耘一直不發聲的話,他可能到天亮都未發現她的存在。他太專注于自己的恐懼中了。
黑帝斯揮手打掉裴孝耘的好意。「誰允許你進來的,出去!」
她不在乎地揉揉發痛的手,沉默不語地拾起躺在被褥上的面紙,不顧他是否再次揮掉她的好意,手又往他額頭去。
就差一公分就擦到了。而害她任務失敗的原因出于她已被盛怒的黑帝斯推倒于地,摔了個狗吃屎,連她臉上已有十年歷史的眼鏡也一並摔落。
沒了鏡片的遮掩,她慍怒神態表露無遺。
裴孝耘捉起躺在地板上的眼鏡戴上,站起身拍整下衣裝。
「爛人,你真的很不識好歹耶!要不是蔭千叮嚀萬交代要我好好照顧你,我才懶得理你咧!」
「你是孤鷹養的狗啊?他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現在他的心情煩透了,不要再接近他了,行不行?
「你……我犧牲睡眠時間來看你,你不跪地感激也就算了,竟然還敢把我推倒,你知不知道很痛耶!」
「肉又不是長在我身上,痛不痛關我什麼屁事。」
「是嗎?那我就讓你了解一下何謂痛的領悟。」說完,立即爬上黑帝斯的床,兩手頂著他的背,用力往前推,要將他推下床。
不知是黑帝斯太重還是她的力氣太小,黑帝斯動也不動、穩如泰山。
「你是豬啊?怎麼這麼重?」既然手推不動,那改個姿勢。她與他背貼背,用雙腿的力量往後撐,咿……咻!咿……咻!咿咻個老半天,結局依然。
「你的是生根啦?動也不動一下。」裴孝耘哇哇叫的抱怨著。
「是你笨,不會用方法,當然會推不動。」
「我就不信邪。」敢瞧不起她,非讓他嘗點厲害不可。
她稍稍離開貼緊黑帝斯的背,雙手往天空劃了個圈,裝出一副運功的模樣,然後整個身軀先往前傾,「喝」一聲,整個身軀再往後倒去。
眼明腳快的黑帝斯見狀,干脆翻身下床,讓裴孝耘自己去表演她的絕世武功。
裴孝耘狠狠撲了個空,上半身著著實實地撞上彈簧床面,踫地發出好大一聲巨響。這一撞身體倒不怎麼要緊,要緊的是她那顆頭,不知何處飛來的星團在她眼前不停地繞啊繞的。松大的眼鏡再一次月兌離掌控,在床上彈了幾下,掉到床底。
「看樣子你的鐵頭功練的不錯喔!頭形一點也沒變,還是那麼——‘礙眼’。」
裴孝耘縮著身,痛不欲生的抱著頭,含著殺氣的眼神直勾勾地瞪著幸災樂禍的黑帝斯。
雖說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但她這口氣實在是咽不下。她決定了,今天當一次小人,非報這個老鼠冤不可。
「這是你自找的,看我的絕技——‘惡虎撲羊’。」猛然站起,像飛鼠般撲向黑帝斯。
沒有預料裴孝耘來這招的黑帝斯,來不及反應,只能吃下裴孝耘復仇的反撲。一個跟路,臀部跟地板瞬間成了好兄弟。
唔!他的兩片臀快分家了。
壓在他身上的裴孝耘,見他露出痛苦的表情,痛快得意地唱起歌來應應是。「啊!多麼痛的領悟,你曾是我的一部份……」她得意地盯著黑帝斯服貼地板的俏臀。
「你這個笨女人,我今天就要殺了你……」黑帝斯使出一記鎖喉功。
不過力量不大,所以輕而易舉的被裴孝耘解了招。
她抱著他的壯臂,打了個呵欠。「好困喔!我不玩了,你的床借我睡睡。」
黑帝斯扯住就要爬上他的床的裴孝耘。「要睡回自己的床睡,我的床不外借。」
「你很小器喔!借一下你又不會死。」
「你想讓我沒地方睡啊?」他的床不歡迎女人。
「你在睜眼說瞎話是不是?你隔壁不是有另一張床嗎?我睡那張床就行了。啊!我知道了,你心里是想跟我一起睡,不要跟我分開睡,對不對啊?哎唷!有需要就大膽的說出來嘛!我一定配合到底,害羞個什麼勁。」她用肩頂頂他,露出「別想瞞我」的表情。
其實她不願回房睡的原因是黑帝斯的恐懼依舊暗存眼底,讓她有些憂心,不然她才懶得管他那麼多。
黑帝斯快被她的自作多情給搞得精神崩潰。「我認為我的神智還算清楚,知道我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而你正是我所不需要的。給我滾出去。」他拎小雞似的將她持出房門。
差一步就可以把裴孝耘丟出去了,無奈他必須再陪她耗一會兒,因為裴孝耘的雙手雙腳呈大字形地釘在兩邊門框上,像是堵住出水孔的大型垃圾般,推也推不動。
「喂喂喂,你不再考慮一下?我可是不隨便陪人睡的喔!而且是初夜唷!機會難得咧!你不想把握機會嗎?」相信以上言語只要是清白人家的女孩,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你曉不曉得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有多麼不正經嗎?」
「會嗎?沒感覺。」這種充滿煽情的詞句又不是第一次說,反正用得順就好。
他被擊敗了。「你那些話是從哪里學來的?」
「酒國花中花,這間酒家早期在台灣可說是酒家界的翹楚喔!那些話就是酒家里的小姐教我的。」那些話可是那些酒家小姐哄騙嫖客的生財名句喔。
「你做過?」真是人不可貌相,像她這種三流姿色的人也能當酒家公主?實在太令人震驚了!
「我?」裴孝耘指著自己,隨即捧月復狂笑。「那間酒家又不是想提早收山不做,找我當小姐?太不明智了。我會去那間酒家是陪我女乃女乃去捉我爺爺那只老不知羞的老猴,記得那時候我好像只有十歲而已,當時我女乃女乃把我丟在吧台前,她則去一間間的包廂找我爺爺。就在那個空檔,有些沒接客的小姐就和我聊天,于是我就這樣學會了那些話啦!」
黑帝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顆小頭顱鑽過他身旁的縫隙!將兩張原本分開的床合並在一起,再爬上變寬敞的床鋪上,蓋上被子。
她打了個慵懶的呵欠。「不跟你聊了,晚安。」身于挪個舒服的姿勢,眼皮一蓋,竟立刻睡著了。「喂!笨女人,你听不懂我的話啊?」他沖到床邊使勁搖她。
「你的位置在那邊,別來吵我。」模模糊糊的口吻中夾帶著不退讓。
經裴孝耘這樣一鬧,他也筋疲力竭了。
算了,就僅此一回,下不為例,睡吧!
往空出來的半邊床位一躺,他也很快睡著了,早忘了先前擾得他不敢再入睡的夢魘。
凌晨時分,黑帝斯霍然睜開眼。這次他不是被惡夢驚醒,而是空氣無法順利循環,所以他趕在鬼差來拘捕他的魂魄前,醒來查看害他吸收不到空氣的主因。
「裴——孝——耘——」他低咆了聲,眼珠布滿火紅的血絲,看起來怪恐怖的。
這也難怪他會如此生氣了,原本與他靠頭旁睡的裴孝耘,不知何時來個乾坤大挪移,頭現在在床尾,左腳整只垂到床邊,另一只撈過界的玉腳則不偏不倚的橫跨在他的頸子上,而它就是害他差點沒命的元凶。
暴跳如雷地將裴孝耘含有謀殺意味的腳從自己的頸子搬開,由此可知,她不是名善良的好伴。為了確保自己能走更長遠的人生路,他只好咬牙忍痛——他的脖子此刻是又麻又痛——選擇了冰冷的孤枕,即使明白將要難眠,不過他願意做這項犧牲。
抱起睡死的裴孝耘,走到客廳,當她是垃圾般丟在沙發上,轉身回去補他的眼。
一躺回只剩自己的大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見鬼了!
難道會是……他往緊閉的門板瞟去。
去去去,那怎麼可能?跟她絕對沒關系。
後來他努力地想讓自己睡著,卻全徒勞無功。
他彈坐起身,再瞄瞄門板。他就不信邪,他睡不著會是因為外面那個小妮子!為了證明他睡不著的原因不是源于她,他再度踏出房間,將身體半掛在沙發上的裴孝耘抱回房里。不過有了前車之鑒,這次他整個人像只無尾熊一樣巴著她,讓她沒有再度逞凶的機會。
說也邪門,裴孝耘一回到他的床,沒幾分鐘他就睡著了。
很明顯的,他所以失眠的原因完全拜裴孝耘之賜,這會兒他不信邪也不行嘍!
裴孝耘露出一顆頭在白色泡沫上,幻想自己是潛水艇的潛望鏡。「前方發現有不明艦艇,馬上發射魚雷攻擊,咻……」用自己的雙手食指擬做魚雷,飛向半隱藏在泡沫里的黃色橡皮鴨,然後將它壓沉入浴白中。「踫!我方已成功擊沉敵艦,獲得本次戰役的勝利,耶!」
不玩了,手腳都泡皺了。
裴孝耘起身把身體擦干,邊穿衣服邊想,黑帝斯到底是做了什麼惡夢,讓他如此心驚膽戰?要找他聊聊嗎?可是以他那種別扭的個性會告訴她嗎?
還有,蔭他怎麼只留一張紙條給她,說他有事要去辦,恐怕會有好幾天不能回來,叫她好好照顧自己跟那個爛人。有什麼事是不能當面講的?
她懷著滿月復疑問地躍過一地的漫畫跟小說,來到客廳。看一眼立鐘,已經快十一點了,那個爛人還沒回來,看來今天工作量一定不少,等等他好了。
裴孝耘坐在電視前打起電動來。
結束錄音工作的黑帝斯,杵在家門口,望著躺在手心的鑰匙。
他今天是怎麼了?吃錯藥是不是?自從雇用裴孝耘開始,他就沒了帶鑰匙的習慣,反正只要拼命按電鈴,無論多晚她都會爬起來幫他開門的,那他今天怎麼一反常態帶起鑰匙來了?
回想看看他今天早上是基于什麼原因帶鑰匙的,好像是怕今天錄音錄得太晚而影響到她休息。答案一出來,臉色立即一陣青黃。
他竟然為了他處心積慮想趕出門的女人破了例,他會不會被裴孝耘下了什麼操縱思想的邪術?不然他今天的表現怎麼那麼反常?
這時他已打開了門,走了進去。
他凝望著坐在電視前打電動、嘴里不停吆喝著︰「閃開,擋我者死」的裴孝耘。她的身體隨著螢幕里左彎右拐的車子夸大地搖擺著,一頭還在滴水的長發也隨著左右甩動,停留在發捎上的水珠都被甩飛出去,落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被在肩上的大浴巾本來是用來吸收發上水液的,顯然現在功用似乎不大。
毫無預警的,端坐在地板上的裴孝耘一躍而起,發出十分扼腕的聲音。「可惡,就差那麼一點,每次都是那輛死黑車擋路,不然老娘我早就贏了!這次我非打敗你不可,而且還要把你甩得遠遠的,哼!」叫囂完,又貼回地板,始終沒察覺黑帝斯的接近。
以前他只要見到裴孝耘這樣像跳蚤上身的亂跳、亂叫,他早就破口大罵,持著她的衣領就要把她丟出去,但如今看來卻覺得她可愛直率。
他帶著和善的淺笑走向她,捱近她坐下。「我可以加入嗎?」
黑帝斯的突然出現嚇了她一跳。「我是不是忘了鎖門?不然你是怎麼進來?」
他晃動了下手中的鑰匙。
這怎麼可能!他竟然自己帶鑰匙?她不相信。他實在太反常了,反常到令她從腳底涼到頭頂。啊!他進來多久了?有沒有听到她剛才忘情的嘶吼狂叫?如果有听到,他為什麼沒罵她呢?
看著她受到極度驚嚇的表情,這也難怪她會如此驚訝了,他自己何嘗不是呢?
他伸手模了下她的濕發。「我幫你吹頭發好嗎?」以前常見辜蔭幫她吹頭發,他實在不懂辜蔭為什麼會樂此不疲,他想體驗一下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你……要幫我吹頭發?」驚嚇使她講話出現了結巴現象。
他會不會在吹頭發時故意用力拉扯她的頭發,讓她的頭發掉下一大把?或是故意一直吹頭皮,讓頭皮燒傷甚至燒焦?
黑帝斯怎麼會不曉得她心中的顧忌,畢竟之前他對她的態度實在是壞了點。「不行嗎?還是你怕我借機整你?」
她的確是這樣想的,但一觸及他失望的眼神,讓她不由得心疼起來。算了,就相信他一回!牙一咬,允諾了。
可一見到他從房間拿出吹風機時,不安的情緒就不斷不斷的往上升。
鎊方神佛啊,雖然她不是個虔誠的信徒,但她的朋友湯百祈卻是每日焚香念經的好信徒,好歹看在她的面子上,務必保佑她平安無事啊!她可不想就此離世啊!
當黑帝斯修長的手指踫著她發絲時,她的心跳快馬加鞭狂奔起來。她的心絕非因心動害羞而加速跳動,而是怕今天就是她——裴孝耘的忌日。
吹風機的聲音響起,她更是緊張得手心冒冷汗,嚇人的幻想開始在腦中不停縈回。不行!一定要找些事情分散一下恐的感覺。
她繼續打她的電動,企圖轉移注意力,顯然沒什麼作用,因為她操控的車頻頻撞壁,其它的車輛早跑贏她好幾圈了。
哎呀!愈是不想注意就愈是注意,怎麼會這樣?
真是的,明明心存猜忌,還逞強答應他的要求!瞧她渾身緊繃的模樣,他無奈的笑意就更深了。他回想辜蔭幫她吹發的方式,依樣畫葫蘆的邊吹邊梳,雖然動作生澀,但相信日後他定能如辜蔭那般熟練,顯然他是愛上幫裴孝耘吹發的感覺了。
看,潮濕貼給在一塊的發絲在他的吹整下逐漸松散開來,洗發精的香味隨著熱風化開在空氣中,那味道聞起來是那麼舒暢,他終于明白辜蔭的感覺了。在這樣單調的吹整動作中,可以讓兩人的心更加信任依賴。
此刻,裴孝耘在黑帝斯輕柔的動作中,漸漸心安地相信他,電動手把往旁一擱,霍地抬起頭盯著反常的黑帝斯。
「喂!你今天是怎麼了?怎麼突然改邪歸正了?」
「難道你希望我跟你吵架啊?」
她搖搖頭。「不希望,但你現在的樣子比跟我吵架時的樣子恐怖多了,可能不習慣吧。」
「這樣啊,那我繼續跟你吵架,你就不會不習慣了。」拿吹風機朝她臉上開玩笑地吹。
那微熱的風吹得她的臉好癢,哈哈笑了起來。
「夠了啦!我們好不容易和平相處就不要放意破壞。」她轉過身正對著他說。
黑帝斯把嗡嗡作響的吹風機切掉,伸出化解彼此敵對的右手,裴孝耘也伸手握了握。吵了近半年的兩人終于化敵為友。
「爛人,我們現在是朋友了,所以……」
必于對黑帝斯的稱呼,因為久成習慣,暫時改不過來,不過黑帝斯倒沒什麼意見,反正他也習慣了,只是他對「朋友」這兩個字有點不滿意。不滿意的原因出在哪里?他實在找不出來,反正就是不滿意。
「所以怎麼樣?」
「我有疑問,做朋友的你是不是該為我解惑一下?」
「你想問什麼?」
「那我就不客氣問嘍!」裴孝耘不放心地詢問。
「問吧!」他大概曉得她要問些什麼了。看來是該找人分擔一下心中恐懼了。
「你……你昨天做了什麼惡夢?看起來好像很恐怖的樣子。」她現在想起當時他青白無血色的臉,還是有些擔憂。
「如果你幾乎每天夢到你過去殺的人頻頻向你索命,你會怎麼辦?」
「我會嚇死。」
「我跟孤鷹剛滿三歲就被送到那個人間煉獄,起初他們先訓練我們的體能、各國武術、各國語言、人體結構、基本的傷口處理,到六歲時,開始增加易容和各種武器的功能與應用的課程。」他每講一句,往日殘酷的回憶就如浪潮滾滾涌現。
「學什麼武術、語言、傷口處理、易容、武器的功能與應用我都能理解,但學人體結構做什麼啊?」
「為了能更準確要了‘目標’的命。而‘目標’是我們用來稱被殺者的。」
她听到這兒,才明白當一名殺手要學習的事物遠遠超過她受過的十六年教育來得多得多。
「慢慢的,我們練槍的標靶從死的紙靶變成會跑會跳的動物,或許我現在說出來你不會相信……我是個非常喜愛動物的人,當時為了不被懲罰,我天天幾乎邊哭邊射殺那群無辜的動物們。」他的黑眸里有著深不可測的自責。
裴孝耘含笑輕握住他的手,鼓勵他繼續講下去。「動物是十分認命的生物,我相信它們不會怪你的,不然我們每天在吃雞豬牛羊肉時,是不是都要像你一樣不停地責怪自己呢?認為自己是間接殘害了那些動物的凶手呢?」
裴孝耘的一席話讓他釋懷許多。「謝謝!」原來她是個這麼體貼的女孩,只怪自己以前老是故意找她碴,硬是忽略了。
「不客氣。」她對他暖暖一笑。「再來呢?」
「到了七歲,我們的實靶練習不再用動物而改用真人了,你知道那些真人靶從哪里來的嗎?都是那些熬不過非人訓練想逃跑的人。他們把逃跑的人捉來,命令我們朝他們掃射,到現在我還忘不了他們……」他講不下去了,因為當時那些人恐懼、怨恨、求饒、無助的模樣正一幕幕呈現腦際,令他不禁戰栗。
「夠了,不要再說了!」裴孝耘心疼極了,她將他抱住,輕輕撫模他的頭。
「讓我講完,這樣我的心情才會好些………」他推開裴孝耘溫暖的懷抱,繼續說︰「等我熬到十二歲要驗收成果時,我拿著兩枝槍,帶著必死的決心進入驗收場中。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讓我死、讓我死!就在我恍惚之際,有名學員想殺我,是孤鷹救了我。他跟我說,無論如何一定要活下去,惟有活下去,我們才有辦法讓這個人間煉獄從這世間消失。我被他的理念感動了,但……隨著年齡的逐漸增長,對生命的認知就愈多,畏懼死亡的感覺就愈深。于是,我為了能多活一天,我漸漸遺志當初讓我活下去的理念,只有孤鷹,他至今還是不斷朝那個理念前進。前陣子我們還為了這件事吵了起來,害你為我們擔心,實在很對不起。」
說出來心理負擔的確減輕了不少。
她體諒地搖搖頭。「不要緊,我早已不在意了。」
裴孝耘這個人也不知是心胸寬大還是怎麼的,只要有人誠心跟她道歉,即使對方差點要了她的命,她都可以不計前嫌原諒對方。
「不要再為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組織賣命了,好好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不然跟我一起亡命天涯吧!」她輕晃他的手,帶點央求的意味。
「亡命天涯?」他不懂。
「嗯……既然你都跟我分享你的心事了,那我也不好再隱瞞我來這里的原因了,其實我來這里是為了要躲一個人……」裴孝耘一五一十將逃難到此的內情全部透露出來,听得黑帝斯的眉頭愈皺愈緊,臉色也愈來愈難看。
「你為了不想履行合約才溜到這里!」他有種被利用的感覺。
「對啊!你就不曉得,如果不逃快點,我的清白可能會被那個牛屎給毀了!他從小就是個狂,每次見到我就像章魚一樣,動不動就往我臉上吸,現在想來……」就一陣反胃兼「加冷筍」。
「他親你……」一股濃濃的醋味從心頭慢慢地滲出。
「不只咧!他還像這樣死巴著我不放。」她示範地纏上黑帝斯的身軀,像只水蛭吸附住他。
他感覺好像听見妻子坦承自己有外遇的事實般,令他心頭那把火愈燒愈旺。「你可以放開我了。轉過去,把頭發吹干。」打開吹風機,用強制的口吻命令著。
對于黑帝斯一百八十度的態度轉變,裴孝耘實在無法忍受。「你是‘中猴’啊!罷剛態度還不錯,才一瞬間又變回原本人人厭惡的死嘴臉,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你故意找碴是不是?」他氣得臉色翻紅。
「是又怎麼樣,是不是又想殺我啊!要動手最好趁現在蔭不在的時候,不然等蔭回來你就沒機會了。」
唉!世上果然沒有真正永恆的和平。看他們,說不到三句話,又吵起來了。
黑帝斯忿怒的雙手果不負她的期望,朝她的脖子沖去,眼看就要取了她小命之際……沒想到先踫觸到她身體的竟是黑帝斯的唇,而非他充滿戾氣的大手。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吻嚇住,只能瞪大眼迎視著黑帝斯噴火的利眼,而起先以為要掐她脖子的手,在感覺她有退卻意味時,強硬地貼上她的後腦勺阻住她的去路,讓她的唇更貼近他。
他在干什麼?她使勁推他,黑帝斯卻穩如泰山不為所動。
裴孝耘的掙扎引起黑帝斯更大的怒火,他將她壓倒,侵略地吸吮著她口中的甜蜜,仿佛在宣示她是他的東西般。
在將窒息前,兩人終于分開緊黏的唇瓣。裴孝耘大口大口的呼吸,讓缺氧的心髒再活絡起來。「你、你!在發什麼瘋啊?誰準你吻我了,我的嘴唇只有我未來的丈夫才有資格踫,你憑什麼啊?」氣喘吁吁地質問,並拼命把黑帝斯殘留在她唇上的味道擦掉。
「跟我接吻真的有那麼髒嗎?」他隨後又補上一記吻,這次沒有先前那般霸道,而是像在訴情衷似的溫柔繾綣。
裴孝耘在他的親吻下心跳逐漸加快,體溫開始發熱,整顆腦袋昏昏沉沉了起來。
她是怎麼了?竟有飄飄然的感覺!
黑帝斯在點燃體內欲火前放開她櫻紅的唇瓣,眷戀地在唇角輕啄幾下。「看來你還滿喜歡的。」她迷離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你為什麼要吻我?」親吻不是只有親密之人才會做的事嗎?「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如果說,我說是的話你會怎麼樣?」他撫模著她酡紅的臉頰。看來他必須承認他是對她有感覺的。
她先是一愣,然後深思了起來。「這問題很傷腦筋,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她想起了辜蔭。「為了孤鷹?」
她誠實的點頭。「我會來這里的另一個原因是為了蔭,因為他是第一個讓我心跳加速的男人。」「那我呢?」
「你是第二個。」老天真待她不薄啊!一次讓她對兩個男人動心。
「如果我要你選擇我放棄孤鷹呢?」
「我辦不到,畢竟我對蔭投注的感情已到達某種程度,叫我放棄,太難了。」她會很痛苦的。
「那我懂了。」黑帝斯表情森冷地起身離開客廳進臥房去,不再與裴孝耘交談。
她只能靜靜目送他的背影俏失在門後,不能給他一字半句的承諾,因論她給不起。
她打了個極不文雅的呵欠,糅糅極度酸澀的眼楮,她愛困了。懶得回房睡,在這里睡好了,雖然地板硬了點,但尚能接受。
至于她跟他們之間的三角習題,等睡醒後再說吧!
必掉電視跟游樂器的電源,基于懶惰,大燈等睡醒了再關,她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