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手中的刀叉,她瞪著他,「你……你現在是尋我開心嗎?」她水亮的眸子閃過怒光,沒想到他是這種幸災樂禍的人!
搖晃著手里的酒杯,輕抿一口,劉軒宇抬起眼,眼神透著坦然與從容,「我比較希望你把我的行為解讀成是對你的關心。」
是的,關心。
撇開他們身分對立的立場,他對艾妍晴的確是存有男女之間情感的關心,甚至在得知她被派去跑冷門新聞,在外面辛苦奔波時,他好生歉疚,也因此明知與她再見面一定會換來她的不諒解與憤恨,但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總是悄悄演繹無數回他們輕聲談笑的畫面。
為什麼他的心要被她佔去?又為什麼在他不得已對她使出非常手段後,卻破天荒的為了自己的行為而後悔不已?
他多麼想改變與她之間的關系,可是僵凝的氣氛卻充斥在彼此的相處間。
放下手中的刀叉,她好整以暇的將雙臂交抱在胸前,擺明不領受他剛才的那番話。
「呵,我們總編說得沒錯,像你們這樣的公關經理人,一言一行無不想盡辦法爭取最大效益,而且因為熟悉我們媒體的作業流程,所以更加能輕易的玩弄我們這些小記者,好啊!現在你知道你臝了,可以停止你那無聊的捉弄了嗎?」艾妍晴在說話的同時,感覺到內心隱隱作痛。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把自己的心弄得如此困窘?
她明明是心儀、戀慕著他的啊!也無數次在腦海里幻想著,有一天他成為自己的男友時,那般景況是如何的美好。可是,當她真的面對他時,所有的行動與言語全是為了挖掘他的八卦,甚至放任彼此的關系沖突惡化,這樣的發展,真的是她要的嗎?
溫和的眼眸像是讀懂了她,他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傷感,語氣壓抑但輕柔的響應,「在上次的事件里,我一直想盡辦法要降低對你還有我們公司的傷害,我不奢求你的諒解,也不期望你能諒解我的做法,可是我想要讓你知道,用不當的手段傷害人,或者是被傷害,不管是哪一方,其實都是受害者。你捫心自問,難道在你上回寫出攻訐我們公司的不實報導里,你的心里沒有產生一絲一毫的愧疚嗎?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我想,在這個功利主義掛帥的社會里,談良心恐怕只是狗屁吧!」艾妍晴悠悠的嘆了口氣,壓下滿月復的心酸,與歷經挫敗的這段日子所嘗到的人情冷暖,甚至是看破了現實,滿腔的理想與正義全部漸漸化為流水,現在她對于自己的工作產生了強烈的倦怠和質疑。
她抬起皓腕,拿起酒杯啜飲一口,透過酒杯的反射,看到對現狀有諸多不滿的自己的身影。
「老實說,跑你龍門的這條線,是我進入公司以來第一次發狠心,決定要挖出八卦,原因除了是我之前因為跑不到新聞而慘遭冷凍的菜鳥記者時期,到後來看到同事每天光是靠唬爛、亂掰八卦消息,高額的獎金就能輕松入袋,時間久了,原本對記者工作的理想漸漸被現實磨到不得不換個方式來延續,也因此,我選上了你,決定要從跟我們記者同樣整天掛著虛假面具,一天到晚說些言不由衷的話的公關經理身上下手。」
劉軒宇靜默不語,借由餐廳里微暗的燈光,彷佛看見她眼底閃爍的光芒,他不確定那是什麼,只知道深埋在心底的情海浪潮又開始起伏拍打。
「同社的前輩都說,當記者就像是在辦案,要不是找監視器拍畫面,就是想辦法偷听,所以就算我們只拍到鬼影,也要說是現場直擊,沒畫面就模擬。剛開始我也會抗拒這種行為,可是現實比人強,對公司高層來說,沒有新聞的記者就等同無用的記者,所以身為一名記者,我除了挖八卦、愛八卦之外,還能有什麼選擇?」艾妍晴嘴角僵硬,勉強擠出笑容,然後又招手,再點了一杯酒。
「酒不要喝太多,你會醉的。」深湛的柔情眼眸緊鎖著她酡紅的雙頰,眼前這個脆弱的艾妍晴,牽動了他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讓他剎那間忘記過去和她所有的爭辯與不快,感覺像是內心架起了一道虹橋,為他的寂寥增添美麗繽紛的色彩。
「醉?拜托,這根本就喝不醉好嗎?」搖晃著琥珀色的酒液,艾妍晴渾然未覺自己的舌頭已打結,不听使喚。
「我知道了,你跟外面那些明星一樣,都討厭像我們這樣的八卦周刊記者,你討厭我,對不對?」她感覺眼眶中有股熱意在打轉,很害怕他會點頭告訴她,他的確是不喜歡她。
「你已經醉了。」劉軒宇輕嘆口氣。真是個愛逞強的女人。
「你回答我啊!你是不是討厭我?」她試圖看清他的表情,卻覺得眼前一陣天搖地晃,腦袋也昏沉沉的,不過她的意識卻出奇的清晰,很清楚自己在問什麼。
不討厭。這是他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
老實說,他還真的不討厭她,也許是心疼她為了工作,必須承受上級的壓力,不得不挖八卦,也許是真的對她動了心……不!不是也許,他是真的已經對她動心了。
他喜歡她,想要保護她,只因為她總是能用出人意料之外的舉止觸動他的心,更直接一點的說,那就是唯有她才能讓他真正的月兌下笑臉的面具,讓他失去公關經理應有的自制,他一直以為自己能夠輕易的勝任龍門公關經理這份工作,沒想到他的容忍力與一向堅守的原則卻一再的為她而失守。
滿溢著溫柔的眼神,就算隔著鏡片,也依然暖燙,他看著她,輕輕的說︰「不!我不討厭你,相反的,我還很欣賞你的工作態度,如果不是因為我們的工作互有沖突,我想,我早該愛上你了。」
她半眯著眼,耳朵似乎听進他說的每一個字,可是串起來的段落為什麼這麼模糊?因為弄不清楚自己所听到的是否屬實,她只好緊盯著他的唇瓣,等到他停止唇瓣的張合時,才猛然醒悟,他……已經把話說完了,可是……剛才他到底是在說什麼?
她眨了眨眼,又困惑的皺了皺眉,因為口干,不由自主的舌忝舌忝唇,她的這些小動作,反而折騰著劉軒宇的心。
般什麼啊?為什麼她听了他的告白,反應卻是……這樣?
「你……有听懂我剛才說的話嗎?」雖然他自認口齒清晰,可是眼前這個小妮子可是喝醉了,不能以一般的情況而論。
「嗯,有,我當然有听懂,你說……你說……」她狀似認真的想了下,然後因為實在沒听懂他剛才說的話,只好擺擺手,打馬虎眼的說︰「你不討厭我,可是我已經跟你說了,我沒醉,你還硬要說我醉了!你看看你,身為公關經理,坐沒坐相,你不怕明天電視上出現這副丑樣?」艾妍晴歪著脖子看著劉軒宇,痴痴的傻笑。
劉軒宇望著她的眼眸閃過失望的光芒。唉!她真的沒听進去,考慮到再說下去也是無濟于事,他決定送她回家。
「我送你回家,還記得自己住哪里吧?」劉軒宇見得她這副喝掛的模樣,真是哭笑不得。為什麼她面對事情的反應總是跟常人不太一樣?
一般人如果赴陌生人的約,要不是隨時保持清醒,就是伺機找借口離開,哪有一個女人像她這樣,剛開始喊著不想跟他吃飯,現在卻卸下全部的防備,喝到爛醉,難道她不怕他吃了她?
「呵,劉軒宇,你這個偽君子,少用迷死人的眼楮看著我,別人會被你的電眼煞到,可是我不會,我是誰?我可是艾妍晴,哈密瓜周刊的記者。」她捧著他靠近的俊臉,嘻嘻笑著。
「好好好,你別亂動,我要簽賬單。」
劉軒宇朝幫他扶著艾妍晴的餐廳服務生露出充滿抱歉的笑容,匆匆將帳結清,再請泊車小弟幫他將車子開到餐廳門口,扶她上車,付給泊車小弟千元小費後,這才順利的將車子開上路,可是等到他想回頭詢問她家的地址時,卻發現她早已不省人事,這下子該怎麼辦呢?
僅是這麼一猶豫,他看見她難過的移動身子,然後捂住嘴巴,一副想要吐的表情,他趕忙將車子停在路邊,正想讓她下車吐個痛快時,混合著胃液與酒液的酸水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吐在他的車上,這下子,換他傻眼了。
劉軒宇抬起眼,瞥見路邊剛好有一家汽車美容店,隔壁則是高級汽車旅館,他嘆了口氣,看著醉死的艾妍晴,喃喃自語,「別說我趁人之危,現在的情況,根本就是被你一語成讖,你醒來之後可別怪我。」
「唔,我……我還要喝……」吐過之後,艾妍晴感覺舒服多了,偏著臉,眼皮輕輕的閉合,似乎又睡著了。
看到她這副模樣,劉軒宇勾唇微笑,目光無限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