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灕吟 第10章(1)
作者︰游異

次日清晨,待蘭清灕睜開雙眼,已是艷陽高掛。

陽光自窗欞外一絲絲瀉入,把整個寬大臥房照得有些光怪陸離。

一眼看到滿室陌生又華麗的擺設,蘭清灕先是呆了一呆,然後才羞澀笑開。

偌大床榻上,她的身側已是空空蕩蕩。唯有凌亂的被褥、拋擲一地的衣物,還有滿身難耐的酸痛,在提醒著她,昨晚發生了什麼!

她,已是明夜王莫非的女人……

吃力地撐坐起身,蘭清灕開始尋找衣物。

她現在全身上下一絲不掛,鑽在被窩里雖然很是暖和,但總覺有說不出的難堪和不適。

誰想她剛剛坐起,臥房門便忽地打開。四個年少侍女端著一整套洗漱用具走了進來,其中兩個扛的竟還是一只碩大的木制澡桶。看桶上霧氣裊裊,顯然是注了熱水。

「夫人,王爺清晨有事已經出府,命我們好生伺候夫人,請夫人沐浴梳洗吧。」將手中器物放下,一名略為年長的侍女向她躬了躬身,便要上前去服侍她起床。

蘭清灕面上一熱,揪住絲緞被褥低聲道︰「我自己來便可,你們都下去吧。」

這臥室里一地都是她的內衫外袍,雖然這幾個侍女訓練有素,臉上並沒露出什麼多余表情,但她仍覺甚是尷尬。

私密之事為人窺探,便如讓她果裎一般。

那侍女卻並不堅持,只恭敬地點了點頭,道︰「是,夫人。王爺說只要夫人喜歡,但憑夫人做主。」然後便領著其余三名侍女退了下去,掩門不再出現。

看來是莫非知她不喜人貼身服侍,一早離開時特意吩咐過。

蘭清灕微微舒了口氣,便掀開被褥坐起身來。不經意間低頭一看,卻驚了一驚。只見白皙的肌膚上竟布滿了一點點細小青痕,有些深重的已透出紫色。看那形狀,卻是親吻吮咬所致。

咬唇一笑,蘭清灕心道怪不得深身酸痛,卻原來差一點被他吞入了月復中!想起昨夜的火熱與情愛,全身都不由得發起燒來。

慢慢沒入澡桶,任熱水將自己全身包圍,那酸痛凝滯的感覺總算好了很多。瞧著裊裊白煙間一片片玫紅花瓣,蘭清灕的眼神復雜,一會兒盈滿喜悅,一會兒卻是迷離忐忐。

她,已是他的人。

那麼以後會是如何呢?

他會一直都這麼對她,就如昨夜所說的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嗎?

可是,如果真的就這麼留在了明夜王府里,那恍如前世的水墨閣,她可還能回去?

良久後,沐浴完畢。

蘭清灕自熱水中站起,身上酸痛總算消退了許多。

伸手去取侍女放置在案上的替換衣物,卻不由笑了一笑。

只見衣料淺紫繡花,清麗高雅,正是她曾經看到過、也曾拒絕過的那一襲。唇角揚起,蘭清灕好笑尋思,看來那個男人竟是堅持得很,定要她穿上這一襲紫衫才罷休。

一地零散的衣物已在侍女退出時被統統收去,除了這襲紫衫,她再無衣衫可遮體。帶著些無可奈何,蘭清灕只得輕輕拿起那柔軟衣衫,穿戴上身。

布料柔滑、裁剪精致。

久不著女裝的蘭清灕瞧著滿身櫻紫刺繡,也不覺有些歡喜。

不管紫色代表何意,這襲衣衫倒實在美麗得很。

待她穿戴完畢,門外的侍女便走了進來,服侍她梳綰發髻。

梳的是那種斜斜飛挑的女子發髻,大半發絲綰至頭頂,只余少少兩縷散在胸前,很是婀娜秀逸。

往鏡中一照,蘭清灕不由有些驚訝。原來扮慣男子的自己,也可以這樣秀麗雅致的嗎?絲絲縷縷的長發配上滿身淺紫裙衫,竟有種說不出的嬌柔意味。

嬌柔……她並不怎麼習慣的東西……

鏡中,蘭清灕微微皺起了眉。

正為她簪上珠玉的侍女見狀一駭,猛地退後兩步跪在地上,惶然道︰「請夫人恕罪,可是奴婢有什麼錯處,令夫人不快?」

蘭清灕一怔,連忙收起臉上表情笑了笑,道︰「你梳得很好,快些起來吧。」

看來她身上這襲紫衫著實尊貴,一個小小皺眉,竟也駭得侍女三魂驚去了兩魂。

只是衣衫終歸是衣衫,若有朝一日月兌下來呢?

會不會……有原形畢露的那麼一天?

傍晚,夕陽散漫一地。

明夜王府後園,一陣琴音悠悠逸散在各處。

後園花木扶疏,極是清雅宜人。再配上九轉琴音,讓人俗念頓消。側耳細听,彈的卻是一曲前朝詞人張先所作的《菩薩蠻》。

「哀箏一弄湘江曲,聲聲寫盡江波綠。縴指十三弦,細將幽恨傳,當筵秋水慢,玉柱斜飛雁。彈到斷腸時,春山眉黛低……」

這一首曲作的旋律本就委婉,此刻更透出一股輕愁來,仿佛是彈琴人心底正有解不開的心意,要借這幽幽琴音傳出。

兩道人影循著琴音緩步而行,慢慢靠近後園書齋。

其中一人修長俊雅,紫袍飄揚,正是外出歸來的明夜王莫非。而另一人折扇在手,卻是文士賀亭章。

「王爺,這書齋中怎會有琴音傳出?」賀亭章立在書齋外凝神細听半晌,面上微微露出些驚訝神色來。

莫非專用的書齋向來是王府禁地,平日絕無人敢擅入。而此刻竟有人在內操琴弄樂,怎不叫他意外?

莫非抬目遙望園內,唇角勾起一絲溫柔笑意,道︰「賀先生勿驚,隨本王來便是。」

書齋守衛雖然嚴密,但如今對一個人卻是例外。

那便是蘭清灕。

淡紫裙衫在身,書齋外侍衛再多,又有哪個敢攔阻?

檀香裊裊,環繞不息。

蘭清灕正端坐在窗前,低首撫琴。

手指輕挑慢勾,挑動的卻不只是琴上絲弦,還有心頭的無數迷惘。

有時候,幸福與愛戀來得太快,也會使人迷惘的。

听到腳步聲踏近,蘭清灕雙手一收,轉身向後瞧去。

「清灕見過王爺,見過賀先生。」視線忙忙自莫非臉上掠過,蘭清灕臉上忍不住紅了一紅。不敢看他,反而向後頭的賀亭章看去。

「都是自家人,清灕不用多禮了。」莫非上前兩步伸手阻止她行禮,面上笑意漾出。

蘭清灕身上裙裳飄逸,實在要比扮作男子時秀麗許多。看在莫非眼里,只覺滿意非常。

上上下下打量個夠,莫非才轉向賀亭章解釋道︰「先生,清灕本是女子,當日只因要協助本王斷案,才以男子身份入駐王府。」

「原來如此,難得女子能有如此之才,真是難得!不知……姑娘貴姓?」賀亭章點點頭,目中若有所思。

他雖然曾在書齋中與蘭清灕見過一面,卻並不知她姓名。

莫非笑道︰「難得有女子讓先生如此注意,清灕本姓蘭,原是上京水墨閣的主人。」

「嗯,原來是蘭姑娘。」注視著蘭清灕,賀亭章笑了一笑,不再多言。

莫非又向蘭清灕道︰「你方才所彈詞曲雖雅,卻似乎有些愁意透出,是否心底有何處不快呢?」他眼底光亮爍動,很有探究神色。

「王爺,清灕心中並無不快,只是此曲本就婉轉而已。」蘭清灕連忙回答。

莫非聞言一笑,與賀亭章到一旁椅上坐下,對蘭清灕道︰「既然如此,那清灕再彈奏一曲,讓本王與賀先生好好欣賞一番吧。」

「是,王爺。」蘭清灕點點頭,對著賀亭章道,「清灕技藝粗疏,還望先生不要見笑。」

賀亭章雙手一擺,道︰「蘭姑娘過謙了。」

蘭清灕走向窗前琴案,略一沉吟,便伸指向琴上撫去。

這一回曲調柔和,音韻悠長,听來滿是依戀惆悵,彈的是詩人李白的《春夜洛城聞笛》。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

彈奏半晌後,琴音戛然而止。蘭清灕似是心有感悟,怔看琴案半晌,才站起身對著兩人彎腰一福。

莫非不住點頭微笑,贊道︰「好,很好。」

他雖然並不愛好琴藝,但這曲調悠揚柔和,卻是听得出來的。

賀亭章也跟著點頭,注視蘭清灕道︰「蘭姑娘琴技嫻熟,寓情入曲,難得的是那一番好友思念之情全都體現了出來。」

蘭清灕回視賀亭章,微笑道︰「先生精通詩詞樂曲,倒是清灕獻丑了。這一曲《洛城聞笛》清灕自幼便熟記于心,最喜愛那一番真摯友情,屢屢為其所感。」

賀亭章手中折扇輕搖,緩緩點頭道︰「不錯,摯友之情,果真感人。」

莫非在旁听得有趣,忍不住笑道︰「怎麼,兩位卻在本王面前談論起友情來?難道是要結個忘年交嗎?」

蘭清灕看他一眼,微微笑道︰「王爺,清灕只是後輩,怎能與賀先生結交為友。」

她這一笑間略有嗔意,卻有股難得的風韻。

莫非看著她眼底一黯,微笑道︰「結交友人重在才技,年紀小些又有什麼關系?」他目光閃爍,一種情熱味道頓時在書齋里溢散了開來。

賀亭章見狀,立時識相地站起身,躬身笑道︰「王爺、蘭姑娘,能不能為友這個問題,待亭章下回入府再與兩位細細詳談吧,如今亭章有事,卻要先行告辭了。」

「好,賀先生請,本王不送了。」莫非站起身,也禁不住點頭而笑。

待賀亭章走出書房,莫非雙眉一挑看向蘭清灕,眯眼笑道︰「好個清灕,與他人談琴論友,卻與本王這般冷淡嗎?」

他狹長眼眸里滿是親昵笑意,與話語中不滿卻是半點也不相合。

蘭清灕臉紅低頭,道︰「清灕怎敢。」

莫非不由展開雙臂將她緊緊擁住,低笑道︰「你不敢?嗯,休息了這一整日,你的身子可好些了沒有?好了的話,那便證明給本王看吧!」

證明什麼?

當然是證明不敢冷淡他了!

至于怎麼證明……

「王爺!天色還早呢……」蘭清灕面色愈加紅燙,幾乎要燃燒起來。

昨晚的狂熱與交纏,以及他留在她身上的印記還未淡去,實在讓她不能承受。

「天色早怎麼了?誰規定要入夜才可以要的?」挑眉一笑,莫非已俯首吻了下去。

雖然夕陽未落,雖然天色尚早,但只要明夜王歡喜,誰人敢有半點意見?

艷艷余暉中,喘息交融,旖旎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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