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
楊亞南動了動腳踝,原地跳了幾下,經過兩個多禮拜的休養,醫生終于同意她可以跑步了。
下午一上完課,她就直奔操場,因為來得太早了,所以操場上只有小貓兩三只,里面沒有她熟悉的臉孔。
啊,不管了!她已經迫不及待了,做完暖身操,她便一個人跑了起來。
才跑了兩圈,她就已經有些累了。「唉,太久沒跑了,已經退步!呵呵,如果讓田老師知道,他一定會罵人的。」楊亞南吐了吐舌頭。
當初,是田老師拉她進田徑隊的,也是田老師讓她覺得自己是個有用的人。
楊亞南回想起國小四年級的運動會,那次她跑了第一名。在過終點時,她沒有停下來,繼續跑向前方的一棵大樹下,因為母親在那里躲太陽,她想第一個跟母親分享她的喜悅。
可是到了樹下,她不在那里,只有父親跑過來對她豎了大拇指。
因為太陽太大,姊姊中暑了,母親先帶她回家休息。
「媽媽,我今天跑步拿到第一名耶!」回家後,她馬上去找母親。
母親卻只是隨便看她一眼,然後說︰「如果妳能把跑步的精力放到讀書上就好了。」
因為她的成績總是全班倒數;而姊姊不管是考試、作文、演講常常都是第一名。
「真是的,攝氏三十九度還辦什麼運動會,害我們盼盼都中暑了!真可憐,瘦巴巴的手臂還吊著點滴,真令人心疼。學校辦事到底有沒有用腦筋啊?」母親轉回頭不再理她,只擔心著姊姊的身體,一邊跟父親抱怨著學校的不是。
「媽媽……」她拿著獎狀望著母親的背影,最後孤零零的走回房間。
「是不是我也生病了,媽媽就會注意到我呢?」她異想天開的自言自語著。
當天晚上,她從冰箱里拿出了好幾包冰塊放到浴白里,接著又放滿了水,然後月兌光身子浸在里頭。「快點生病、快點生病、快點生病……」她口中不斷念念有詞著。晚上睡覺時,她還把冷氣調到最低溫度。
結果隔天什麼事都沒有,沒有感冒、沒有發燒,連打個噴嚏都沒有,根本是白忙了一場。最後還因為冷氣開了一夜,被母親訓了一頓。
想到這里,楊亞南忍不住笑出聲。
一個男生剛好跑過她身旁,被她嚇了一大跳,還不時回頭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楊亞南摀住嘴巴,可是看到那個男生一副大驚小敝的模樣,又忍俊不住。
從小到大,她不知惹了多少禍,常常挨母親的罵。例如小學時,在放學的路上抓到一條蛇,她覺得新奇想現給姊姊看,結果惹得姊姊尖叫逃竄,當然免不了又挨了一頓罵。又例如國中時,一個太妹因為男朋友變心喜歡上姊姊,就帶了她的姐妹們要找姊姊麻煩,被她無意中知道了,她便在半路欄住她們,跟她們打了起來,那次差點被記大過,父親還被請到學校。
母親每次與她談話,話題都離不開她做的一些蠢事,最後總是丟下一句,「妳真是比不上妳姊姊!」
于是,她漸漸開始認為自己真的是很沒用。
「嘿,妳不錯喔,要不要加入田徑隊?」
斑一體育課測驗一百公尺,她一跑完,田老師就問她要不要加入田徑隊。
「好呀。」她無所謂的答應了,反正早自修挺無聊的。
跑著跑著,她就跑出了興趣,而且拿下了不少獎牌,很多人都稱贊她,她也才漸漸有了一點自信。
本來學校還要保送她上體育學院,結果被母親阻止了,母親說︰「那些都是不愛讀書的人才會去念的,妳眼光要放遠一點,多為我們做父母的想一點。妳姊姊還為了我而放棄自己最愛的音樂呢!」
一直都是讀音樂班、鋼琴彈得一級棒的姊姊,為了將來能繼承母親的事業,她犧牲自己喜愛的音樂,選擇讀企管系。這件事讓母親在朋友面前只要一提起姊姊,語氣總是充滿驕傲與虧欠。
我又不是姊姊!有好幾次,她想大聲的頂回去,卻都沒有勇氣。
只有?步的時候,她是自由的,她會暫時忘記母親對她的種種不順眼。
所以心情不好時,她就會想跑步。
不知怎地,楊亞南突然想起她曾經問過愛羅的一個問題--
戀愛是種什麼感覺?它會像跑步那樣令人快樂嗎?
不知已經跑了幾圈了,一直沉浸在回憶里的楊亞南終于累得停下腳步。
她彎著腰喘氣,然後慢慢地走到台階邊,想坐下來休息兼看別人跑步。
楊亞南一坐下來,就有幾個登山社的社員過來跟她打招呼,也都替她開心腳傷已經好了的事。
她一一回以笑容,心里卻在苦笑,該糟了,她太沖動、太急切了,才剛復原,她就不知死活的跑了那麼多圈,不用懷疑,明天肯定會「鐵腿」的。
楊亞南埋頭努力地按摩著小腿,希望能減少一些因她的愚蠢而產生的疼痛。
「小南。」一雙球鞋出現在她的身前。
好熟悉的聲音!她飛快的抬頭,迎上那人的眼楮。
是高烈!
就在她以為他已經在人間蒸發了時,他卻又突然出現了。
「學長!」楊亞南掩不住見到他的喜悅,雀躍的跳了起來。
斑烈低頭看看她的腳。「嗯,看來妳的腳已經好了。」
「對呀,完全好了!」說著,楊亞南突然轉身,向台階走去,從第一階爬上最上面那一層,又一階一階地跳下來,然後在高烈面前跳了跳、轉了個圈圈,想證明自己的腳已經完全OK了。
「精神很好喔!」對于她孩子氣的舉動,高烈只一徑地盯著她笑。
楊亞南這才察覺自己好像又干了蠢事了,所以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眼楮忽然迎上了高烈笑盈盈的眼楮,「啪!」像是黑暗里有人突然打開了燈,那一夜失眠時她所做的事,咻地重現在腦海,她臉上的笑容倏地隱去。
那一夜,她莫名其妙像中了邪,在日記里寫滿了高烈的名字。
棒天上課,她整顆心都不在課堂上,她很迷惑,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寫滿高烈的名字,好不容易挨完了一天,她飛車趕回家,路上還差點撞到人。一回到家,她沖到自己的房間,把房門鎖住,坐到書桌前,把日記從抽屜里拿出來再看一遍,愈看心愈慌,一顆心怦怦跳,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後來她干脆把那頁日記撕下,揉成一團丟到垃圾桶,想來個眼不見為淨。但,她還是覺得不自在,所以又把紙團撿回來,找來了一個打火機,想把這篇日記燒掉,看能不能讓所有的不安與惶惑全都隨火苗煙消火滅。火點著後,她盯著火苗迅速的燒去紙張的一角,然後,不知哪根筋不對勁,她突然伸手將火苗拍掉,完全不顧手會被灼傷。
後來,那頁日記又被她黏回日記本里,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保留這篇日記,更奇怪的是,她還在後面寫下了一段文字︰
啊,好煩!
我到底要怎樣才能把高烈趕出腦袋。
學長,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住在我的腦袋里?
我的腦容量很小,你不能老佔在那里呀!
還有,你到底知不知道姊姊喜歡你啊?
「妳的臉好紅!」高烈見楊亞南的臉變得愈來愈紅,「是不是著涼了?」他把手掌貼在她額頭上。「好像有一點發燒。」說著,他用自己的額頭貼在她的額頭,眼楮關心的盯著她的眼楮。
斑烈的臉在楊亞南眼前放大,她楞楞地看著他,直到他熱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她才意會兩人是如此的靠近,她趕緊用力的推開高烈,自己也向後跳開。
嚇死她了!
「沒、沒事,我、我很、很好,真的,學長。」楊亞南雙手在前一陣亂揮,不意,她的腳絆了一下,整個人失去重心,重重的跌坐在地上。
「哈哈哈……」高烈毫不客氣的大笑起來。見她一臉呆鈍,一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茫然神情,更是令他笑得直不起腰。「來吧。」他將手伸向她。「有沒有哪里摔傷?」
楊亞南迷惑的望著他那只大手,「應該沒有,」她把手放上去,讓他拉她起來。「如果自尊不算的話。」
斑烈又是莞爾,每次見到她,他的心情總是特別好。
他叉開腿,開始做起跑步前的暖身操。「好像很久沒見到妳了。」他說。
「是學長都沒來吧!」楊亞南小聲的咕噥著。她自然的跟著高烈做起暖身操,只是這次她刻意拉開與高烈的距離,一邊跟他說登山社最近的情況與進行的活動。
做完暖身操,高烈轉頭對她微笑,「妳跑過了嗎?要不要一起跑步?」他問。
「嗯。」楊亞南用力的點頭,跟在他後頭跑了起來,完全忘了之前還在擔心明天會「鐵腿」這件事。
斑烈還是習慣性的靠著內圈跑,楊亞南跑在他的右側--第三跑道,她敏感的探頭看看他的左側,想看看歐陽學姐是不是在那里。
「妳在看什麼?」高烈隨她的視線看向自己的左側。
「沒有。」楊亞南轉回頭,專心的跑步,這次,她並沒有看見上次的靈異現象。
罷開始,她還能跟得上高烈的速度,可跑到一圈半時,她的腳步變得遲緩沉重,完全跟不上高烈,大約落後他有十多公尺的距離。
楊亞南盯著他的背影,高烈身著黑色短T恤、黑色運動長褲。印象中,從她遇見他後,就沒見過他穿其它顏色的衣服,他還在為歐陽學姐悲傷、服喪嗎?
他的背影看起來好悲涼,尤其襯著夕陽與滿天霞色……
想到這里,楊亞南突然邁開大步奮力的追上高烈。
斑烈轉過頭看她,對她揚起一邊嘴角,
「嘿,妳這個八百公尺的女子冠軍,可不要跑輸我喔!」
「我不會輸的!」楊亞南明明已經累得快抬不動腿了,但她還是咬牙硬撐。
她不想輸,並不是因為好勝心或是想逞強,她只是不想落在他身後。
因為,她不想看他像悲傷電影里頭的蕭索背影。
這個周末,楊亞南跟徐愛羅約好去西門町看電影。
看完電影,兩人又逛了一下。
「我們去照大頭貼!」
徐愛羅眼尖的看到商店角落有大頭貼機器,于是興奮的拉著楊亞南鑽進布幔里,像大孩子發現新玩具般,雀躍的投下硬幣。
「糟糕,我的零錢不夠,亞南妳那里有沒有二十塊?」她問。
「應該有吧,我找找看。」楊亞南從背包里取出皮夾。
她打開皮夾,徐愛羅好奇的將頭湊過去看,結果看到皮夾夾層里露出一張照片邊緣的一角,「妳的照片嗎?給我看。」不等楊亞南反應,她就抽走了。
楊亞南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她心慌地伸手想要回來。「不要看!」
「厚,男生的照片!」徐愛羅躲過她的手,轉身背對她。嘖嘖,記得前不久才跟楊亞南談過感情的事,才沒幾天,她居然就在皮夾里放照片,而且還是個長相不錯的家伙。「亞南,妳真不夠意思,交男朋友也不告訴我,虧我們還是麻吉。」她轉過頭睨了楊亞南一眼,一臉嗔怨。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啦!」楊亞南急得額頭都冒汗了。
那是上次她不小心藏進口袋的照片,一直到回家換下褲子後才發覺她把照片帶回來了,所以她就先把照片收進皮夾,想說下次進社辦時再把照片歸還回去,不過卻老是忘記。
「不是才怪,妳看過哪個人皮夾里放的不是男女朋友或偶像的照片!」徐愛羅把自己的粉紅色皮夾遞過去。「喏,就算馮大觀先生很不上相,我還不是也放了一張在皮夾里,所以,妳也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啦。」
「真的不是啦!」
「真的不是?」徐愛羅把那張照片藏在身後,試探的往下問︰「那麼……是妳暗戀人家?這張照片是妳偷偷照的?」橫了楊亞南一眼後,她又繼續說︰「這個人是誰,妳快點從實招來!」
「暗--戀?」楊亞南的耳朵火辣的燒紅了起來,感覺一直以來困惑她的一些無以名狀的情緒正在迅速發酵中。「才沒有!愛羅妳不要再問了,我跟他真的什麼事都沒有。」
「那妳心虛個什麼勁!吧嘛臉紅?」厚,露出馬腳了喔!徐愛羅拿照片當扇子搧著風,涼涼地看著她。
楊亞南被激得有些生氣了。「把照片還我!」她向徐愛羅伸出手。
「不還,除非妳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我。」一定要追根究柢,徐愛羅氣的是她什麼事都不跟她說。
楊亞南不管了,她橫過身想取走徐愛羅手上的照片,徐愛羅閃躲開來,兩人就在窄小的布幔里爭搶著。忽然,徐愛羅的高跟鞋一個踉蹌,身子往後跌去,楊亞南見她一手忙著平衡、一手高舉著照片,便趁機抓住照片,誰知徐愛羅抓得死緊,于是--
「嘶--」
照片被撕成兩半了。
照片被撕成了兩半,一半在楊亞南手上,一半在徐愛羅手上。
徐愛羅兩腳不優雅的大開著,坐倒在布幔外的地上,有些傻住的看著手上的殘片。
楊亞南則站在布幔內。
她手里握著另一半照片,整個人呆傻住。然後,她動作遲緩的將照片拿到眼前,她拿到的是高烈的上半身,她凝睇照片里正在微笑的高烈,專注的注視他笑得半瞇的眼瞳,她在他的眼楮里看到了她遇見高烈後的片片段段--
斑烈和她一起唱歌︰高烈拉著她跳舞;高烈背著腳受傷的她,轉頭對她微笑︰高烈用單車載她,對她說我們去跑步吧時的神情︰高烈的額頭輕觸她的額頭,眼楮盯著她的眼楮;高烈把手伸向她……
畫面突然切換到桌上攤開的日記,窗外的風起,揚起白色薄紗窗簾,一起一落,把日記吹翻了好幾頁,滿頁滿篇寫的都是高烈的名字。
斑烈高烈高烈高烈高烈高烈高烈高烈高烈高烈……
楊亞南的心跳「怦怦」地呼應著「高烈」這兩個字,愈跳愈快,愈跳愈快。
斑烈高烈高烈高烈高烈高烈高烈高烈高烈高烈……
突然問,空間轉換,她彷佛看到自己置身在房間里,面對著鏡子,定定的直視鏡子里自己的眼楮,直直望進了心靈深處,關于那些她迷惑、不安、逃避、與日記上反復的自問,這時候都找到了答案,一個事實漸漸在心中清楚的浮現--
傻瓜,妳已經喜歡上高烈了!
心里一個清楚的聲音如是說著。
布幔外的徐愛羅終于回過神,她一骨碌爬起來沖進布幔,對楊亞南連聲道歉︰
「亞南……」她先頓了一下,才又趕緊說︰「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是故意的……」
楊亞南沒說話,仍盯著照片看,突然,她抓狂的雙手用力一扯,把照片撕成兩半,對折,再撕成兩半,最後在地上變成碎片。這樣還不夠,她又搶過徐愛羅手上的照片,同樣的對待,撕,再撕,再撕……
「亞南妳在做什麼?」徐愛羅被她突來的舉措嚇到了,她連忙撿起地上的碎片,又搶過楊亞南手上的,「不要這樣!」
楊亞南抱著頭蹲了下來,像把頭埋在沙里的駱駝,逃避著。
徐愛羅看過這樣的楊亞南,在高三畢業的那天。那天,楊伯父有來參加楊亞南的畢業典禮,楊伯母則沒出席,因為她去參加盼姐的鋼琴表演。畢業典禮完,楊亞南還是高高興興的跟著大家去KTV唱歌慶祝畢業,當天玩得非常瘋,唱到一半時,她說她要去廁所,結果好久都沒回來,她便跑去找她,那時她才知道楊亞南原來一點也不開心,因為她把自己關在廁所里哭。楊亞南沒發現她,她悄悄的走開,守在廁所門口,不讓其它人進去打擾她,讓她哭個夠。
「亞南……」徐愛羅緩緩的蹲下來,模模她的發,輕聲的問︰「其實,妳很喜歡照片里的那個人是不是?」別看她現在對馮大觀總是任性的態度,其實在跟馮大觀成為男女朋友之前,她跟馮大觀並不是這麼順利,也曾有一段痛苦的過程。
楊亞南輕輕的點了點頭。
「有多久了?」她又問,想讓她一點一點地發泄出來。
「剛剛……」楊亞南仍把臉埋在手臂里,「就像在一片漆黑的夜里,突然打了一記閃電,那一瞬間把天空照得通明,也照亮了我的心思。我終于弄清楚我一再想逃避不理的感覺,原來我喜歡他,感覺好像已經喜歡他一輩子了。」
「既然這麼喜歡他,就去向他告白呀!」徐愛羅說的好像吃飯、上廁所一樣簡單。「妳如果不敢,我可以陪妳去。」她拍拍胸脯,一副自告奮勇的樣子。「如果被拒絕了,失戀了……」她沉吟了一下,「沒關系,既然妳的頭發已經那麼短了,那,我的長發可以借妳剪。」
「真的?」對于她的義氣相挺,楊亞南忍不住笑了,她抬起臉,只露出一雙幽幽的眼楮,鼻子以下還藏在手臂里,但她眼里的郁結已經消去了大半。「妳怎麼舍得?」
「當然舍不得!」開玩笑,這頭長發可是為了馮大觀才留的。「所以,妳要爭氣點啊,一定一定要告白成功。」徐愛羅語帶警告的狠瞪著她。「如果不成功,那我只好使出殺手鍆,」她雙手握拳,眼露凶光。「我一定會拿刀子架在那個人脖子上,逼他一定要跟妳交往。」
楊亞南腦海里不由得浮出徐愛羅形容的畫面,于是噗哧笑了出來;加上又看到她們兩個大女生就這麼蹲在地上,引來不少怪異的眼光,景狀十分荒謬,她干脆抱著肚子大笑了起來,笑到連眼淚都跑出來了。
她揩去眼角的淚,「謝謝妳,愛羅。」她一直都獨自承受悲傷,但這個時候,她很慶幸有愛羅這個朋友陪在身邊。
「心情好點了嗎?」徐愛羅把手上的照片碎片遞到她眼前。
「嗯。」楊亞南默默的接過來,打開背包取出筆記本撕下一張紙,把這些碎片包在里面,再放入背包外頭的小口袋。
徐愛羅默默地看著她的舉動,「妳決定好要告訴那個人了嗎?」她問。
「對不起,」楊亞南垂下眼,長長的睫毛遮掩住眸里的淒愴與憂愁。「我還是不能喜歡他。」
「為什麼?」
「我不能喜歡他。」楊亞南抬眼看她,揚起一個可憐兮兮的笑。「因為……是姊姊先喜歡上他的。」
「盼姐?」徐愛羅呆了一秒,才了解她的意思。「妳說盼姐也喜歡……哇,好像小說里的情節,兩姊妹都愛上同一個男人……啊,對不起。」她對楊亞南投以抱歉的眼光,可是听她這麼一說,她更有興趣了。「妳說不行,是因為那個人喜歡的是盼姐嗎?」
斑烈喜歡姊姊嗎?楊亞南的眼神忽然飄得好遙遠。
「我不知道,應該沒有吧……」她喃喃地說,想起高烈無名指上的戒指。「他的女朋友才過世不久,他還很傷心呢。」
「搞了半天,妳跟盼姐都是暗戀呀!」徐愛羅突然元氣大好的用力拍了楊亞南的肩膀,害楊亞南差點坐倒在地上。「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既然他現在已經是自由之身,那就沒有什麼好顧忌的,就像陶晶瑩唱的︰『天空不要為我掉眼淚,看見好的男孩,我一定去追!』」說著說著,徐愛羅還唱了一段。「妳真笨,這時候的他是最脆弱的,最需要有人陪在他身旁了,妳可以趁虛而入,進而取代他女朋友的位置。」
「不,沒有人可以取代歐陽學姐在高烈學長心中的地位,」楊亞南不自覺的把高烈的名字講了出來。「她已經永恆而美好地留存在高烈學長的記憶里,永遠都不會褪色了,沒有人可以爭得過一個死去的人,更何況……」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低下頭。「我不想跟姊姊搶,她已經喜歡高烈學長很久、很久了……」
荒謬!徐愛羅一把火升了上來,她忍不住開罵起來︰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亞南!」
楊亞南被罵得莫名其妙,一臉無辜的看著她。
「楊亞南!妳這個遲鈍蛋、膽小表、道德聖女,妳干嘛一副做錯事的樣子?妳是搶了別人的男朋友還是丈夫了?不許給我露出這樣的表情來!妳以為妳是『驚世媳婦』里逆來順受的小媳婦嗎?感情沒有所謂的對錯、也沒有先來後到、更沒有一定的游戲規則,沒有誰喜歡誰比較久,誰就是屬于誰的道理!戀愛這種事是說不準的,先說的先贏,所謂先下手為強!」徐愛羅一口氣罵了一大串。
「哇……」楊亞南像在看動物奇觀,她在一旁發出驚嘆聲,還佩服的拍拍手。「愛羅,妳好厲害,妳都沒換氣耶!」
徐愛羅差點昏倒,她不惜犧牲形象扮起壞心巫婆想教楊亞南不擇手段奪取愛情,結果這家伙居然是這樣糟蹋她的苦口婆心。
「厚,我不管妳了啦,」徐愛羅生氣的起身。「以後不要讓我看到妳哭!」因為蹲太久,腳都麻了,還差點站不住。
「愛羅……」楊亞南也跟著站起來,她拉了拉徐愛羅的衣角。
「干嘛啦?」徐愛羅口氣很壞,老大不爽的瞥了她一眼。
「愛羅,謝謝妳。」楊亞南對她投以感激的笑,對于她為她所做的一切。「我知道妳很關心我,也知道我很不知好歹,妳原諒我好不好?」
徐愛羅仍然不肯輕易地放過她。「要我原諒可以,」她高高的仰起下巴。「妳先做個全世界最丑的鬼臉給我看。」
楊亞南竭盡所能的扮著各種奇怪的鬼臉,終于把板著臉的徐愛羅逗笑了。
「說好了,以後不許再瞞我任何事喔!」徐愛羅仍不忘警告她。
「是,我不會再犯了,女王陛下。」楊亞南舉手發誓。
「好,那我們去拍大頭貼吧!」
徐愛羅一副方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神情,拉著楊亞南重新鑽進布幔,還邊猜疑的問楊亞南說︰
「嘿,妳想馮大觀那種不解風情的人會在皮夾里放我的照片嗎?」
桌燈下,楊亞南專注的工作著。
台燈靜靜的照射著桌上散放的大大小小的碎片。
她如拼圖般,小心翼翼的拼湊黏貼那些碎片,一點一點,將碎片還原成它原來的模樣--高烈的照片。
楊亞南吐出一口氣,然後伸手踫觸照片上高烈那張臉,還好臉的部份還算完整。
「對不起,學長,拿你的照片出氣了。」她合掌對著照片里的高烈道歉,然後,再拿出下午跟徐愛羅拍的大頭貼,撕下一張,貼在高烈的旁邊,感覺就好像合照一樣。
這一晚,她在日記里寫著︰
姊姊喜歡你,我怎麼可以喜歡你呢?
可惡,楊亞南,妳這個大笨蛋!
別忘了妳曾經許下承諾說絕對絕對不做任何讓姊姊傷心的事!
妳不可以喜歡高烈,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