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舞影那里回來,已經很晚了,嚴清音進了家門,發現唐聖霖就呆呆地坐在沙發上,電視也沒開。
「唐聖霖,你干嗎呆坐在沙發上?咦?這味道是……」嚴清音抽了抽鼻子,她好像聞到臭豆腐的味道。
「清音,你回來啦。」唐聖霖站起來,跑進廚房,端出來一盤臭豆腐,「我在回來的路上看見的,知道你愛吃,就給你買了。」
這是繼項鏈之後,他為表白所準備的又一道具。他剛才坐在沙發上醞釀了許久的情緒,他現在要重新出擊,這次一定能成!家里雖然不夠羅曼蒂克,但這里有不少他跟清音共處的記憶,可以稍作彌補。
「啊,是嗎,太感謝了。」嚴清音立刻從唐聖霖手中接過臭豆腐,夾了一塊就往嘴里塞,「好吃!」
她慢慢咀嚼,卻發覺唐聖霖一直盯著她的臉看。
「怎麼?你也想吃?」嚴清音夾起一塊,送到唐聖霖的嘴邊,「吶,給你吃。」
唐聖霖想拒絕的,但清音望著他的眼楮亮晶晶,似乎很希望他能嘗嘗味道。他便張開嘴,把筷子上的臭豆腐一口吞進去。哇!唐聖霖差點立即就吐出來。他實在受不了這味道,聞了就不舒服,剛才忍了它半天,現在吃進嘴里,不知這味道會在他嘴里留多久。
「好吃嗎?」嚴清音頗期待地問。這是她最愛吃的東西呢。
「好……吃。」唐聖霖隨便咬幾口,就把臭豆腐吞下去,然後笑著說。這話雖是假的,笑容卻不假。對著清音,他所有的笑容都變真。
「我就說嘛,臭豆腐可好吃啦,味道也不比剛才法國餐廳的料理差。」嚴清音咬一口臭豆腐,嗯!就是好吃。
啊?不是吧。
唐聖霖還來不及感嘆,嚴清音就又夾了一塊,送到他嘴邊。
「覺得好吃,就再給你吃一塊。」
又來?!唐聖霖卻還是張開了嘴巴,把這塊臭豆腐吞了。雖然味道仍舊讓他受不了,可他甜在心里,因為這是清音喂他吃的呢,讓他覺得他們好親密。而且看見清音沖他一笑,他就覺得值得。唉,他何時竟中毒如此之深了。
嚴清音把剩下的都吃了,然後滿足地靠上沙發,抽了張餐巾紙抹嘴。
「唐聖霖.你今天怎麼這麼好,又請我吃法國大餐,又送我項鏈,又買臭豆腐回來給我吃?」
他等的就是這句!
唐聖霖坐上茶幾,以保證可以跟清音做面對面的交流,讓她看清他面上的每個表情,每個眼神。
「清音,我請你吃法國大餐,我送你蝴蝶項鏈,我給你買臭豆腐,都只因為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還記得我跟你說,我有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被人偷走了嗎?」
啊,對哦,嚴清音立即想起,唐聖霖到現在都沒告訴她,他什麼東西被偷了。現在要說了嗎?他不會是要拜托她幫他找回來吧,所以才又請她吃東西,又送東西給她。
唐聖霖手貼住胸口,「是心,清音,我的心被你偷走了。」
他在演戲嗎?演的又是哪出?嚴清音渾身一震,說不出話來,不敢相信地望進唐聖霖的眼楮。在他的眼中看見自己,清清楚楚。
「清音,我愛你。」
唐聖霖表情認真,嚴清音知道當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說愛的時候,一定不會是玩笑。可她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一天,唐聖霖對她說愛。他愛她?他真的愛她嗎?
「你肯定?」這是怎麼發生的?何時發生的?唐聖霖會愛上她?
「我當然肯定!」這種事他怎能不肯定。
「你怎麼知道你愛我?」
「從你離開後,我開始想念你,想念你的每一個笑,想念你的每一個細微動作,想念你的每一節琴聲,當相思成災,我知道我愛上你了。」他知道他已經不能沒有清音存他身邊,他再不能放她遠行,放她離開。
「你肯定你的感覺是愛,而不是習慣?還記得我們曾一起看過的一個電視劇里,男主角愛喝芒果汁,女主角總悄悄地,在他的桌邊放上一瓶。男主角工作時會自然而然地拿起它來喝,而他的這瓶芒果汁是喝不完的,因為女主角會在芒果汁飲盡時,再悄悄換上一瓶滿的。當有一天男主角在工作時,他又把手伸向桌邊,卻沒有模到芒果汁,他詫異,對著自己虛空的手苦笑。那就是習慣的力量,你怎知我不是那瓶芒果汁呢?你已習慣我的存在,當我忽然不在了,你握住虛空,你便不慣了,于是開始想念,你肯定這是愛?」愛與習慣,把習慣當,人們走到一起︰當愛變成習慣,人們選擇分手。
「我肯定!」唐聖霖肯定他是愛清音,而非習慣,「因為除了想念,我會嫉妒那個和你走在一起的男人;我總是听你的話,即使那不是我所願;我不要你生氣,我學會哄人;我不要你不開心,看見你不開心,我也會不開心;甚至,我還願意為你去死!你在我心中的分量,已經超過我自己。」
「願意為我去死?」多麼感人的情話。嚴清音側著頭,沉默了片刻,然後她對唐聖霖說,「聖霖,你讓我想一想,好嗎?」
不是他想听的答案,不過總比立刻拒絕的好。唐聖霖看著嚴清音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她說要想一想,他就讓她想。他的表白對清音的確是太突然了。其實,對他自己又何嘗不突然呢,忽然之間發現自己愛了。愛就愛了。
嚴清音走出家門,攔下一輛出租車,坐上去。
「小姐,上哪兒?」司機問。
上哪兒?她不知道,「你就先往前開吧。」
司機從後視鏡里似了解地看了她一眼,便發動車子。
大概他以為她又是某個剛失戀的女人吧。
她現在腦子一片空白,她不清楚自己該想什麼,要想什麼,又有什麼可想的。她為什麼沒有馬上拒絕唐聖霖的示愛?她應該清楚明確地告訴唐聖霖,他們之間是沒可能的。從來就沒可能,不是嗎?他們踫在一起總是爭吵,這樣也會產生愛?她以為他們能成為朋友就不錯了。唐聖霖不是說他喜歡的是短發、活潑又開朗的女孩嗎?她一點都不符合啊。
她不知道。
好麻煩,這些問題都好麻煩。她早就說過,唐聖霖是個大麻煩,他總給她帶來麻煩。這次這個麻煩最麻煩。
沒想明白,或有個結果之前,她都不能回家,她不能面對他。這次他是害得她有家歸不得了。
司機打開廣播,動人的旋律流瀉——
從你的眼神發現很陌生的倦意
難道已忘記你生來樂觀的天性
在你的話語之前總是一聲嘆息
如今換成我想辦法來討你歡心
世界太多疑陰晴不定像出其不意的陷阱
只有愛忠實不背棄總形影不離跟隨你
我還要陪你無數個明天
這份愛沒終點沒有期限
如果靈魂可以讓你親眼看見愛正在蔓延
我決定愛你無數個明天
這份愛不危險不會改變
哪怕生活充滿多少試煉考驗
都要和你每一天肩並著肩
一曲罷,主持人淡淡的聲音響起,竟是丫丫!嚴清音知道丫丫成了電台節目的主持,但因為她的節目太晚,所以不常听。沒想到今天,在出租車里倒可以听到她的「夜半歌聲」。
「何謂愛?是一見鐘情,是長廂斯守,是臉紅心跳.是相互扶持,是咫尺天涯,是怦然心動,是心有靈犀,是默默關心,是兩小無猜。愛的形式變化無常,屬于你的愛情又會是哪一種呢?哭過,笑過,吵過,鬧過,只因愛了。我不是公主,你也不是王子,但我們同樣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只因有愛,有愛就不窮。愛不窮,幸福也不窮。」
丫丫的每一個字都觸動嚴清音的心。屬于她的愛情會是哪一種?
「司機,麻煩到廣播大廈。」
丫丫能給她答案嗎?
****
丫丫走出廣播大廈的旋轉門,就看到站在路燈下的嚴清音。嚴清音也看見了她,一身黑色的連身裙。
「丫丫。」嚴清音上前,「你還是那麼喜歡黑色。」
丫丫微微一笑,「是啊,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
「可有些東西要變,你也沒有辦法。」嚴清音意有所指地說。她還在想著唐聖霖對她的表白,從朋友變情人,她真沒想過,但是唐聖霖已經在想了。所以,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感情變質了就是變質了,只是這變對她來說,是好或壞?是幸福或劫難?
「唐聖霖對你表白了?」丫丫問。
嚴清音應該要吃驚的,但她卻很平靜,「你又猜到了?」丫丫的第六感不是普通的好,她似乎什麼都知道,不知道的也能猜到,真不知道她是怎麼猜的。
「今天我看新聞,你坐的飛機差點出事,是嗎?電視鏡頭有掃到你。」丫丫停一下,將垂落的頭發撥到耳後,「當時在飛機上,生死一線,你想到什麼?」
她想到了什麼?
她想到了……唐聖霖。
「清音,你早上起床的時候,總是會有一撮頭發翹著,那讓你變得可愛。你性格應算沉靜,與人無爭,至少對別人是。可你踫到唐聖霖,就會跟他吵,跟他斗,很有生氣的樣子,你不覺得唐聖霖就是你生命中,那一撮翹起的頭發嗎?」
她總以為自己不可能愛上唐聖霖,因為面對唐聖霖,她永遠不會有臉紅心跳的感覺,可愛一個人就一定要臉紅心跳嗎?
丫丫給了她答案。
她從包里掏出手機,按下家里的電話號碼,「嘟——」一聲之後就接通了。
「喂,是我。我想告訴你——」
「清音,你先別說。」唐聖霖打斷她的話。他一直在等待她的答案,可當答案終于來到,他卻突然害怕了。
嚴清音走在風中,耳畔忽然響起歌聲——
You,youareallmydreams
Makingperfectallthings
Thelifetothedarkthatcan’tspeak
We’vebeentosoftiegoodtimes
AndyoufiIImetobrightend
YouaFeaUmybreath
WhenIhavenothingleft
是唐聖霖在唱歌!嚴清音停步,仔細聆听。那個五音不全的家伙,居然把這麼好听的一首歌唱得走調,她都替他慚愧得想哭。
她還記得某天的晚上,她和唐聖霖靠在沙發上看八點檔的連續劇。劇中男主角發現自己愛上了女主角,他選擇在台上用這首歌來傳達他的心意。這首歌真的很好听。她當時就月兌口而出,要是有哪個男人對她唱這首歌,她一定感動得投入他懷抱。
「唐聖霖,你說你願意為我去死,我不要。我只要你為我而生。」
說完這句,她垂下手,按掉通話鍵,然後關機。
另一頭的唐聖霖,手中握著電話,呆若木雞。
為我而生……什麼意思?清音這樣說算是回應他的愛嗎?
他立刻撥嚴清音的手機,想要問個明白,她卻已經關機了。
唐聖霖放下電話,跑出門去。他要去找清音!不管她在哪,他都要找到她,問清楚她,究竟是愛他,還是不愛;究竟是拒絕他的愛,還是接受。她怎能說得不清不楚,要他患得患失?
他根本不知道清音會去哪里,只能搭出租車到處找。
他經過她曾佇立的櫥窗,經過「Black&White」,經過電影院,經過已經燈火熄滅的法國餐廳,他還去了學校,去了舞影家,卻都沒有清音的影子。
找不到!找不到!
這個城市這麼大,他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她?
車子經過一家茶坊,他記得清音曾在里面打過工,他還害得她丟了這份工作,那時清音一定氣得想殺了他,可是卻沒辦法,因為他飛走了,不知道這個仇,清音記了多久呢?
忽然,他在路邊,看到了清音的身影。雖是一晃而過,但他肯定那是清音。他連忙要司機停車,付了錢,他下車往回奔。
「清音!」他叫。
嚴清音從長椅上抬起頭,馬路對面,站著唐聖霖。她望著他,笑了,她終于等到他了。
他終于找到她了!唐聖霖朝馬路對面走去。一瞬間,他想起了最後的那句詞——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一全書完一
欲知舒米其他作品如何。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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