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時候,吱吱喳喳的女眷們都退下了。
寬闊的客廳里只剩下鐘若潛和藍皓瑜對坐,沉默了好一會兒,彼此不發一語。
「工作,還順利嗎?」他先開口問。
「我哪有時間工作?」藍皓瑜以懷疑慍怒的目光看著他。「打從我一進來,先是喝茶吃點心,又是聊天、選禮服,然後呢,又被拉著听一堆你小時候的故事……我根本沒辦法工作。」
「今天做不完沒關系,不急啦。」他淡淡笑道︰「我們家這幾個嫂子,就是標準的三姑六婆。呵,在山上閑閑沒事,找人聊天解悶很正常。」
「是嗎?」藍皓瑜愈想愈是不對勁。「我怎麼覺得,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你──刻意讓那些嫂子們來替你做說客?」
「不是這樣!妳別亂猜。」鐘若潛連忙解釋。「她們只是想趕快終結我的單身生涯。剛好妳今天來,所以她們就瞎攪和、瞎湊和了。」
「瞎攪和?」藍皓瑜听到這字眼更不開心。「拿我的時間來窮開心,會不會太無聊啦?我帶了一車子的裝置用品,結果什麼都沒弄好──」
「我已經說了,那不急……我們還有時間。」鐘若潛拍拍她的手寬慰道︰「其實我也希望妳可以輕松一點,跟我那些嫂子們聊天喝茶,應該也是很有趣的,不是嗎?以後妳可以常參加她們的聚會,我覺得妳生活圈子太小了。」
有趣?或許吧!
大半天都窩在戎家老宅子里,藍皓瑜親眼看到、親耳听到戎爹那幾個義媳婦,各個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就因為她們的老公是戎軍教的義子。
這幾個幸運兒小時候加入了黑幫,雖然剛開始名聲不太好听,但長大成人後卻都成為各霸一方的傳奇人物。
戎爹金盆洗手,黑道改邪歸正,他們搖身一變,全成了坐擁億計財富的人中之龍,誰在乎他們是什麼底子呢?
說不羨慕、不嫉妒他們的功成名就、家庭圓滿和樂,那絕對是騙人的!
至少,藍皓瑜面對老是以人格高尚的「救世主」面目出現的鐘若潛,心里頭的悲傷復雜情緒,不是三言兩語可以道盡……
選擇同樣的一條路,她哥哥藍立齊的下場卻是如此悲慘?
他入了另一路黑幫,在社會最底層混日子,最後死于幫派械斗,父母親為他的死悲痛失和,最後倒楣的她成了被父母遺棄的流浪兒──
怎不感嘆命運弄人?
倘若,當年入選戎爹門下的是藍立齊,而不是鐘若潛的話,那麼,現在耀武揚威、志得意滿的就不是他了!
「我……我想下山回家了。」
「怎麼了?我說錯什麼話嗎?」鐘若潛慰留道︰「留下來吃過晚飯再走吧?」
「不了。這里不是屬于我的世界。」他們一家子的美滿幸福,無疑似一根針狠狠刺中她的痛處。
「什麼意思?妳想到哪里去了?」
「沒什麼意思。我有我過生活的方式,跟你們有錢有地位的人不同。我不習慣上流階層的生活,所以,我還是過平凡安靜的日子就好──」
「皓瑜,不要這麼偏激。」他懂了。
她是為自己的身世遭遇自卑,當她看見戎爹家里的和樂,勾起她喪兄無依的童年悲慘記憶……
「我沒有偏激,只是就事論事。」藍皓瑜站起身來。「我不想跟你抬杠,先走了。」
「等等!怎麼到現在,妳還沒走出來?妳一直都陷在過去的痛苦里面──」
鐘若潛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肩膀,溫柔地望住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妳要勇敢站出來啊!我可以幫妳……」
「幫?」她失笑,伸手輕拂被風吹亂的秀發。「你怎麼幫我?你根本就是我痛苦的根源。要幫我,最好的辦法就是離我遠一點……不要再說了,我得趕快下山,天就要黑了。」
她決絕地拿開他的手,轉頭往門外走,她那輛破舊的小貨車停在車庫,還得走一小段路。
「皓瑜──」他不放心追上前。「晚上山路難走,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的,還是我送妳吧!明天我再請人幫妳把車開回去。」
「不必了,我都可以自己來了,回去當然沒問題!」藍皓瑜自信地對鐘若潛一笑。「拜托,別把我看得那麼柔弱,從小我吃的苦頭就不少,一趟山路是難不倒我的!」
「那……妳自己路上小心!」
鐘若潛送她去車庫把車開出來,目送她出了大門,才獨自穿越長長的綠色回廊回到屋內,才踏進客廳,他突然有股不祥的預感……
那感覺強烈得讓他坐不住,于是,在客廳踱了老半天的他,最後仍然開了車子循她走過的痕跡而去──
丙然如鐘若潛所料,藍皓瑜自行開上山路沒多久,快速暗下的天色讓她完全弄不清方向。
她很努力回想來時路的走法,可這座山實在太迂回,她開了老半天好像都在同一山坳里繞圈圈。
天色幾乎全暗了,她雖勉力想要鎮定,可是在這種深山野地里踫見「鬼打牆」,換作是任何人都冷靜不了。
她雙手顫抖地握著方向盤,在深山霧氣濃重的道路上兢兢前進,愈開視線愈模糊,等到夜幕真正降臨,她已經搞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天啊!現在該怎麼辦?已經完全失去方向了,總不能一直在原地打轉下去吧?她心里估量著,是不是別再冒險亂闖了,為了安全應該先求救兵吧!
漆黑中,一個人留在孤寂靜默的山林里,藍皓瑜再怎麼個性獨立也免不了心生恐懼,很快地她做了決定──停車,打電話求救。
她小心翼翼把車子靠停在安全的地方,掏出包包里的手機,怎料才按下第一個號碼,車門便砰地被打開了!
「小姐!一個人嗎?怕不怕啊?要不要我們陪妳聊一聊?」不知從哪兒沖進來三四個面目凶惡的彪形大漢,在她反應不及的一瞬間,坐進了她破舊的小貨車。
「你、你們是誰?你們……你們想干嘛?」她已經嚇哭了,手機也掉了。
「嘿嘿嘿……小姐別怕,大家聊聊天嘛──」坐在她旁邊的男人,伸出不規矩的手模她的臉。「嘻嘻嘻,小姐妳皮膚很女敕喔,是不是都喝、喝那個……綠迷雅保養的啊?」
「你、你們是不是要……要錢啊?」藍皓瑜害怕得快死了,全身無力的她很勉強從包包里拿出所有的財物。「錢……都在這里了,都給你們。請你們、不要、不要傷害我……」
「哎呀,這麼好的氣氛,談錢多傷感情哪!」坐在她後面的男人伸手把錢收走後,變態地賊笑。「錢的事情,等我們好好談情說愛完再說吧!嘿嘿嘿……」
「啊!放開我!拿開你的髒手!不要踫我!不要……」
坐後面的兩名男子,一人一邊制住她的手,她身邊的男人涎著一張色欲燻心的臭臉慢慢靠近,藍皓瑜幾乎動彈不得,感覺胸口襲來一陣涼風,襯衫的扣子被打開了──
「嘿嘿嘿,看不出來這妞瘦癟癟的,身材還真的是不錯咧──呵,我們在山里面躲那麼久,平常連頓象樣的也沒得吃,沒想到運氣竟然這麼好,給我們揀到一個大好康……哈哈哈!」
「是啊是啊,老大!這是上天賞給我們兄弟的,我們可要好好享受──」
坐在後面的男人興奮地附和。「老大,你動作要快一點,太久了,我們等不及啊!呵呵呵……」
「放開我!走開!不要踫我!救命啊!救命……」當那頭骯髒的手模上她豐腴的胸前,情緒瀕臨崩潰的藍皓瑜終于放聲哭喊!
「吵死了!妳鬼叫什麼啊!這個時候、這種鬼地方沒有人會來救妳的啦!」
「安靜、安靜……」後座的男子斥喝道,試圖緊摀住她的嘴。「小姐,妳認命吧,這種鬼地方除了鬼,沒有活人會出現的啦!嘿嘿嘿……孔子不是有說過嗎?如果不能拒絕強暴,就享受強暴……妳就好好享受吧,我們兄弟不會虧待妳的啦!」
「什麼?孔子有說過這句話嗎?好像沒听說過咧?」另一男子疑問道。
「我咧靠夭!恁爸講有就有啦!」男人憤怒大喝。
「嗚……不要啊!求求你們,放了我吧!」藍皓瑜已經失去力氣了,連喊叫都有困難。
「小姐,合作點嘛!妳快樂、我快樂,大家都爽,不是很好嗎?嘿嘿嘿……」
男人興奮地挺起上半身,猥瑣向她的身軀磨蹭──
「啊──」藍皓瑜用最後的一分力氣尖叫。
砰!幾乎與尖叫聲同時,一枚子彈彷佛從天外飛來,咻地劃過空氣,不偏不倚打在男人的肩膀。
「噢……我的手……」男人痛得哀號不已,整個人蜷縮著滑落到座位下!
「死啦!老大中槍啦!靠夭啦,不會是戴帽子的追來了?」
後座的嘍臉色發白,渾身發抖……「啊我們現在怎麼辦?要、要跑去哪?」
「你豬啊!不跑要等吃牢飯嗎?先『酸』再講──」
這群男人屁滾尿流、連滾帶爬滾出車外,接著又兩聲槍響,哀號聲此起彼落不斷……
藍皓瑜如夢初醒,忘了外面是無人的荒郊野外,開了車門就往外跑。
然而,當她雙腿踩在地面,絲毫沒有支持力道地便虛軟了下去──
「皓瑜?是妳嗎?真的是妳嗎?」鐘若潛在她倒地之前扶住了她,另一手拿著手電筒,沉沉的擔憂寫在他的臉上。
「我……」藍皓瑜張開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睜著大眼楮望著他──
這算是神跡嗎?怎麼這一次,又是他來解圍?
不能說話的藍皓瑜整顆心揪緊,一次又一次的悸動……這男人是老天可憐她無依無靠,特別安排來守護她的嗎?為什麼他總是在生死瞬間,適時出現為她解圍?
「嚇壞了吧?」他將她打橫抱起,往自己車上走。「妳為什麼這麼不听話,就說這條山路很危險,不僅路難走,也不知藏了多少作奸犯科的惡人……如果妳讓我送妳一程,也不會遇到這種事了。」
「嗚……」她什麼也不能說,光是哭泣。
「好啦,不哭不哭!我在這里──」坐進豪華房車後,鐘若潛緊緊擁抱她,不斷輕拍她的背安慰道︰「沒事的,壞人已經跑了。沒有壞人了,不怕……」
「嗚……嗚……嚇死我……嗚……我找不到路……」她抽噎哽咽道。
「乖,不要哭了。我馬上帶妳下山,別再想了……」他溫柔地拍撫她。「在這座山,找不到路很正常──妳就是脾氣拗,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鐘若潛發動車子駛離,當他開車的同時,想著自己竟因為皓瑜違反了對戎爹的承諾──不準用槍。
這下慘了,萬一讓戎爹知道他違反戒律開了三槍,真不知該怎麼向他老人家交代?
回到他在淡水的別墅,鐘若潛抱著因驚嚇而腳軟的藍皓瑜進入臥室。
「回到家了,沒事了……乖,好好安靜睡一覺,明天起來什麼事都沒有──」
「嗚……可是我害怕……」她抓著他的手,哭泣發抖。
「怕什麼?我就在隔壁啊!有事喊一聲我就過來了。」
「不要!你留下來!留下來陪我……」她哇地一聲撲向他懷里,緊抱不放。
她豁出去了!
經過山上那次危難,她再也沒有理由不感激、不感動……
同樣的事情發生一次可以說是巧合,第二次可以說是幸運,到第三次──她已找不到借口否定他的用心……
藍皓瑜伸出手,圈住他的頸項,哀愁而羞怯的眼光看著他──
她必須坦白誠實面對自己──她是愛這個男人的……不管再怎麼壓抑、逃避,她已無法抹掉這事實。況且,擺在眼前的事實也證明──
他也確實真心真意守護著自己……
鐘若潛靠著她柔美的身軀,感覺全身著了火似地烘熱,他對著她的眼眸,了解她的意思,不自禁熱烈回應。
他吻著她的唇、她的頰、她的耳垂、再往下滑……吻她白細的頸部,最後,滑到她的胸前,細碎留下痛而快樂的印記……
「對不起,傷了你……對不起……」她心疼地撫著他唇上小小的一個印記,溫柔道︰「你一直對我好,可是我卻……嗚,對不起──」
「別這麼說,是我不好,沒有早點找到妳,讓妳吃了那麼多苦──」他心疼吻著她的唇。
「這里,還痛嗎?那天,我……我真的是亂了,不是故意的……」她淒楚道。
「皓瑜……」他搖頭,食指溫柔點著她的唇。「不怪妳,我也太莽撞了。想到妳差點兒被那個混混污辱,氣得沒了理智。」
「痛嗎?」她漾著淚光再問︰「我真是個壞孩子,對不對?」
「不……當時,痛的不是唇,是我的心……」他拉著她的手,滑向他堅實的心口,讓她感覺他心跳的節奏……
「對不起──」她整個人伏在他厚實的胸膛低喃道。
他嘆息著,將她緊緊抱起,撩開她及肩飄逸長發,吻著她光潔的肩膀,他呼出的熱氣灼燒她滑膩的肌膚,激起一陣陣輕顫。
她深呼吸,覺得自己的靈魂似乎飄離了身體,理智消失了,只想醉在這美好的滋味里。
他溫柔地撫模她身上每一吋肌膚,他細細親吻她柔軟如花瓣的唇,他像一團火,把彼此徹底燃燒……
這夜,他們交付了彼此,也認定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