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靜寂中,華泫執壺慢飲,目光始終定在越青環身上。
現在,有個通曉醫術的越青環在代替他守候,他當然不用再擔心女乃娘。
而且,他也很享受看到越青環緊張的模樣。
這個看似柔弱的丫頭,每次見到他都冷靜得過分,簡直讓他大感挫敗。
他已經習慣別人懼怕他、回避他。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覺得自己是強者,才能有安全感。
可是眼前的丫頭卻不同,明明是柔得一捏即散的縴細身子,卻偏偏有一雙波濤不驚的眼眸,讓他很不習慣。
所以能看到她吃驚、看到她緊張,讓他非常開懷。
越青環的腰肢很縴細,肩背弧線很柔順,凝望著劉夫人的眼在燈光下閃出點點流光,長長的黑發垂落在背後。
凝視著越青環,華泫的唇慢慢的彎了起來,露出一抹極淡極微的笑;這時他的神情是近于溫和而專注的。
越青環自然看不到,或許連華泫自己也沒有察覺。
一切,都那麼寧靜而祥和。
他已經多久沒體驗過這種感覺了?可能快一輩子了吧!
不知怎麼的,華泫忽然將眼前的女子與幼小時記憶中的母妃連在一起。當年,那在油燈下為自已縫制香包的母妃,也是這般柔美雅致……
一個磨人的夜,終于安然過去。
天可憐見,劉夫人沒有發生任何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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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陽光照入室內,端坐了一夜的越青環站起時,幾乎快支撐不住身體。
都怪那個朔王,沒事在她身後盯了她大半夜,害得她渾身僵硬。
愁眉苦臉、有氣無力的慢步走出精舍,越青環在華泫好心情的嘲笑目光下蹣跚回客園休息。
她得趕快回去補眠,不然很可能會影響到正午的施針。
客園內,越回春早已站在門口等候許久。
「青環,怎麼樣?」越回春見到面色不佳的女兒走近,馬上心急的問。
「一切正常。」越青環輕輕回答。
「一切……正常。」低聲重復一遍,越回春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
其實從昨夜到現在,王府內都沒有任何異動,他就知曉劉夫人必定安然無恙。
這樣一來,不就代表錯的不是千針回絡,而是自己?
顫顫地望向自己的雙手,越回春臉上浮起了極苦澀的表情。
可是他回憶了千百遍,一個月前的千針回絡,明明是沒有任何差池的!
在這一刻,他心底忽然有種念頭,竟然希望劉夫人如同憐妃一樣的過世。這樣,他的心就不會如此迷惑、如此負疚……
見父親臉上神色不對,越青環忙打起精神上前安慰道︰「爹,十日之期還沒到,您不要多想。一切都等劉夫人的病定論之後再說吧,好不好?」
越青環原本清越的嗓音有絲沙啞,柔聲喚回越回春的神智。
「難為妳了,青環,妳很累了,快去睡一會兒吧!」越回春總算清醒過來,也看到越青環憔悴的容顏。
「嗯,爹。」越青環听話的點頭回房,她確實沒力氣繼續站在這里了。
上午日光明亮,短短的幾個時辰,越青環入眠很淺。
她本就沒有在白天睡覺的習慣,所以精神恢復得實在有限。
正午施針,越青環幾乎用去了余下的全部精力。
到最後一針收回時,她已經有些頭昏,還好沒出問題。
到了今日,劉夫人滯塞的脈已經通暢大半,能夠短暫的抬起手腳活動了,臉上也開始有些微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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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客園。
越青環安臥于床上,縮在被子里,只有一張略帶蒼白的小臉還露在被外。
因為太過疲累,從下午起她就開始倒頭大睡,直到現在。
她實在沒力氣再去劉夫人房中整夜守候,不把精力睡回來一些,明日下針定會再度累極。
只希望,今夜劉夫人能夠安然度過。
黑暗中,越青環沉睡的小臉忽的皺了一皺。
像是夢到了什麼可怕的事物,她的眉越擰越緊,臉上漸有冷汗沁出,到最後口中尖叫一聲,忽地張開雙眼醒了過來。
猛的坐起,越青環急急喘息,雙目在窗外透人的些微月光下閃閃發亮。
為什麼她會夢到劉夫人快不行了?為什麼在夢中劉夫人床邊站著的那個人,看起來那麼的危險?
好像……是要害劉夫人一般!
雖然只是夢,可是越青環心底卻越來越不安,好像真的要出什麼事一般。
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驗,這說明了什麼?
今天是第八日,難道……
翻身下床,越青環顧不得穿戴齊整便飛速沖出了客園。
她一定要馬上去看一看劉夫人,看她是否無恙。
迎著深秋北風,越青環渾然不覺寒冷,只是一路狂奔入竹園精舍。
急速的腳步踏在滿是落葉的地面上發出刺耳聲響,那惶急的推門聲更是在深夜里震動人心。
屋里,一片黑暗與平靜,沒有任何異樣,只有她急促而劇烈的喘息聲。
身後有一道高大人影隨著她飄入房內,幾乎與她同時落地。
「誰?」黑暗里目不見物,越青環駭極驚呼,下意識的轉身一掌推去。
她的手腕馬上落入一個粗糙而有力的掌握中,有如被生鐵環箍,半點動彈不得。
「是我!」人影及時出聲,阻止她驚惶之下的猛力掙扎。
話聲落在越青環耳里,非常熟悉,是朔王。
越青環終于放下心來,恢復些微鎮靜。
來不及解釋,越青環對華泫道︰「快放手,讓我點燈查看夫人!」
她的語氣幾近于命令,華泫竟真的依她所言松開她的手腕,在黑暗中視同白晝般走到桌邊,點亮一盞油燈。
越青環馬上走到劉夫人床前,俯身察視。
面色安定、呼吸平順,不見絲毫異樣,在每日安神湯藥的作用下,劉夫人正睡得香甜,絲毫沒有被二人的響動驚醒。
確定無誤,越青環這才直起身來,轉身面對華泫。
然而,華泫的目光卻不在她或劉夫人的身上,而是定在屋角的窗上,看得非常認真,簡直目不轉楮。
窗虛掩著,從窗縫里透入一絲夜風。
窗下,便是放置油燈的桌子。
「女乃娘沒事?」華泫口中詢問她,目光卻未移開。
他進屋後便听到了女乃娘的呼吸平穩如常,知道沒有什麼大問題。
「沒事。」越青環回答。
他在看什麼,看得這樣仔細,難道他發現了什麼異樣?
「每日女乃娘睡去,府中丫鬟都會把窗子鎖緊。」華泫聲音低沉,眼中有厲光閃現。
他相信,在他的威懾下,絕沒有哪一個丫鬟會胡涂到忘記。
那麼窗子怎麼會是虛掩著的?
這下,連越青環也凝起了心神。難道她剛才做的夢竟是真的?真的有人站在女乃娘床邊想要害她?
幸好,幸好!越青環如果沒有她的這個夢,那女乃娘會怎麼樣?在無聲無息中被人謀害,然後,累及她與爹爹喪命?
心底忽地靈光一閃,她似是想起了些什麼,卻又快速得捉不住。
晃晃頭,越青環決定先不去探究那些不確定的東西。
在她面前,華泫正以緩慢的、仔細的目光掠過窗戶的每一寸地方。
窗子不大,只堪堪容得一個身形瘦削的人通過,窗格是用堅硬暗色的雞翅木制成,配以上好的白色絲絹。
最後,華泫的目光定在窗戶偏下的一個點上。
在那一點白絹上,有一個幾乎看不出來的小小凹痕,與旁邊的顏色有些不同。好像是曾經有人輕推,觸落了些許灰塵一般,現出淡淡的一點異樣白淨。
而與之相應的,窗下桌案上,也有一個淺淡到極點的小小足印,好像是極為輕巧的用足尖點過的痕跡。足印旁,是正在燃點的油燈。
華泫現在可以確定,方才屋里肯定有人來過,而且是在他與越青環進入之前。
他是在河畔竹林里遠遠听到越青環的飛奔聲才趕來,那麼,那個悄悄入屋的人也必定听到了,並且及時退離。
那人進女乃娘的房想做什麼?女乃娘的房里並沒有多少貴重的東西。
難道……
「妳怎麼會跑來?」心下一凜,華泫把目光向越青環身上掃去,面上的神情一下子冷了許多。
這樣的深夜,越青環為何要如此急迫的跑入女乃娘房中?
「我做了個夢,夢到劉夫人有危險,所以就趕來查看。」越青環一驚,立時知曉朔王對自己起了疑心,又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實話實說。
只是一個虛幻的夢,他……會相信她嗎?
「嗯。」沒想到,華泫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幾眼後,略微思索後緩下神色。
越青環反而些吃驚,這麼玄的理由他也相信?連她自己都有些想不通,心下不禁大為慶幸。
她卻不知道,自己方才已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原來,華泫懷疑的,是她為了保住性命所以深夜前來危害女乃娘。若女乃娘因被害而不是因為重病去世,那麼她與越回春自然不會喪命。
但略微思索後,華泫便知曉絕不會是她。
越青環顯然來得狼狽而匆忙,不可能是先前伏在女乃娘房里的人。
而且,這幾日女乃娘的病已明顯太好,她有什麼理由再要冒險傷害女乃娘?
包何況,越青環明顯的半點武功也不會,怎麼可能在不讓他發覺半點聲息的情況下躍出窗外再跑入?
依照窗上及桌上的痕跡來看,入屋的人必定是個身形瘦削、手足輕捷之人,足點桌面而近側的油燈不翻、輕輕一推穿窗而入;越青環絕不能在短短時間里做到。
消除了危機感的越青環忽然發覺,華泫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已經太久,久得簡直有些異樣。
她連忙低下頭去查看自己有哪里不對,一看之下,頓時面色通紅。
原來她方才從床上起來太過急促,竟忘了整理好儀容。此時長發凌亂飄散,外衣也忘了穿,身上只有一套薄薄的月白中衣,渾圓小巧的胸部與縴秀柔軟的腰肢全都若隱若現,簡直是引人遐思。
越青環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她一個年少女子,在男子的華泫面前衣衫不整,真是又羞又惱。
「放心吧,我什麼都沒看出來。」疑心已去,華泫惡劣的挑挑眉,嗤笑一聲,帶著些微嘲諷。心里卻有些訝異,沒想到這丫頭看起來清清瘦瘦的,身材居然還不錯。
越青環一听非但沒放心,反而更為懊惱。他這是什麼意思?
的確,她身形偏于縴細清瘦,可起碼,該有的有,該細的還是細。
咬著牙,越青環忽然發覺自己的惱怒之情居然蓋過羞慚。
「王爺,劉夫人既然沒事,那我先行告退了!」狠狠瞪著地面,越青環對著華泫的腳尖說話。
「好,記得回去多加件衣裳。」華泫好心的提醒,話語中夾雜了些許笑意,令他一改平時的冷厲。
「是,王爺。」越青環立刻轉身,只想快快離開他的視線。
罷跨出一步,眼前忽然一暗,腦中涌起一波暈眩感。
糟了!她連日來疲累交加,今夜又受了驚嚇吹了寒風,不會在這個時候病倒吧?
越青環努力的睜大眼,想趕去腦中昏沉,卻徒勞無功,她就這麼在華泫面前身軀一軟,往堅硬的地面一頭栽了下去。
站在她身後的華泫及時上前攬住她。
她……還真是輕。
看著懷里失去知覺的越青環,華泫的表情平靜得有些怪異。沒有吃驚或厭惡,只有心底泛起的一絲……憐惜。
這幾日她照料女乃娘的情形他看在眼里,那樣的全心全意,絕不是硬裝就能裝得出來的。
是裝的話,她昨夜絕不會在暗中咬自己那麼一大口。
她的面色很蒼白,剛才羞怯時的美麗緋紅已經褪得干干淨淨,眉輕輕皺起,似乎在昏迷中也在為什麼事而擔憂。
他忽然很想知道,她在怕什麼?
怕他?
撇撇唇,華泫一把將輕巧的越青環打橫抱起,向客園走去。
他堂堂一個尊貴王爺,怎麼會乘機侵犯這麼一個清瘦的小丫頭?世間美女多如天上星辰,哪一個不比她更柔更媚更知情趣!
不過……她真的很軟、很輕、很香……
越青環身上有種很淡很好聞的藥香,飄在華泫的鼻間,讓他忍不住多吸幾口。
在把越青環放到客園的床上時,他幾乎要沖動得在她白白女敕女敕的小臉上咬上幾口。
深吸一口氣定定心神,華泫忽的落座在她身旁,一手抵上她的背心,將自身真氣源源不斷送了過去。
如今越青環的身體為寒意入侵,不設法逼除的話,她肯定會大病一場。
一刻之後,華泫收掌,越青環的面色已經不再那麼青白。
有他渡過去的真氣,她應該沒事了。
華泫再度深深看她一眼,然後轉身快步走出她的臥房。
再待下去,他或許就真的會對她做些「什麼」了。
就算他想要這個小丫頭,以後也有的是時間,不怕她逃出他的手掌心。
現在當務之急,是他要回到女乃娘那里,多安排些侍衛輪值,免得再出什麼問題。
至于那個夜闖女乃娘臥房的人,他一定會把那個人給揪出來!
能熟悉王府地形,在他眼皮底下迅速溜掉的,絕不可能是王府之外的人。那個人一定還留在府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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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夜晚加一個上午,越青環一直安睡到次日艷陽高照才醒來。
若不是到了為女乃娘施針的時間,越回春前來敲門喚她,可能她還會今夕不知何夕的繼續酣睡下去。
不過還好,醒來後她居然沒有感覺到半點頭痛腦熱,精神反而好得很。
這是怎麼回事?按她昨晚昏倒時的狀況,不生一場大病已經算是好的了,怎麼還會這樣精力飽滿?
歪歪頭,越青環百思不解。
最後,只能歸功于善人有好報,老天保佑她。
這已是第九日。
一切正常無異樣,在竹林重重侍衛的守護下,劉夫人安然度過這一天。
第十日,大功告成!
最後一次行針之後,劉夫人在屋內由越青環攙扶著邁出小小一步。
雙足移動間,劉夫人熱淚盈眶。
雖然因為臥床許久身子羸弱,只行走了短短的三四步,可是劉夫人已經無比欣慰。
她總算沒有成為廢人,沒有早早歸去令華泫悲痛。
最重要的一點,她還要留著這條命看華泫娶妻生子,到那時,她才算是完成華泫之母韓妃的臨終請托。
房里,越回春表情變幻,不知是喜是悲。
噙香眼中憂懼,想著以後在王府里的日子恐怕再也不好過。
唯有華泫與越青環欣喜難言。
「女乃娘,您終于好了!」華泫搶上前,興奮得扶住有些站立不穩的劉夫人雙肩,開懷而笑。
「好,好了,這都是托王爺的福,與越氏父女的細心醫治。」女乃娘一手握住華泫手臂,一手挽住越青環,含著淚與笑來回的看著。
此時,這兩個孩子已成為她心中的喜愛。
兩人小心的把劉夫人攙扶上床,華泫忽然轉頭對越青環道︰「謝謝妳,還有越先生。」
「不用,只要王爺不再嚷著要我們的命就可以啦!」劉夫人終于痊愈,自己與父親再無危險,越青環心情放松之下,不怕死的拿華泫開起了玩笑。
「嗯哼,是嗎?妳別忘記,女乃娘現在還沒好得徹底,等到她恢復得跟以前一絲不差,我再考慮要不要饒過妳!」明顯的,華泫沒有計較她的出言不遜,只是故作凶狠的咬牙威脅。
此時,他才真正有了二十多歲年輕男子的正常表晴。
「呵呵,青環莫怕,以後有女乃娘在,不會讓王爺欺負妳的。」看著華泫與越青環對語,劉夫人微微一笑,了然于心,話中涵義也別有所指。
她已年近五十,還有什麼小兒女的情意能夠瞞過她?
華泫表面凶惡,在對著越青環時目光卻明顯溫柔了很多,這可是劉夫人第一次看到,心底不由得感到欣慰。
眼前,華泫英俊斑大,越青環縴秀雅致,真是一對璧人!雖然王爺的性情專橫霸道些,但在她看來,溫柔堅定的越青環正是他的克星,足以把他的脾氣扭轉過來。
越青環听出劉夫人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小臉一紅,在暗中瞪了華泫一眼。
以後?她才不要和這個凶狠王爺有什麼以後呢!
誰知一瞪之下正與華泫的目光對上,華泫好像對女乃娘的話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淡淡看著她,眼中略帶幾分笑意,不知在想些什麼。
眾人都沒注意到,屋角有一雙眼閃著微微的嫉恨光芒。
那是噙香,看著眼前的情形,她暗自怨憤不已。
朔王,她的朔王竟也會與女子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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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之後,劉夫人下床行走再無障礙。
朔王府里女乃娘劉夫人病愈,這是件大大的喜事。
華泫特地命人設置家宴,其實為劉夫人慶祝一番。
說是家宴,只有寥寥數人。因華泫在受封的府邸中並無親人,在座的便只有劉夫人、越回春及越青環。
花廳里,幾個安靜靈巧的小丫頭不斷將美酒佳肴端上玉石桌面。
噙香的身分只是個侍妾,也不上座,只能在一旁執壺斟酒。不時的在華泫身邊盈盈淺笑,一派柔媚姿態,但偶一側身時卻目光復雜,似怒,也似怨。
圓形的石桌上,女乃娘與越青環落座于華泫一側,越回春卻是與華泫正對。
這樣的安排似乎有些奇怪,可是當開始用餐之時,越回春與越青環馬上便知道,原來華泫這樣的安排竟是另有深意。
坐于華泫對面,越回春舉箸維艱。
他不敢令華泫看出自己手指的顫抖,可是這何其困難?
女乃娘病愈後,他因為越想越覺得憐妃是死于自己之手,所以抖得更加厲害。不要說是細細的金針了,現在連拿穩筷子都顯得有些無力。
但是朔王設宴相請,他若不赴宴、不動筷皆是不敬。所以,越回春唯有凝起全身的力量,期望不要露出破綻來。
在越青環竭力掩飾卻暗自擔心的目光下,在對面朔王有意無意的掠視下,越回春伸到精美菜肴上的木筷雖然沒有掉落,卻止不住頻頻抖動,在盤緣上擊出了幾下叮叮輕響。
擊聲清脆,越回春面色如土,心知再也瞞不過去,不發一言地收回木筷。
再勉強,只會當場現形。
越青環輕嘆一聲,心中刺痛難當,抬頭轉向華泫。「王爺,家父身子不適,請問可否容他先行退席?」
她現在知道,身邊的這個男人早已看穿了她與父親的秘密。只是因為前幾日劉夫人未愈,所以他不說而已。現在,便是他發難的時候了。
越青環心底不由得有些微的恨意升起。
「可以,只要妳留下向我解釋清楚,他在身子如此不適的情況下,還能為女乃娘施針的原因。」指間拈著小小一枚白玉酒杯,華泫目光深沉,喜怒難測。
「王爺,這是……」劉夫人見情形忽變,華泫對越青環的言語中已暗含質問,大為不解。
「女乃娘,本王有些事要與越姑娘商議,也請您先行回房休息吧,來人,送女乃娘回房!」不等劉夫人詢問,華泫已出言打斷,顯然不想讓她留下來維護越青環。
劉夫人看看越青環,面上浮起擔憂神色,但華泫的命令她也無法違拗,只得輕嘆一聲,在丫鬟的陪伴下走出花廳。
「你們全都給我下去!」環視花廳一眼,華泫索性屏退廳中所有人。
包括眼中透出一絲興奮意味,正想看著越青環受責問的噙香。
見王爺下令,微微失望的噙香只得放下酒壺,與其余丫鬟一起退下。
「說吧,為什麼要欺騙本王?」見廳內再無旁人,華泫對著越青環冷冷開口。
他不喜歡被人欺騙,非常、非常的不喜歡!他的確早就知道真正為女乃娘施針醫治的不是越回春,而是越青環。
若不是因為女乃娘當時病重,他早就戳穿她的謊言。
試想,連茶杯都拿不穩的越回春,怎麼能操控細細金針救人性命?
唯恐女乃娘病情變化,通宵守在床邊的為什麼是越青環,而不是越回春?難道身為醫者的越回春會不知道,搶救最要緊的便是及時嗎?
還有,在他那夜握住越青環手腕,細看她臂上牙印時,分明瞧見她的右手二指指月復上有薄薄繭子,若不是常常握針的人,指月復上怎麼會有拈針的痕跡?
這些全都加在一起,若他再辨不出下針的是誰,那也太蠢了些!
他非常痛恨別人把他當傻瓜,就算是救了女乃娘的越青環也不行!
今晚,他非要她好好解釋清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