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最迅速的方法備齊了所有資料,齊擎風等待著時間要交換卓小紅的安全。
他一方面聯絡著James,一方面動用了自己在警界方面的人脈,雙管齊下,只求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救出小紅。
等待的時間顯得很漫長,齊擎風著急的望著電話,不由得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沒在一開始就直接答應,如果在這段時間,他們對小紅做出了什麼不利的舉動--
齊擎風心一慌,根本連想都不敢想。
突然問,手機響了,來電的是James。「怎麼樣,有消息了嗎?」這是齊擎風最關心的問題。
「是的。」
James的聲音听起來也很急,從話筒隱約可以听見急速的風聲。「我有朋友打听到他們把小紅押到工業區的廢棄倉庫里,我已經聯絡了警備部的朋友趕到,我自己也已經在路上了。」
「小紅還平安嗎?」
很高興事情終于有了眉目,齊擎風第一次真心的感謝八卦雜志社有著遍布四方的眼線。
「不清楚,不過應該沒事,目的還沒達成之前,他們應該不會傷害小紅。」會發生這樣的意外,James也很著急,他動員了自己三教九流的朋友的力量,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些消息。
「地點在五股……你快帶齊東西來這里會合,有消息隨時保持聯絡。」
James匆匆交代了地點,又匆匆結束了通話。齊擎風飛快地沖到地下室,又飛快地開了車子上路,即使車子開得再快,卻仍然比不上他心底的焦急和慌張。
他的心底充滿了不安,好幾次差點因為超速而撞上前方的車子。從仁愛路到五股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但對心亂如麻的齊擎風來說,這無疑是一趟比到月球還遠的距離。他闖了無數個紅綠燈,驚險地超越了無數台連結車與大型公車,一台車就這麼招搖的在高速公路上急速狂奔著,但齊擎風仍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一對翅膀來,直接從這長長的車陣中飛到小紅的身邊。
他氣這樣的結果,更恨自己的無助和慌亂,只要一想起小紅現在的處境,他的油門就忍不住踩得更用力,一如他被逼入絕境的心情。
好不容易車子下了五股交流道,冗長的車陣卻讓他急得直跳腳,他現在滿腦子只想著小紅,只記得小紅的笑、小紅的好。
什麼掙扎,全忘了。
什麼專訪,全拋向腦後了。
什麼不願意為了一顆樹而放棄整片森林的公子心態--更是該死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齊擎風緊盯著前方的路況,眼看工業區的告示牌已經出現在視線可及的地方,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距離愈來愈近的關系,他心中的焦急愈來愈深,他的心匠很不安,眼皮不斷在跳,全身又見鬼的開始莫名地顫抖……
眼看前方又有塞車的趨勢,他俐落的將車頭一轉,變換了車道,但卻因為距離太近而使後頭的車全都緊急煞車,一台接著一台,尖銳的煞車聲震天價響的揚起,刺疼了他早已繃緊的神經,他雖然覺得很抱歉,但卻顧不了那麼多了--他焦急得只想超車,超越前方那座告示牌。
只是,沒想到在越過雙黃線的同時,前方迎面而來一輛砂石連結車,他一驚,車頭趕忙轉向,結果車子撞上了路邊的大樹--就在工業區告示牌的旁邊。更因為速度太快,齊擎風的額頭撞上了方向盤,登時血流如注。
「……」他楞楞地望著自己沾滿血的手,思緒有了一秒的空白,但緊接著,心底的慌張卻比額頭上的疼痛更先竄進他的腦海中。
齊擎風掙扎地想繼續發動車子,卻在發動的同時發現手機響起,是小紅的來電。他提著一口氣接起電話,即使有些頭暈眼花,他還是想先確定小紅的安危。
「喂,是小紅嗎?」
齊擎風的聲音有些虛弱,但他完全顧不了自己,他只希望James的朋友已經率先救出小紅了,所以現在打電話來向他報平安。
但,話筒的彼端是一片靜默,詭異的靜默--
「……喂,小紅?」他不放棄,又喊了一聲。
「小紅……」是個男人的聲音,即使頭很疼,齊擎風還是凝神的分辨出是James的聲音,但他吞吐的口氣讓齊擎風說不出話,只听見他頓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道︰
「其實小紅早就已經寫好你們和大豐投資的報導,但她為了保護公事包里的報導內容,和歹徒發生推扭爭執,結果被歹徒失手推向一旁堆迭的木櫃……」
James的聲音有著濃濃的悲傷,那未完的話語已讓齊擎風幾乎心神俱裂,他緩緩地閉上眼,所有回憶在眼前不斷晃過,他無法思考,只能靜靜的听,卻听見了他最不想得到的結果--
他听見James的嘆息,听見James悲痛的說道︰
「小紅、小紅已經離開我們了……在我趕到之前,一切就已經來不及了!」
這消息猶如晴天霹靂,齊擎風眼前一片黑,心口已經疼得沒有知覺。他感覺自己額上的血流過眼眶,帶走了眼眶中溢出的淚,也帶走了他原有的光亮。
額上的血慢慢地染紅了他的雙手,也染紅了他握在手上的電話,齊擎風的視線愈來愈模糊,不知道是因為車禍,還是因為這意想不到的結果。在陷入昏迷之前,他隱隱約約听見James的聲音--
「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答應對方的要求呢?如果你答應了,這些事情也不會發生了……」
聞言,齊擎風只能靜靜地望著自己沾滿血跡的手。
是呀,如果他直接答應了,就什麼事情也不會發生……
即使失去了意識,齊擎風仍可以感受到心口那深沉的痛,和深深地、深深地自責。
再睜開眼,已經是一天後的事了。
齊擎風躺在病床上無神地望著天花板,自從清醒之後,他便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James站在病床前,手上捧了兩份卷宗。
「這是小紅留給你的選擇題。這期周刊的版面我已經空下,看你願意讓哪一份報導見報我都沒有意見。」
James把卷宗放在床畔,望了眼憔悴的齊擎風,便沉默的轉身離開了病房。
乍听見小紅的名字,還是讓齊擎風痛苦地瑟縮了下,他默默地望著白色的天花板出神,沒有伸手去翻動卷宗,連動也沒動一下。
餅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地捧起卷宗,顫抖地翻開了第一頁。里頭掉出了張白色的紙,上頭混亂的字跡仍可看出是小紅的字體。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機會看見這些,但我知道今天的確發生了一件即將改變我們人生的事。我不知道事情的結果會是什麼,但我只想說,我很高興能夠在五年後再度遇上你。即使我們相逢的時間大短,但存在于我們之間的故事卻是跨越了五年的時光,走從五年前所延續下來的。
如果沒發生今天的事情,我根本體會不出自己原來也有這麼澎湃的情感。尤其剛剛听見你說的--沒有什麼比我更重要--你知道這句話對我來說有多麼珍貴嗎?夠了,真的夠了!即使我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我也不會再害怕了。唯一的遺憾就是無法傳達自己的心情讓你知道,讓你知道曾經有一個這麼別扭的女孩為你心動過;曾經有一個不善表達感情的女孩,為了你在心中激起了熱情澎湃。
被了,真的夠了!至于如果真有遺憾,那也只好等到下次重逢時再彌補了。
「……」這張紙條讓齊擎風完全說不出話來,他以為自己的心已經死了,麻木得失去了所有的感覺,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看了這封信後,還是痛得讓他無法承受?
齊擎風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去看接下來的東西,但想起小紅曾經笑意盈盈的眼,曾經興奮地要他當第一個讀者的神情,他不得不強迫自己繼續讀下去。
第一份卷宗,上頭巨細靡遺的標示了汪氏集團的采購企畫草書,大概是從他的辦公室得來的,齊擎風直覺地丟開這一份卷宗,因為他在透明膠套外看見隱隱的血跡,這讓他實在無法承受。
所以他緩緩地翻開了第二份卷宗,標題寫著--女記者的愛情故事。
齊擎風嘆了口氣,開始順著報導的開頭讀起。內容從他們倆的初相逢,到他對她提出了專訪,加上過程中一連串的心境轉折,直到未完的結尾……
齊擎風讀得很快、也很不仔細,但即使是看得如此迅速,往事仍是隨著文字一幕幕清晰的躍入他的腦海,侵入他傷痕累累的心。
他看見小紅一開始對她的排斥,還有對專訪動機的懷疑和厭惡。
也知道了小紅是怎麼透過相機在看他;更知道小紅寧願被一杯咖啡感動,也不要他天天精挑細選的進口花束。
他看見她心情的轉折,看見她如何掙扎的否認感情、質疑感情,進而到願意承認感情。
他更看見她和James的計畫,知道她心底的不安和掙扎,也知道了她的矛盾,更發現自己原來從頭到尾都是個這麼可惡的男人。
他忍不住放下文件,腦中完全無法思考,一方面是因為失去小紅的痛;一方面是對自己的怨。如果他們能再誠實一些、再直接一些,關于他和小紅的愛情會不會變得更圓滿?
但現在說這些,好像已經太遲……
「……小紅,小紅呀!」齊擎風終于開口喊出了這個名字。他閉上眼,似乎還看得見她那巧笑倩兮的模樣,還有她戴著面具的矜持,以及她藏在眼底的深情。
他心痛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光用「痛」根本表達不出他心中難受情緒的十分之一。他根本找不出任何話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只能一直在心底嚷著--好痛、好痛、好痛……
尤其當他想起了小紅的笑臉,還有她那固執得不肯認輸的個性,以及那雙清澄的睜--齊擎風的心更痛了,痛得他幾乎快要承受不住。
「這就是妳堅持要我完成的選擇?」齊擎風抱著頭嘆息。
嘆息,不是因為抉擇不了,而是因為就算選擇了,也不再有人感到難過或欣慰了。
齊擎風漠視心頭那滿滿的無助和空虛,他緩緩地收起兩份卷宗,然後默默的躺回病床,再默默的閉上眼楮。
思緒在他腦中慢慢轉動著,即使難過,即使失意,即使痛不欲生,即使他有再多自怨、自卑、自憐的情緒,他還是得先全部收起--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他必須先為小紅做些什麼,必須先彌補她些什麼……
不管是在正義,或者是在愛情上。
終于到了截稿的那一天,齊擎風如期的交出了稿子。
只是那篇稿子,不是關于汪氏集團的采購案,也不是那篇卓小紅寫的愛情故事,而是一篇全新的報導,由齊擎風執筆的全新報導。
上頭詳細載明了大豐投資董事長的所有惡形惡狀,更指證歷歷的標示出所有黑道立委曾干過的壞事,不僅內容詳實,更同時寄了一份犯罪實證給法務部,相信兩人都是在劫難逃,
James看了雖然不置可否,但因為在文章最後齊擎風還寫了一段話,終于讓這篇報導定稿,在同一周的周末上市,造成轟動。
文章的最後是這麼寫的--
這是一個花心男人對社會大眾的承諾和自白。
我齊擎風承認自己曾是個花言巧語、對愛情不負責任的惡質男人。曾經大家質疑我的緋聞,也懷疑過我的性向,但請讓所有質疑都在今天終止。
因為我要大聲的告訴全世界,我這一生的愛已經給了一個叫卓小紅的女人,即使她殘忍的離開了我的生命,但我仍要對這份愛情負上責任,更表明承諾。
我齊擎風立誓--
我這輩子只愛卓小紅,如果我再對其他女人動心,我甘受天打雷劈之苦。
雖然讀者的反應褒貶參半,但不能否認的確提升了雜志的銷售量。
齊擎風在周刊上市的隔天,決定搭飛機離開台灣,離開這個會讓他觸景傷情的傷心地。他還是依舊想念卓小紅,依舊心痛不已,雖然唯一欣慰的是看見壞人都受到了報應,但他終究得面對自己的報應--
他害死小紅,應得的孤獨報應。
所以齊擎風訂了到美國的單程機票,也接下汪子平在美國子公司的請托,短時間內不會再回到台灣了,他需要時間好好療傷。
他沒通知任何人,就這麼一個人孤單的搭上了飛機。雖然事情已經過了好幾天了,但他卻始終問不出口--關于小紅的後事。他知道James會將一切處理得很好,只是他仍鴕鳥的不願意接受,以為這樣就可以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
他想,也許下回再回到台灣,他就會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一切了。雖然他心底明白,有些東西失去了,就再也追不回來了。
緩緩地,飛機滑向了跑道。
齊擎風一直將視線擺在窗外陰郁的天空上,灰灰的,就像他連日來的心情。他不知道自己就這麼看了多久,直到感覺身旁的座位有了人,他才淡淡地瞥了一眼隔壁的座位。
但,這一瞥卻非同小可,齊擎風原本淡漠的眸霎時被驚疑的情緒給取代。他急急的轉頭,瞪著眼前那張熟悉的臉,一時以為自己見鬼了,雖然他十分渴望能見到這朝思暮想的魂魄。
伸出的手在半途便停住,他害怕這一切只是夢,夢醒了,他連魂魄都見不著了。所以他只能怔怔地望著她,直到「她」開口--
「我沒死,我又回來了。」
這是一個多麼令人驚喜的消息!但齊擎風卻只能困惑地望著她,分不出她到底是卓小紅,還是只是個與她有著相同面孔的陌生人?
直到她又開口,聲音中還帶著哽咽,「對不起,我騙了你。」這特殊的溫柔腔調是小紅獨有的,直到此時,齊擎風才漸漸有了真實感,他伸出手,萬分小心地踫觸那張他以為再也見不到的臉龐。
「所以,這一切都是假的?」
恍惚中齊擎風只能這麼懷疑,但卻看見卓小紅撥開前額的發,露出了一道怵目驚心的傷口。
「不,這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撞傷了額頭,多虧James即時趕到,找才及時撿回了一條命。」
「為什麼要騙我?」
齊擎風還楞楞地反應不太過來,他真的很怕,很怕這只是一場太過寫貫的美夢。
「那只是巧合。當我被送到醫院時,的確已經失去生命跡象了,只是之後被救回來了。當我醒來才知道James已經把報導交給你了,為了知道真相,我只好隱瞞你,直到現在……」
卓小紅娓娓地訴說著過程,她的眼眶里早已蓄滿了淚,這些日子她看見了齊擎風為了替她討回公道而努力,看見了他的傷心和痛苦,也看見了他提出的報導內容,更看見了周刊上的最後一番話--她認為要有很大的勇氣才能承認的真情告白……所以她回來了,心底再也沒有任何擔憂和懷疑。
「所以,妳回來了……妳不曾離開我,妳平安無事的回到我身邊了?」心底慢慢在踏實中,真是沒有什麼比這個消息更讓齊擎風開心的了。
只要小紅能回來,其它的都不重要了!齊擎風已經體會過失去後的痛苦了,他不想再浪費一分一秒在爭吵和懷疑上面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小紅回來了,她沒有離開他的生命,她回來了!
他像是在沙漠中看見了綠洲,十分感動的抱住了卓小紅,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好用力好用力的摟著她,借著胸口那份快要爆炸的興奮來體會活著的感覺。
「我愛妳。」
這是他之前遺憾自己無法說出口的話。
「我看見了。」她微笑,笑中帶著眼淚。
「很高興妳還活著。」齊擎風把臉深深地埋在卓小紅的頸肩里,她微微感覺到濕氣,心口充滿了溫暖和感動。
「……一切都結束了,我也很高興自己能親口對你說,我愛你。」
卓小紅的眼中也有淚,他們望著彼此,飛機正好在此刻沖出灰暗的雲層,現出一片燦爛明亮的景象--如同他們的未來。
筆事未完……
雖然卓小紅和齊擎風正開心的準備迎向未來,但是,坐在他們後面的老夫婦卻看得心驚肉跳。
「那個男的不是雜志上的這個輪嗎?」婆婆拿著八卦雜志,突然發現前座坐了一個名人。
「系呀,長得好像。」老伯伯也點點頭表示同意。
「啊,可是他在上面發誓說,如果他再愛上別的女人……會天打雷劈咧!我們現在和他在同一架飛機上耶,你說我該不該阻止他們繼續抱,我好怕會墜機……」
「……」
這--
大概是全飛機上有看過八卦雜志的人的共同疑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