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霓虹閃爍,為這座不夜城注入許多活力。
隨著時間接近午夜,知名時尚夜店外停放了一整排進口跑車,打扮入時的男男女女聚集在門口,喧囂嬉鬧成一片。
裝潢高級的夜店內,綁著黑人發辮又戴著一副黑墨鏡的DJ正播放著歐洲最新流行的電子舞曲,舞池內的男人與女人踩著微醺的步伐,隨著音樂的節拍扭動著身體,更有幾個穿著十分性感的女客,窈窕的身軀宛若一條靈活的小蛇,勾纏在外籍男客身上,極盡所能的搔首弄姿,挑惹起人類本能的,空氣中散逸著一股強烈的費洛蒙氣息。
「各位朋友,歡迎來到末日狂歡派對,現在我宣布PARTY正式開始——」DJ持著麥克風喊道,緊接著,舞池里的男女全歡呼尖叫。
在吧台和包廂內的酒客們,相當有默契地高舉手邊的酒杯,齊聲大喊︰「敬——世界末日!」
拜媒體和網絡所賜,原本一則毫不引人注意的「世界末日」預言,被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們渲染成全台大事,雖然沒有引起民眾恐慌,但卻給了浮世男女一個尋歡作樂的借口。
身為「尹威科技」研發部經理的譚予海,與旗下的工程師剛結束了長達十八個小時的程序測試,深邃的眼眸下浮現兩團暗影,剛毅的下顎泛著些許淡淡的髭須,然而這些小小的不完美非但無損于他斯文俊酷的風采,反而多了幾分浪蕩不羈的氣息,攫獲了不少夜店妹的目光。
他穿著一襲白襯衫配上淺灰色西褲,精瘦結實的身材及胸前的肌肉將襯衫繃得硬挺。不同于一般宅男工程師的隨興與不修邊幅,譚予海特地請擔任執行長的老哥譚予澈在辦公大樓增設健身房,一來方便員工運動紓壓,二來自戀的他靠著健身練出一身媲美運動員的完美肌肉線條。
結束工作後,此時他和一票「酒肉朋友」聚集在二樓的包廂,居高臨下地俯瞰著舞池內柳腰輕擺的女客們。
「嘖∼∼今天的妹又多又正∼∼」縱橫夜店多年的柯大宇目光饑渴的盯視著在舞池內性感熱舞的辣妹們,尋找今晚狂歡的目標。
「不要擺出那副『餓』了三百年的表情好不好?」譚予海喝光杯子里的威士忌,橫睨了友人一眼。
「沒辦法,今晚的貨色實在太正了!」對柯大宇這匹餓狼來說,舞池里的辣妹們猶如一塊新鮮多汁的肉——而且還是穿得很少的「肉」。
譚予海還來不及開口,口袋里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喂?……我人在夜店……對……整個程序已經測試完畢了……什麼?你要我現在回辦公室?拜托,老哥,我已經在研發室待了十幾個小時,能不能放過我……」譚予海持著話筒,揚聲說道。「……要我參與提案會議……那不是我研發部的工作,而且你答應過我,只要我搞定『A&J』公司的軟件系統就要讓我放大假,你不能說話不算話……」譚予海持著手機跟身為執行長的大哥討價還價。
為了這個軟件開發案,近四個月的時間,他幾乎以研發室為家,現在他需要的是一個假期,需要美酒、需要音樂,最不想要的就是工作。
柯大宇仗著酒意以及與譚氏兩兄弟的交情,一把搶過譚予海的手機,對著話筒喊道︰「譚大執行長,世界末日都要來了,還管什麼提案會議?一起加入我們的末日狂歡,把握時間及時行樂吧!」
柯大宇喊完後索性關機,把手機放進自己的口袋,攬著好友的肩膀,走下樓。
他們倚在吧台旁,一邊喝著啤酒,一邊隨著音樂打著節拍。
驀地,柯大宇的目光對上了一個穿著黑色亮片低胸洋裝的女人,她眨著媚眼,賣力地扭動豐盈性感的身材,波濤洶涌的畫面足以讓在場的每位男士血脈僨張,全身百分之九十九的面積幾近癱軟。
「那妞超辣的……」柯大宇說著。
「她好像是剛才那幾個老外帶來的,別人的妞少惹為妙。」譚予海轉頭向調酒師要了一杯馬丁尼。
「世界末日都要來了,還管誰是誰的妞啊!」酒精和美色早已讓柯大宇喪失理智,雙眼膠著在辣妹那對雄偉傲人的「聖母峰」上,亢奮的神情猶如要去攀登百岳。
舞池里,席夢娜一邊扭擺身體,一邊搜尋著今晚的獵物,驀地,她的目光對上了倚在吧台前一名穿著白襯衫、喝著馬丁尼的型男。
「嗨!」席夢娜主動朝吧台走去,嘴角噙著柔媚的笑。
「嗨!」柯大宇一見辣妹主動示好,雙眸立即流露出興奮的光芒,熱情地自我介紹。「美女妳好!」
「席夢娜。」她的視線越過柯大宇的肩頭,落在身後那位斯文的型男身上,瞟見他手腕上價值不菲的名牌表後,更顯得媚態十足。
譚予海隔著杯緣匆匆地瞥看席夢娜一眼,暗自在心底劃個大叉。辣則辣矣,但不是他的「菜」,再者他對別人的妞兒沒啥興趣。
他來夜店的目的就是听听音樂、跳跳舞、小酌幾杯,和朋友聊天打屁,放松心情,最忌卷入糾紛,所以對別人的女伴向來興趣缺缺。
「我叫柯大宇。」柯大宇搭著好友的肩頭,熱絡地說道︰「這是我的死黨譚予海。」
「要不要一起跳舞?」席夢娜擺動著如水蛇般的縴腰,微醺的眼神帶著痴迷與誘惑,朝譚予海勾勾手指,扯住他的領帶,邀他一起熱舞,享受著被男人擁戴的優越感。
「好。」柯大宇貼蹭在席夢娜的身邊,展現獨領風騷的狂野舞技。
譚予海喝光杯中的馬丁尼,還來不及搖頭拒絕,忽有「龐然大物」從男廁里走出來。
一位光頭老外,身材壯碩得猶如剛從摔角台上走下來的選手,慍怒的眼底泛著戾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掄起拳頭,揍向柯大宇!
「啊——」女客們驚慌尖叫。
柯大宇狼狽地跌躺到地板上,哀號慘叫。
「敢踫我的女人?fuck!我操你媽的……」光頭老外中英文交雜地迸出一連串精采的國罵,緊接著又掄起拳頭朝著譚予海揮去。
「先生……呃……」譚予海還來不及解釋,月復部就連挨了數拳,腳步踉蹌地往後退了幾步。
恰巧服務生推著賓客慶功用的香檳杯塔車走出來,光頭老外乘機又補了一腳,教他整個身體幾乎騰空飛了出去,撞在香檳杯塔上,玻璃登時碎裂一地!
「啊——」慘絕人寰的淒厲叫聲倏地回蕩在室內。
譚予海的後腦重重地撞上桌沿,接著整個身體跌躺在碎裂的玻璃上,他感覺到自己臀後那朵脆弱的小菊花正承受著殘忍的折磨……
他的俊臉因疼痛而扭曲,迷迷糊糊地想著,網絡上嘴炮大師的世界末日預言尚未成真,他人生的末日就提早到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頭部撞傷的緣故,抑或是後背傳來的巨大痛楚,總之他的視力逐漸模糊,怔怔地望著天花板,原本像一朵小菊花的暈黃燈泡逐漸漫漶成盛開的向日葵……
***
八點二十分整,尤佳儷穿著一襲淺粉色的護士服,一頭過肩的烏黑長直發束成利落的馬尾,清秀的臉蛋並沒有艷麗的彩妝,僅在眼眶下搽了點遮瑕膏,蓋住疲憊的暗影,頰畔淡淡粉橘色的腮紅襯出她燦亮開朗的神情。
她如同往常一般,在護理站和同仁開完早會、做好交班工作後,嫻熟地推著醫療車穿過長廊,開始一天忙碌的工作。
二十七歲的她,已經在「聯大醫院」服務四年多,面對醫護人員調度不足時總是主動提議加班,成為護理長心中的愛將,考績更是年年第一。
每年醫院都會票選最佳醫護人員,尤佳儷憑著親切開朗的笑容,以及專業和藹的態度,連續三年獲選為病患心中最受歡迎的「白衣天使」。
雖然醫護人員在一般民眾心中不像醫師,可以在第一時間給予病患治療和救援,地位也沒有醫師來得崇高,但他們卻是一群站在醫生身後默默給予支持,提供病患最完善的護理照顧,偶爾還得承受患者和家屬負面情緒和無理苛責的人。
尤佳儷不敢說自己的工作有多偉大,但若是將醫院比喻成一台大型機器,那麼護理人員則是一個小螺絲釘,看似不重要,但缺一不可,甚至會影響整台機器的流暢運作。
面對繁重的醫護工作,她鮮少有過怨言,反而樂在其中。她是真心喜歡這份工作,喜歡護理站和樂融融的氣氛;喜歡被病患需要、信任的感覺;喜歡陪著患者一同並肩作戰、對抗病魔;喜歡病患康復後開懷的笑容……
尤佳儷看著手中的數據,今早她必須負責照顧十位病患,其中有三名要送到開刀房、有五位要辦理出院,另外還新增了兩名新的病患。
她推著換藥車來到「302」病房前,敲叩門扉後,利落地推開門——
「大家早安,我是今天早班的護士——尤佳儷。現在我要開始做一些例行性的檢查和發藥。」一道細柔富有朝氣的嗓音打破室內過分靜謐的氛圍。
「302」並非一般有三、四張病床的健保病房,里頭僅有兩張病床,牆壁上懸掛著兩台電視,還有單門冰箱和雙人沙發,提供給病患最優質舒服的醫療環境。
枕躺在A床上的病患叫譚予海,男性,二十八歲,昨晚在夜店中斗毆受傷被送往急診室,做完計算機斷層掃描後發現頭部有腦震蕩的現象,另外後背和臀部被玻璃割傷,縫了十余針。
瀏覽完新來病患的數據後,她輕輕地扯開隔在病床間的拉簾,瞟看著趴臥在病床上、穿著藍色直紋式病袍的男人。他的身形高大精瘦,手腕上注射著點滴,從他側趴在枕頭上的側臉看來,鼻梁又挺又直,看起來五官十分立體。
「早安。」佳儷清柔的嗓音含著一絲笑意,試圖喚醒酣眠中的男病患。
譚予海緩緩地睜開沉重的眼皮,一位穿著淺粉色制服、臉上漾著笑容的女人立即映入他的眼簾——
天使!
譚予海的腦海中閃過了這個念頭。
雖然她的頭上沒有光圈,背上沒有翅膀,但清秀的瓜子臉上漾著一抹親切甜美的笑容。
當她扯唇微笑時,露出一排編貝潔白的牙齒,整張小臉瞬間亮了起來,教譚予海的胸口起了一股奇異的騷動。
她的笑容彷佛有股魔力,讓人感覺好溫暖、好親切,譚予海的心彷佛被撞了一下,視線定定地膠著在她的臉上。
「這里是……」譚予海喃喃地低語,懷疑自己是不是上了天堂,否則怎麼會看見天使呢?但臀部傳來的刺痛感旋即又將他的思緒拉回地獄。
「醫院。」她輕笑接腔,望著他怔愣的俊臉。
「喔。」原來他不是上了天堂,而是進了醫院,也的確見到了「天使」。
她主動關心道︰「譚先生,你還好嗎?有沒有感覺哪里不舒服?」
「我……的……頭……好痛……」他扯開干澀的唇,語帶保留地說。
事實上,他不只頭很痛,而是全身都痛,尤其是臀部貼覆著紗布的地方,更是疼痛難當。
「因為你的頭部有腦震蕩的現象,需要留院觀察幾天。醫師有幫你開止痛藥,要吃過飯後才能服用……」佳儷掀翻著他的資料,又細心地問道︰「除了頭痛還有哪里會不舒服嗎?」
「我……」譚予海狼狽地趴在床上,思及受傷的尷尬部位,礙于大男人的尊嚴,硬是咬牙不敢喊疼。
昨晚可真是他人生中的世界末日,明明想喝酒紓壓的,哪知道柯大宇的招惹來禍端,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玻璃只割傷他的後背和,他最脆弱的「小菊花」安然無恙,沒有綻放成一朵「向日葵」,否則他的男性尊嚴將蕩然無存。
佳儷凝看著他干澀的嘴唇,又注意到他靠近矮櫃的左手正打著點滴,便主動拿起一根棉棒沾了點水,輕輕地擦撫著他的唇瓣。
「幫你用棉棒沾水擦拭一下嘴唇才不會裂開,記得要補充一點水分喔。」她細心地交代著。
譚予海定定地瞅看她,兩人之間隔不到二十公分的距離,近到他可以感受到她身上散逸著淡雅的香氣,她輕柔的嗓音宛若棉花糖般又甜又軟,瑩亮的眼底閃爍著笑意,看起來可人又親切。
難怪人家會稱護士為「白衣天使」,她體貼的舉止,教他心窩暖洋洋的,彷佛所有的疼痛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