櫛比鱗次的摩天大樓佔據了整座水泥叢林,車水馬龍的市街上喇叭聲不絕于耳,消防車、警車、計程車、公車和休旅車的引擎聲,以及商店內強力播放的流行音樂,鬧哄哄的一片,突顯出紐約這座城市的繁華喧囂。
易行浚開著車來到「聯合國廣場」附近一棟嶄新的大廈,停妥車後,一身西裝筆挺的他,手里拎著公事包,與一群白領上班族魚貫地走進大廳內。
踩過光可監人的大理石地板後,他搭乘一部直達六十層樓的專屬電梯,進入緝毒署國家情報局(DEA)紐約辦事處,按過指紋辨識機確定身分後,玻璃門輕巧地滑開。
DEA辦事處的外觀看似一家尋常的國際管理顧問公司,每位探員衣著光鮮整齊得與一般商務人士無異,但實際上卻是在蒐集全球非法毒品販運與跨國犯罪組織情報等,並進行殲滅計劃。
探員為男性居多,女性則分散在各部門從事助理或私人秘書等工作,最高階層為局長杰克•史密斯。
他們的主要工作在殲滅中南美洲一帶的國際販毒集團,唯恐探員的身分曝光引來毒梟的惡意報復,所以他們的職業必須對外保密,連最親密的家人也不知道他們的底細。
「早安,易探員。」一位約莫三十五歲的漂亮棕發女子朝著易行浚咧嘴微笑,並將手中的檔案遞給他。
「早安,蘇珊。」易行浚很自然地回應她,早已習慣自己的雙重身分。
在出任務時,易行浚會用「黑鷹」作為代號,源自于他擁有如鷹隼般精悍犀利的眼色、行動敏捷、曉勇善戰,個人突破能力優越,因而得到此稱號。
「你家的小朋友還喜歡這次的禮物嗎?」蘇珊微笑地問道。
身為易行浚的專屬助理,蘇珊要幫忙蒐集情資、匯整資料、隨時隨地給予奧援、保護探員的行蹤,還得幫忙制造「出差證明」。
「唉,那小家伙的喜好又變了。如果可以的話,幫我弄三張紐約尼克隊的比賽門票,還有一件十七號球衣。」易行浚懊惱地嘆口氣。
慈父難為啊!
「沒問題。」蘇珊連忙記下來。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孝子』啊!」一道低沉的嗓音插入兩人的談話中。
「孝子?」易行浚循著聲音的來源,對上了搭檔韓克森那張悠哉的俊臉,好奇地問道。
與易行浚的斯文俊挺不同,擁有歐洲與亞洲血統的韓克森簡直俊美得不可思議。他的臉頰瘦削,五官完美,一雙桃花眼又超會放電,許多女助理常被他的男色眩惑得小鹿亂撞。
由于韓克森的外表實在太過漂亮了,又擅于偽裝易容,因此博得「Hanson」的稱號。
「所謂的孝子就是孝順兒子的人。」韓克森搭著易行浚的肩頭,涼涼地調侃道︰「像我孤家寡人,就沒有這樣的煩惱。」
「起碼我不用穿著皺巴巴的咸菜衣上班。」易行浚揮掉搭在肩上的手臂,還很不給面子地揮了揮被韓克森踫觸過的衣角。
「愛妻牌村衫了不起喔!」韓克森的表情酸溜溜的,整了整身上微皺的村衫。
「如果這是贊美的話,我收下了。」易行浚反唇相稽。
在局里幾個私交甚篤的探員都曉得易行浚有個超完美嬌妻,氣質優雅出眾不說,還性情溫柔體貼,又煮得一手好菜,令許多單身王老五羨慕不已。
「難道你一直對著同一個女人不會覺得厭煩嗎?」韓克森表情認真地瞅望著好友。
想當年,易行浚奉子成婚時,一票同期的探員還打賭兩人的婚姻能維持多久,畢競他們的工作與一般人不同,從事高危險情報工作又得時常出任務,聚少離多,別說經營婚姻了,就連維系一段感情都不容易。
「為什麼會厭煩呢?」易行浚反問,對他喜新厭舊的公子感情觀頗不認同。
「女人這種東西就像一道料理,每天你都吃同樣的萊色,再怎麼美味也會吃到膩嘛!」韓克森一副兩性專家的口吻。
「首先,我的老婆不是一道料理。」易行浚糾正他,不容任何人低毀詠橙,就連一同出生入死的哥兒們也一樣。
「我這是譬喻法。」韓克森解釋。
「好吧,如果你硬要把女人比喻為料理的話,那我想問你,你知道什麼叫家常菜嗎?」易行浚反問他。
「不就是每個家里都會有的萊色嗎?」韓克森一頭霧水。
「但家常菜卻不是任何餐館或五星級大廚能料理出來的味道,那道菜也許不是什麼豐盛佳肴,對你來說卻是最特別、會有家的溫暖、是會讓你感動的味道。」談及愛妻,易行浚精悍的眼色倏地變得柔和。
如果真要把女人比喻為料理的話,詠橙對他來說就是家常菜。雖然很平凡,卻有著特殊的意義,那是用青春與情感匯聚而成的,每一口都可以嘗到她對他的愛。
他的雙親都是來自台灣的移民,兩人在紐約相戀結婚後生下他,十歲那年,一場車禍奪去兩人的生命,從此他就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
二十歲那年,他遇到杰克•史密斯,被吸收進入組織,訓練成緝毒署里最頂尖的探員之一,但即便擁有高薪,他仍然是個孤獨的個體。
但在詠橙出現後,她的愛一點一點地補綴了他心底的空缺,挫折的時候有人安慰,寂寞的時候有人陪伴,更重要的是,他不是一個人,而是擁有一個家和家人。
「原來老婆就是家常萊啊!」韓克森似懂非懂地撫著下頷,又自動下注解。「那女朋發應該就是外賣,隨傳隨到——」
「韓克森!你要是有時間研究家常萊與外賣之間的差別,要不要先把『古斯曼集團』的成員名單整理給我?」杰克站在他身後,凜聲說道。
「局長,我在特維斯島受槍傷,才剛復原沒多久,這種工作不能叫其他人頂一下嗎?」韓克森故意撫了撫受傷的左腿。
「你中彈的是左腿,不是雙手。快去!」杰克喝道。
「局長,我需要休養……」韓克森換上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如果你再討價還價,我就派你去秘魯出任務,讓你半年之內都回不了紐約!」杰克威脅道。
「報告局長,我馬上去整理『古斯曼集團』旗下的名單,就連他家寵物、廚房里的蟑螂叫什麼名字,我都會查得一清二楚,所以你干萬不要派我去秘魯!」韓克森一溜煙地閃回自己的座位。
「黑鷹,我有個東西要交給你,跟我進來辦會室。」
「是的,局長。」易行浚斂去對妻子的依戀,恢復以往嚴肅精悍的表情,隨著局長進入辦公室。
夜幕低垂,萬盞燈火將紐約的夜晚點綴成一座不夜城,但這一切的繁華喧囂對易行浚而言毫無吸引力。
在不用「出差」的時候,他的生活規律得與一般白領族無異,還是個會準時回家陪老婆、孩子吃飯的好爸爸。
流理台前傳出潺潺的水流聲,易行浚奉了愛妻的命令,卷起袖子,笨拙地清洗著碗盤。
「老爸,媽咪說這個碗要洗干淨啦!你這樣油油的,都沒有洗干淨。」小杰從易行浚的身後探出身子,下起指導棋。
「我哪里沒有洗干淨?」易行浚低下頭,瞅看著身高不及他胸口的小家伙。
「就是碗後面這個小圈圈,媽咪說這里叫做碗,要用刷子刷干淨才行。」小杰表情認真地說。
「你怎麼知道?」易行浚反問他。
「因為我常常幫媽咪洗碗啊!」小杰說。
「這麼厲害?」他朝兒子挑了挑眉。
「還好啦,媽咪常說我洗碗洗得好干淨。」小杰咧嘴微笑,露出一整排潔白小巧的牙齒。
「小杰,既然你這麼厲害的話,不如示範給爸爸看吧。」易行浚的眼底閃過一抹狡黠的光芒,騰出一個位置讓小杰站往流理台。
「好啊!」小杰卷起袖子,拿起菜瓜布,沾了點泡沫,笨拙地洗著碗盤。
「不錯不錯……表現得真好!」易行浚單手插腰,拿起桌上的啤酒,仰頭灌了幾口,還不忘贊美兒子兩句。
詠橙倚在廚房的門框旁,凝看著眼前這一幕,心底涌起一股暖意。
回想起得知自己懷孕、剛踏出婦產科的那一刻,她慌亂得不知如何自處,因為這不是一個二十歲女孩該承受的一切,也不是她來紐約想要的結果。
她茫然無措地在中央公園呆坐了一個下午,直到背包里的手機鈴聲響起,才將她的思緒喚回現實,她在電話里向他說出懷孕一事——
我們結婚吧!
他在手機那端毫不猶豫地開口。
然後,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她的身邊,攔了輛計程車,兩人來到紐約頗負盛名的第五大道的Tiffany精品店內,他親自為她挑選了一只銀色圓形鑽戒。
詠橙低首望著圈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銀戒上瓖綴著一顆小小的鑽石,不僅滿足了女人對愛情的憧憬,也印證了他的愛。
當時的他既沒有逃避,也沒有閃躲,而是用一種篤定的口吻說——我要你和我們的孩子。
一句看似簡單的承諾,讓她淒惶無依的心得到了依靠,更決定了他們一家三口的未來。
她多麼感謝當年的他沒有掉頭離開,沒有怯懦地斷絕兩人的聯系。
「媽咪,爸爸都欺負我啦——」站在流理台前的小杰突然發現爸爸的詭計,拉開喉嚨哇哇抗議,兩只小手和鼻尖全沾滿了泡沫。
小杰的呼喊聲中斷了詠橙的思緒,等她回過神時,父子兩人的身上已經沾了許多泡沫。
「做爸爸的怎麼會欺負兒子呢?」易行浚眼色無辜地說,但仍然把沾滿泡沐的手涂向小杰的臉,還換上一副慈愛的嘴臉。「我疼你都來不及了。」
「媽咪——」小杰也不甘示弱地把一陀泡沫抹到易行浚的村衫上,父子倆就這麼一來一往地打起泡泡戰。
「不要玩了,再玩下去,就罰你們拖地板。」詠橙出聲制止。
「是!」父子倆很有默契地異口同聲回應。
「你們兩個快點把碗洗好。」詠橙一臉無奈地說。
「是!」兩人再度異口同聲地說。
案子倆在詠橙的監督下,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終于把廚房收拾干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