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彥震驚的接過聖旨,剛毅的面容中,帶有一絲不願信服的神態。
他負傷而起,狼狽地杵在大廳,整座尚書府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不過一夜,邦府全然天地變色,風光不再!
昨日的獵較他誤傷太子,雖無危及太子性命之虞,卻因為小人的流言蜚語,讓聖上勃然大怒,縱使太子求情,也無法力挽狂瀾。
堂堂兵部尚書,如今貶為平民,撤下官職,曾經輝煌功績已是過往雲煙,不再榮華加身,更無往日恩澤降臨。
埃管事立在邦彥身旁,年老的他早已見慣大風大浪,一生中歷經許多滄桑,卻在晚景之時,遇上這等大事。
「大人……您有何打算?」福管事看著應當是意氣風發的主子,如今卻時運不濟,跌至谷底。
邦彥仍舊如往常般交付。「你回頭就發布出去。交代帳房最快在三日之內,將府里立即可用的銀兩,拿來支付底下的人,要是還有余力,盡可能安頓大家。」
「大人,那您怎麼辦?」福管事都明白,這住所雖是華美,不過也是座官邸,一旦革去官職,他僅是流落在外。
邦府的老爺、夫人早已不在人世多年,邦氏親戚沒有往來,他形影孤單許久,加上邦彥為人正直,所領的俸祿大多作為支付底下人,或士兵卒們的飯菜金,尚書府的財力雖不致入不敷出,卻也毫無家底可留。
邦彥苦笑。「我不過是貶為平民,四肢健全,能做的事還是很多,何懼之有?」只是,他說得雲淡風清,卻也不免傷感。
「大人為朝廷效忠多年,立下許多汗馬功勞,皇上怎能說眨便貶,毫不給人辯駁的機會!」福管事說得激動,邦彥的一片赤膽忠肝,是誰都看得見的。
邦彥比誰都還要清楚,他們已經走入天下太平之日,無須太多戰績輝煌的武將,所有打下的疆土已經安安穩穩地劃分進天子的掌心里,再多的功勞,也只怕最後功高震主,最後落得意圖叛亂的罪名,株連九族、慘遭滅絕。
說不定,這樣的際遇對他來說,反而是件好事。
至少他曾一展抱負,獻出一己之力。只要這般細想,邦彥就能釋懷許多。
「或許,我已不再被需要。」邦彥雖是負傷,卻仍舊談笑風生。「當初既然拿起,今日應當就要放得下。」
他這樣勸自己,可也明白無論怎樣的大道理,在愛情里面,從來都不適用。
抬頭,她看見柳君今在廳外的徘徊的身影,僅是向她招手,要她進來。
「柳姑娘。」福管事客氣的問候,很快地退出廳外,留下兩人在原地。
「你應知道方才來的是何人。」他知道在自己領過聖旨時,她躲在外頭按著唇瓣,就連呼吸都看似小心翼翼。
柳君今沉默,眼中全是歉疚,更有將他逼入絕境的罪惡。
「以後,你無人照看,凡事要當心些。」今後,他們將要分道揚鑣,終要歸回自己的正道。
「我最後還是徹頭徹尾的成了你的災星。」前世,是這般;今生,亦是如此!
「你高估了自己,以為自己可以扭轉乾坤?」邦彥輕笑,那神態一如往常,好似昨夜的激情,也不過是曇花一現的盛開。
她沒有任何反應,僅是靜靜地望著他,仿佛期待看穿他的心事,那些被他隱藏得極好的情意。
柳君今的目光,他其實也是清楚的,但就因為知道,所以才顯得更加用心掩飾。「明日,就走吧!」
「走?我該何去何從?」柳君今反問,她孑然一身,他不是最清楚嗎?
「去任何一處,可以容得下你的所在。」
「你知道我沒有那樣的地方。」
邦彥別過頭去,不願見她無意間流露的無助。「我已自身難保了。」
「那至少讓我陪著你。」其他的,她不敢貪,但求在有生之年,還能夠伴他在左右。
「陪?」邦彥的笑容里,夾雜傷人的嘲諷。「大難已來,勞燕分飛,你還認為有所謂的天長地久?」
在杜瑾湘面前,他一肩攬下所有責任,為的是勇敢面對自己的感情,因此坦承了。可是,他不再是先前意氣風發的模樣,到頭來不過是落魄潦倒,能給她怎樣的安逸?這段他已然動心的愛情,早就無法成真,是他的痴心妄想,以為足以掌握在手中,卻也落得如此下場。
「說到底,我也是同樣害慘了你。」邦彥說出言不由衷的話。時到今日,他不該拖她一道受苦。「你當真相信,這世上真有所謂再續前緣這樣的荒唐話嗎?」
他們都被掌心的印記所苦,以為真有緣分這回事兒。但事實證明,他們到頭來也是被命運捉弄得心力交瘁,焉有何情緣可言?
「這難道是你拿來當作回絕我的理由?」柳君今苦笑,就算再愚蠢的人,也明白他的推托。「你知道的,無論有沒有,我們都無法去證明什麼。如果非要親眼所見,才可以確定所謂的真相,我只曉得在這里遇見了你。」
若說他們無緣,站在彼此眼前,可以觸及對方的溫暖,這樣的距離,難道不算是緣分?
邦彥的唇逸出一聲輕嘆,莫名的情緒壓痛了胸口。他該怎麼做,對彼此來說才是最好的?
柳君今伸出手,握住他有印記的掌心,這是她頭一回鼓起的勇氣。
「讓我留在你的身邊,日子不會太長太久,我不貪圖你的承諾,也不要你給的安逸,我要的只有你掌心里的溫暖。」
很快地,她將像只遷徒的候鳥,終要飛離有他身處的境地,獨自奔向那不可知的冥地。但在此之前,她盼望能留住他的溫柔,在未來一人的旅程中,還保有這一份美麗的記憶。
或許,在他惦念起她時,仍有愉悅的往事可以追憶。讓她曉得,在自己離去之後,這人間塵世中,也還有人掛念著,可能相當短暫,卻曾經被他想起過。
邦彥將她攬進懷里,抹不掉心中還想擁抱她的渴望。在他一無所有後、在他失意退至谷地後……他想起的,也不過是她笑容中蘊含的情意。
「放肆!」門外,斥喝聲響進大廳,杜家老爺來得又暴又怒。
邦彥隨即探去,忙將柳君今護在身後。
見他有此一舉,杜虢怒氣沖沖地踩進門,兜頭就摑了邦彥一掌,怒道︰「無恥!」
柳君今眼見他無端遭受責打,正要上前,卻還是被邦彥一掌攔擋在後。
「我杜虢到底也是看走眼!」見邦彥三番兩次護她護得緊,心意毫不隱瞞。「你將湘兒擱在哪兒了?」
「杜伯……」
「不準喊我!你沒那種資格!」杜虢冷哼氣。「我擔憂你,忙著來探看,卻見你流連在兒女私情之中!」
邦彥沒有反駁杜虢的怒罵,一心承擔著,他對于杜家,其實是虧欠的。抬眼,他見到杜瑾湘的身影,就像是木女圭女圭般地,冷冷地看著他。
「這女人不但來路不明,還害你落得如此下場,直到現在你仍執迷不悟!你簡直是鬼迷心竅!」杜虢指著他的鼻頭罵,從未這樣責難過他。
是啊,若非他鬼迷心竅,又怎會坦然的面對自己的感情?
他一向認為,感情對他來說,可有可無。他待瑾湘好,她會成為自己的妻,彼此相敬如賓,無憂無慮終老一生。激情並無,有的也是相互扶持的心,人都怕孤寂,她非要他不可,而邦彥也認為照顧她毫無不妥。
直到柳君今的出現,印證他夢里那個擾他心神的女人,她的存在幾乎剝奪他的理智、他的自制,以及他冷冷淡淡的感情。
曾幾何時,他的心,因她而灼熱地燃燒起來。
「杜伯說的,小輩無力辯駁,也不願替自己辯解。我只是……」他看著廳堂之外的杜瑾湘。「不願瞞著瑾湘,她應當有知道的……」
「我要你娶湘兒。」杜虢打斷他的話。
「杜伯,恕小輩做不到。」
「若你是因為被眨為平民而感到自卑,我杜家有錢有勢,不怕你一時失志。」杜虢口氣猖狂,也有幾分富貴人家的架子。「做了我的賢婿,依然保你風光的日子!」
邦彥搖首。「小輩並不貪求榮華富貴,但求心安。」若真如此,他早就選擇杜瑾湘,而非是今日的毀約。「瞞著瑾湘一輩子,心里永遠記掛著另一個人,這樣無法走到白頭。」
「邦彥,我當你是一時意亂情迷,並非真要辜負湘兒。」杜虢苦口婆心,早是不將邦彥當作外人。
他的沉默,讓杜瑾湘既心痛、也心疼。都怪她!那該死的女人!
「爹,別逼邦彥了……」杜瑾湘話聲清淡,沒有昨夜的失態。「讓我們三個人好好談一談,好嗎?」
柳君今看著可人又嫵媚的杜瑾湘,心底同樣升起一股妒火。她什麼都不缺,也什麼都擁有,就連陪伴在邦彥的身邊的日子,也是自小到大!
為何同樣是女人,她可以得到這麼多?而自己卻是如此的貧乏?
捫心自問,她這輩子並無對不起任何一個人,也從未狠心真要傷人,她總是被逼得迫不得已,甚至連退路都不得而走。
那麼杜瑾湘呢?就連往後的日子,她都可以陪他一道過。
柳君今咬著唇,恨意夾雜著一絲的妒忌。要是沒有她!要是沒有她!邦彥無須進退維谷,更不必白白遭受這樣的辱罵。
要是沒有她!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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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驕陽隱在雲霧之中,淡涼的微風撫過百花齊放的庭園,迎風展曳的草葉欣欣向榮。這本該是一片清幽的午間,卻因為三人的面對,彼此暗藏在心里的情懷,給攪得渾沌不清。
亭內,被搭起的薄紗帷幄隨風飄搖,紗面上沾染上幾片跌落枝椏的花瓣,卻因風兒的絕情,被高卷至天邊,永遠地離開此地的寧靜,就好比,她終將也會遠去。
柳君今回過神來,桌面擱著一壺涼茶、幾碟糕餅小甜食,是她一早就到廚房偕著廚娘一道做。
因為邦彥喜愛涼茶的滋味,所以後來她每日都會為他沖上一壺備涼。
杜瑾湘立在亭口邊,邦彥在她身側。「我說你,終究也是喧賓奪主。」
柳君今起身,沒有理會杜瑾湘的刻薄話語。邦彥拍拍她,要她切莫計較。柳君今哪里不明白?只是輕頷首,並且讓他們先坐。
而杜瑾湘,竟也霸道地推開她,將她方才坐的位置,任性地佔走。
柳君今的表情瞬地一怔,邦彥以為是她的無禮,讓柳君今臉色鐵青,遂道︰「瑾湘,你坐這兒。」
杜瑾湘揚高下巴,嬌聲地辯道︰「這張椅,刻了她的名不成?我就是要坐這兒!」
這女人趾高氣昂,性子也喜怒無常,前一刻還和杜虢說要好好談談,下回眨眼卻是對她使來這樣的脾氣。
「既然杜姑娘要坐,君今讓開便是。」她淡道,從容地坐下。
邦彥不願在這樣的小事里拉拔著,既然她說要談,三個人應當要好好講開。縱然他明白感情的事,怎能用三言兩語解決得了?卻也想要更加婉轉地處理。
杜瑾湘擺出驕縱的姿態。「柳君今,我早應當防著你的詭計。」
三人圍成一桌,詭異的氛圍如此包裹著,教人動彈不得。
「既然要談,那就讓君今斟杯茶,平心靜氣地談。」她對邦彥如此說道,保持一貫地微笑。
見她還是這樣冷靜自恃,杜瑾湘不禁動怒,伸來一掌狠狠打落她的從容。
「你這低賤的女人!」
「杜瑾湘!」邦彥見狀,怒吼出聲。「你做什麼?」
柳君今掩面,火辣辣的余熱燒至面頰,藏在掌心之後的眸眼,是陰狠狠的目光。
「你還好吧?」
收起不該泄漏的情緒,再度面對邦彥時,柳君今已換回原先的溫柔。杜瑾湘越橫沖直撞,她越是要小心應對。
若是沒有她!若是沒有她!邦彥就會屬于我了!
柳君今坐正身子,仍舊堅持為兩人倒茶。
邦彥捉起杜瑾湘的腕子再次警告。「你說要談,咱們便談,而今你卻動起手來,是否太過野蠻?」
「我有你們偷來暗去的無恥嗎?」杜瑾湘甩開他的手,冷冷地奚落著。
邦彥惱怒,僅是瞪著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祛除火氣。
「吃些甜嘴的小東西吧。」柳君今將他喜歡的糯團子擱在邦彥的小碟里。
杜瑾湘也同樣吃起茶來,既然要耗,她就要和他們爭斗到底!
三人就這樣各懷鬼胎地吃茶,有人妄想在此得個解套,有人堅決爭奪不罷手,而也同樣有人,容不下另一個人的身影!
按著咽喉,杜瑾湘臉色突然轉青,突地喘不過氣。「這茶……有毒……」
柳君今掀掀唇,藏在眼里的笑意,是那般的殘忍又絕情。
她大口的喘息,俏麗的臉龐換成詭異的掙扎,杜瑾湘不可置信的看著柳君今。
「柳君今……你!」見她又再次使毒,邦彥灰心了!「瑾湘……大夫!快叫大夫。」他疾聲喊道,欲喚來其他僕役。
「有她在的一日,我便得不到你!」柳君今冷道,早已有豁出去的決心。
邦彥打開茶壺嗅了氣味,發現壺里的涼茶確實被下了藥。「誰要你如此做的!」
「她已經擁有太多太多,為何連感情,我也要讓她稱心如意?」柳君今悲傷地喊著,她不要!不要連可以握在掌心的情愛,都教她奪去。
「你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邦彥攙著杜瑾湘氣息贏弱的身子,對她心痛至極。
「我只想要做自己的主人!我只想要得到自己要的愛情!」柳君今淚流滿面,對于杜瑾湘她不會後悔。
邦彥探查著杜瑾湘的氣息,思索著三人同樣喝了三壺茶,為何她毒性發作,而他卻安然無恙。
直到他見到小碟上,那只剩一半的糯團子,他只嘗了一口。
「你瘋了!」邦彥抓著被摻著解藥的甜食,要塞進杜瑾湘的嘴里,怎奈柳君今伸手拉住他。
「不要……不要在我面前,待她這樣的好。」如果杜瑾湘消失,他們就可以擁有這段的愛情!柳君今自私的這樣貪求。
「我做不到。」人命一條,他豈會眼睜睜見她消逝?
邦彥不由分說的,將解藥放進杜瑾湘,任甜味與解藥化在她的嘴里,搶救著快要斷絕的性命。
「瑾湘,看著我!你專心地看著我,知道我是誰嗎?」邦彥拍著杜瑾湘的面頰,見她渙散的瞳眼終于開始有了焦距。
柳君今無神地看著他為杜瑾湘掛心,心里宛若有千萬只的螻蟻正噬咬著……她從不認為有錯,她要的、她貪的,不過是他的感情。
她已經沒有太多太多的東西,只有邦彥,是她唯一想要、敢要,並且願意奮不顧身擁有的愛情。
木然地看著自己的掌心,柳君今苦笑地望著那被注定的印記,到頭來她愛瘋了他,並且喪失所有的理智,卻一心一意還想要愛他。
柳君今頹然起身,沒見杜瑾湘是否安好,逕自離去。她漫無目的踩著虛無的步伐,就連兩頰滑落的淚水,都渾然無覺。
她似是冥府的幽魂,終飄至不知何處的所在。柳君今黯然神傷,絕望至極,就算現下生命走到盡頭,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突地,在她心緒早巳飛逝之前,一陣劇痛揪緊她的心窩,來得又急又猛,讓柳君今措手不及,僅能按著心窩,不支倒地的跪下。
她嘔了一氣,腥膩的氣味竄至鼻端,她的眼角也在同時滑出淚水來。
攤手一看,自體內嘔出的熱血,染滿她的掌心、腕子,甚至是淺色的衣飾。
一氣哽咽住,柳君今又吐了一口血,好似欲把體內的新血,通通嘔出月復腔。
她的淚水之中,夾雜著因毒性發作而滿溢出的血水,柳君今自知性命該絕。
趴在石板上,她的掌心能觸及那冷冽的溫度,好似又記起他方才對她失望與絕望的眼神,也是這般寒冷。
「邦彥……邦彥……」或許,在她躺入暗冷的棺木之時,他有一瞬是為她依依而不舍的。
那掙扎似的低聲呼喚,隨著夏末的暖風吹至邦彥耳邊,他一抬眼,卻見她倒在地上,滿手都血水。「柳君今!」
她朝他淺淺地笑,仿佛是花兒枯死之前最後的綻放,那樣耀眼瑰麗。
這一生,遇上他便足夠……她欲開口,劇痛卻揪住咽喉。
她喚不出他的名,就猶如他第一眼見到她,也同樣喊不出她的名,那樣的掙扎,那樣的不解。
邦彥奮不顧身的奔至她的身前,見她滿身都是嘔出的艷血,他不禁哽咽。「解藥!你的解藥呢!」
柳君今淺淺地笑,原來他的心里,仍舊惦記著她。「邦彥……」喊著她的名,在這一生中,彼此的緣分依然如此短暫。
「解藥!快給我解藥。」他看著她的嘴角依然不斷滲出血水。「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柳君今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函,她知道這是如今她可以為他做的事。
「這是……我在太尉府時偷來的信函……」她當初就是怕趙勤趕盡殺絕,才為自己拿來的保命符。「只要有它,趙勤的心眼兒就會被揭露了……它可以讓你……再次成為英雄……」
「君今,不要再說話了,你解藥放哪里?」邦彥眼里有淚,見她浴血其中,怕得膽戰心驚。
「我好不了了……在一開始……趙勤便不願讓我活下……」柳君今說得斷續,氣力像被掏盡。「但無妨……只要遇見你,那就好……」
「我不要你說這種喪氣話!我要你平平安安的。」他喊著,像是在與死神搶著她最後一口微弱的氣息。「你要留下,為我留下!」
「進府以來……我最想要做的事……就是為你歌唱……」自小,大家都說她的歌聲,有穿透人心的力量,有撫平哀傷的奇效,許多人總愛听著她唱歌。
直到後來,她也只剩這副歌喉,換取生存的能力。
「君今……」邦彥手足無措的抱著她漸冷的身子,每當她說一句,那血就如同流水,不斷的自她嘴里滲出。「不要這樣對我……」
「葛生蒙楚,蘞蔓于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在月色里,那幽幽的聲調被夜風伴隨著女人的悵然,被吹散在夜幕之中。她曾經,耳聞這樣的歌聲,因為那哀愁的聲音,回繞在她的身側。
「葛生蒙棘,蘞蔓于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直到後來,她學會這首歌,教她歌唱的女人,卻難耐相思之苦,結束短暫又璀璨的生命。
柳君今盡力的唱著,宛若杜鵑鳥兒的哀鳴,用盡最美麗的生命,日夜悲啼,淚盡繼以血,終究魂斷在哀傷里。
「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
她努力的唱著,盡力的為自己心愛的人,歌唱著最動人的情歌。手握著始終不離身的鳳鳥谷紋玉佩,曾經是她一心期待兩顆心成為玉上的鳳鳥,成雙成對的翱翔在天際,快活地過著想要的生活。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于其室……」
她的歌聲,幽幽地回蕩在這座綠意盎然的庭園中,隨著風兒的遠行,送至天邊見不到邊際的境地。或許在那里,是她最後棲息的所在……
當柳君今高舉著那塊染上熱血的玉佩,一心還惦念著,自己能夠成為他最後交頸鳳鳥時……
那歌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