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不斷的低頭察看著她的情形,而她也不再掙扎,只是安靜的靠著他的肩膀,而後,一滴淚緩緩滲過他的衣服,佔濕他的肩膀。
不復原有的玩世不恭與冷漠,她的淚揪住他的胸口,竟像是要滴穿他的理智。
而這個未曾有過的感覺,讓他的俊眉間起了個小小的結,不是憤怒,反倒像是困惑,因為不明白這陌生的感覺,而起的疑惑。
"還很痛嗎?"他無法置之不理,她的淚莫名的讓他的冷漠,轉變成為難解的溫柔。
"不會。"她輕聲否認著,逆來順受的習慣,讓她在面對痛苦時的反應,沒有怨懟,只有無聲嘆息,而後堅強面對。
她並不想流淚,也不是想博取他的同情,只是他貼心的舉動卻讓她頓時變得軟弱,對他無可救藥的迷戀,全泛上心口,她著迷于他寬闊的胸膛,不想起身。
她怎麼會陷得這麼深?
"那為什麼哭?"段旭抽起一張面紙,拭去她臉上的淚,也拭去她臉上殘留的妝,恢復她原有的清新面容。
"謝謝你。"雲箏低聲說著,沒有任何虛假的腔調,就是干淨單純的她。
有那麼一剎那,他張口結舌,什麼話都說不出。
他這麼殘忍的對她,讓她面對這原本不屬于她的戰爭,被人用言語奚落,甚而是掌摑……
而她竟然還對他說謝謝?
"是我讓你加入這場混亂里,不是嗎?"
他想表現出一貫冷血的態度,故意撇撇嘴,不屑的說著,試圖掩飾他幾近痛苦的渴切。
渴望將她探入體內的深沉,為的不是肉欲,而是想提供一個堅實的保護。
"隨你怎麼想吧,我只是說出我想說的話。"這些日子的相處,雲箏已經知道他拒人于千里外的個性,似乎沒有人能觸著他的心。
車內一陣沉默,一直到飯店門口。
"我已經好多了,讓我自己走吧。"雲箏說著。
他寬闊的胸膛是個能安撫人的地方,疼痛雖然在,但是她卻覺得平靜,她很喜歡依著他的感覺,只不過,這並不屬于她。
"已經抱了一路,也沒差這幾步路。"段旭不著痕跡拒絕她的要求,付了車費之後,仍舊將她抱在懷中,一直到了房門口後,才將她放下來。
"能站嗎?"段陽仍舊讓她倚著他的身子,手掌則緊扶著她的腰際,雖然分神開了門,仍注意著她的狀況。
"我很好,謝謝!"雲箏露出淺淺的微笑,對于他的關心,她倒是挺意外。
沒有遺漏她的笑容,段旭正正臉色,也發覺自己異于平常的表現。
"我只是因為害你挨一巴掌而覺得歉疚。"段旭僵硬的說著。
"我知道。"雲箏知道現在露出微笑,是相當不智的行為,可是她還是不能控制唇邊的笑意,一陣陣的泄出來,直到拉扯到唇角的傷口後,才又皺起眉來。
"這就是你愛取笑人的後果。"段旭到口的責罵,在看到她皺起的眉之後,消失無蹤,雖然還是奚落,但是顯然仍舊帶著關心。
段旭讓她在沙發里坐著,而飯店服務生也隨後送上急救箱。
"瞧你笑得這麼囂張,待會兒替你上藥的時候,就別雞貓子喊叫。"段旭拿起消毒藥水,警告的說著。
雲箏只是笑著點頭,不去探究他的溫柔,是否也是演戲的一部分。
老實說,她還真有點不習慣,這麼一個老是冷冰冰的男人,突然變得多話且體貼起來。
"忍著點。"雖然有著處罰她的意念,但還是忍不住多說了一句。
段旭熟練的拿起棉花棒,先是沾了藥水之後清理她唇邊的紅腫,而後又拿了另一根干淨的棉花棒佔濕食鹽水之後,清理著她膝蓋上的小沙子。
雲箏皺起眉頭,看著他細心處理傷口的樣子。
"要先把沙子清掉,要不然傷口不會好。"段旭看著她皺起的眉,耐心解釋,另一方面則是更加小心的移動著棉花棒。
"你對清理傷口很熟練的樣子。"這是她主要皺眉的原因。
"小時候我常幫我媽照顧傷口。"段旭淡淡的解釋著,眉間有著突來的皺摺,想起了小時候的景況。
"是因為你爸爸打的?"所以他才會這麼討厭他爸爸。
"不是,不過意思也差不多了。"大媽與二媽之所以會對母親恨之入骨,他父親佔了極大的因素。
他邊說邊上藥,熟練的上了繃帶。
"傷口不深,應該很快就好了。"他站起身,決定結束這個話題。
"段旭……"她看得出來他閃躲的意圖。
"這些天你可以休息,他大概得花個幾天想辦法,來制止我荒唐的行為……""別走。"雲箏拉住他的手,有些莫名心疼的情緒。"你們父子有必要鬧得這麼僵嗎?"段旭冷眸望向她,其中還隱含著憤怒,只因她踩著他心里最痛的傷口。
"什麼事都不知道就想插手,你未免也管得太多了。"他怒言。
"我只是想……"
"只是想什麼,想做救苦救難的菩薩,還是你真想做我段家的媳婦……"他的凌厲怒氣壓過理智,口不擇言的低頭怒視著她。"你還不夠格!"空氣間,兩人皆因這句話而陷入窒悶的沉默里,短短的幾秒鐘,像是整世紀一般的漫長。
四目對望,雲箏緩緩呼出一口氣,明眸眨了眨,嘴角牽出一抹晦澀的笑容,反倒揪著他的心。
"我從來也沒想過,要當你段家的媳婦,我只是關心……""用不著。"他斷然的拒絕,眼中一閃而逝的心痛不再,他大聲吼著。"別以為我對你稍微好些,你就自以為與眾不同,在我眼里你們都是一樣的,只是泄欲的工具,懂嗎?"時間像是在那一刻間停住。雲箏連嘴角的笑容也僵了,淚水逐漸在眼中凝聚。
良久……
唇邊的笑容,像是一種奢望,她已無力扮出笑容讓他安心。
"對不起,我想去洗個澡。"她垂下眼來,避免眼淚再一次的在他眼前泛流。
她閃過他進了浴室,打開蓮蓬頭,讓水當頭沖了下來。
她閉起眼,讓水在臉上奔流著,流過嘴角的傷口時,她皺起眉。
好痛……好痛的心啊!
她的確不曾想過要當他段家的媳婦,可是,她卻曾因為這場戲而暗自竊喜。
她的確不曾想過要當他段家的媳婦,可是,她卻曾因為他的溫柔而心蕩神馳。
她知道自己對他已經動了心,卻不知道已經動了情,直到剛剛。
他的話像把利刃插進她的胸口,指責著她藏在心底深處的奢望。
明白的告知,在他的心中,她只是一個泄欲的工具,一份合約中的小角色……
無聲的淚順著水流了下來,她蹲在水柱下,見到他剛才悉心包扎的傷口已經淋濕,想到他剛才溫柔的樣子,就像是一場夢境。
她單純的沒有去衡量自己的身份,只是想分享他眉間的痛苦。
最後,傷的是自己。
今後,她會謹守她的本分,做她該做的事……
而段旭立于窗前,口中呼出的煙一陣接著一陣,煩悶佔住他心口,快讓他喘不過氣。
他揚起手表察看了時間,而後回頭望著仍舊緊閉的浴室門……
他失控了。
因為她不該有的關心而失控了。
因為她觸及他最為忌諱的部分而失控了。
所以,他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她應得的。
惟有這樣一針見血的貶抑她,她才會記得今後該有的規矩。
所以他不必覺得愧疚,但他為何該死的覺得心疼,該死的想抹去她眼中急欲掩去的傷?
他慢步到了浴室前,敲門問著。
"洗好澡就快出來,我洗個臉之後,還有事要處理。"他若無其事的對著門說著。
沒多久,一頭濕發的她出現在門後。
"還洗了頭,所以久了點。"她嗓音甜潤的說著,听來與平時無異,甚而更加嬌細,只是通紅的眼楮泄露她哭過得痕跡。
段旭看著她的笑臉,一句話在喉間滾了許久,還是沒說出來,閃過她的人,進了浴室。
門里、門外,距離又更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