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園祭的熱鬧喧囂,傳遞不到學園北側後門一座氣勢磅礡的松園。
松園位處偏僻,鮮少人群走動,只會偶爾傳來模糊飄忽的歡樂聲響。
「為了公平起見,你跟我都得關掉手機。」柏木優雙手環胸,俏臉仰得高高的。
離開大雅後,明日香就被柏木優帶到這里來。
從頭到尾,她都不發一語。
柏木優在未徵得她意願,便一古腦地倒出一樁大秘密強迫她收,將她剛被病菌肆虐過後的頭,弄得又暈又重,無法思考。
病體虛弱的她機械式地從手提袋翻出手機,關掉電源。
「看哥哥或是大雅先用廣播找誰,那個人就贏了。」柏木優重申打賭規則。
「隨便!」對於擅自決定規則與賭注,又擅自決定她的意願,拿她的沉默當同意的蠻娃,她懶得多說一字半語。
她只希望能趕快擺月兌柏木優,一個人獨處。
喲,這麼好說話啊?柏木優內心竊喜,一雙大眼忙往明日香身上覬覦打轉。
論外表,她絕對比不上聖來表姊;論內在,不用說也是聖來表姊贏,可為什麼哥哥偏就舍棄表姊鍾愛於她。
若說她對哥哥有情有愛,那還另當別論,可是她在听到哥哥和她的關系後,只是臉僵白了下,好像並不是很在乎,她對哥哥真的有愛嗎?她真的很懷疑。
「當當當——當當當——」制式的廣播前奏在空中散開。
柏木優暫時將問題撇到一旁,進入戒備狀態。
明日香臉轉向後門,將因柏木優的小動作而想笑的沖動斂去。
「學園祭委員會報告,二年二班柏木優同學,听到廣播後請回班上。本會再重復一次,二年二班柏木優同學,听到廣播後請回班上。」
「當當當——當當當——」
柏木優雙手擦腰,仰頭大笑。「听到了嗎?姬野姊姊,我贏了!」
「恭喜,你贏了!」
「你輸了,就應該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噢。」怕她不認輸,柏木優出言提醒。
明日香將胸前的垂發往後撥。「照約定,我輸了就必須離開你哥哥。不過你沒有提何時開始履約,不如就從現在開始,你覺得呢?」
這對兄妹不太相像,唯獨盛氣凌人時一個模樣。
明日香的配合,反而讓賭贏的人疑心倏起。「你不會在我面前說要開始,背後卻跑去跟哥哥告狀吧?」對對對,只有這個可能。
「幫我交代大雅……」噢,她的頭又暈了。
「你當我是笨蛋嗎?我幫你轉答,不就間接承認你不見與我有關嗎?」
「呃,對不起……」雖不覺得自己有錯,但柏木優噴火的眼神,直勾勾地要她的道歉。
哼,這還差不多。
明日香拉下柏木優指在她鼻尖的手,並將自己的手機放入她手心。
「我突然不見,大雅一定會很擔心。所以,麻煩柏木同學找機會幫我把它放入大雅的書包內。」
眼眯了眯,像是對明日香話里的真偽作了一番判別後,柏木優才將她的手機收入口袋。「好啦——」勉為其難的答應,無非希望稍稍減輕罪惡感。
「再麻煩你一件事好嗎?」
「你很羅唆耶……」手放回口袋。柏木優心想,只要明日香膽敢反悔,被自己的手機砸到了就別怪她。
「麻煩你指點我一條快速離開校園的捷徑……」
柏木優以怪異的眼神瞪著她。這個女人干麼迫不及待履約,她又沒強迫她。
「麻煩你了,你也不希望有人找到這里來吧,尤其是你的哥哥。」木然的表情,木然的語調,全然讓人听不出她正為失去方向而困擾。
耙恐嚇她?哼,不整死她,她就不叫柏木優。
她怒眉橫飛,故意指引一條繞來拐去的大遠路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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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明日香的背影消失在轉角之後,柏木優的心地忐忑不安了起來。
大雅的姊姊好像不太對勁?她腦海一直盤旋這個疑問。
遠遠看到倚在教室外那抹讓她等待好久、好久的清俊身影,竄出的第一個反應應該是欣喜若狂才對,然而柏木優卻想轉身逃離……
「小優,嗨嗨。」倚在關智身邊,陪著等人的洞子在柏木優轉身前,已眼尖地瞧見她,並揚聲叫喚。
必智綠瞳掃向洞子的方闊大臉,洞子回以他重重點頭,並捶胸保證,兩人默契好得不需言語。
已知逃遁不了的柏木優晃著慢吞吞的步伐踱向他們。
「怎麼只有你回來,大雅他姊姊呢?」關智劈頭就是向她索人。
聞言,一雙渴望兄長注意的眼眸迅速泛紅,柏木優低頭掩飾。
「小優,大雅他姊姊呢?」沒發現妹妹泫然欲泣,他追問。
柏木優握緊雙拳仰起臉,對著他大聲咆吼,「哥哥——我兩個月又八天沒看到你了,為什麼你看到我的第一句話不是關心我,問我在美國好不好,而是向我討人,你……」討厭啦,她不想像個吵糖吃的傻孩子,可是好可悲,原來賭輸的人不是那個女人,而是她。
綠瞳內有兩簇冰冷光芒在跳閃。整顆心全掛在昨夜發燒的小女人身上,他只想趕快找到她,已然沒有多余心思撫慰鬧脾氣的小女孩。
「柏木,我姊姊呢?」大雅奔出教室,只看到柏木優一個人,和關智一樣,劈頭就是向她索人。
又來一個!她惱羞成怒地往大雅胸口用力一推。
「你們都問我,我、我怎麼知道啦?」
罷要吞掉一片巧克力的洞子差點被噎到,大叫,「你不知道?」方才他明明看到她們兩個一道消失的背影。
被柏木優冷不防一推,大雅差點撞上門口的木招牌。
必智撈住大雅,將他拉到身側。「什麼意思?」
柏木優瑟縮了下,低頭不敢看其他人。
「小優,看著我。」妹妹不擅說謊的小動作,關智一目了然。
「老大?」洞子被關智渾身的戾氣所震懾,他很少看到他如此生氣。
大雅呆了呆,滿眼困惑地望著關智和洞子。
他一直以為洞子教練和小優是因為他才認識的,而智哥哥喚小優的昵稱,笨蛋也猜得出他們之間關系匪淺。
可是,為什麼他之前並沒有听到他們提起對方,他們也沒跟他說,他們其實早就認識了?
柏木優緊握兩拳,咬牙否認,「我哪知道大雅他姊姊人在哪嘛。」她打算堅持一個定理——撐到最後,就算是假也會變成真的。
必智手一抬,擋下洞子欲對妹妹的規勸。
「有人看見你領著她走到其他地方,你怎麼說?」
「是、是誰亂說話的,我哪有,我、我剛才去門口等聖來表姊……」柏木優害怕得不敢抬起頭,以致錯過洞子對她擠眉弄眼的暗示。
「啪!」
清脆巴掌聲迅雷不及掩耳地響起,令在場所有人措手不及,包括剛好行經他們身邊的學生,個個一臉吃驚。
全部人的情緒,加起來也沒有關智眼底的失望之色來得濃。
被掌摑的臉蛋倏地紅了起來,像火在上頭燒般灼燙,柏木優搗著臉頰,淚珠子答答答地滴到地面上。
必智慍怒喝令,這是他的最後通牒。「柏木優,你看著我再說一次。」
他甩出的力道已減至最輕了,意在教訓她撒謊的行徑。
哇的一聲,柏木優被他冷颼颼的斥喝嚇得嚎啕大哭。
「就是因為我帶走大雅的姊姊,所以你才急忙把我叫回來,不是因為你想看我……只是因為我帶走那個女人對不對——」
「你若要這麼想,我也不否認。」並不全然是,但他已懶得解釋,他只想盡快找到小綠,結束這場荒誕鬧劇。
禁不住大雅無聲哀求,洞子移到柏木優身旁,附到她耳邊小聲警告。
「小優,別鬧了啦,你沒看到老大很生氣嗎?你再不說的話,他可不會手下留情的。」
就算老大不說,他們的默契也猜得到他用心良苦。
老大一定是打算藉由學園祭的活潑氣氛,為小綠小姊和小優介紹彼此,再伺機跟小綠小姊說明他跟小優的關系,只可惜這道熱騰騰的好意還沒端出,就被小優給砸了,難怪老大會氣得青筋直冒。
「我是他妹妹耶!」柏木優不服氣地吼洞子。
彷佛听到天大的笑話般,他拍著厚肚皮大笑。
「妹妹?我的媽呀小優,你還不醒?來,我問你,我們家的老夫人你說老大尊不尊敬她?」讓洞子等了半天,柏木優才遲疑地點頭。他迫不急待往下說︰「他連老夫人罩的人都敢打了,你認為他對你……下不下得了手呢?」
柏木優淚眼半抬,將關智交橫在胸前的僵硬手臂瞧得正著。
她抽了抽鼻涕,囁嚅招認,「嗚,我說啦……」
再不說,是不是又會來一掌呢?嗚……她再也不敢說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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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很想嘗嘗親自手刃你的血腥味——」
明日香驚愕地轉向聲音來源,拭汗的動作停在半空中。
她才剛坐下來休息,他就出現了,來得可真快。
狂暴的怒氣朝她坐的地方狂襲而來,就算沒听到他的狠話,她也感覺得到從他身上散發的肅殺之氣。
距她尚幾步遠,他急漸收勢風行之速,直到兩只鞋尖抵觸上她的後,一顆飄忽不安的心才歸落原位。
明日香低下頭。
她的兩只鞋尖均被他的抵住,他的行舉是剛好,還是別有寓意?
想笑,又怕造成火上添油反效果。
手撐著地站起,她抬手拭去他額頸奔流的汗水。
「你沒話要說嗎?」
「說什麼?」他該知道的,那位柏木同學想必都跟他說了。自動攤牌,豈不自打嘴巴?不,錯又不在她。
必智將她抓離地面,額頭貼上她的。還好,溫溫的……
腳下浮空的感覺讓她有些害怕,動手推了推他後,身子順勢滑下地面。
「別以為笑兩下,我就會當作一切沒事。」他不是滋味地哼道。
他上氣不接下氣急忙尋人,就怕她真的鬧失蹤,相較於她的氣定神閑,還真是天壤之別啊。
「我也不認為尊駕是個好收買的人。」
「有這樣的認知最好。」氣他氣呼呼地掏出手機撥給洞子,要他先帶大雅回去。在一起面對大雅前,他們這對為人父母者需要先溝通一番。
結束通話順便關機,手輕輕一拋,手機穩穩落入她擱在地上的手提袋。
「尊駕要追究什麼嗎?」明日香慢條斯理地摺妥方才拭汗的絲帕,放人手提袋,恬適得像是在享受日光森林浴般。
必智陰狠狠地瞪著她含笑的鳳眼。「追、究、什、麼?」好好的一天被她跟小優搞砸了,她居然還端著一臉無辜的表情問他要追究什麼。
「想問什麼就問,客氣不是尊駕的基本修養之一。」她不慌不忙地接下他的怒氣。
樹蔭擋去秋陽,耳旁軟語呢喃,關智的火氣頓時消減大半,只剩下幾簇微火苟延殘喘。
「小優的事我只字未提,你生氣是應該,想暫時離開去透透氣更是你個人的自由,但是請別玩弄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讓她以為自己的本事變強了。」
「喔……」細眉輕挑,明日香抬頭仰望湛藍的天空。他瞧出她要的小伎倆了,看樣子她的情況將有點不妙喔。
這個女人,罔費他為她擔心……
必智的火氣回升,銀牙一咬,劈頭又是一頓罵,「多虧我還記得你小時候路痴的毛病,急如星火地趕來為你解圍。要是沒把你帶回去的話,大雅絕對不饒小優,要我眼睜睜看他們姑佷倆打架,你別作夢。」
「好可惜,沒看到尊駕抓狂以及大雅生氣的模樣。」她不很真切地懺悔。
她循著柏木優為她指示的路徑繞來繞去,結果卻迷路了。
在找路時,她將柏木優的話仔細想過,對於被他蒙在鼓里的難受,也就釋懷許多。
本家對他的收養與栽培,以他重情重義的性子,他不敢忘,也絕對不會背離。加上她剛回到本家時對他的態度,從一開始便晦暗不明,可能因為如此才導致他只付諸於行,言不輕提。
唉,不過某人沒品,盡往別人路痴的痛處上戳,話里繞著陳年往事打轉。既然他執意要掀,那就掀吧。
猿臂一橫,關智粗魯地將她納入懷。「你剛才試過幾遍後才放棄的?」
「你們兄妹倆有個相同的動作。」她不打算回答他的爛問題。
他取笑人的小人式笑容,晶亮亮的很刺眼。
「什麼相同的動作?」
「都喜歡仰鼻和人說話,強迫別人矮你們一截。」
他故意放水讓她扳回一城,免得被人說沒品。「你們剛才的對話,我逼小優一句不漏地說了。」
明日香鳳眼掀揚,寒光流散眸間。「怎樣?」
「讓我生氣的不是我的隱私被她刨掀,而是她逾越本分,企圖把你趕走。」
「尊駕沒把令妹怎樣吧?」
「甩了她一耳光。」關智沒好氣地答。
明日香嚇了一跳。「你連妹妹也舍得打?她不過是個孩子,你何必跟她一般見識……你,你真的很野蠻!」咬著下唇,她心不在焉地數落他。
當年他教訓那位太妹頭頭是那個人咎由自取,但她無法想像他竟用相同的方式懲誡自己的妹妹,被他這麼一打,掙了疼痛丟了自尊,要一個小女孩如何承受?不難想像那顆戀兄成疾的小芳心破碎千萬了。
飛揚的棕眉一挑,他扯了扯嘴角,當作沒听到那句批評。
「十四歲不算小了,是非曲直當能判斷。我除了責罰她擅作主張外,最重要的是要打醒她一直沉醉其間的白日夢。」
明日香臉上寫滿驚訝。「這……太可怕了。」
他沒好氣地橫了她一眼。「你想到哪去了。」
「不是嗎?」對血親產生不該有的情愫,這難道不該驚訝嗎?
「小優不是告訴你,我跟她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了嗎?」
「她是這麼說沒錯。」
「我曾經和小優的表姊交往過一陣子,也因為她表姊的關系,我父親才找到我。和她表姊交往沒多久,我便發現我們兩人的個性南轅北轍,於是毅然決定分手。小優她一直希望我們能復合,阿姨也是。」
「是嗎?」她無意識地低喃。
「所以她才會去挑撥你,沒想到反倒被你回算一計。」想想也是時候了,關智話鋒一轉,跨出他踏上第二階的步履。「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和生父、妹妹相認,我想跟你確定一件事。」
他認真無比的眼神,讓明日香作了最壞打算。
「是要確定大雅的意願嗎?」
一陣錯愕後,他彈指往她的額頭狠力敲下去。「笨蛋,我干麼需要去確定大雅的意願?」
「不是嗎?如果不是擔心大雅跟柏木家的人處不來,你又何必大費周章把妹妹弄到大雅身邊呢?」
一听見她的話,關智眉心死命攥緊,暴怒狂咆,「只要是有腦子的人,都一定猜得到我說的確定是在指你——姬、野、明、日、香!和你的關系一日不正名,我干麼先把大雅和我的關系搞定,那對我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而且,請你搞清楚,當初將大雅安排入學園的人是乾爹,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他跟小優同一個班級,你別亂想一通就胡亂下結論。」說到最後,他簡直是用吼的。
明日香被吼得一愣一愣。
最令她意外的,是她逕自胡思亂想的小習慣被他模得一清二楚。她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笑什麼?」對於心意被扭曲,他仍耿耿於懷。
「對不起。」
「哼,太晚了!本人現在很生氣,不是一句對不起就擺得平。」
轉了轉眼珠子後,明日香將手伸入他的臂彎中,笑盈盈地大放送。
「不管尊駕要確定什麼,我一律無條件同意。這樣可以息怒了嗎?」
以為會費一番唇舌,沒料到她會給得如此大方,關智怔了怔後,笑逐顏開。
「是你自己說的,日後別反悔。」
「我才不是出爾反爾的小人呢。」
「話里有暗喻喔?你在罵誰?」他用唇語說︰女乃女乃。
明日香笑捏他的頰,幫下在場的老人家教訓他。「我沒說,是你說的。」
終於將氣沖牛斗的蠻神擺平!明日香將頭枕在他肩窩上,笑看藍天白雲。
他真心笑開的臉龐,和當年的男孩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