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插個隊 第六章
作者︰春澄亞米

兩手緊握著溫熱的馬克杯,里面是加了很多女乃精的歐蕾咖啡,薰季平心靜氣地看著在她面前來回走動的焦躁身影。

「小季,你一定要搬出去嗎?爸不會同意的。」夏川翔梧慍惱低吼。

「叔叔說我想好就好,他不會干預,只要記得定時跟他聯絡。房子我也找好了,東西也全整理齊了,同事也說好明天會來幫忙。」

夏川翔梧蹲,和她眼對眼,「小季,你的個性其實沒那麼堅強,獨自一個人在外生活,你會惶惶不安的。」

「我住同事家里,不是一個人住。」一再重申了,小梧卻好像耳背似的,老當她—個人住。她的表情有點無奈。

「我不準!就算爸準了,我也不會讓你搬出去的!」說的斬釘截鐵。

望著他近乎狂亂的神情,更加深她搬出去的決心。

「小梧,你能冷靜下來听我說幾句話嗎?」

「如果你不放棄搬出去的念頭,我就不冷靜。」

被威脅,薰季也火了,堂而皇之地撂下逐客今。「冷不冷靜隨你便,如果你想繼續鬧脾氣的話,那就沒什麼好說的,請你馬上離開我的房間。」

心中拉扯掙扎後,夏川翔梧不得不做出退讓,退而求其次地哀求,「我不強求了……我不奢求你回饋靶情給我……也不會再強迫你接受,你答應我留下來好嗎?」

如果換作是其他男人死皮賴臉,她會馬上叫對方滾開。但這個——是她疼了十多年的弟弟,她說不出口。

「小梧,我比你大,又很貪生怕死,從沒想過要當菊京川盟主的女人,號令千百男人的威風,我光想就怕。你也不可能將叔叔好不容易爭下的局勢拱手讓人,你做不來平凡的男人,如此,無論誰作退讓,都只是一時。」

住在「菊京川」的這些年,她親眼目睹打斗的場面不多,全賴於叔叔將她保護得十分嚴密。

可一場地盤爭奪的火並,讓媽媽意外死於叔叔敵人的手里,也讓她深刻領悟到——她愛不來不珍惜她的男人。

親生父親和夏川叔叔,一個汲汲營營於事業,經年不在家;一個為了穩坐黑幫龍頭,終年舌忝刀舐血,讓深愛他們的媽媽傷心遠走,最終香消玉殞。

「我好恨……為什麼在那種敏感時候,他還讓珧姨帶你到街上去?二階堂的陰險狡詐他不是不知道,卻只派四、五個人保護你們?」夏川翔梧頹然坐地。

薰季動作輕柔地將他的頭抱住,感覺像是回到兒時般。

「你會懂的,當叔叔將『菊京川』交給你之後、當你遇到真心喜歡的女人時,你就會豁然開朗了。」

「我根本不屑當什麼盟主……」困獸猶斗,頑抗她施舍的殘缺溫柔。

「若叔叔听到的話,他可是會很傷心。」佯裝輕快的語氣薄責。

「腳步別放太快,讓我能追得上你……」握在手里的柔荑,是那樣的不真實,少男的心惶惶不安。

薰季輕輕搖首,一手撫上他稚氣猶存的眉宇。

那顆將他當成親弟弟般疼的心,無法說變就變,才是最大的癥結。

「沒有我擋住,你的心眼會清醒,會知道適合你的女孩子該具備什麼樣的條件……」勇敢而堅強的那個人,絕不可能會是她。

「你……你為什麼不對我撒謊,就算是欺騙也好。」夏川翔梧拂開她的手。

明白他已經懂了感情的事無法勉強,薰季安了心。

拿出一張信用卡副卡放到他手上。「幫我還給叔叔。」

他將卡塞回她手里。「你帶著,就算搬出去,我跟爸還是會照顧你。」

「我該真正獨立了。」副卡又轉回夏川翔梧手上。

想再塞回去,門路統統被堵死,他一煩,乾脆將它折斷。

一如果感情能像這張卡輕易被折斷,不知該有多好。」

小男孩的嘴巴玩起刺傷人的游戲,薰季一笑置之,把他拉起,往門口送去。

「我也希望能那樣就好。」

被推出房門的男孩支手擋住門板,「你沒有話要說嗎?」

「有時間,我會回來看叔叔跟你的,晚安。」

「小季,你……」還會作惡夢嗎?

「嗯?」

「沒事。」問不出口的問題依然問不出口,牽強扯動一笑後,夏川翔梧黯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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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擭一通報喜的電話後,恆藤司迅速處理完該處理的事。

比預定的時間提早一天從舊金山離開,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誰也沒被他事先知會。

特意一下飛機,便直奔辦公室,為的就是馬上目睹才十幾天不見,卻引發他更多惦念的大美女。

怎知通往思念解藥的路途遙遙,且一波三折。

先是計程車一出機場便拋錨了。轉搭的另一輛,也不知在趕什麼似的擦撞上別人的車。

好不容易來到金碧輝煌的分部大樓,一腳才踏進人資部門,就被體型足足是薰季一點五倍大的阿美莫名緊抓著,劈頭猛轟,噴了他滿頭滿臉都是口水。

意外,總在預料之外。

薰季上前幫忙拉開阿美,並抽了幾張面紙替他拭去臉上不屬於他的水氣。原本很專心的人,被恆藤司驚喜交錯的眼神看得手足無措,指甲不小心刮傷他的臉。

「啊?對不起。」

「沒關系。」恆藤司撫了一下額,有點剌剌痛痛的,可能破皮了。

對於會計部門的悍將出現在人資辦公室里,他也想找人問為什麼。

泵且不論原因究竟為何,舉凡人員調撥上出的紕漏,身為人資部門的最高領袖,他難辭其咎。腦袋瓜子兜轉一圈後,已經知道環節哪里出了岔——三方調度,代理人資的阿智認為不須急在一時,可是蚌殼嘴不提,害得阿美瞎操心。

「恆、藤、司——」

見阿美力量恢復,又朝他飛撲而來,恆藤司行李一丟,秉持男人不對女人動手的原則,飛快地閃進他的辦公室。

「鬼也做得來?」阿美於後嘶吼著。

聞言,恆藤司的眉角譏誚地往兩邊挑高,停住月兌外套的動作。

苞著逃進來躲避阿美暴力的薰季在恆藤司的背影,和闔緊的門板問來回張望,喘著氣緩頰,「你別把阿美姊的話當真,她只是太無聊。」

雖然她也被那句無心話所傷,但寄住在人家的屋檐下,她不得不低頭。

他邊扯開領帶,邊口吻平常地問道︰「我大人有大量,不會和她一般計較,對了,特助現在的行程你知道嗎?」

星子般的眼眸覦了腕上的表,「今天早上星鳩學院有場校務會議,預定在十一點前結束,特助人……」突然驚悟到了某件事,薰季忙將戴表的手藏到身後,可惜為時已晚。

這個賊、男、人!

她是因為信夫特肋說他預定明天回來,最快也要到後天才會進辦公室,所以她才放心地戴起遭她冷落已久的Piaget表。

躍坐上自己辦公桌的賊男人目光炯亮,惡意將右手揚起,並把表面轉向她,唇上的笑意逐漸擴大,再擴大。

在他踏進辦公室時,他的目光便鎖緊她的人,從頭到腳的打量,理所當然也把穿戴在她身上的配件一一掃過。

「還記得我說過你跟我的默契,現在信不信?」

證物俱在,事實勝於雄辯,薰季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這幾天有思忖過那天我說的話嗎?」

「想過,但我想問你,你——」頓了頓後,頗艱難地問︰「你會為我改變嗎?」

她不是要刁難他,只是她害怕會和媽咪的境遇相同。

恆藤司把相同的問題丟回給她,並加注道︰「如果我們真有默契的話,我想,我已經知道你的答案了。」

欲擒故縱的答案,讓薰季微微氣慍。

心湖漣漪朵朵,每一朵的心思都不一樣,讓她覺得有點煩。

「我說過,你不是我想要的類型,你也不可能為我改變,勉強在一起,結果只會是不好的。」把想到的丑話統統說在前頭。

「沒試過,又怎麼知道是不好的結果。」恆藤司輕松回擊。

「試過了,如果還是不行,你就不可以再對我死纏爛打!」

「保證不死纏爛打。」他沒做發誓的手勢,也不標明主詞是誰。不死纏爛打,猛獻殷勤總行吧?!

「我不保證交往時,會刻意去討好你,所以你也不必刻意來討好我。」她間接允諾。

「尊重你的決定。」他伸手拉住突然別扭地住後縮退的嬌軀,再略施力,薄唇輕印上水女敕紅唇。「一吻為印。」

「一吻為定!」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對人用如此慎重的口吻說著一件事,就像是……站在教堂內對著神父說我願意的夢幻感。

男人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笑瞼,明亮如陽,讓嬌顏泛紅的女人,將蹙緊的眼眉緩緩舒展開來。

當門內的一男一女將關系落實的同時,門外,有個很粗魯的女人將鍵盤敲得咱咱作響,乒乒乓乓的聲音穿透厚厚的門板,傳了進來。

在恆藤司傾身想再吻薰季時,門外突然靜止無聲,他停下,屏息以待,溫暖的眼波流轉在埋首他胸膛上的人兒。

就在他打算出門查看時,阿美的炮火隔著門又傳了進來。

「我寧可隨我阿姨去美國,也不願留在這里。」

恆藤司放下心,啄吻了水女敕紅唇後,旋即笑答著,「堂伯母是要去照顧愛子,不是去工作,而且,我不打算為了你和小龍大打出手,你死心吧。」

搗著被偷襲的嘴,薰季滿眼疑問。

「阿美的親阿姨和我由希堂伯母是同一個人。」第六感告訴他,讓她發出疑問訊息的原因應該是這個。

「我不要當只做三件事的閑雜人等啦。」門外的阿美很大聲的抱怨。

恆藤司捏了捏她的手心,要她稍安勿躁,又向外吼道︰「如果沒事,去幫我買便當啦,我餓死了。」

十秒鐘後,傳來巨響的關門聲,室外又恢復靜悄悄。

「你還沒吃?」

「沒事的,等橫濱船廠的罷工問題解決之後,阿美就要開始忙了,到時她會想念這段她能清閑的日子。」

薰季倒抽一口氣,驚嚷,「阿美姊要被派到橫濱船廠?你很過分——」

那麼剛硬的環境,阿美會不會被感染得更男子氣概?

恆藤司好笑地湊到她面前,在她憂心忡忡的臉蛋戲弄地輕輕拍拂。

「你沒听完就亂想。」柔女敕的觸感,真好拍。

沒有距離的親昵,清晰感受到從他口鼻呼出的溫熱氣息,叫她一時閃了神,呆呆地凝望他……

「投資部的若月部長眼光長遠,但輔助他的高瀨專員卻不擅長精打細算,阿美的特長恰恰是高瀨專員所不足的地方。」

他為什麼告訴她這些?她不過是個「閑雜人等」。

回應她心里的疑問,他聲音輕淺道︰「總該讓你知道的,阿智怪我把你定位在打雜小助理,他說你的匯整能力強,可以提升的空間很大。」

「真的?」

雖說金澤小姐和阿美姊也對她贊美過,但多了一個人的肯定,她的自信心又向上攀升了一分。

再者,在恆藤司跟去度蜜月的兩位大頭頭都不在的這段期間,信夫特肋多半透過電腦及電話從大阪搖控分部運作,所以能被他贊賞,她覺得很開心。

恆藤司指了指他右手邊的櫃子,「你有空的話,把里面的書拿出來翻翻看看。至於那些零碎的工作,我會再徵個小助理幫你分擔掉。」

「萬一看不懂呢?」

實在是不願對自己殘忍,但……唉,的確是層級有別啊。他指的那一櫃書,有幾次沒事做時她溜進來翻過了。全都是原文書籍,深奧難懂。

「可以問我,我不在的話,把它加注記,急的話就打去問洞子。」她的表情,對自己能力的沒自信坦露無遺。

「洞子經理?」好鮮奇的答案,薰季吃驚的望著他。

「『深藏不露』指的就是洞子這類型的人。外表樸實不起眼,厚厚的大肚里,裝的全是學問。等他回來後,我讓你跟在他身邊學習。」

他清揚的嗓音、平穩的語氣,贊美的是別人不是自己,卻令她一顆心怦怦跳。

「洞子經理什麼時候回來?」

恆藤司想了想,兩手一攤。「這可問倒我了。」

「你唬弄人?」

「不是唬弄你,而是要看阿智什麼時候將小修女拐到手。」

沒頭沒腦,听得薰季滿天星星。

誰是小修女?這又跟洞子經理的歸期有什麼關聯?

門外砰地響起關門聲,有人回來了。

「喂,便當買來了,起來穿衣開門了。」

起、來、穿、衣?!

這位大姊的幻想力,真是有夠圈圈叉叉的。

恆藤司躍下桌,把上鎖的門打開,「買哪家的?」剛才他忘了跟阿美注明。

「從樓下員工餐廳包上來的啦!我好歹在這里上過班,去『爙夔』也才兩年,這附近哪里能吃、哪里不能吃,我還不至於忘記。」

恆藤司松了一口氣,「聞香下馬,聞到香味才知餓。」

「拿去啦。」怕又被關在門外,阿美擠開作勢要把門關起來的人。

恆藤司吹了聲口哨,「簡直媲美『風馳電掣』耶。阿美,最近百貨公司是不是又在舉辦大搶購的活動了?」一句中文成語穿插其間。

阿美掄起她的饅頭拳,作勢要打他。

大家在一起久了,對於半個台灣人的司和崇尚中文的叛徒阿智,偶爾月兌口蹦出或是就地交談起拗口的中文,已然麻痹到不想去問是什麼意思了。

反正,知道他們沒有惡意就好。

但,對於第一次听到的人而言,是個令人不舒服的小打擊。

看著阿美姊嘴巴叫人家快吃,圓潤的軀體卻窩到人家身邊,抓著人家猛問事情,薰季只能愣愣地看著移往沙發上的兩人。

哪里怪?說不上來。

狼吞虎咽的吃相,依舊。

粗魯不雅的大口喝湯,如昔。

可是,山頭上,就是有種釋放不開的怪異感受,硬要歸類,比較像力不從心之類的。

另外,有道小小的聲音,質疑自己——

這個多元的男人,你要得起嗎?石桓薰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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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多元的人談戀愛,不是尋常人所能想像的辛苦。

上帝事事不公平,唯獨給予他每個子民,一律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時。

遙望著在晚會的另一頭,正和幾名阿斗型的公十哥兒聊得頗愉快的恆藤司,深感無聊的薰季從眼務人員的托盤上拿了懷水果酒,安靜地走向室外。

一個是名校副教授、一群是鎮日流連娛樂場所的紈子弟,很不搭軋,但恆藤司卻有辦法令畫面看起來很順眼協調……協調?!

她訝然,輕揚一笑。

妝點與修飾,那也是多元者拿手的絕活之一。

多元的他,和誰在一起,畫面便會呈現不同的樣貌。

倒是他和學生在一塊的那一面,她還沒見過。

迎著沁涼爽意的晚風,薰季走向人群較少的中庭花園。

這座位於半山腰上,佔地遼闊的豪華山莊,今夜聚集了百來位名流名媛。

打著慈善為名,實則為名流名媛們提供情感交流的聚集場所。

恆藤司在來的路上已向她說明,山莊的主人是國內某一知名財團的董事。專業無名氣,但酷愛牡丹這點,卻是聲名遠播,外界封他為牡丹達人。

男人被封「牡丹達人」?

她當時听到的表情,五官可能很扭曲,因為恆藤司看了之後,笑得很沒氣質,再之後,她就不理他了。

主屋的燈火亮如白天,屋外右側的大片草皮上,用萬顆的小燈泡鋪繞出一朵牡丹花的造型,極盡奢靡。

定進開放給外人看的花房,整室的牡丹,繁多的品種,看得她眼花撩亂。

退到花房外,將飲空的高腳杯放上石桌後,她小心踏著步伐定向花朵造型中心的草皮上,站定後向四周放眼望去。

黑絨般的夜空、繽紛車皮上的盞盞燈火,像數百位臣服在她腳下的子民,她則像踏入仙境中的愛麗絲,一切的一切,很夢幻且不真實。

將長靴拉鏈拉開月兌了下來,薰季赤著腳,席地而坐,呼吸晚問涼涼的空氣,想著,那個男人會在什麼時候發現到,她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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